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正是夜闌人靜的時分。
一彎如鉤新月閒掛於中天之上,幾枚星子疏疏落落地分撒在如水夜空中,悄然靜寂。
大月朝皇宮內城的城牆上,一隊夜巡的守城士兵剛剛路過,一個如梟鳥般迅捷的身影,在東南的左掖門附近輕盈劃過——正是夜探宛翠宮的容毓飛。
只見他幾個起落,那威嚴高聳的城牆,便踩在了他的腳下。躍下城牆,正是御花園的萬福山後身,透過那座假山的嶙峋怪石,容毓飛機警地向四下張望——御花園籠在幽幽的夜色下,寂靜無聲。
這個時辰宮裡正在宵禁,宮人各安其居,不敢輕易走動。偌大的皇宮裡,偶爾會有夜巡侍衛的身影,再無一絲人聲。
容毓飛見四下無人,從萬福山後閃身出來,輕車熟路地沿著御花園的花徑甬路,向宛翠宮方向而去——畢竟是與皇家做生意的人,經常行走在這皇宮大內之中,對於宮內的地形,他還是比較熟悉的。
他身形快如閃電,腳步落地無聲,躲過兩撥侍衛的巡邏,很快就到了宛翠宮的後門處。
皇宮宮城的高牆尚不能阻攔住他,何況這小小的宛翠宮。他腳尖輕點,略一提氣,已經縱上了宛翠宮的後牆上。見宮院裡無人走動,便輕輕躍了下去。進了宛翠宮,他就有些猶豫了。要說他平時進宮,也多是因為與內務府有生意上的往來。皇帝的寢宮和御書房倒也經常出入,可是這宮妃地宮室。他作為一個宮外的男子,就從來沒有拜訪過了。
他貼牆站立片刻,仔細地打量著這座淑貴妃所居的宛翠宮。好在他終究是內力修為精厚,眼力異於常人,雖然在幽暗的夜色裡。到底還是讓他辨清了大致的格局……
東南方向和西南方向各有一處偏殿,估計應該為那些品階低微不能自辟宮室地宮妃所居。淑貴妃自然不會把護龍玉這樣重要的東西交給外人保管。
兩處偏殿往北,分別是東廂和西廂幾間屋子。容毓飛先就近閃到西廂這邊,*近一扇窗前,從腰間拔出一把短刀,劃破窗紗向裡望去,只見*窗的暖炕上,並排躺著四個人。睡得正香,顯然是宛翠宮的宮婢。
容毓飛趕緊收回目光,心中暗窘,感覺自己像個偷窺的採花賊。他在心中估摸著西廂大概住的都是宮婢,便縱略到東廂那一側。
待他劃開窗紗向一間屋裡看去,在幽暗的夜色裡,能分辨清屋內陳設著几案書櫥,料定這裡應該是書房,便撥開窗栓,閃身跳了進去。
他從懷裡掏出一顆夜明珠。用手籠住四溢的光芒,將屋內地陳設仔細看過之後,開始在書案書櫥之上翻找起來。
一番查找後,並沒有發現朱爾衡向他描述的那個錦盒。他不得不出了書房。又進了隔壁儲放淑貴妃衣物首飾珍奇玩物的另一間屋子,結果仍是一無所獲。
他便將眼睛瞄向了北面的那間正殿。幾處都找不到,想來這東西應該被淑貴妃安置在身邊。如果在這正殿再尋不見,就是朱爾衡估計失誤,那塊玉應該還在將軍府中。
他在心裡估摸了一下時辰,應該快到四更二點時分了。
時間不容他再耽擱下去,他出了東廂的儲物庫,便直接向正殿的方向躍去。
那正殿門口有一個守夜的小太監。正坐*在門邊上,小雞蝕米般地點頭打著盹兒。一路看中文為防他突然間醒來,容毓飛欺近前去,點了他的睡穴,方才輕輕地撥開門栓,閃身而入。
殿內正中設一坐榻。榻上有一張方幾。兩側是兩排雕花圈椅,除此而外。空曠無物。
容毓飛直接放棄在這裡查找,越過坐榻後面的屏風,直接轉到內室門前——再往裡,就是淑貴妃的寢房了。
夜闖女人地寢房,到底是讓他有些為難。他稍稍遲疑了一下,一咬牙,屏息推開那扇欞格門,悄悄地邁步進了這樣屋子。
此處不方便再用夜明珠照明,他只能憑借微弱的夜光和自己過人的眼力。他先在*窗的案幾上翻了翻,又將立在床榻邊上地格架抽屜輕輕打開,一一看過,仍是不見那個錦盒。
最後,迫於無奈,他不得不走到床榻邊上,屏息靜氣,輕輕地挑開那緊合著的床幔。
床上一團錦被繡枕之間,淑貴妃袁瑩瑩正面沖內側躺著,蜷伏著身子沉沉地睡著。容毓飛用目光在床榻上仔細搜看一遍,果然在床榻裡側,繡枕邊上,橫臥著一個長條狀的錦盒。雖然一團夜色之中,容毓飛看不清顏色花紋,但是大小與朱爾衡描述地接近。
容毓飛斂住呼吸,探身伸手地拿起那個錦盒,起身輕輕地打開盒蓋,拿手來摸了摸盒內的物什,果然是一塊玉質龍形。
他心中暗喜,取出那塊納入懷裡,又從懷中取出另一塊,放在盒內,蓋好盒蓋,復又挑開床幔,輕手輕腳地將錦盒放回枕邊。
出皇宮的時候,非常地順利。宮中雖然守衛嚴密,但是象容毓飛這樣的高手,閉息寧氣,落腳無聲,施展開輕功,根本不是普通的宮廷侍衛能感知得到的。就如那位幕僚王玨所料,讓容毓飛走這一趟,斷沒有不成地道理。
還未至五更時分,月牙兒尚還掛在西天之上,容毓飛已經出現在太子朱爾衡的書房之內。
朱爾衡也是一宿未曾合眼,彼時正在紅著眼睛,焦急地等著容毓飛的回返。因為剛才乾衛夜探鎮西將軍府的人已經回來了,不但沒有找到護龍玉,還不小心驚動了守衛的家將,好不容易才脫身。
當容毓飛從懷裡取出那塊護龍玉,呈到朱爾衡面前時,朱爾衡面露笑容,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來:「有勞毓飛兄了。毓飛兄果然好身手,入皇宮大內取一件東西,竟如探囊取物一般。」
「我對夜入皇宮內苑這種事情,絲毫不感興趣。如果不是此玉會輾轉牽涉到小昭的安危,我斷不會做這等偷偷摸摸地勾當。」容毓飛想起自己挑開床幔,窺見淑貴妃臥眠榻上地情形,心中就無比尷尬。
朱爾衡也覺得自己身為太子,剛才那番話說得有些不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經過這一番折騰,兩個男人心中都明白,此番江月昭蒙難,是裕王的殘存勢力在背後策劃,企圖用江月昭地被捕刺激朱爾衡做出輕率之舉,好趁機對他加以攻訐。而那個小公主朱爾玲,則是被這些人拿來當槍使了。
明白歸明白,此時兩個男人都沒有將事情挑明了說。朱爾衡面對容毓飛,暗自尷尬。而容毓飛終究不是一個心胸狹窄之人,雖然自己的娘子被人相中,並且因此而蒙受牢獄之災,但事已至此,想辦法救人方是當務之急。容家勢力雖大,但無官無爵,官場上辦事,到底不如眼前這位太子爺方便。
「這塊玉既然已經換回來了,太子的危機應該已經消解了。可是我家娘子和二弟還關在大理寺監獄裡呢,天一亮,怕是要過堂受審。還望殿下能出手相助。」容毓飛向朱爾衡施一禮,用懇切的語氣說道。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朱爾衡趕緊應下了,心裡在想:即便你不說,無論從道義上還是從感情上,我也不能讓她蒙冤受屈呀。
兩個人在朱爾衡的書房內,仔細地將此事前因後果分析一遍,商定好對策之後,容毓飛匆匆回府去了。
朱爾衡雖然一夜未睡,但心中有事,始終吊著一顆心,人倒還顯得精神。他喚人來侍候自己梳洗之後,換上朝服,在晨光初現的時刻,沐著涼絲絲的晨風,往皇城方向而去。
剛剛容毓飛已經向他坦言,他的二弟容毓陽確有在雞翅上喂毒,意圖毒害公主的行徑。此等謀逆大罪,按律當斬。只是一旦容毓陽獲罪,此案就會變得複雜,救江月昭出來便會更難。如果兩個人都不認罪,事情倒還簡單些。
朱爾衡的心中也是矛盾的。雖然與朱爾玲同父異母,雖然兩兄妹自小就不太合拍,可到底那是自己的妹妹,自己明知道她被人暗害,卻要幫助那個下毒之人脫罪,心裡總有些過不去。
可是另一頭是那個令他牽腸掛肚的女人,因為自己對她的這番情愫,才令她淪為那些人的棋子,蒙冤鋃鐺入獄。
如果說為自己的妹妹申冤,要搭上她的一條性命,那麼他寧肯咬牙徇一次私情。
朱爾衡一邊思慮著這些事情,一邊策馬急奔。
他要趕在早朝時刻到來之前,見到刑部尚書曲西銘和都察院左都御史范承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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