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龍飛說出這番話來,卻是顏璧始料之所不及了。原來顏璧還在和他相識之前,早就知道他的為人。但現在他所認識的秦龍飛,卻與別人說的不同。
「耳聞不如目見,這話當真不假。」顏璧心裡想道:「據丘大成和馬寡婦所說,這小子最妒忌他的師兄,為人又沒骨氣,膽個怕死,欺善怕惡……,照他們所說,這小子簡直是沒有一樣可采之處,可是這些天來我的所聞所見,卻和他們說的大不相同。是他們騙我呢?還是秦大哥為了討我喜歡,裝作正人呢?不,他在未曾知道我是女子之前已經甘願為我拚命,敢於和班建侯這樣的高手對敵了,他對我的愛護情殷,看來也不是假的。」顏璧想方設法和秦龍飛結交,本來不含好意,但此際想起秦龍飛對她種種好處,卻是不禁令她心旌搖搖,對他平添好感了。
顏璧當然不會知道:「秦龍飛是經過許多磨折,受過許多教訓之後,方始漸漸改變氣質的,丘大成說秦龍飛的壞話,雖然說得過份一些,但倘若是在半年之前的秦龍飛,恐怕就不會對她這樣了。」
秦龍飛見她若有所思,默不作聲,問道:「賢妹,我說的都是真話內外不以為然麼?」
顏璧勉強笑道:「秦大哥,你不爭名,不奪利,我是十分佩服你的人品,但我也覺得有點奇怪。」
秦龍飛道:「奇怪什麼?」
顏璧說道:「你年紀輕輕,為何意志如此消沉,你既然這樣佩服你的師兄,又何以不去和他一起?」
秦龍飛歎口氣道:「賢妹,你把我說得太好了。倘若有一天你發覺我並不是如你想像那樣的好人,你會對我怎樣?」
顏璧心裡暗笑「我早就聽得人家說你不是好人了。你現在這樣好,倒是出乎我的意外呢。」說道:「秦大哥,我決不相信你是壞人。即使真是壞人的話,我也一樣,一樣……」
秦龍飛連忙問道:「一樣什麼?」
顏璧低聲笑道:「我也一樣喜歡你的。」說了這話,臉紅直透耳根。
秦龍飛心神一蕩,說道:「璧妹,你對我真是太好了。其實我真的沒有那麼好的。我就是因為自己太不長進,是以自形慚穢,愧對師兄,不敢和他見面的。」
秦龍飛說出心裡的話,可還不敢明白說出他因何愧對師兄。他心裡惴惴不安,生怕顏璧問個不休,顏璧卻是一笑說道:「其實我也並不希望你和師兄一起。」並沒追問下去。
秦龍飛詫道:「為什麼?」
顏璧笑道:「要是你和師兄一起,咱們可就不能同在一起了。我、我是希望永遠在你身邊的。」說了這話,紅暈滿面,不敢接觸秦龍飛的目光。
她這話也的確是由衷之言,因為轟天雷是知道她的底細的。秦龍飛倘若是和師兄一起,她當然是不能夠在秦龍飛身邊了。
秦龍飛怎知她這心意,聽了這話,心裡甜絲絲的好不舒服,說道:「多謝你對我這樣好,你不嫌我,我也不會離開你的,咱們走吧!」
顏璧笑道:「倘若有一天你發現我也沒你想像的那樣好,你會怎樣?」
秦龍飛道:「我的答覆和你剛才答覆我的一樣。」顏璧剛才說過,不論如何,她都是一樣喜歡他的。
雖然爾虞我詐,彼此的心意卻是相同,秦龍飛感到慚愧,顏璧也是內疚於心,想道:「可惜他是父王要捉的人,要是他不肯歸順朝廷,我該怎麼辦?唉,也只能事到其時,再作商量了。」兩人各懷心事,一雙手卻是不知不覺的握在一起。
一路上的蜜意柔情不必細表,走了兩天,山海關已經在望。
山海關在直隸(即今河北省)臨榆縣的東面,是長城東面的盡頭之處。古稱「榆關」,或稱「臨榆關」。明代置「山海衛」(等於現代的軍區機構)於此,因稱山海關。山海關東面臨海,北有「覆舟」「兔耳」二山,山勢陡峻。東北有路,亦甚狹險。倚山面海,背靠長城,自古以來,規為要隘。
秦龍飛和顏璧從長城腳下走過,看長城蜿蜒,雄關矗立,不禁歎道:「果然不愧有天下第一關之稱!可惜古代是用來抵禦胡人的入侵,如今卻是在女真韃子的手中了。」
顏璧心頭不悅,勉強笑道:「別發議論了。你看山海關已經到了,目前這個景象,今日要想過關,只怕還是不大容易呢!」
秦龍飛把眼望去,只見山海關前,黑壓壓的一大片人群。
秦龍飛走近去看,只見有官兵也有百姓。官兵與百姓各自分開,但卻都是擠在山海關前,不能進去。城門緊閉,城頭上刀槍林立,如臨大敵。把關的官兵和關閘外面的官兵服飾不同,顯然是互不統屬的兩支隊伍。關閘外面的官兵約有五十人左右,打著的旗號編有『涼州總管李』幾個大字。
顏璧說道:「原來是涼州來的官兵,看這情形,似乎是涼州總管李益壽親自來了。」
涼州是西夏的故上(今甘肅寧夏一帶),僻處西陲。山海關外則是金國女真族的發祥之地,位置東北。兩地相隔數千里。秦龍飛詫道:「涼州總管跑到山海關做什麼?他做到這樣大的官,又為什麼也不能出關呢?」
顏璧說道:「咱們找一個人打聽打聽。」擠進人叢,向一個小商人模樣的人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情?」
那小商人道:「聽說涼州總管是奉召到關外『祭陵』的。他已經進去了,但護送他親兵卻不准入關。」
秦龍飛問道:「何以不讓他們入關去?」那商人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這可害苦我們這些客商啦。好像我一大清早就來到了,等了大半天,直到現在,都還未開始盤查呢。」
秦龍飛吃了一驚,說道:「要經過盤查,才能過關的麼?」
那商人笑道:「你敢情是第一次出關的吧?怎的這個規矩也不懂。」秦龍飛道:「我是第一次來山海關的。」
那商人道:「山海關是連接關內關外的要隘,進出山海關的人,任何人都要經過搜查盤問,若在平時,你懂得規矩,偷偷把幾兩銀子塞給搜查的官兵,就可以快點完事,讓你過關。但今天他們卻根本就不盤查,只是要我們在外面等候,也不知要等到幾時。」
顏璧說道:「我明白了。」向秦龍飛苦笑道:「那咱們也只好等一等了,你可別要再多問啦。」
秦龍飛好奇心起,和顏璧小聲說道:「那我不問別人,問你行不行?」心裡想道:「聽顏璧的口氣,她倒似乎頗為熟悉邊關的情況。」
顏璧一皺眉頭,說道:「你要問什麼?」
秦龍飛道:「他們說的『祭陵』是怎麼回事?」
顏璧心想問這一句倒是無關重要,便即說道:「金國歷代的皇帝祖先葬在長白山下,是為皇陵,每年都要舉行祭掃大典的,王公大臣由金國的皇帝挑選去作陪祭。」
秦龍飛道:「涼州的總管不是金人吧?」
顏璧說道:「他是西夏的皇室,西夏被金國滅亡之後,他投降金國,受任為涼州總管。」
秦龍飛道:「他既然不是金國的王室中人,又不是在朝廷的大臣,何必卻要令他出關陪同祭陵?」
顏璧說道:「這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皇帝。」其實她是知道內裡原因的,聽了秦龍飛問她這個問題,不覺心頭一凜,想道:「莫非他對我已是起疑?」
秦龍飛笑道:「他以降臣而得陪從金主『祭陵』,對他來說,想必也算是個『殊榮』了。」
顏璧點了點頭,說道:「你這話倒是說得不錯,不過他的親兵不能進去,我也猜想不透是何道理。」她是恐防秦龍飛跟著就要問她這個問題,故而預先把話說在頭裡。豈知如此一來,卻是欲蓋彌彰,更令秦龍飛多了兩分疑心了。
秦龍飛悄聲說道:「我是不能讓他們盤問的,咱們不如回去吧。」
顏璧說道:「既然來了,好歹也要出關一遊,何必回去,你放心,咱們見機而為,不會有什麼大不了的事的。」
秦龍飛正想問她有何辦法,忽見嘈嘈雜雜的人群突然靜了下來。一個軍官出來說道:「李總管不用你們護送了,你們回涼州去吧。」
那隊涼州兵士約有五十來人,聽了這話,都是頗然吃驚,隊長說道:「可否請總管出來讓我們一見。」
那軍官扳起臉孔道:「李總管有我們護送,你們還怕我們保護不周嗎?」
那名隊長情知內中定有蹊蹺,卻也不敢不依,只好帶領兵士趕緊回去。
秦龍飛在一旁觀看,心裡想道:「這隊涼州士兵之中,倒似乎有不少好手。看來那位李總管已是防及此行不吉的了。」
此時已是午後申時,倘若再拖一兩個時辰方能過關,便將是入黑的時分了。擠在關前等候盤查的客商,等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才到涼州的士兵走掉,關門打開,誰人不想早點過關,免得在夜間走山路,爭先恐後,情形自是在所難免。
那軍官喝道:「吵什麼,給我站好!」手下的兩個官兵狐假虎威,更是作威作福,揮動手上的皮鞭,不分青紅皂白,沒頭沒腦的就朝著人群亂打。健壯的僥倖還能避開,行動遲緩的老弱婦孺可就慘了,給打得鬼哭神嚎。
秦龍飛旁邊的一個老大娘,給皮鞭打著一跤摔倒,跌落了兩個門牙。皮鞭橫掃過來,打到秦龍飛的身上。秦龍飛大怒,雙指一鉗,賽如利剪,把那皮鞭「剪」為兩段。那軍官又驚又怒,喝道:「好小子,要造反麼?」拔出腰刀就要砍秦龍飛。說時遲,那時快,另一個官兵的皮鞭亦已向著他打來了。
秦龍飛一聲冷笑,也不說話,一抓抓著鞭梢,倏地便繞過去,在那個用刀砍來的官兵手腕了個結。他的手法快如閃電,那個官兵一刀砍下,砍了個空,虎口已給皮鞭勒得痛徹心肺。「噹啷」一聲,腰刀落地,秦龍飛把手一鬆,兩個官兵一齊跌倒。
那兩個官兵叫道:「反了,反了!快來人呀!」
關前的十多個衛兵飛跑過來,那個軍官指著秦龍飛正要說道:「就是這小子,給我縛起來!」話未出口,顏璧忽地挺身而出,喝道:「你們幹什麼,給我站住!」
那軍官這時方才見到顏璧,吃了一驚,連忙問道:「你是什麼人?」原來他見顏璧如此聲勢,對她的身份已經猜到幾分,不過一時之間,卻還未敢斷定。
顏璧冷冷說道:「叫你們總兵出來!」那些官兵嚷道:「你這小子那裡來的,這麼大膽!我們的總兵大人是可以隨便讓你見的麼?」但也由於顏璧如此「大膽」,官兵之中不乏有見識的人,倒是不敢魯莽從事了。不過也還有幾個莽漢都要上去捉拿他們兩個。
就在此時,只聽有人在喝道:「都給我站住,誰動就砍誰的腦袋!」
這人一喝,那些官兵登時有如泥塑木雕,嚇得動也不敢動。
原來這個大聲喝罵他們的軍官不是別人,正是他們的頂頭上司,金國鎮守山海關的總兵卜禮青。
顏璧向他遞了一個眼色,示意叫他不可揭穿自己的身份,這才裝模作樣的問道:「你是他們的長官嗎?」秦龍飛站在她的後面,卻是看不見他的眼色。
卜禮青是早就得到班建侯報訊的,他也曾在完顏長之的「王府」見過顏璧。此時一看顏璧的眼色,自是心領神會。但由於身份懸殊(顏璧的身份比他高得大多),本來他應該把顏璧當作普通的富家子弟,自己稍為擺一擺總兵架子的,此時卻是不中自己的便即躬腰說道:「小將是這裡的總兵。」
顏璧瞪他一眼,說道:「哦,原來你是總兵大人!你這樣客氣,倒叫我『受寵若驚』了。嘿嘿,你的手下剛才還和我說過,總兵大人是不能隨便讓我見的呢!」
卜禮青心頭苦笑:「受寵若驚四個字應該顛倒過來說才是。」當下說道:「他們不懂規矩,回頭我會處罰他們。請問相公有何見教?」
顏璧說道:「處罰大可不必,只求你管束他們,不要讓他們胡亂打入罵人就行了。」
卜禮青道:「是,是。其實我平日也不知對他們說過多少次了,咱們給朝廷辦事,應該愛民如子,他們總是記不牢我的吩咐。」其實什麼「愛民如子」,都是他臨時編造出來的。為的是不讓秦龍飛疑心他只是害怕顏璧。
顏璧說道:「好,這麼說來,你倒是好官了。我和這位朋友忙著出關,請你這就依例盤查吧。」
卜禮青陪笑道:「兩位相公一看就知不是為非作歹之人。用不著了,請過關吧。」
秦龍飛冷冷說道:「但願你對老百姓也是一樣才好。」
卜禮青道:「當然,當然,當然。我怎會故意刁難百姓。」回頭便即喝令下手:「好好的盤問,不許難為他們!」
顏璧悄悄在秦龍飛耳邊說道:「別多事了,快出關吧。」
秦龍飛滿腹疑團,出關之後,四顧無人,說道:「璧妹,你的神通可是真不小呢!」
顏璧怔了一怔,笑道:「我一不會書符捉鬼,二不會作法驅神,又有什麼神通了?」
秦龍飛道:「那位總兵大人見了你就像小鬼見了閻王一體給你擺弄得服服貼貼,這『神通』可要比捉鬼驅神更了不起啊!」
顏璧知他起了疑心,佯作不知,用開玩笑的口吻和他說道:「敢情你給那官兵欺侮,怒氣尚未消塗?誰叫你不換過一件新衣?」
秦龍飛道:「我已經當場報復了,我倒不是惱恨他們欺侮我,而是惱恨他們欺侮平民。不過你說這話的意思我不大明白,這和我的衣服有何關係?」
顏璧笑道:「你這樣聰明,怎的連這。點世故都不懂?俗話說佛要金裝,人要衣裝,富家的看門狗見了衣著光鮮的人都會招尾獻媚呢,咬的只是窮人。」
秦龍飛笑道:「哦,你是說他們狗眼看人低,見了我穿這件破舊的衣裳,你穿的卻是名貴貂皮,故而對我無禮,對你則是畢恭畢敬了?」
顏璧說道:「我猜大概是這個原故,否則只能解釋作咱們恰巧碰上了一個好官了。」
秦龍飛半信半疑,心裡想道:「韃子的官兵欺貧諂富那是常有的事,但一個總兵官決不會是未見世面的人,即使心裡有這念頭,也不會當眾做出來啊。瞧他剛才和璧妹說話的神氣,倒像僕人向主人求饒一樣。不過璧妹是強盜的女兒,按理說她似乎不應該和韃子的軍官有何關係!」他已經覺得內裡有蹊蹺,但對顏璧自陳身世的謊話仍是相信不疑。做夢也想不到她是金國一位最有權的人物的女兒。
不過顏璧對他卻是情意綿綿,說話也總是恰到好處,奉承他而又一點不露痕跡。兩人一路同行,秦龍飛對她也越來越是發生好感了。心裡想道:「即使她有什麼事情瞞著我,我也還是瞞著她的。無論如何,她對我總是好的。」
走了兩天,進入山區,正行走間,忽聽得山下有馬蹄馳驟和吆喝的聲音。秦龍飛居高臨下,把眼望去,只見有一小隊騎兵正在追趕兩個人。
秦龍飛道:「被韃子官兵追捕的是一男一女,看裝束似是漢人。」
顏璧說道:「別多管閒事,咱們走咱們的吧。」
秦龍飛不悅道:「咱們躲在這裡偷看,韃子諒也不能發現咱們,看看有什麼打緊。」
顏璧皺眉說道:「秦大哥,我是為了你好。以你的身份,萬一給『做公的,(公差)發覺,那就糟了。」
秦龍飛笑道,「有你和我一道,即使我給他們捉去,相信你也會有辦法給我解救吧。」
顏璧說道:「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咱們在山海關得以免受盤查,已經是十分僥倖的了。僥倖的事情可一而不可再。」但她知道秦龍飛對她也疑心未釋,勸告他的說話也只能說到這個地步,不敢強拉他走。
秦龍飛不理會她,定睛望下去,說道:「這一男一女本領很是不錯,他們殺出重圍了。咦,有兩個官兵似乎是你那位班叔叔的手下,那天我見過的。(顏璧插嘴說道:「你恐怕是看錯了吧?」)不會看錯的,我記得那天我和『班老大』交手的時候,就是這兩個人在旁嘲笑我不知自量。咦,這些官兵的本領也很不錯,糟糕,糟糕!」
原來官兵迫得甚緊,到了山坳轉角之處,那女的已經疾跑過去,那男的坐騎卻中了一箭,滾下馬鞍。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那男子騰身躍起,突然撲向一個軍官,刀光疾閃,把那軍官劈翻,搶了他的坐騎,一撥馬頭,竟然上山逃跑。看來像是要引開官兵。
為首的軍官喝道:「錢進、柴寶。卜魁,你們三人跟我捉這小子。其他的人繼續追趕那個丫頭,可別傷她性命。」這三人之中,就有一個秦龍飛認識的「班老大」的手下在內。
顏璧連忙一拉秦龍飛,叫他伏下。說道:「大哥,我求求你,千萬別要露面,這麻煩惹不得的!」
秦龍飛道:「我倒是想替這個人求求你呢,你的班叔叔的手下想該認識你的,你可不可以替他解圍。」
顏璧拉他伏下,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在他耳邊低聲說道:「看來班老大已是要投靠『朝廷』了,這真是我意想不到的事情。班老大和我雖是世交,但我是小輩,即使平時,他也不會賣我情面的,如今他已投靠「朝廷』,他的手下更不會聽我的話了。何況咱們又殺了那、那個人,說不定班老大這夥人亦已知道了。我如何還能讓班老大的手下看見?」
秦龍飛道:「難道咱們見死不救不成?好,你既然不敢露面,那就只有我挺身而出了。」
顏璧說道:「大哥,你聽我勸勸好不好?你說,你為什麼要救這個人?」
秦龍飛道:「他被韃子官兵追捕,難道我們不該救他?除非……」他想說的是:「除非你和韃子一佯心腸。」話到口邊,想起自己只是疑心,可還沒有證明顏璧和韃子的官府有甚勾結,不應該就說出這樣的後來。
顏璧歎氣道:「大哥,我知道你疑心我了。我答應你,待這件事情過後,我會把我的一切都告訴你的。但你今天必須答應我別管這件閒事,唉,我,我是為了你,你應該明白。」
秦龍飛心神一蕩,想道:「不錯,無論如何,他都是對我好的。」但不知怎的,在心神一蕩之後,卻又忽地想起了他的師兄轟天雷來:「要是換了師兄,他會怎樣?我曾經對自己發過誓的,發過誓要學師兄的為人!」瞿然一省,便即說道:「好,只要你說得有理。」
顏璧說道:「這個人的底細,你我部不知道,或許他是作好犯科的強盜呢,官兵捉他,那就沒有什麼不對了。你當然知道,強盜也是分為兩類,有好也有壞的。只有像你祖先那樣的梁山泊好漢,我們才應該幫他的忙。」
秦龍飛道:「但咱們也不能斷定他就不是那樣的好漢啊。」
顏璧說道:「底細既是未明,那就不值得為他犯險了。大哥,這些官兵不是普通官兵,個個都是本領高強,你已經看出來了。你的武功再好,也是雙拳難敵四掌啊。求求你,聽我這次話,就當是為了我吧。」
秦龍飛聽她說得似乎也有道理,心裡打不定主意。可就在他們辯論之時,那個漢子已給官兵追到山上來了。
那人騎術甚精,一看逃兵將近,忽地撥轉馬頭,向四個敵人硬衝過去。那金國軍官喝道:「好小子,要拚命麼?」四人中他的本領最高,騎術也是不在對方之下,當下一勒坐騎,側身閃開,唰的一劍刺將過去。他的三個手下在急切這間,卻是收不住疾馳之勢,其中那個名叫柴寶的人,更是連人帶馬,恰好和那個人撞個正著。三般兵器,亦是同時劈下。
秦龍飛大吃一驚,心裡想道:「這人只怕要糟!」心念未已,只聽得馬嘶人叫,那個柴寶滾下馬來,另外一匹坐騎也倒下了,那個人的坐騎卻變成了空騎,好像是受了傷,嘶鳴狂奔,跑出約有百步之遙,四蹄一軟,骨碌碌的從陡峭的山坡上直滾下去。這慘厲的景象,把秦龍飛嚇得呆了。
雙方動作都快,五人五騎,在那瞬息之間,好像是打作一團。秦龍飛雖然居高臨下,躲在岩石後面,看得也不怎麼清楚。他心裡還抱著一個希望,希望那個人已經逃出生天,因為在那個人原來的坐騎上並沒騎者。
心念未已,只聽得喝罵紛紛:「錢大哥受了傷啦!」「好小子,這一刀非要你加倍償不可!小子,往那裡跑!」秦龍飛定睛一看,只見那人飛跑上來,他選擇最險峻的地方逃跑,戰馬也是無法行走這樣陡峭的山坡。已經受了傷的兩個官兵跑不上來,只有那個金國軍官和秦龍飛認識的那個人緊追不捨。
原來那個人剛才是鑽在馬腹底下避開軍官的一劍的,軍官劍法迅捷之機,第一劍刺傷馬頭,第二劍刺穿馬腹,都沒傷著他,他已滾在地下了,立即施展「地堂刀」的快刀招數,斬斷了柴寶的馬足,一刀將柴寶斫傷,錢進跳下馬來擒他,給他反手一刀,劈個正著,傷得更重。
軍官喝道:「卜魁,用暗青子招呼他。」秦龍飛才知道那個「班老大」手下的姓名,見他的暗器連珠疾發,功夫很是不弱,心裡想道:「要是那天在我和他的夥伴拚鬥時,他也用暗青子招呼我,只怕我定必吃不消了。」
那人舞起一柄鋼刀。刀光閃閃,「流星」飛墜,什麼甩手箭、飛蝗石、透骨釘、鐵蒺藜、飛鏢、飛錐之類的暗器,全都給他打落。
雖沒有打著,但這一陣飛蝗似的暗器亦已將他阻了片刻。說時遲,那時快,軍官和卜魁已是追到,兩頭堵住。此時他們交手之處,正是在秦龍飛藏身的那塊大岩石下面,看得更加清楚了。
那漢子一個游身滑步,斜刺撲出。卜魁喝道:「那裡跑?」手使一對判官筆,一招「白鶴展翅」,分刺那漢子的兩面的「太陽穴」。那漢子喝道:「來得好!」大喝聲中刀光疾閃,只聽得「咳唰」一聲,石屑紛飛,卜魁從高處骨碌的滾下來。幸虧他滾的快,那漢子一刀劈碎一塊石頭,差一點沒有斫著他。
秦龍飛心道:「這人的快刀倒是陵得精彩之極,看來或者可以不用我出手助他了。」
心念來已,只見那軍官已是越過前頭,佔了有利的地形,唰唰唰連環三劍,刀劍相交之聲,震得秦龍飛耳鼓嗡嗡作響,秦龍飛不禁又是一驚,想道:「這個韃子的劍法似也並不弱於那人的快刀。奇怪,這韃子的劍法我好像在那裡見過?」驀地想了起來,原來這軍官的劍法和那日曾經與他交過手的那個金光燦相同
他們在下面翻翻滾滾的打下來,打到那塊岩石前面的一片稍為平坦的空地來了。顏璧把秦龍飛一按,緊貼著他,在他耳邊小聲說道,「大哥,千萬聽我的話,藏好身形,別讓他們發現。」可是惡鬥就在他的眼前展開,秦龍飛還是忍不住要從石罅縫中偷看出去。
刀光劍影之中只聽得「嗤」的一聲,唰的一響,軍官的劍尖刺穿了那個漢子的衣襟,漢子的快刀把他的軍帽掃了下來。這一招雙方遇險,大家都沒佔到便宜。
那軍官忽地打了個哈哈,說道:「使的好快刀,閣下敢情是青龍幫的三頭領羅兄?在下竇光樞倒是失敬了。我的師兄和貴幫的白二哥也曾有過一點交情,可知羅兄知不知道?」
原來這漢子不是別人,正是青龍幫「四大金剛」中排行第三的羅浩威的。剛才和他一起現在已逃跑了的那個女子,則是涼州總管李益壽的女兒李芷芳。
羅浩威喝道:「我知道你是金光燦的師弟,你們師兄弟都是韃子的爪牙,一丘之貉!誰與你稱兄道弟?」口中斥罵,手裡的鋼刀絲毫不緩。
竇光樞笑道:「白二哥如今已經做了王府的一等侍衛,富貴榮華,有他享受的呢。你不屑與我稱兄道弟,與白二哥總是八拜之交吧,你知不知他的事情?」
羅浩威喝道:「胡說八道!」快刀如電,劈向竇光樞要害。他口中大罵,心中卻是痛如刀割,暗自想道:「白堅武倘若真是變節投敵,我就只能把他當作敵人了。」他曾經聽得楊烷青說過白堅武的可疑之處,如今白堅武變節之事又從竇光樞口裡說了出來,不由他不信了。
竇光樞一招「舉火撩天」,撥開羅浩威的快刀,笑道:「羅頭領,你若不信,我可以帶你去見你的白二哥,你也可以像他
羅浩威大怒喝道:「放你的屁!今日有我沒你,有你沒我!」只聽得叮叮噹噹之聲不絕干耳,瞬息之間,快刀快劍,已是碰擊了七八下,羅浩威的衣裳劃破兩處,竇光樞也險些給他斫著一刀。
竇光樞老羞成怒,喝道:「羅浩威,你不吃敬酒,一定要吃罰酒,那也只好由你!」
卜魁受的只是一點輕傷,此時已經趕到。竇光樞道:「用己之長,攻敵之短,你不必上來!」
卜魁有兩門本領,一是判官筆點穴,一是暗器功夫,但羅浩威的快刀使開,卜魁和他交手的話,近不了他的身子,點穴的本領自是難以施展。施展暗器,倒是可以幫助竇光樞牽制敵人。故此竇光樞要他「用已之長,攻敵之短」,即是要他使用暗器的意思。
卜魁心領神會,應道:「是!」飛石、透骨釘、飛鏢、袖箭之類各種各樣暗器再一次向著羅浩威身上「招呼」了。
他的暗器功夫果然有獨到之處,竇光樞和羅浩威的快劍快刀鬥得十分激烈,秦龍飛在石罐中看出去,但見刀光劍影纏作一團,但卜魁的暗器居然好像長著眼睛一樣,並沒認錯了人,每一枚暗器都是朝著羅浩威身上打來。
羅浩威快刀使開,潑水不入,但畢竟還是給他的暗器分了心神。劇鬥中只聽得竇光樞喝聲:「著!」唰的一劍刺著羅浩威膝蓋,羅浩威左足一軟,環跳穴又給一顆飛蝗石打個正著。
羅浩威倒轉刀鋒,反手便刺自己胸口,他寧可自盡,也不願落在敵人手上,但可惜卻是遲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