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玉瑤道:「有個年約二十左右,粗眉大眼黑臉的少年,家父與他也是世交,早幾月他來給家父拜壽,在我家中住下,莊了三、四個月,不久之前才離開的——」
呂玉瑤話未說完,婁人俊已是哈哈一笑,說道:「侄女說的敢情就是在令尊六十大壽那大,在你們家打敗了黑鷹年震山,如今在江湖上已是誰個不知、哪個不曉的少年英雄凌鐵威?」
呂玉瑤對他本來殊無好感,甚至鄙視他的為人,但聽得他這麼樣的稱讚凌鐵威,好感縱然沒有,惡感則是大大減少了。當下連忙說道:「不錯,不錯,我說的正是凌鐵威。聽說他離開我家之後,就來到寶莊,此事不知是真是假?」
婁人俊道:「可惜你遲了一步。」
婁人俊的妻子卻道:「當家的,我說你這話可說得錯了,依我說哪,幸虧呂家的大妹子沒有早來!」
呂玉瑤心中卜卜的跳,說道:「伯母,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婦人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個哈哈,說道:「大妹子,我是個直爽的脾氣,直話直說,你聽了可別生氣。
「你聽到的那個消息一點不錯,如果你昨天來的話,還可以見著凌鐵威,他是今天早上剛剛走的。
「不過大妹子哪,我的想法也不知對不對,依我說呀,你還是不要見他的好!」
呂玉瑤道:「為什麼?」
婁人俊的妻子道:「凌鐵威這小子是來的時候有人伴著來,去的時候有人陪著去!陪伴他的是個年輕貌美的姑娘,聽說還是蒙古的一個什麼公主的身份呢,有個漢人的名字叫雲中燕。「唉,你沒看見,你不知道,他們在我家裡,可真是親得令人肉麻,同出同進,形影不離,就像是一對新婚夫妻!
「我說句公道話。其實依我看哪,這雲中燕雖也算得美貌,卻怎比得大妹子,凌鐵威這小子,唉,唉,武功那是沒話說了,可惜人品差了點兒。大妹子,你也不用為他傷心了。」
呂玉瑤聽了這話,心頭不覺一片茫然,惶惑已極,「不對吧?凌大哥,他,他竟會如此?」
當然,如果她只是聽到婁人俊這婆娘的說話,她自是不會相信,但如今這婆娘的話卻是與秦飛龍與及小程子的說話若合符節,可不由得她不有點兒半信半疑了。
秦龍飛聽了卻是大為寬慰,說道:「凌大哥既是跟雲中燕走了,咱們可無法把他拉回來。呂姑娘,你也算得是盡了心事了。明天一早,咱們還是回家吧。」
呂玉瑤道:「婁莊主,剛才與我交手的那個人是不是蒙古武士?」
婁人俊道:「賢侄女,你是責怪我不該收留蒙古韃子嗎?唉,這也是不得已的事。我的出生瞞不過你,我是做沒本錢的買賣的,以前我在中原劫奪所得的珠寶,大都是經過蒙古,偷運到西域各國出售,是以結識了蒙古的國師龍象法王,此次龍象法王親自率領武士來到中原,我一來不是他的對手,二來也不能不賣他過去的交情,只好讓他們寄居舍下了。」
呂玉瑤道:「婁莊主,我不是說你這個。」要知她早已知道婁人俊不是好人,對他和蒙古人往來自是不以為奇。她要知道的只是凌鐵威與雲中燕的真象,也就懶得多管婁人俊的閒事了。雖然她對此事是十分不滿。
婁人俊道:「啊,那麼賢侄女你的意思——」
呂玉瑤道:「你說凌大哥和雲中燕昨天業已離開寶莊何以卻又有蒙古武士仍然留在這裡?」
婁人俊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他們兩人離開?」說至此處,皮笑肉不笑的打個哈哈說道:「或許雲中燕是只想凌鐵威陪伴她吧?她是蒙古公主的身份,她說只要凌鐵威送她回去,龍象法王也是不好阻攔,」
婁人俊的妻子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說道:「癡心女子負心漢,自古皆然。呂家妹子,我勸你也不必為這樣的負心漢傷心了。」
呂玉瑤面上一紅,正容說道:「莊主夫人切莫誤會,凌鐵威於我家有恩,他離開我家之時又是傷還未癒的,我自是不能不打探他的消息。」
那婆娘呲牙裂齒的笑道:「大妹子,可見你是個重情重義的姑娘,我也沒有說錯。不過好在你沒有把他當作心上人,我倒是可以放心了。時候不早,你到我的房裡睡一覺吧。人俊,你今晚陪秦公子在外面客房睡,好不好?」
婁人俊道:「我還要給秦公子換一次藥呢,今晚他大概只能在這裡打個盹兒,不能安睡的了。」秦龍飛道:「對,呂姑娘你用不著在這裡陪我,你還是早點安睡去吧。」
呂玉瑤雖然討厭那個婆娘,但比較起來,卻還是更討厭婁人俊多些,心想:「他們若要害我早就可以下手,我多加小心就是。這婆娘也不是母老虎,我用不著怕她。」於是也就無可奈何的跟那婆娘進他臥房。
婁人俊早已替秦龍飛接好脫骨,呂玉瑤走後,又再替他換了一次金創藥。慇勤服侍,令得秦龍飛倒是頗為「受寵若驚」了。
秦龍飛暗自想到:「這個婁莊主為什麼對我這樣好呢?」心念未已,只聽得婁人俊問他道:「令尊是——」
秦龍飛道:「家父諱虎嘯,老虎的虎,嘯聲的嘯。」心想:「莫非他是敬畏爹爹,是以才這樣好的招呼我?」
果然便聽得婁人債微微一笑,說到:「原來是秦大俠的公子。令尊的大名,老夫也是人仰的了。今晚得與公於相會,何幸如之!」
秦龍飛只道所料不差,心裡暗暗歡喜,正想說幾句得體的客氣話,不料婁人俊接著卻是說道:「令尊是武學名家,老夫雖然無緣結識令尊,但也知道令尊是以霹靂掌馳譽武林的,如今我有一事未明,想向公子請教。」
秦戈飛道:「莊主請說。」
婁人俊道:「何以公子剛才所使的武功卻不似霹靂掌,莫非另有師父?」
秦龍飛道:「這個,這個……」要知青袍客是不許他洩漏拜師的秘密,但如今已給婁人俊看破,秦龍飛料想難以騙他,是以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對答才好。
婁人俊哈哈一笑,說道:「你的師父是不是青袍客?你拜他為師,對旁人不可洩漏,對我說卻是無妨!」
秦龍飛怔了一怔,說道:「婁莊主如何得知?」
婁人俊哈哈笑道:「秦公子,你可知道我是誰?」
秦龍飛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但婁人俊不等他回話,已是自問自答道:「青袍客叫你來的時候,大概還沒有告訴你吧。他可正是我的師兄!」
秦龍飛吃了一驚,連忙站起來說道:「原來是師叔,請恕晚輩失敬了!」
婁人俊將他按下,笑道:「今晚當真險些兒是大水沖倒龍王廟,自家人認不得自家人了。好在你是和呂東巖的女兒一起來,和卓合圖交手之時,又使出師兄的獨門掌法,我才知道你是師侄。
秦龍飛不覺有點詫異,心裡想道:「他從我的掌法看出是他本門功夫不足為奇,但何以我與呂姑娘同來也是一個破綻呢?此事和我是他的師侄又有何干?」
婁人俊似乎知道他的心思,笑道:「咱們如今是自己人了,你有什麼話大概也不怕對師叔說吧?」
秦龍飛道:「不知師叔要想知道什麼?」
婁人俊忽地問道:「師侄,你是不是喜歡這位呂姑娘?」
秦龍飛滿面通紅,訥訥說道:「師叔取笑了。」
婁人俊笑道:「我自信老眼無花,你對那位呂姑娘的情意,我早已看出來了。嘿、嘿,咱們是自己人,你又何必瞞我?你的師父都已經對我說了呢!」
秦龍飛怔了一怔,道:「原來師叔早已料到有今晚之事?」
婁人俊點了點頭,說道:「青袍客師兄前日曾到過這裡,他說收了冰做徒弟,還說你有為難之事,必須得呂東巖的女兒敞妻子,方能化禍為福,有這事麼?」
秦龍飛聽他說得確實有據,只好承認,說道:「師父是曾這樣授計弟子,不過……」
婁人俊打斷他的話道:「你師父為你設想周到,那是決計不會錯的。
「他說你遲早會同這位呂姑娘來婁家莊,叫我幫你的忙。嘿、嘿,我可沒想到你今晚來得這樣快,哈哈,現在咱們都已說清楚了,你要我幫你的忙麼?」
秦龍飛方始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見我與呂姑娘同來,就知道我是他的師侄,甚至根本不用看我出手了。」
婁人俊笑道:「你怎麼不說話呀?這是一件大事,你對師叔也用不著害羞了。」
秦龍飛心頭鹿撞,低聲說道:「不知師叔計劃怎樣幫忙於我?」
婁人俊瞅著他,似笑非笑的一字一句的緩緩吐了出來。「快刀斬亂麻,生米煮熟飯!」
秦龍飛吃了一驚,說道:「這,這,這……師叔,你這是什麼意思?」
婁人俊道:「你這樣聰明人,還不明白?我是叫你今晚就與呂姑娘成親!」
秦龍飛臉上發燒,心頭劇跳,顫聲說道:「她、她肯嗎?」
婁人俊哈哈笑道:「你師嬸是個善於使用迷藥的行家,那位呂姑娘如今早已是人事不知了。不由她不肯,你這個現成的新郎總之做成的了!」
秦龍飛畢竟是名家之子,天良未泯,多少還有點羞恥之心,聽了這話,面紅過耳,說道:「這,這個恐怕不大好吧。」
婁人俊道:「俗語說得好,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何況我教你做的也不能算是壞事,難道你願意把這位如花似玉的呂姑娘讓給轟天雷這傻小子?只要生米煮成熟飯,她自會乖乖的順從你。你們郎才女貌,正是一對好夫妻。你說這有什麼不好?機不可失,莫遲疑了,你跟我進去吧!」
秦龍飛好像著了魔法,迷迷茫茫的站了起來,竟然糊里糊塗的就跟著他進去。
婁人俊將他送到臥房,笑道:「你自己進去吧,我可不能陪你了!」
臥房裡一燈如豆,只見呂玉瑤和衣而睡,果然是睡得很沉。秦龍飛輕輕叫道:「呂姑娘。」她一點也沒知覺。
秦龍飛心頭卜卜的跳,「唉,我能夠幹這種壞事嗎?」在這是人還是禽獸的關頭,他禁不住內心交戰了。
呂玉瑤昏迷的時候,轟天雷在囚房裡卻正是展轉反側,不能入寐。
夜深人靜,他隱隱聽得遠處似有喧鬧之聲。心裡想道:「難道又是黑旋風來了?」他知道婁家莊很大,聲音雖然在「遠處」,但這「遠處」料想仍是在婁家莊的範圍之內。
忽見一條黑影悄悄沒聲的進入他的房間,轟天雷吃了一驚,只聽得那人悄悄說道:「別慌,是我!」眼前一亮,那人已是點燃了油燈。卻原來是雲中燕。
轟天雷詫道:「你怎麼這麼晚還來?」
雲中燕道:「特地給你送藥來的。你的傷還疼不疼?」
轟天雷道:「外傷倒沒什麼,只是沒有氣力。」
雲中燕道:「你服下這顆藥丸,不久就有氣力。」
轟天雷道:「我是中了毒麼?」
雲中燕道:「不錯,他們把酥骨散溶化在茶水中,我未曾偷到解藥之前,不敢告訴你?」
轟天雷道:「啊,你這解藥是偷來的?」
雲中燕道:「正是從龍象法王房間裡偷來的,好不容易才給我等到一個他不在房間的機會。」
轟天雷吃驚道:「給他發現,不是連累了你麼?」
雲中燕道:「顧不了這許多了,你趕快服了它,氣力恢復,馬上逃走!」
轟天雷道:「不,我不能連累你!」
雲中燕道:「你別傻啦,不偷我也偷了,難道你還要我再冒一次險把解藥送回去嗎?你放心,諒他們也不敢難為我的。」
轟天雷一想也是道理,說道:「那麼你也和我一起逃跑吧。」
雲中燕道:「你服下再說。」待他服下,方始說道:「我不能跑的。」
轟天雷道:「為什麼?」
雲中燕苦笑道:「我是蒙古的公主,你忘記了麼?」轟天雷聽她這麼說,倒是不便勸她,呆了一呆,問道:「外面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雲中燕道:「不錯,但聽說只是一場虛諒,現在已經沒有事了。」
轟天雷道:「來的是什麼人?」
雲中燕道:「聽說是一男一女,都很年輕。婁家莊的人起初以為他們是刺客,後來才知道是和莊主相識的。聽說現在莊主正在招待他們,所以你趁這機會溜走,可以減少許多風險。」
轟天雷道:「哦,是莊主的朋友?可知道他們的名字?」
雲中燕道:「這件事是卓合圖告訴我的,可不知道那兩個人的名字。我與他們婁家莊的人極少往來,也不方便打聽,嗯,你多管這些閒事幹嗎?」
轟天雷茫然若失,說道:「沒什麼,隨便問問。」心裡想道:「一男一女,都很年輕,那女的會不會是玉瑤呢?若然當真是她,那男的想來該是丘大成了?呂家和婁家是鄰居,婁人俊認識他們也不稀奇,或者真的是她來打聽我的消息?唉,我還是不要胡思亂想了,那裡有這樣湊巧的事?她足跡不出大門,又焉能知道我在這裡遭難?」
雲中燕道:「咦,你在想些什麼?」
轟天雷素來不會說謊,但這心事可是不便和雲中燕說。當下面上一紅,顧左右而言他,說道:「你這解藥果然不錯,我的氣力回來了啦。雲姑娘,這次得你幫我這樣大忙,我真不知該當如何報答你才好?」
雲中燕道:「原來你是想著這個,你是黑旋風的好朋友,我幫你忙是應該的,只須你見著黑旋風,和他說那部兵法我已經交給了時一現,那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了。你的氣力已經恢復,趕快走吧。」
轟天雷道:「我一定替你做到,好,那我走啦!」
兩人走出院子,雲中燕俏聲說道:「今晚本是卓合圖守夜,他剛剛打了一架,見沒有事,就偷懶回去歇息了。你放心從後園走吧。」原來卓合圖性子好強,他要靜坐一會運功清楚餘毒,卻不願意說給別人知道,讓別人來替代他。
轟天雷道:「我會小心的了,你也請回去吧。」
不料他剛剛走到牆邊,正要逾牆而出的時候,忽聽得一個冷冷的聲音說道:「跑不了的,你回來吧!」
雲中燕這一驚非同小可,原來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她最忌憚的龍象法王。
只見龍象法玉站立院子當中,並未追過去,只是雙手虛空一抓,轟天雷就似給人拉著後腿一般,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
龍象法王凌空三抓,轟天雷退了三步。雲中燕嚇得慌了,不覺失聲驚呼,此時烏蒙、卓合圖已是聞聲而出。
龍象法王方始裝作發現雲中燕的樣子,說道:「咦、貝麗公主,你怎麼也在這兒?卓合圖,快送公主回去。」為了顧全雲中燕的面子,他佯作不知轟天雷是她放走的。但發出的這道命令,實際卻等於是叫卓合圖監視她了。卓合圖施了個禮,說道:「公主放心,有國師在此,這小子是決計跑不了的。請公主回房安歇吧。」
轟天雷連退三步,使出了干斤墜的功夫,雙足豐牢「釘」在地上,龍象法王凌空發出的內功,第四抓已是不能移動他的身軀。原來轟天雷初時所以給他抓動,那是因為解藥的藥力未透,他的功力才不過恢復了六六分之故。
龍象法王第四次抓抓不動他,頗感意外,心道:「怪不得烏蒙曾吃過他的虧,若是他的功力完全恢復,我這龍抓手只怕也奈何不了池,非得和他過招不行了。」當下加了幾分勁道,凌空再抓一抓,轟天雷身形晃了兩晃,腳步仍是沒有移動。
雖然沒有移動,卻已吃力非常,滿頭大汗。龍象法王冷冷說道:「你這小子再要逞強,我可難保你不受內傷了!」
就在此時,忽聽得霹靂似的一聲大喝:「誰敢傷我徒兒?」聲到人到,一股雄渾之極的掌力,排山倒海般的向龍象法王湧來!
龍象法王變抓為掌,一掌拍出,也是隱隱挾著風雷之聲,兩股劈空掌力一撞,龍象法王的憎袍象張滿了的風帆,對面那人也是身形連晃。比較之下,還是龍象法玉的掌力略勝一籌。
龍象法王哈哈笑道:「霹靂掌果然名不虛傳,來的想必是秦大俠了?老衲慕名已久,難得秦大俠親來賜教!」大笑聲中把龍象功發揮到第九重。
龍象功共分九重,後一重比前一重的勁道要強一倍,使到了第九重,已是把龍象功發揮得淋漓盡致,當真就似狂濤駭浪似的,一個浪頭高過一個浪頭。
龍象法王自付可以把秦虎嘯擊敗,正在得意,忽地又有一股力道襲來,這股力道和秦虎嘯的霹靂掌的剛猛掌力完全不同,是一股柔和之極的內力,突如其來,無聲無息,但力道雖然柔和,卻是綿綿不絕,十分堅韌,一柔一剛,與霹靂掌各有千秋,都是上乘內功,足可與龍象法王的龍象功周旋!
轟天雷又驚又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原來這聯袂而來的兩個人,一個是他的師父秦虎嘯,另一個正是呂玉瑤的父親呂東巖。
秦虎嘯叫道:「威侄,留神!」說時遲,那時快,烏蒙已是向他撲來。轟天雷受他折磨受得夠了,大怒喝道:「狗韃子敢來欺我!」反手一掌,就與烏蒙惡鬥起來!
這一掌震得烏蒙虎口隱隱作痛,吃了一驚,但感到對方的掌力不及從前,一驚之後膽子又大了起來,心裡想道:「原來公主果然是偷了解藥給他,好在他的功力未曾完全恢復,我勝不了他也不至於一時三刻落敗。待師父收拾了這兩個老的,擒這小子,易於反掌。」當下抖擻精神,與轟天雷惡鬥,果然得個旗鼓相當,難分難解。
但烏蒙以為師父可以穩操勝券,卻不知龍象法王正在暗暗叫苦。呂東巖與秦虎嘯聯手之後,剛柔並濟,威力大增,龍象法王使到第九重的龍象功,也是不免要處在下風了。
雲中燕武學造詣不弱,一看之下,已知龍象法王決難取勝,心上一塊石頭放了下來,料想轟天雷今晚定可脫險,當下冷冷說道:「我自己會走,不用你陪!」甩開卓合圖,逕自進去。
卓合圖呆了一呆,不知是跟她進去的好還是去助烏蒙的好。雖然他是奉了國師之命,但公主的話也不好違杭。正自躊躇,忽聽得有人叫道:「呂大哥,令嬡在這裡,快來,快來!」接著又聽得另一個人的聲音叫道:「來人、快來人啦!」
叫「呂大哥」的那個人是時一現,那另一個人卻是婁人俊。卓合圖聽得婁人俊的聲音,正好借這機會自下台階,便向聲音的來處跑去。
且說秦龍飛在婁人俊的臥房裡,看著不省人事的呂玉瑤睡在床上,正自心施搖搖,在這人獸關頭內心交戰的時候,忽地窗子無風自開,一把泥沙灑了進來。
秦龍飛大吃一驚,喝道:「是誰?」
那人並未回答,卻聽得婁人俊大喝道:「好大膽的賊子,哪裡走!」
原來秦虎嘯、呂東巖、凌浩和時一現是一同來到婁家莊的,四個人分頭搜索,時一現恰好闖進了婁家內宅,撞上了秦龍飛干的這樁「好事」。他看見秦龍飛皋呆地站在床前,似乎是有點不大敢做壞事的樣子,是以也就不想令他太過難堪,灑把沙子進去驚醒他。
這把沙子灑了進去,房裡房外,都有人嚇了一跳。房裡的是秦龍飛,房子外面則是在替秦龍飛把風的婁人俊。
婁人俊是個在黑道上混了幾十年的大行家,什麼江湖上的伎倆都瞞不過他,這次竟然給時一現闖進內院,方始發覺,大驚之下,忙向黑影現身之處撲去。
時一現本來可以逃跑的,但因呂玉瑤還在虎口之中,他也不知道這把砂子灑進去會收到什麼效果,又怎敢放心跑開?尤其當他看清楚了是婁人俊向他撲來之後,心裡更是驚疑不走,隱隱感到這樁事情可能是比他想像的更壞了。
「龍飛怎的會做出這樣的糊塗事來?呂玉瑤又怎的會迷在婁人俊的臥房之內?難道龍飛這孩子已是誤入歧途,做了婁人俊一夥了?」心念未已,只覺勁風颯然,婁人俊未撲到,劈空掌力已是震動他的身子。
「我且在這裡纏著他。」時一現打定注意,一個「黃鵠衝霄」,身形掠過一重瓦面,避開婁人俊掌力。
婁人俊喝道:「小賊給我滾下來!」揭了一疊瓦片,以掌力震裂,變成無數碎片,冰雹般的向時一現飛去。時一現輕功超妙,本領卻是不如,在屋面上施展騰挪閃展的功夫,雖然沒有給他打著,卻也立足不穩,給他迫得跳下來了。
婁人俊看清楚了是時一現之後,也是大吃一驚,心裡想道:「這廝神出鬼沒,他打不過就趴,我只怕沒法擒他。但無論如何,我可不能讓他跑出這所莊子!」
時一現則是心裡想道:「打我是決計打不過他的了,該叫誰來幫手呢?」畢竟他還是有點愛惜秦龍飛,心想若是給秦虎嘯知道兒子干的「好事」只怕非得把秦龍飛打死不可,於是當作只是發現了呂玉瑤的蹤跡,把她的父親呂東巖叫來。他在大叫呂東巖快來的時候,也正是婁人俊呼喚援兵的時候,
秦龍飛聽見是時一現的聲音在叫呂東巖,這一下當真是嚇得魂不附體,「我可不能給她父親瞧見。但他們父女相會,也會把我的謊話拆穿,這可如何是好?」他本來有點小聰明,眉點一皺,計上心頭,趁著婁人俊與時一現在院子外面追逐游鬥之時,呂東巖還未來到,立即把尚在昏迷的呂玉瑤背了起來,悄悄的從後窗躍出,一溜煙的便逃跑了。
婁家的院子很大,有幾座假山點綴其間,時一現繞著假山,好像是和婁人俊玩捉迷藏的「遊戲。」
時一現是天下第一神偷,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乃是他的看家本領。這晚月黑風高,又有假山遮擋視線,他看不見秦龍飛已經悄悄溜走,但秦龍飛背著個人奔跑,那粗重的腳步聲,卻給他聽見了。不過他還不敢斷定是不是秦龍飛。
他正想擺脫婁人俊追上去察看,婁人俊這邊媛兵已到,是他的妻子和四個丫環,這婆娘名叫張彩玉,也是女盜出身,在未嫁給婁人俊做填房之前,倒是有一次曾經和時一現聯手做過買賣,劫過一名贓官的。
張彩玉見是時一現,妖裡妖氣的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咱們本是同行,你怎麼偷到小妹當家的頭上來了?」
時一現冷笑說道:「我只偷金銀財寶,可不像你們夫妻,會偷人家的閨女!」
張彩玉笑道:「這麼說你不是來做賊,是來『起贓』的了?」
時一現冷笑說道:「不錯,你若是還講同行義氣,請把呂東巖的女兒交出來吧!哼,你知不知道,呂東巖也已經來了?」
張彩玉裝作吃驚的神氣,叫起撞天屈來,說道:「時一現,你是哪裡聽來的謠言?我們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招惹呂東巖呀!」
時一現怒道:「什麼謠言,是我親眼見到的!」
張彩玉搖了搖頭,說道:「沒有這豐,你一定看錯人了!」
時一現驀地一省:「這婆娘莫非使的是緩兵之計?好讓他們把呂姑娘藏起來,並叫秦龍飛逃走?」他這一猜,倒是猜中了一大半,原來秦龍飛帶了呂玉瑤逃走?雖然不是出於他們夫妻的主意,但卻是得了這個婆娘暗中相助的,過她已經知道秦龍飛逃走,正是由於她傳下命令,秦龍飛才沒有受到阻攔,否則以秦龍飛這種尋常的輕功,背著個人,焉能逃得出婁家莊去?
時一現識穿她的詭計,冷笑說道:「好,你說我是看錯了人,那我倒要去仔細瞧個清楚了!」
只聽得鞭聲呼響,張彩玉揮動長鞭,攔住他的去路,說道:「你不相信我話,可休怪我不講同行義氣。嘿、嘿,你先不講『行規』,到了此地,不來拜訪『坐客』,卻私自摸到我的家裡來,我豈能讓你要來就來,要去就去?識相的請你還是進屋子裡坐坐,咱們好好的敘敘吧。」她口中說話,手裡的長鞭可是絲毫不緩。時一現若然只是對付婁人俊夫妻中的任何一個、要擺脫他們的糾纏,並非難事,但在他們夫妻背腹夾攻之下,要逃走可就難了。
時一現乘暇鑽隙,好不容易覓得一個機會,從婁人俊夫妻聯手夾攻的縫隙之中鑽出,不料剛剛躍下假山,只見幢幢人影,長鞭飛舞,走到東面,東面一條長鞭,走到西面,西面一條長鞭;走到南面,南面一條長鞭。走到北面,北面一條長鞭,四面響起鞭聲,原來是張、彩玉的那四個丫環,早已在四方埋伏,正是準備時一現突圍的。
這四個丫環是婁人俊夫妻親自教出來的,本領委實不弱,四條長鞭,縱橫阻擊,無隙可乘,時一現在急切之間,竟是逃不出去。
婁人俊冷笑:「魚兒鑽進了網,還想逃嗎?」夫妻同上,那四個丫環退下四方,仍然揮動長鞭堵截,布成了一個鞭陣,此時時一現已是在空地之上,無法利用假山的屏障,被困核心,不消片刻,包圍圈已是越縮越小。
且說呂東巖聽得時一現的呼喊,知道時一現發現他的女兒,當真又是吃驚,又是著急。吃驚的是不解他的女兒,怎的也會跑到婁家莊來?著急的是當前的敵手太強,他和秦虎嘯聯手,斗這龍象法王,才不過剛剛佔得上風,他一走開,只怕秦虎嘯支撐不住。
秦虎嘯道:「救令嬡要緊,你快去吧!」猛地一咬牙根,霹靂似的三聲大喝,呼呼呼劈出三掌,這三掌的力道,宛似狂濤拍岸,暴風摧樹,饒是龍象法王功力深湛,也是不能不接連退了三步。機不可失,呂東巖無暇恩量,立即從缺口衝出,說道:「秦兄,我去去就來!」
卓合圖也正在向前奔跑,呂東巖從他身旁掠過,順手反劈一掌,卓合圖如何擋得住他的掌力,跌了個仰八叉,還算他的武功不弱,呂東巖用的又只是劈空掌力,這一跤摔得不輕,僥倖卻沒受傷。
卓合圖爬了起來,龍象法王叫道:「烏蒙,你和他一道去!」他因見烏蒙抵敵不住轟天雷,自忖去了呂東巖這個強手,以自己的本領也盡可以勝得了秦虎嘯、轟天雷這兩師徒了,而婁人俊卻未必敵得過呂東巖,是以叫烏蒙前往救援。烏蒙正在吃緊,巴不得師父有這吩咐,當下連忙抽身。龍象法王展開了第九重的龍象功,把秦虎嘯與轟天雷全都籠罩在他的掌力之下。
呂東巖來得正是時候,看見時一現被圍,立即闖入鞭陣,喝道:「好呀,婁人俊,你敢欺負我的女兒!」聲到人到,一掌就向婁人俊劈去。
婁人俊反手一抓,這一抓藏有按拍彈扣擒拿撕抓八種手法,隨機應變,因人而施,委實是厲害之極的鷹爪手大擒拿功夫!
呂東巖一掌劈出,眼看雙方就要碰個正著,呂東巖掌勢忽地中途一變,陰掌化為陽掌,掌心朝外,掌緣斜掛,如封似閉,中指翹起,對準對方掌心的『勞宮穴』。一股十分柔合的力道,卻似無聲無息的暗流,向對方湧去。
婁人俊是個識貨的大行家,那一抓登時也就不敢向前抓去,原來呂東巖使的是爐火純青的綿掌功夫,招式看來簡單,遠遠不及婁人俊一招之中蘊藏八式擒拿手法的複雜,但卻擅於以簡馭繁,只此一招單純的手法,已足以化解婁人俊繁複之極的一招八式!
綿掌功夫練到爐火純青之境,有擊石如粉之能,婁人俊自是深如厲害。他只恐一旦硬拚,萬一自己動力稍遜,那就難免重傷。是以也就立即隨機應變,凝掌停招,靜觀敵勢,以收後發制人之效。
呂東巖見他應招如此老練,心頭也是不僅微微一凜:「這廝昔年縱橫黑道,委實不可小覷!我要勝池,只怕也得在百招開外!」心念一動,倏的就從婁人俊身旁掠過。
雙方兔起鶻落,不過是電光石火之間。說時遲,那時快,婁人俊的渾家見他縱起,已是呼的一鞭,向他雙足捲來。
呂東巖身子懸空,一個倒翻,中指一彈,錚的一聲,把她的長鞭彈開,跟著一腳踏下,恰恰把她的鞭梢踏住。
婁人俊趕忙來救,雙方動作都炔,呂東巖踏著鞭梢,身形一俯,長臂疾伸,只聽得「哎喲」一聲,已是抓著一個人的琵琶骨,將她舉起來了。
婁人俊吃了一驚,隨即哈哈笑道:「呂東巖,你欺負我家的婢女,算得什麼英雄好漢!」
原來呂東巖本來是要抓婁人俊的婆娘,張彩王見機,鬆手棄鞭,側身疾閃之際,信手把一個丫環推上前去,做了她的替身,呂東巖抓著的是這個丫環。
呂東巖喝道:「我的女兒在哪裡?不交出來,呂某決不與你甘休!」婁人俊笑道:「你抓著我的丫環就想與我換人嗎?這未免太把令嬡的身份貶低了!」大笑聲中,連發攻招,掌劈指戳,竟是不理那個丫環的死話。
呂東巖倒是怕傷了這個丫環,當下使個巧勁,把這個丫環擲出三丈開外,喝道:「你以為我就抓不住你這臭婆娘嗎?」身形一起,如影隨形,對張彩玉緊追不捨。張彩玉失了長鞭,毫無招架之力。婁人俊飛跑上去救援,連劈七掌,卻總是差了那麼三兩寸。連呂東巖的衣衫也沒站上。
婁人俊夫妻忙於應付強敵,自是無暇阻攔時一現了。時一現脫出重圍,立即向婁人俊的臥房跑去。
婁人俊計上心來,喝道:「時一現,你有多大本領,膽敢進我房間!嘿嘿,我正好來個甕中捉鱉!」不再與妻子夾攻呂東巖,卻一個轉身,跑去追趕時一現。
張彩玉怪聲笑道:「呂東巖,你只顧與老娘為難,不顧女兒清白了麼?」
呂東巖本來就可以抓著張彩玉的,聽了這話,大吃一驚:「時一現要跑進那問房子,莫非我的女兒是在裡面?他們要玷污瑤兒的清白?」
婁人俊追捕時一現,這乃是「圍魏救趙」之策,算準了呂東巖決不敢置之不理的。果然呂東巖在大驚之下,顧不得再抓他的妻子了。
時一現正在推開房門,叫道:「呂大哥,你打發他們,我進去看。」原來他因為未敢斷定秦龍飛是否已經離開,生怕給呂東巖撞上了,即使呂東巖不取他的性命,他的父親也要取他的性命。他先進去。就可以叫秦龍心溜走或藏起來,保全他的一條小命。」
婁人俊叫道:「時一現進來了,快用暗青子招呼他!」他明知道秦龍飛已經溜走,卻故意說成了房間還有人,叫呂東巖不敢不火速跑來。
呂東巖飛步搶上,呼的一掌,把婁人俊震退三步,喝道:「我女兒損了一根頭髮,我就要你的命!」
時一現進入房間,見後窗打開,房內無人,頓時省悟:「原來我剛才聽到的聲響,乃是龍飛背了呂姑娘從後窗走了。」還未來得及把後窗掩上,呂東巖也進來了。
呂東巖道:「我女兒呢?」時一現靈機一動,指著後窗說道:「令嬡恐怕是已經逃出去了。」
呂東巖道:「你剛才看見房間裡有沒有別人?我的女兒是不是給縛著的。」
時一現道:「婁人俊倒不敢大過為難令嬡,只是把他關在房中。我也沒有見到別人,不過或許是有俠義道的朋友後來來救令嬡也說不定。」要知時一現和秦家世代交情,秦龍飛也還沒有做出壞事,為了維護世侄,迫於無奈,只好說一次謊話了。
呂東巖稍稍放心,心道:「原來婁人俊是恐嚇我的,大概瑤兒不知從那裡得到轟天雷被囚婁家的消息,跑來打探,給他捉住,他實是要瑤兒作為人質。」
心念未已,只聽得婁人俊哈哈笑道:「呂東巖,你的女兒跑了,你可跑不了啦!」
只聽得辟辟啪啪的連環密響。前窗後窗,都有亂箭射了進來。
原來婁人俊早已把數十名弓箭手召來,圍著這一間房子了。
呂東巖何等本領,焉能給亂箭所傷?隨手在床上抓起了一張氈,一個旋風急舞,亂箭紛紛落地,沒一枝射到他的身上。
可是時一現卻沒有這等功夫,只能躲在房間裡亂箭射不到的角落。
時一現拾起一枝箭,只見簇尖黑得亮晶晶的,湊近鼻端一嗅,有股刺鼻的氣味,時一現失聲叫道:「這是毒箭!」
「不錯,這是毒箭!」在外面指揮弓箭手的婁人俊哈哈笑道:「有膽的你們就闖出來,管教你們著了一枝,馬上就是見血封喉!」
以呂東巖的一身上乘武功,或者可以從箭雨之中逃走出去,但時一現卻是不能了。他的輕功雖好,怎快得過飛箭?數十張弓攢射之下,難保不著一枝!
時一現道:「呂大哥,你衝出去,別管我!」
呂東巖笑道:「雙拳難敵四手,我也沒有把握衝得出去。時兄,咱們有難同當,你可別說這話,如今咱們只有和他『耗上』了!」
呂東巖與時一現被困厲中之際,也正是黑旋風和耿電偷進婁家莊的時候。
秦虎嘯與龍象法王惡鬥是在莊子東面的後院,婁人俊的臥房則是在西面的前院,婁家莊很大,這兩個院子的距離差不多也有一里之遙。
黑旋風進入婁家莊,豎起耳朵一聽,說道:「東面西面都似有人廝殺,咱們先往哪方?」
耿電忽道:「有人來了!」話猶未了,只聽得有人喝道:「好大膽的小子,原來是你!」說時遲,那時快,耿電已是從牆頭跳。下去,和那兩個人交起手來。
原來這兩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烏蒙和卓合圖,他們從後院趕來幫忙婁人俊,雙方恰好在中途遇上。
那晚耿電和雲中燕在林中敘話,卓合圖和烏蒙來迎接她,是以認得耿電。
耿電有「閃電手」之稱,出手迅捷無比,一個照面,就點了烏蒙的穴道,卓合圖立即使出摔跤絕技,一個「肩車式」把耿電扛了起來。正要撻下,說時遲,那時快,黑旋風亦已似旋風一般撲到,一掌向卓合圖的頸項研下去!
這一掌還未所得正著,只聽得「咕冬」一聲,卓合圖已是倒在地上。
原來摔跤的「肩車式」撻人手法,必須狠、準、快三者兼備,一氣呵成,方能使敵人沒有反擊的機會。黑旋風倏的撲來,卓合圖不能不驟然一驚,本能的閃過一邊,就在他扛起耿電將撻未撻之際,耿電的指尖已先點著了他膝蓋的「環跳穴」。黑旋風哈哈大笑,說道:「耿兄,真有你的,也不讓一個給我——」請音未了,忽聽得耿電叫道:「小心!」
黑旋風反手一掌,轟的一聲,把來人震開三步。這個在他背後偷襲的人乃是烏蒙。原來烏蒙是龍象法玉的大弟子,功力很是不弱,他在給耿電點了穴遭之後,運氣沖關,自行解穴,剛好在黑旋風到來的時候解開了。
黑旋風喝的:「好呀,昨晚你倚多為勝,如今咱們再決雌雄!」
烏蒙領教過黑旋風的厲害;單打獨鬥,已是心有怯意,何況黑旋風這邊還有一個耿電,而他又剛給耿電點了穴道,深知耿電的功夫,也是不在黑旋風之下,如何還取「再決雌雄」?
當下烏蒙一個轉身,抓起了卓合圖就跑,口裡則在連聲大叫,「來人哪?來人哪!」
耿電與黑旋風懸掛著轟天雷的安危,無暇去迫他們,耿電說道:「聽這東西兩邊的廝殺之聲,似乎都不止一人,看來定是另外有人,分頭來救凌大哥了。」
黑旋風道:「好,咱們也分頭前往救援!」耿電道:「好,你往東邊,我往西邊!」
婁人俊在院子裡指揮那些弓箭手,把亂箭射入房中,團住了呂東巖不敢出來,正在大為得意,哈哈笑道:「呂東巖,看你能夠躲到幾時,嘿、嘿,莫不成你要做一輩子的縮頭龜?」
呂東巖大怒,罵道:「你這下三濫的老賊,用這等卑鄙的手段,還敢自鳴得意?你以為我就奈何不了你嗎?」
婁人俊道:「有膽的你出來!」時一現低聲道:「呂大哥,莫上他的當!你瞧,哈,有人來了!」
婁人俊正在得意,忽見一條黑影,捷如飛鳥的撲進了在後囪窗外假山上的那隊弓箭手之中,霎時間「哎喲,哎喲!」的叫聲不絕於耳,已是有七八個人倒了下去!
後窗外面的弓箭手陣腳大亂,婁人俊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與妻子上去堵截耿電。
他們夫妻還未曾和耿電交上手,呂東巖與時一現已是從後窗跳出來了!
張彩玉長鞭卷地掃來,喝道:「躺下!」耿電摺扇一挑,喝道:「撤鞭!」兩人手法都快,這條長鞭本來要卷耿龜雙足的,給折扇一挑,登時捲著了扇柄,雙方各運內力、一拉一扯,把長鞭拉得筆直。耿電並沒「躺下」,張彩玉也沒「撒鞭」。
婁人俊一看有機可乘,撲上前去,施展大擒拿手法,抓耿電的琵琶骨。說時遲,那時快,呂東巖已然來到,冷笑喝道:「姓婁的,咱們見個真章吧!」婁人俊深知他的綿掌功夫有開碑裂石之能,如何還敢去傷害耿電?反手一抓,雙方移步換招,鬥在一起。
張彩玉手腕一翻,鞭梢一抖,倏的鬆開,一個「玉帶圍腰」,仍是續取攻勢。「玉帶圍腰」本來是攻擊對方「中盤」的,她使的這招卻從「中盤」轉向「上盤」,封喉鎖頸。鞭法的輕靈翔動,確是不同凡響。
但耿電的身手,卻比她還更矯捷。雙方倏的變招,張彩玉的長鞭打了個空,他的折扇一壓鞭梢,倏然問便削向她的手指。耿電這把折扇,邊緣鑲有鋼片,張開來可以當作短劍使用。
張彩玉吃了一驚,連忙一個旋身急轉,倒縱出一丈開外。仗著長鞭之利,舞起一圈銀虹,把全身防禦得風雨不透。
張彩玉那四個丫環則圍著了時一現,四條長鞭盤旋飛舞,交織成「鞭網」,時一現仗著超卓的輕功,在空隙中穿來鑽去,但一時之間,卻也是無法突圍了。
此時雙方已是變成了混戰的局面,弓箭手無所施其技,紛紛退下,以免池魚之災,本領較高的婁人俊手下,則上去填補弓箭手的空檔,布成了三重陣勢,把呂東巖、耿電困在當中。
呂東巖猛地一聲大喝,呼呼呼猛劈七掌,方圓數丈之內的敵人都感到勁風襲胸,除了婁人俊夫妻之外,其他的人連那四個丫環在內,人人都感到呼吸不舒,不由自主的向後連退幾步。
呂東巖以爐火純青的綿掌掌力,四方掃蕩,敵方的包圍圈本來正在縮小的,給他掌力一掃,又再擴大鬆開。時一現脫出了「鞭網」,和呂東巖、耿電會合在一起。
呂東巖此時方始發覺耿電似曾相識,說道:「多謝少俠,你可是耿公子嗎?」
耿電說道:「晚輩正是耿電。多謝老伯當年護送大恩,特來報答。還有一位綽號黑旋風的朋友,亦已來到了!」
呂東巖又驚又喜,心道:「想不到當年一個文弱書生,如今練成了這般身手!黑旋風在江湖上聲名遠播,武功定然更是不弱。」大喜之下,精神陡振。
呂東巖掌力使開,宛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下,方圓數丈之內,本領稍弱的人,都站不住腳,耿電則仗著矯捷的身手乘暇抵隙,一有機會,就躍出去傷人。婁人俊夫妻雖然是傷不著,但有幾個敢於迫近內圈的人已傷在他的手下。
婁人俊不禁也有點怯意,說道:「呂東巖,你的女兒已經走了,你何苦在這裡拚命?老實說,你縱是好漢,也敵不過我們人多,為你著想,還是向我賠個罪吧。念在咱們乃是近鄰,俗語說殺人不過頭點地,你賠個罪,我也不為已甚了,否則,嘿、嘿,龍象法王一來,可就沒有這麼容易放過你了!」
呂東巖冷笑道:「放你的屁,做你的夢!你要仰仗韃子『國師』,這你就等著瞧吧!哼,哼,莫說什麼『法王』,天王老子也保不了你,你向我磕頭,我也不肯饒你呢!」
婁人俊聽他話中之意,似是說龍象法王亦是自身難保,不由得心頭一凜,想道:「呂東巖的得力幫手已知的不過是秦虎嘯一人,他們的本領和我也不過是在伯仲之間而已,龍象法王武功絕世,怎會自身難保?難道他還約來了什麼高手,未曾露面?」心中半信半疑,說道:「好呀,你既然是敬酒不吃要吃罰酒,那你可就休怪我不客氣了,大夥兒併肩子上呀!」
呂東巖抖擻精神,與耿電背靠著背,抵禦圍攻。婁人俊的手下雖多,可也奈何不了他們。但他們要想衝出重圍,亦是談何容易?
耿電倒是有點放心不下,暗自想道:「龍象法王是蒙古第一高手,黑旋風也曾吃過他的虧的,呂老伯為何說得如此輕易?可恨我又沒法在一時三刻之內,突圍去助他們,不知他們怎麼樣了?」
且說黑旋風來到後院,正是時候。秦虎嘯、轟天雷剛到吃緊,黑旋風大喝一聲,就撲上去。
龍象法王冷笑道:「你是我手下敗將,居然還敢再來送死!」
轟天雷則是又驚又喜,精神陡振,呼的一掌劈出,師徒兩人的掌力會合,加上黑旋風的剛柔變幻、虛實莫測的掌力,饒是龍象法王已使到了第九重的龍象功、身形也不禁連晃兩晃。
本來轟天雷的動力尚未完全恢復,龍象法王是可以勝過他們師徒聯手的,但也不過是僅勝一籌而已,加上了一個黑旋風,龍象法王可就要感到有些吃力了。
東院這邊是婁人俊撥出來安頓龍象法王帶來一班手下的,他的這班手下早已到來觀戰了,只因龍象法玉是國師身份,又是蒙古第一高手,沒有他的命令,他的手下可不敢上前相助,況且在黑旋風未來之前,龍象法王已經是頗佔上風,這些人自是不便插手,以免拍馬屁拍到了馬腳上。
此時龍象法王以一敵三,他的這班手下有點眼力的人漸漸看出似乎不妙,有兩個「金帳武士」就說道:「國師,這兩個小賊不配和你老人家動手,請讓我們打發他吧!」
龍象法王裝模作佯的哼了一聲,說道:「割雞焉用牛刀,你們倒也說得不錯,好吧。」大袖一揮,倏地好似閘刀閘下,隔開了秦虎嘯與轟天雷,說時遲,那時快,那兩個「金帳武士」已是和轟天雷鬥在一起。待至秦虎嘯的霹靂掌衝開了龍象法王以第九重龍象功施展的這一招「鐵袖拂雲」,黑旋風亦已被幾個武士截開,三個人各自為戰,不能相互照應了。
轟天雷的功力不過恢復了六七成,連番惡鬥之後,氣力又耗了不少,和他交手的這兩個「金帳武士」,本領不在烏蒙、卓合圖之下,轟天雷咬牙狠鬥,只能堪堪打成平手。
圍攻黑旋風的六七個武士,只是一般武士,並非「金帳武士」,(金帳武士是在一般武士中挑選出來的,蒙古大漢手下的金帳武上全部只有十八個人,可以說是武士中的一流高手。)黑旋風以奇幻莫測的掌法和他們過招,倒是大佔上風,不過片刻,便有兩個武上給他點著了穴道。
黑旋風正要衝過去與轟天雷會合,忽見兩個武士如飛跑來,齊聲喝道:「好小子,咱們再決雌雄!」這兩個武士,正是剛才敗在他與耿電手下的烏蒙和卓合圖。
原來卓合圖本是給耿電點著了「環跳穴」的。烏蒙將他背到花樹叢中,解開了他的穴道,兩人先到西院去看,看見呂東巖、耿電和時一現業已被困重圍,婁家莊的人足可以對付得了,用不著他們幫忙了。於是他們又再折回原處,找黑旋風報仇。此時他們恃著人多勢壯,自是不怕和黑旋風「再決雌雄」了。
黑旋風冷笑道:「雌雄早決,虧你還有這麼厚臉皮!哼,你們不過仗著人多而已,好,那就併肩子上吧,我又何懼你們?」冷笑聲中,掌劈指戳,又劈翻了兩個武士,和轟天雷會合在一外了。
烏蒙道:「你們退下!」他所說的「你們」,指的是一般武士,另外那兩個「金帳武士」則仍然是續施攻擊,和他們聯手應敵的。
轟天雷與黑旋風並肩禦敵,愈鬥愈勇,這四個金帳武士都是曾經吃過他們的虧的,尤其烏蒙和卓合圖,吃虧更是不止一次,是以此時雖然仗著人多勢眾,佔了上風,也還是不禁有點怯意,不敢太過追近。
前院後院,分成幾處廝殺。形勢最險惡的還是秦虎嘯和龍象法王的苦鬥。
不過秦虎嘯耐戰的忍力,卻也頗出龍象法王意料之外,本來與轟天雷師徒聯手之則,己是稍處下風了的,此時單打獨鬥,按說是決計難以抵敵龍象法王第九重的「龍象功」,龍象法王也以為可以不怎麼費力,最多三十招之內便能夠將他打敗。
不料轉眼間已過了四十招,儘管龍象法王的掌力有如驚濤駭浪,一個浪頭高過一個浪頭,但秦虎嘯仍然好像兀立江心的巨石,並沒有被驚濤駭浪搖動,原來他的內家掌力已是練到將近爐火純青之境,雖然不及龍象功的霸道,但用於自保,只守不攻,耐戰的能力卻是增強一倍。
倒是轟天雷不僅為師父吃驚,這一分心,登時便給卓合圖乘虛而入,倏的抓著了他的肩頭,便要捏碎他的琵琶骨,轟天雷一個沉肩縮肘,橫肱撞出;黑旋風也在同一時候,一掌向卓合圖頸窩劈下!這一招是攻敵之所必救,卓合圖連忙閃躲,烏蒙與另一個武士雙掌齊出,化解了黑旋風的攻勢。
但卓合圖是蒙古有數的摔跤高手,這一抓雖然沒有捏碎轟天雷的琵琶骨,也撕爛了他的上衣。只聽得「嗤」的一聲,肩頭的那一幅衣裳已是化成了片片蝴蝶!
秦虎嘯叫道:「威兒不要著慌,再片刻,咱們就可以脫險了。你更用不著為我擔心。」
龍象法玉哈哈笑道:「你們還想跑麼?秦虎嘯,你的霹靂掌雖然不弱,也不過是困獸之鬥而已。你這樣苦鬥下去,最終不出百招,你不死也得重傷!哼,哼,你自身難保,還要保你徒兒?」
黑旋風也是半信半疑,只道秦虎嘯的活中只是鼓勵他的徒弟而已,心裡想道:「耿電這許久尚未回來,看來他在那邊也是陷入重圍了。哪裡還有強援?」
黑旋風料得不錯,耿電和呂東巖確是陷入重圍了。不過他卻不知除了呂東巖之外,另外還有一個未曾露面的婁家莊的剋星!
龍象法王話猶未了,忽聽得一個人朗聲說道:「婁人俊聽著!」這個人是站在東西兩面院子當中的一座假山上說話的,兩邊的人都是聽得清清楚楚。
這個人是轟天雷的父親凌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