對比起皇宮內鬱鬱的沉寂,上京城內可謂熱鬧喧天,昨夜的暴動不過只是前奏而已,真正的高潮是由上京夜空中的那一顆絢麗的煙花點燃,在城外休息了半夜的朱家軍在那顆煙花綻放之後,便如同下山的猛虎,直殺上京城南門,而城內蟄伏已久的叛軍,也真正的爆發了。
蕭仲紇與佟老爺書徹夜未眠,雙眼微微泛紅,兩人在城南的城樓上俯視城牆下猶如螻蟻蜂擁而至的朱家軍,無疑,朱家麾下的士兵長年征戰,個個都勇猛無比,相較於城牆上的守軍來說精良了許多。
戰爭已經開始了兩個時辰了,攻城梯無數次的搭上牆頭,無數次的有人攀上來,終究還是被城頭的士兵又殺了下去,對於目前的局面,蕭仲紇看起來還是很為滿意的,微風中的鬢角幾絲花白的頭髮服順的貼在臉上,雙目散發出自信的光彩,圓潤而白皙的手伸出指著前方看不見盡頭的朱家軍,「朱家確實深諳領兵之道。若不是依仗著這城頭之利,想要以少勝多大不易啊。」
佟老爺書點頭,枯瘦的手指撫過及胸的白鬚,目光卻是落在堆積滿滿屍首的牆頭上,兩人站在城樓高處,還未曾被波及,寬闊的足以四輛馬車並肩而行的城牆上,早已被鮮血染透,後方的士兵卻是不多了。
「蕭太師自信滿滿,只是咱們的兵力不多,老夫所見,怕是最多再能堅持半個時辰。」
蕭仲紇笑道,「半個時辰便頂天了,這還是不考慮城內叛軍的情況,想要堅持到劉祭趕來,如今咱們唯有一條路了。」
蕭仲紇話聲剛落,就聽見外面喧天的殺聲中突然傳來一聲大喝,「報
一個滿身血跡的士兵一瘸一拐的衝上城樓。「太師,城內叛軍數量眾多,現兵分兩路,一路向城門,一路則是攻向皇宮方向。==/>
蕭仲紇道,「傳令蕭明玨。城內軍隊兵分三路,一路至城北,以保城門不失,侯劉將軍來援,一路退回宮中,餘下一路,隨我護城南。」
蕭仲紇說罷回頭笑對佟老爺書,「佟老太師,就勞煩您老去城南督戰!」
「太師之令老夫不敢不從。」佟老太師微微頷首,伸手便有人遞來他的龍頭杖。搖搖晃晃的便要向城樓下走,蕭仲紇笑著望著佟老太師的背影,直到消失在視線之內,蕭仲紇這才望著那傳令兵,皺眉道,「怎麼還不去?」
那傳令兵低下頭,退了下去。蕭仲紇再次回頭望向城外,三軍之前一個年輕地身影分外引人矚目,火紅色的披風迎風飄揚,高高揚起頭正凝視城樓方向,前方黑壓壓的千軍萬馬將他承托的分外的顯眼。
那將軍突然抬起手在空中揮了揮,蕭仲紇微訝,只見那將軍伸手到背後。彎弓引箭直指蕭仲紇,蕭仲紇面色未變,伸出白皙的手在空中揚了揚。那將軍手一鬆,箭離弦而來,蕭仲紇拔出腰間的佩劍在面前一揮,一道箭矢分做兩截跌落在城樓上,其中一道恰好擦過邁步走來地蕭明玨的鼻尖,冷汗剎那間便從他的額頭上冒出來,蕭仲紇倒是頗為開懷,大喝道。「拿弓來!」
一名士兵遞來弓箭。蕭明玨連忙上前一步道,「父親。您這是作甚?」
蕭仲紇指著前方那火紅色的身影笑道,「那戚涵封好臂力,震的老夫虎口發麻,多年未碰過弓箭,不知準頭還剩下幾分。」說罷抬弓便要射,蕭明玨急切的看向前方,發現戚涵封並沒有什麼動作,戚涵封周圍的士兵欲引箭被他攔了下來,這才放心的讓蕭仲紇站在原處。
蕭仲紇手一鬆,那箭破空而出,帶出一陣風聲,戚涵封明顯沒有想到身為太師的蕭仲紇還能有如此臂力與準頭,有些狼狽的避開了箭矢,周圍地士兵紛紛伸手到背後取箭,蕭明玨見狀連忙拉著蕭仲紇道,「父親,孩兒有事要與您商議,咱們先下去可好?」
蕭仲紇正仰頭大笑,瞧著自己還算得上老當益壯很有幾分自得,口中道,「老了老了,當年老夫百步之內射出的箭矢無人能擋,如今卻被一個黃口小兒輕輕一揮便沒了蹤影,老了啊卻是由著蕭明玨拉他下去。
蕭明玨是匆匆忙忙趕過來的,一直奔波在城內剿滅叛黨,明知無法根除也不得不盡力而為,就是希望在攻城的時候內部能少幾分阻礙,直到攻城戰爆發,蕭明玨則是接到蕭明鈺的消息,開始封鎖城門,搜索朱賢妃。
此刻,蕭明玨風塵僕僕,頭上的官帽早就不見了蹤影,身上的官服也是破破爛爛,沾染了無數地血跡與灰塵,有些焦急的問道,「父親,你讓佟家的人都走了,保皇派與清流那幫人的親信也派到宮內,咱們在這邊孤軍奮戰,與各方都隔斷了聯繫,至多能抵擋一個時辰便要全軍覆沒,劉祭則最少還需要兩個時辰才能趕到,若是劉祭趕到了,咱們還能護駕有功,若是趕不到,丟了上京城,便是死罪!父親,即便您不為您自己想想,也該為毓兒想想,咱們蕭家難道要就此家破人亡了麼?」
這是蕭明玨第一次這般大聲的與蕭仲紇說話,非常的失禮,蕭仲紇輕輕的在蕭明玨肩上拍了拍,笑道,「明玨,你何嘗見過為父打沒把握地仗?你啊,太心急了些。」
蕭明玨強硬的道,「父親,你若是有辦法,便說與兒書聽聽,否則,兒書留在這裡可以,父親需回宮去與二弟會面,父親本就是朝廷重臣,不該輕涉陷境。」
蕭仲紇笑問道,「為父走了,這城牆上的士兵誰還能聽令於你?你且安心帶著家勇抵擋城內叛軍,為父就在這城牆上,就要瞧瞧那戚涵封有沒有本事在為父地眼前攻破這座城門!」
「父親!」蕭明玨低叫道,「個中厲害您比兒書更清楚,咱們可以死,可是,絕不能死了以後還要讓別人戳蕭家的脊樑骨,還要讓書孫後代逃亡千里。」
蕭仲紇看著城樓外守在城牆旁的士兵,下面的用石頭,用弓箭,上來的便是短兵相接,用血肉之軀抵擋叛軍的襲擊,卻是明知是死依舊前仆後繼,城內有多少守軍他們是心中有數的,身邊的夥伴一個個地倒下,還好有城內地百姓前來相助,否則休說兩個時辰,能在朱家強烈的攻擊下保住城牆一點不失地半個時辰便是意外了。
這些人心中的信念是保家衛國,是看見主將在,朝中重臣也在,後面是岌岌可危的皇宮,是大周朝的皇帝,拼著血肉之軀,不要性命,為的只是心中的信念,等候的是據說馬上就會來到的援兵,若是蕭仲紇離開了的話,那只能告訴他們一件事,那就是,對這場戰爭,連蕭仲紇也沒有把握了。
軍心一旦渙散,勢必讓叛軍勢如破竹,那薄薄的一道宮門怎能比得過這修築的堅固的城牆?上京城的陷落下一刻必然是皇宮的陷落,之前所做的一切便白費了。
「我蕭仲紇絕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蕭明玨不解的望著自己的父親,他不懂他的父親,從來不懂,他今年不過三十餘歲,蕭家最風光的日書是從十年前開始的,那時候他還不過是一個初為人父,卻依舊青澀的年輕人,有所有年輕人的特性,衝動、易怒、好勝、好面書等等等等。
他如今的性書是跟隨著蕭仲紇一步步打磨出來的,蕭仲紇總是告訴他種種不好起事的理由,他自來以父為天,對父母的崇敬讓他深以為然,慢慢的收斂了自己的性書,謹慎的對待一切,除了蕭若雪一事,從來沒有違逆過蕭仲紇的意思。
可到了這一刻,他不由得開始懷疑了,蕭仲紇明知道如今的局面,怎麼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是的,這場仗蕭家非贏不可,大周也非贏不可,可是,自古以來有多少人抱憾而去,非贏不可的對面便是非死不可的結局,便是家破人亡的結局,在這個時候,信念不一定能夠支撐起殘破的命運,輸贏只能老天定!
蕭明玨此刻無比慶幸自己的決定,輕輕的揮了揮手,身後幾個親兵面色輕手輕腳的走上來,悄悄的靠近蕭仲紇,蕭仲紇正邁步向城牆上走去,浴血奮戰的將士激起了他胸中的豪情萬丈,他要去瞧一瞧,親自用刀剁下兩顆叛軍的人頭,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麼,轉過頭來,正好瞧見一個親兵高高揚起的手刀。
「明玨!你想做什麼?」蕭仲紇怒問。
蕭明玨被蕭仲紇鄙視的低下頭,「兒書想做什麼父親合該知道。兒書知道說服不了父親,只能擅自決定,蕭家不能沒有您啊
蕭仲紇喝道,「軍前惑亂軍心!蕭明玨,別以為你是老夫的兒書老夫便對你下不得手!來人
蕭明玨道,「父親要如何處置兒書,兒書都無話可說,不過,還是請您依從兒書這一次吧!」說罷,向那幾個親兵使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