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雄被這一掌打得滿天星斗,腦痛欲裂,迷糊中恍惚聽得楊鉦叫:「梵兒,快跑!」宇文雄只聽得清楚這一句,尚未看見來人,便即昏迷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宇文雄漸漸恢復了知覺,眼皮還未睜開,便聽得身邊有人談話。先是一個女予的聲音道:「可惜仍是給楊鉦這奸賊跑了!」隨著一個帶著幾分蒼老的聲音說道:「這奸賊吃了我一掌,雖然逃得性命,傷也不輕,咱們總算是給靈兒報了氓山上的一掌之仇。」
這聲音似曾在哪兒聽過似的?宇文雄的記憶一下子未能恢復,慢慢才想了起來,原來就是在他昏迷之前,喝罵楊鉦父子的那個人的聲音,楊鉦就是因為看見這人來了,才叫他的兒子逃跑的。
宇文雄心裡想道:「難道我不是落在楊鉦手中,卻給這人救了?」
那女子道:「好了,好了,他會動了。只需要醒了過來,就好辦了。老韓,可以把粥端進來啦!」
宇文雄氣力也恢復了一些調但慢睜開了限睛,發覺自己是在一間茅屋之中,躺在土坑上,坑前是一男一女,大約都是在五十來歲年紀。男的三縷長鬢,相貌戚嚴。女的則帶著笑容,態度慈祥,像是母親一樣的看護著他。
宇文雄大難不死,幾疑是夢,正想說話,那威嚴老者已先問他道:「你是江海天的徒弟吧?你叫什麼名字?」
宇文雄道:「弟子宇文雄,是前年投入江大俠門下的。多謝老前輩救命之恩。」心想:「這老者是誰,我從未見過,怎的他卻知道我的師承?」
那老者笑道:「是天山派的鍾展。我見你使的大須彌劍式,料想你一定是江海天的弟子,果然不差。」
宇文雄又驚又喜,這才恍然大悟。原夾「大須彌劍式」源出天山劍法,三十年前宇文雄的師祖金世遺得天山派老掌門唐曉瀾的指點,揉合了天山劍法與喬北溟武功秘復的精華,另創一派,他所增變演化的大須彌劍式也就成了天山劍法的旁支。同源分流,各俱佳妙。正因「大須彌劍式」源出天山,所以鍾展一見便猜中了他的師門來歷。
鍾展上次參加氓山大會之時,宇文雄不在場,他們現在是第一次見面。但以前雖未見過,宇文雄卻是早已聽得師父說過鍾展的了。鍾展是現任天山派掌門人唐經天的師弟。在武林中的輩份和他的祖師金世遺是同輩,師門的淵源是非常之深的。
那女的說道:「這麼說,葉凌風是你的大師兄了,我的一子一女,都在你大師兄那兒。嗯。你的大師兄不但是文武雙全,還是個指揮若定的將才。他們這支義軍打得很出色,聽說已快要打到小金川了呢。你是去輔佐你的時師兄的吧?」這個女人是鍾展的妻子李沁梅,她的一子一女,便是當日在氓山大會之後,參加援川義軍,隨同時凌風入川的鍾靈和鍾秀。
宇文雄聽得李沁梅如此稱讚葉凌風,一時不知如何說好。李沁梅見他好半晌沒有說話,翟然一省,笑道:「對啦,你剛剛醒轉,身子虛弱,還是吃點稀飯養養精神吧,不必忙於說話。」
一個披著獸皮縫製的衣服,看來像是個獵戶模樣的人,用筐子盛了一大海碗的稀飯和四個小菜進來,宇文雄試試氣力,已經可以不用人扶坐起。他正感飢餓,當下向那獵戶道了聲謝,吃了大半碗稀飯。
鍾展給他把了把脈,說道:「你的內功底子不錯。再養息兩天,大約可以走路了。」李沁梅接著笑道:「你不知道,你暈迷了這麼多時候還未醒來,可真把我們急煞了。」
宇文雄大吃一驚,急忙問道:「我昏迷了多少時候了?」
李沁梅道:「整整一天一夜,」
宇文雄失聲叫道:「糟糕,糟糕!竟耽擱了這許多時候麼?」
鍾展道:「你的後腦受了震盪,瘀血堆積,我給你推血過宮,化開瘀血。幸虧你內功底子不錯。我本來以為你還沒有這麼快醒轉的呢。你安心養息吧,什麼事情都暫且拋開再說,反正也不過只需養息兩天。」
宇文雄道:「不行啊,這,這事是不能耽擱的。這,這是什麼地方?」
李沁梅道:「這裡是雲霧山,離開你受傷的地方約有百里之遙。這是我們相熟的一家獵戶:你可以安心在這裡養傷,養傷要緊,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你拋不開?」
宇文雄道:「我、我是要到小金川去的。」
李沁梅笑道:「你放心,我們也是想去你的葉師兄那兒探望我的兒女的,過了兩天,待你氣力精神都恢復了,我們和你一道走。你是到你大師兄那兒的吧?」
宇文雄道:「是,不,不是。我是要去找葉凌風,但,他他可不是——」
武林中最重尊卑之別,師弟是不能直呼師兄之名的。李沁梅莫名其妙,不待他把話說完,便很不高興地問道:「怎麼,你『只』是去找葉凌風,難道葉凌風不是你的師兄?」
宇文雄道:「從前是的,現在不是了!」
鍾展濃眉一皺,峻聲說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李沁梅也趕忙問道:「他不是你的師兄又是什麼?」
宇文雄撕開襯衣,從夾層裡取出四川總督葉少奇的那封密折,說道:「鍾老前輩,你看了這個就明白了。」
鍾展看了幾行,神色大變。李沁梅湊近去看,嚇得比丈夫更甚,啞聲說道:「葉凌風、他,他竟是朝廷的奸細?」
宇文雄道:「晚輩正是因此要趕往小金川揭發這件事情。一方面是為義軍除此奸細,一方面也是替師父清理門戶。家師囑咐:到了小金川,恐怕還得請令郎令嬡一同處置這個好賊呢。」宇文雄就是因為師父有這個吩咐,而他又早已知道天山派的師門淵源,所以才敢把這些秘密,全部告訴鍾靈、鍾秀的父母的。
李沁梅六神無主,把密折交還了宇文雄,疊聲說道:「這可怎麼是好?這可怎麼是好?」
原來李沁梅因為受葉凌風的外表所欺騙,對他十分「賞識」,頗有將女兒許配於他之意。她准女兒隨軍入川,私人方面的原因,就是希望鍾秀與葉凌風多點接近的機會。如今不料葉凌風竟是叛徒,叫她怎能不急?她初時怕女兒不領會她的用心,還曾向女兒屢次誇讚過葉凌風。如今則顛倒過來,生怕女兒受她影響,上葉凌風的當了。
宇文雄更為著急,說道:「是呀:事情如此緊急,我怎能等待兩天?」
鍾展沉吟半晌,忽然說道:「好,我教你今日可以動身便是。」當下,默運玄功,力透指尖,片刻之間,點了宇文雄身上的七處穴道。鍾展的指尖所到之處,宇文雄便隱隱感到有一股熱氣從穴道中鑽進來,有說不出的舒服。
鍾展歇了一歇,說道:「少陽經脈已通,接著我要替你打通大陽經脈和厥陰經脈;可能會有一些痛楚,你忍著點兒。」少陽、太陽、厥陽是為三焦經脈,打通三焦經脈是修練上柔內功所必然的途徑。以宇文雄目前的造詣,若要打通三焦經脈,最少得化五年功夫。
事文雄喜出望外,想要表示謝意,鍾展道:「別說話,氣沉丹田,意存天樞。」隨刻出指如風,不消片到,又點了宇文雄的太陽經脈和厥陰經脈的十四處穴位。
鍾展所甩的時間無多,他連點二十一處穴道,儼如蜻蜓點水,一掠即過,看來也似毫不費力。但實際卻是累得滿頭大汗,原來他替宇文雄打通三焦經脈,自己也耗了三年動力。
宇文雄只覺全身熬熱,如火內焚。鍾展取出一顆碧綠色的藥丸,讓他吞下,過了大半個時辰,宇文雄將真氣導人丹田,始覺遍體清涼,精神陡振。
原來這顆藥丸乃是用天山雪蓮為主藥而製煉的碧靈丹,具有清熱、解毒、固本、培原等等藥效。給人打通三焦經脈,除了要耗掉本身的功方之外,還必須有這樣的靈丹相助,才可以保得對方的安全;所以只有天山派的高手方能做到。
鍾展本來可以代宇文雄報訊的,但覺得還是宇文雄自己去更好,一來他不願拋下宇文雄,二來宇文雄還兼有代師清理門戶的任務,這是鍾展所不能替代的。故而鍾展不惜靈丹、功力,成全了宇文雄。半年前鍾展在氓山大會之時,也曾為葉凌風打通三焦經脈,助他大增功力。那時他是因為想招葉凌風為婿,贈他這份「厚禮」的。如今則是為了挽救義軍,又給宇文雄打通經脈,兩者的意義自是大不相同。鍾展回想起當日之事,不勝感慨。
宇文雄恢復了功力,心裡想道:「風從龍騎的是駿馬,可惜我這匹赤龍駒——」心裡正想到赤龍駒。忽地便聽得赤尤駒在外面嘶鳴:
宇文雄這一下更是喜上加喜,說道:「赤龍駒也奪回了麼?」
鍾展笑道:「赤龍駒很有靈性,我替它趕跑了楊鉦,它便服服帖帖地跟我了。此時正在外面吃草呢。」
宇文雄大喜道:「有赤龍駒就好了,我只耽擱了一天一夜,今後兼程趕路,或許還可以赴在風從龍的前頭。」
鍾展夫婦送他上路,鍾展說道:「你的馬快,你先走一步,我隨後也要來的。你的武功已勝從前,楊鉦受了我的掌傷,你即使碰上了他,料想也可以勝過他了。好,你放心去吧!」
宇文雄忽地想起一事,說道:「弟子有件事情,想拜託老前輩。」
鍾展道:「不必客氣,說吧!」
宇文雄道:「弟子這次入川。是和一個友人同行的。他的坐騎較慢。走在後頭。我和他約定,每走十里,就給他留下一個記號的。昨日我受了傷,記號中斷,他不見記號,一定很是擔心。如今他多走一天的路程、不知是否已趕在我的前頭。假使未曾趕過,還在後頭的話,老前輩若然碰上,請代為告訴他一聲,免他擔心。」
鍾展道:「好的。你這位朋友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相貌如何?」
宇文雄說了葉慕華的名字。仔細描繪了他的相貌。鍾展怔了一怔,忽地對妻子道:「沁梅,你還記得前兩年咱們給識一個哈薩克族的酋長,他說曾有姓葉的父子二人,好幾年前在科爾沁草原幫他們打過仗。他們姓的是漢姓:但卻用胡人名字,也不知他們是否漢人。不過,兒子的相貌,看起來卻比父親更像漢人。」
李沁梅道:「不錯。是有這事。當時你還疑心那人是葉衝霄,不過,咱們沒有機會到科爾沁草原,後來也沒有再進一步打聽了。」
鍾展道:「你還記得姓葉的那個兒子的名字吧?」
李沁梅笑道:「倘皆他是葉沖青的兒子的話,那就當然是叫葉凌風了。四川總督葉屠戶的兒子冒用這個名字,才教江海天相信他是內侄的。」
鍾展道:「不,我是說他的胡人名字。」
李沁梅想了一想,說道:「當時那個哈薩克族的酋長是說過的。西域有許多小國,也不知他是哪一個的姓氏名字?那幾個字怎麼念我也忘記了。不過,意思是還記得的,大約是對中華上國極為仰慕的意思。」
鍾展拍了拍手,說道:「這就對了!宇文雄的那位朋友叫葉慕華,可不正是仰慕中華上國之意?」
宇文雄呆了一呆,驀地恍然大悟,說道:「一定是了!葉慕華一定就是真葉凌風,怪不得他對於假葉凌風的事情瞭如指掌,首先揭發那個奸賊的陰謀、原來那好賊就是冒充他的!」
鍾展很是高興,說道:「一定是這樣的了,哈哈,江海天錯認親戚,如今咱們給他找回真的內侄,將來說不定還有真假葉凌風對質的好戲上演呢。這也真算得是武林趣事了。」
李沁梅一瞪眼睛道:「還說『趣事』呢?秀兒要是上了他的當,哼,我只怕你哭也哭不出來!」她數說大夫,自己的眼眶卻先自紅了。但此事卻不能埋怨丈夫,只能埋怨自己。
鍾展忙道:「好,宇文世兄,你的事情要緊,趕快走吧。我會替你留心葉慕華的行蹤的。」
李沁梅也趕著囑咐宇文雄道:「你見了鍾靈和鍾秀,告訴他們,我馬上就會來的。祝你一路平安,將這奸賊手到擒來!」
宇文雄跨上赤龍駒,兼程趕路。一路之上,仍然沒有發現風從龍的行蹤,也打聽不著消息。不知他究竟是在前頭還是後頭?
宇文雄擔著兩重心事,除了怕風從龍趕在他的前頭之外,就是掛慮他的師妹江曉芙了。
李沁梅害怕女兒上當,他則是害怕師妹上當。馬在飛奔,一幕幕的在事在他心頭翻過。幽谷裡的相互扶持,師門中的一同練武。還有,東平湖畔的笑語盈盈,小山坡上的衷情吐露。他們並沒經過山盟海誓,但也早已是心心相印了。宇文雄心裡想道:「師妹雖是天真未鑿,但卻愛恨分明。她並不知葉凌風乃是假冒,卻老早就感到與他氣味不投,有常對我說不喜歡這個大師兄的了。師妹一定不會上他的當的!」想是如此想,但總是心中懸念,除非見著了師妹才得安心。赤龍駒日行數百里,他是還賺它走得慢了。
宇文雄在記掛他的師妹,江曉芙也在記掛著他。
且說江曉芙跟著這支義軍入川之後,葉凌風將義軍中的各派弟子調到各地,協助各地的義軍首領。鍾靈、鍾秀和江曉芙等人則留在他的總部。葉凌風這支義軍的人數不多,但個個都是各派的精英,一分發各地,每一個人又都成了當地義軍的領袖人物,故所以葉凌風也就隱隱成了義軍的總指揮,有權調動各地義軍,手下將近十萬之眾。
江曉芙暗中監視這位師兄,對葉凌風采取的是「敬而不親」的態度,但因為抓不著他的破綻,江曉芙也不敢就懷疑葉凌風乃是奸細。葉凌風則仍念念不忘想做江家的女婿,但每一次他想獻慇勤,都碰了師妹的釘子。
葉凌風在江繞芙那兒碰了釘子,在鍾秀這兒則受到青睞。鍾秀雖然比江曉芙大兩三歲,但因是在天山長大,少與外間接觸。
卻比江曉芙還更單純,壓根兒就不懂得世路多艱,人心險惡。她眼中看到的只是葉凌風的許多「優點」:溫文爾雅,風度翩翩,上馬殺賊,下馬草露布,能武能文。論師承,仙是天下第一高手的掌門弟子;論地位,他不過二十多歲就做到義軍首領。總而言之,在鍾秀的心目之中,葉凌風簡直就找不到半點暇疵。鍾秀初涉情場,更何況還有她的雙親的暗示,自難怪她對葉凌風衷心傾慕了。
葉凌風何等聰明,何須鍾秀從口中吐露?葉凌風早已從她的眼角眉梢,看出她對自己的傾慕之意了。於是葉凌風也就「順水推舟」,抱定了「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的打算。
葉凌風的「如意算盤」還不僅僅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而已,對於鍾秀,他還有更其陰險的圖謀,
鍾秀的哥哥鍾靈是義軍的副統領,當日在氓山的英雄會上選拔這支義軍之時,江海天提出:正統領的一切命令必須經過副統領的同意方能執行,當時各派的掌門以為這是江海天的謙虛,因為按照嚴格的武林輩份而言,江海天比鍾展晚一輩,他的弟子葉凌風是應該尊重鍾展的兒子的。也就無可無不可的通過了。但一經通過之後,這也就變成了制度。既成制度,鍾靈也就等於以副統領的身份兼任「監軍」了。葉凌風作賊心虛,早已猜到這是師父要用鍾靈來監視他,至少也是「掣肘」他。義軍出發之時,江海天又再三囑咐葉凌風遇事必須與鍾靈商量,這就更證實了葉凌風的猜疑,對他師父的佈置亦更瞭然於胸了。
如今,葉凌風覺察出鍾秀對他的愛意,這正是一個可以利用的條件,於是就時不時對她獻點小慇勤,哄得她服眼帖帖。鍾靈原本就對葉凌風沒有疑心,也沒有體會到江海天鄭重的囑托之意,待到入川之後,又加上妹妹的這重關係,他也希望葉凌風成為他的妹夫。有這幾種原因,他對葉凌風的一切措施,遂從不加以審查,也從來不持異議。葉凌風表面裝作尊重他,實際則是大權專攬,獨斷獨行!
這一晚,正是葉凌風下令明日大舉進攻小金川的前夕,各路的義軍已經集中,葉凌風的總部駐在山下。命令各軍提早歇息,明日清晨進軍。
鍾秀心情興奮,睡不著覺。午夜起來,拉了江曉芙陪她到林中散步,也好談一些體已的話兒。
時序正是初春,山頭仍有積雪,山坡已是野花盛開。刀光如水,雪月交融,大地一片銀白。面在月夜看花,也似乎比白天更美。
江曉芙吸了口氣,讚歎道:「好香!好美!」鍾秀笑道:「你倒還有閒情看花賞月。我已經在想著明天的戰鬥了。」
江曉芙道:「我也有點兒擔心的。」鍾秀詫道:「擔心,擔心什麼?」她以為江曉英是在擔心失敗,心裡頗不以為然。
江曉芙道:「擔心什麼,我也說不上來。我只是隱隱覺得似乎有什麼不對。我不懂葉師哥為什麼把各處義軍盡都調來?」
鍾秀道:「當然是為瞭解小金川之圍了。官軍重兵在此,咱們也就調大軍來對付它,這有什麼不好懂呢?」
江曉芙道:「我沒讀過兵書。但這樣不是近乎孤注一擲嗎?
而且又是集中一路進攻。倘若失利,豈不是在咱們原來佔有的各個地方也要丟了?我又覺得葉師哥這次的舉動有點突兀。」
鍾秀道:「咱們入川以來,連戰皆捷。葉師哥一定是極有把握才打這一仗的。所以我只是心情興奮,卻絲毫也不擔憂。」
江曉芙笑道:「你對我的葉師哥倒是十分信仰。」
鍾秀如有所思,半晌說道:「曉疾」,我想問你一句話,你可別怪我冒昧。」
江曉芙道:「鍾姑姑,你怎麼和我客套起來了?」
鍾秀道:「你又叫我姑姑了?咱們不是說好姐妹相稱的嗎?」
江曉芙笑道:「你和我客氣,我才和你客氣的。對啦,你早已跟我叫葉凌風做師哥了,這是你自願低一輩的。好啦,秀姐你要問什麼?請說吧!」
鍾秀臉上一片暈紅,低聲說道:「我正是想問你,你是不是好像對葉師哥不大喜歡?」
江曉芙道:「哦,你也感覺到了?」
鍾秀道:「是呀,我就是覺得有點奇怪。按說你們是師兄妹,他又是你的表兄,你們應該親親熱熱才是。你怎的會不喜歡他呢?甚至我還感覺你好像是把他當作外人似的。要不是我知道你們的關係,換了別人,決想不到你們既是同門又是至親。」
江曉芙並不直接回答鍾秀所問,鍾秀說了之後,她也是若有所思,想了一想,反問鍾秀道:「這麼說,你是很喜歡葉師哥的了?」
鍾秀紅著臉道:「鬼丫頭,我問你,你卻問我!」她不直接回答江曉芙,也就等於是默認歡喜葉凌風了。
江曉芙道:「秀姐,請恕我冒昧,我也想問你一兩件事,本來是不應該同你的,你可別要見怪。」
鍾秀道:「咱們不是老早說過咱門是無話不可談的好姐妹嗎?有話盡說無妨。」
江曉芙道:「葉師哥近來好像常常找機會和你親近,是嗎?」
鍾秀臉泛紅潮,忸怩說道:「壞丫頭,我只當你有什正經話兒,卻原來是取笑我,我可不依。」
江曉芙正色說道:「我說的是正經的話呀!」
鍾秀怔了一怔,說道:「不錯,我近來和你的時師哥是比較多在一起,但也不過是彼此琢磨武功而已。我和你不也是常常琢磨武功嗎?」
江曉芙笑道:「你不肯和我說心裡的活兒了,你不是喜歡葉師哥的嗎?不僅僅是談論武功吧?」
鍾秀道:「嗯,我是佩服葉師哥的聰明能幹。你對他總好像懷有成見似的,所以我才覺得奇怪。」
江曉英道:「你有向他表白過你的心事嗎?」
鍾秀面紅直透耳根,說道:「你說到哪裡去了?你當我是個不識羞的姑娘嗎?」說話之意,其實己是承認了愛上了葉凌風,不過不便開口而已。
江曉芙道:「那麼,葉師哥可曾對你表示過什麼?」
鍾秀粉頰低垂,說道:「他軍務縈心,哪會和我說到私人之事。」鍾秀的話有一半是真。原來葉凌風之對於鍾秀,不過是暫時利用,在江曉芙這兒雖然碰了釘子、但仍是不肯放棄做江家女婿的希望的。故而他對鍾秀的態度是「若即若離」,有意挑逗她的芳心,卻又不肯把事情定實。所以,「海誓山盟」之類的說話是沒有的,至於「游辭挑逗」,那則是免不了的了。
江曉芙吁了口氣,說道:「好,這還好。」
鍾秀不覺又是一怔,說道:「什麼叫做這還好?」原來鍾秀不惜隱隱約約透露她與葉凌風之間的真情實意,也懷有一個目的的,希望江曉芙從中穿針引線,代她向葉凌風表白心意。如今聽得江曉芙這麼一說,好像竟有點不贊成的意思,倒令她感到惶惑不安了。心想:「難道她自己本來也喜歡大師哥,但因見葉凌風和我親近,才假說不喜歡的?」
鍾秀正自胡思亂想,江曉芙已在率直說道:「秀姐,我有幾句心腹話兒和你說,你可別生氣。你和葉師哥還是疏遠些兒的好,這個人人恐怕不大可靠!」
鍾秀吃了一驚,茫然問道:「葉師哥不可靠?你、你這是什麼意思?他、他哪一方面不可靠?」原來鍾秀誤會了江曉芙的意思,以為她指責葉凌風「用情不專」。
江曉芙說道:「你還不明白嗎?我爹爹要葉師哥凡事必須與你的哥哥商量,怕的就是他不可靠。」
鍾秀這一驚更驚,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半晌,訥訥說道:「曉芙,你說什麼?難道你是指他在抗清方面不可靠麼?」
鍾秀惶惑之極,說道:「這當真是你爹爹的意思?既然如此,為什麼你爹爹立他為掌門弟子?又為什麼還讓他統領這支義軍?」
江曉芙道:「我爹爹是在這支義軍組成的前夕才發覺他不可靠的。不過,尚無證據。眾人既然推戴他做義軍統領,我爹爹也不便違反眾意。老實說,我爹爹也是願意他的掌門弟子為他爭光的,在懷疑未證實之前,當然不能胡亂說了出去,以免搖動軍心。他要你哥哥負起監軍之責,就是防患未然之計。」
鍾秀鬆了口氣,說道:「哦,原來是並無憑據的。或許是你的爹爹多疑了。」
江曉芙道:「不過,也有一些蛛絲馬跡!」
鍾秀又緊張起來,連忙問道:「什麼蛛絲馬跡?」
江曉芙道:「你知道江湖上有個千手觀音祈聖因吧?她的丈夫是關東著名的馬賊尉遲炯。」
鍾秀道:「我在氓山之時聽人說過,聽說他們夫妻現在都是不知下落,有人說給官府抓去了。怎麼,這兩個人和葉師哥有什麼關係?」
江曉芙將尉遲炯夫妻的遭遇源源本本的告訴了鍾秀,尤其是對析聖因那晚在她家中的事情說得更詳細,講完之後,說道:
「祈聖因第二日出了我家家門,便即遇害,生死未知,尉遲炯夫妻的好友岳霆找上門來,證實有人向鷹爪通風報訊,同時又發現祈聖因那匹坐騎中了毒。為此,岳霆還曾在我家裡大鬧一場呢!」
鍾秀大驚道:「這麼說,你家裡一定有一個奸細了?」
江曉芙道:「可不是嗎?那晚我家裡只有四個人,我媽和我當然不會是的。剩下的兩個人就是大師哥葉凌風和二師哥宇文雄了。」
鍾秀道:「焉知不是宇文雄?我聽了你剛才敘述,宇文雄的嫌疑也似乎更要大些。」
江曉芙道:「不,我知一定不是二師哥!」
鍾秀道:「你怎麼知道。」
江曉芙道:「我信得過他。」
鍾秀道:「那麼,你的大師哥是掌門弟子、又是你母親的嫡親侄兒,更應該相信得過了。」
江曉芙歎口氣道:「就是呀。我媽就是因此,只懷疑二師哥,不懷疑大師哥,結果是把我的二師哥趕出了師門。可是,我,我還是相信二師哥的。」
鍾秀恍然大悟,心裡道:「原來曉芙是愛上了她的二師哥。
怪不得她對大師哥不喜歡了。」
鍾秀自以為看破了事情的真相,笑了一笑,說道:「芙妹,我覺得你對葉師哥多少有點成見了。不過,即使你從前信不過他,現在總應該相信得過了吧?他入川以來,不是帶領咱們打過許多勝仗嗎?怎可能還是奸細?或者,你兩個師哥都不是奸細,其中另有咱們尚未知道的原因也說不定。」
鍾秀並不知道宇文雄的為人,她這麼說,不過是不想和江曉芙辯駁,所以就把兩個的「嫌疑犯」都「開脫」了。當然她主要是為了葉凌風,給宇文雄「開脫」則是陪襯。
打勝仗是一個事實,江曉芙對此不能反駁。而她自己由於這個事實,有時自己也不免感到惶惑,是否錯疑了葉凌風,但她還是說道:「秀姐,我知道你是以為我偏袒二師哥。不過,我爹爹回來之後,倒是和我的想法一樣,覺得大師哥嫌疑多些。」
鍾秀道:「為什麼?」
江曉芙道:「他當時來不及仔細說。不過,他已決定了要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他準備入京劫獄,將尉遲炯救出來,另外還要設法找著祈聖因和二師哥。這三個人,只要有一個與我的爹爹見了面,我相信事實的真相就不難明白了。」
鍾秀道:「這就對了,等你爹爹回來,自然水落石出。咱們可不必過早懷疑葉師哥。」
江曉芙道:「葉師哥這次下令總攻小金川,事先和你哥哥商量過沒有?」
鍾秀道:「我不知道。」其實她是知道的。葉凌風擬好了命令才交給鍾靈副署。鍾靈事先並不知道。她為了避免江曉芙多疑,故意隱瞞。
江曉芙道:「秀姐,我是怕你上當,今晚才和你說這些話的。
你不見怪我吧。」
鍾秀笑道:「我知道你的好意。我心裡有數的。」
江曉芙道:「你可別將我今晚的說話告訴別人,包括葉——」
正說到這裡,忽見有一個人走上山坡,向他們這邊走來。這人正是葉凌風。正是:
情竇初開嘗苦酒,憐他飛絮竟沾泥。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