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令儒見江月昭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停了一會兒沒有說話。
江月昭自己的冥府之行是短暫而祥和的,雖然其間也有波折,不過說到底,也是她吼得冥王與諸位引導使啞口無言,除了被錯抓了去,她自己也沒受太大的委屈。而且到後來,她還見到了美輪美奐的天使,讓她一直以來都有一種錯覺,以為冥府不過是一個管理靈魂的地方,就如同生而為人,結婚要去民政局登記,生孩子要去派出所報戶口一般平和而正常。
可是從剛才蔣令儒的廖廖數語中,她知道了冥府真有那樣一個叫做地獄的陰森鬼厲的地方。雖然蔣令儒的語氣是平緩的,但聽在她耳朵裡,想像著他在刑場之上被執刑的警察從背後一槍打爆頭顱,然後他頂著一顆血肉模糊的腦袋在地獄中忍受著酷煉…
這些想像折磨得她心臟揪結,汗毛豎起,渾身發冷。她抱著雙肩瑟縮了好一陣子,心裡方覺舒緩了些。
「你這是何苦?」她轉過頭看著蔣令儒,聲音中透著哭腔說道,「既然你經受了那樣的煉獄之苦,那一世的罪孽總算是償還過了。出了冥獄,你就該好好地投生轉世去,何必拋卻那生生世世身為不同人的經歷…你…你這是何必呢?」
「嬌嬌,你不會明白你死後我的痛悔。我那麼愛你,可我還是背叛了你,做下那種對不起你的事情來。更讓我不能忍受的是,讓你見到那樣不堪地場面後。我連句解釋和道歉的話都沒來得及跟你說,你就含恨而去了。如果來世我不能遇上你,或者雖然遇上了你,你卻並不認得我,那我還要來世做什麼?我要在你還記得我的時候……@@@網。向你說聲對不起,然後實現我的諾言,呵護照顧你一世,讓你過無憂無慮的生活。一旦我達成了這個心願,我就可以安心地去履行我對冥王地承諾,給他做永生永世的鬼差。」蔣令儒說到自己死後的那份工作,嘴角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你怎麼會得知我沒有去投生?」江月昭還是有些不明白。
「我在冥獄之中受冥刑的時候,有一天聽到兩名鬼差在聊天。說起雲使在三省堂受過期滿,出堂之後法力大弱的事情,無意中提起了你。我意外得到你的消息,興奮得忘記了那噬骨錐心的痛苦。可我當時只是一個在煉獄中打磨戾氣的厲鬼,我連冥王地面兒都難見到,更休提向他請求見你一事了。也是上天助我,等我刑期屆滿出了冥獄,在等候安排投生的時候,冥府中有五名鬼差任期已滿,欲在我們這些於冥獄中歷練過的鬼魂中。重新招一批鬼差。」「
「這種差事任誰都不愛做的,所以當鬼差有一個優待條件,可以向冥王提出一個條件,由他代為實現。我馬上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於是我就去應招了。一同去應招的鬼魂中,提出的條件各式各樣,有希望自己的兒子當官發財的,有希望自己父親安泰康健的。待到我提出要到這一世見你時,冥王很明確地否決了。他說這不合冥府的律條,你已經是一個特例了,再送我過來,勢必打破陰陽界限。導致陰陽兩界混淆。於是我說,如果讓我見到你,了我一番心願,再回冥府之時,我將永遠在冥獄中做鬼差,永世不求超生。」
「招鬼差一直是讓冥王頭疼地一件事。我這樣自願留在冥獄中永生做鬼差的幾乎沒有。我說出這個條件後。他猶疑了一下,便同意了。原本冥王將你附身的地點和人名都告訴我了的。可是送我來地偏偏是錯抓你的那位雲使。我不明白他出於一種什麼心思,在我即將附上因練邪功而走火喪命的蔣令儒身上時,他突然對我施展法術。等我作為蔣令儒醒來後,就完全不記得你的名字和住處了。可是我既然來了,無論費盡多少周折,我是一定要尋到你的。」
說到這裡,蔣令儒解開衣袍,露出他健碩的胸肌,指著那上面清晰奪目的三個火紅渾圓的像是灼傷一般地印痕,對江月昭說:「這是冥王賜給我的封印,有了這個東西,我就得永遠供他驅遣。」
「你不必這樣的,我早就不恨你了!我…我在這一世過得很好,你…」江月昭的心好亂,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位以絕決的方式再次闖入她生活中的前夫。
一時之間,兩人各懷心事,陷入了沉默。
「不管你想怎麼樣,我們都可以溝通,你總這樣關著我,難道就是你所說地呵護與照顧嗎?還有…你把容毓飛怎麼樣了?」江月昭在得知他地一番遭遇之後,再也無法以一種憤恨的情緒對待他,說話地語氣也緩和了許多。
「我不想關著你,可是我怕放你出去後,你會跟著那個人離開我。我告訴你吧,那個容毓飛根本不是我的前世,只是當時你過於激憤,冥王不知道該如何補救才能平息你的怒氣,方才想出這麼一個餿主意。你為追尋我的前生而來,他卻隨便給你安排了一世一人,說來也是很不負責任的.不過既然我本人來了,什麼前世今生都不重要了。只要我們好好相愛,相守不渝,在哪裡過不是一樣?」
江月昭初聽容毓飛並非崔天民的前世,心中也不免吃了一驚。可是隨即她便平靜了——在與容毓飛一起經歷了這麼多風風雨雨之後,於她的心中,容毓飛就是容毓飛,她早就忘記他是崔天民的前生這一說了。
蔣令儒說出了這一事實後,並未看到江月昭有什麼怨忿和不平的反應,心中愈加不安起來。他望著眼前這個歷盡千辛萬苦終於尋到的愛人,感覺她對自己是如此地無謂。而她的淡漠深深地刺痛了他那顆滿懷熱情撲向她的心。
他鎖起雙眉。繼續回答她的問題道:「至於容毓飛嘛…」
江月昭一下子挺直了脊背,緊張地注視著他,等著他說下去。
蔣令儒感覺自己的心被重重地傷到了,他負氣說道:「至於說容毓飛地安危,就取決於你的態度了。如果你能離開他。安下心來好好跟我過日子,我自然保他性命無憂。如若你一意執著,非要跟著他不可,那就別怪我下手無情了!」
「你…」江月昭一時氣滯,咬著牙瞪視他。兩人之間剛剛緩和下來的氣氛,再度僵冷了。
對於自己再次將談話氣氛搞僵,蔣令儒看起來很是沮喪。看著江月昭滿面憂愁為他人,他感覺到很無力。不知該如何拉近兩個人的距離,也不知道如何能收回江月昭的心。
他長歎一聲,站起身說道:「把你關在這裡,我心裡也不好過。可是你太讓我傷心了。我千算萬算,獨獨未料到你會這麼快就愛上別人。如果沒有了你,我來這一世豈不是一個笑話?如果沒有了你,我那份鬼差當得豈不窩心?我不會輕易放手的,你還是好好地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緒,做好打算跟我過日子吧。」
說完,提步往地宮的大門方向走去。
知道了事情地前因後果。江月昭心裡也明白,他付出了那麼大的代價尋到自己,讓他放手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她一面擔心著容毓飛的安危,一面為自己的處境而揪心。兩相夾纏之下,她實在是心亂難解,便衝著蔣令儒的背影喊道:「你做這些事情,你問過我的意願了嗎?你哪裡像是崔天民?崔天民從來不會把他的意志強加給我!他是多麼敦和親善的一個人啊!再看看你,剛弼霸道,獨斷專行!」
蔣令儒聽到她說這些,腳步在地宮的台階上停滯下來,轉身用一種決然地神情望向她。沉聲說道:「也許你說的對,此時站在你面前的根本就不是崔天民。在經歷了你的死亡之後,在我將刀子捅進一個人地胸膛之後,在遭受了陰陽兩界的雙重刑罰之後,我早就不是崔天民了。剛弼也好,陰險也罷。如今的我只為一個諾言而活。只為一個心願而活。在我達成心願的這條路上,如果有人敢阻我。我一定見鬼殺鬼,遇佛屠佛,絕不手軟!」
說完,他大踏步邁上台階,啟開地宮的大門,走了出去。
江月昭看著他消失在地宮大門外,連喊住他的力氣都沒有了,頹然地歪倒在椅子上,重重地歎了一口氣。
就在她繼續著豪華的囚禁生活的同時,石室中地容毓飛已經在昏昏噩噩中度過了不知多少個時辰。他身體裡的毒性每隔兩個時辰左右就會發作一次,屆時渾身都有如小蟲子在爬咬,麻痛難當,折磨得他吁喘無力。
等到毒發過後,他會試著打座運功,欲恢復功力之後,看清室內的情形,也許可以找到機關所在,尋機逃出這個鬼地方。
可是此時他體內的真氣弱不可察,連運功逼毒都做不到,更別提耗費內力的「天眼功」了。
三番幾次的失敗之後,他終於知道那毒氣地厲害了,想在沒有外援地情況下恢復功力,他知道是不可能的了。
他約略估摸了一下,覺得自己被關在這裡最其碼有一天地時間了。這期間沒有人進過這間石室,沒有人給他送飲食,也沒有人跟他說過話。
也許蔣令儒打算將他關死在這裡!
他這樣想著,突然就激發出無限的求生本能來!於是他在毒發的間歇裡,再次將這個石室的四壁加地面仔仔細細地摸個遍,一寸一寸地探索著,欲找到機關所在。
結果令他非常失望。不要說機關,連個可下針的縫隙都沒有摸到。這個石室簡直建得天衣無縫,想滲一滴水進來都是不可能的。
他心裡憂慮著江月昭的處境,越發的心急,只要有一絲的力氣在,仍是不懈地四處摸索敲打著,不放棄任何一線的希望。
他就那樣無數遍地溜著石牆尋找著生機,突然在某一刻,他再次聽到了那奇異的「叮叮」的聲響。
這一次,顯然比他上次聽到這個聲音時清晰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