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間,江月昭按規制大妝,容毓飛雖無官爵在身,亦是袍服冠帶齊整。
兩人去向老太君稟明後,老太君攜容夫人親自送兩人出府。在江月昭上馬車前,老太君拉著江月昭的手殷殷地叮囑她:「進宮後,言行一定要謹慎。你要留著神,千萬莫讓飛兒衝動。惹惱了皇上,可不是鬧著玩的。容家一家子的安危榮辱,如今繫於你一身,奶奶就拜託你了。」
江月昭回握了老太君,給她一個安心的微笑:「老太君放心,我有分寸的。」
容毓飛上前來,攙扶著她上了馬車,自己亦翻身上馬,伴在馬車一側,往正北皇宮的方向而去。
待到得宮門前,容毓飛上前報上姓名,就有一個小太監去宮裡通稟。片刻,右手邊側宮門「吱扭扭」地開了,走出來一位五十多歲的太監,一身古銅色團花鑲雲錦邊的袍服,白淨的一張臉上滿是笑意,他手搭拂塵,張口便宣:「皇上有旨!宣淑德夫人與容公子御書房覲見!准淑德夫人乘輦入宮!」
容毓飛上前抱拳道:「有勞海公公了!」
海公公趕緊回禮:「容公子客氣,請隨我來吧。」語畢,前頭帶路,引著容毓飛和江月昭乘坐的馬車,向宮裡走去。
當車駕轔轔地輾上宮道時,江月昭心跳有些加速。她掀開一角車簾,向車外望去。入眼之處,皆是紅牆金瓦,樓台殿閣,櫛比鱗次,巍峨堂皇,無處不體現著皇家的威儀與尊貴。
她拿眼瞄向容毓飛。只見後者正關切地望向她,見她瞧來,抿唇給她一個安心的笑容。江月昭稍舒一口氣,回以微笑,放下車簾
大約行了一刻鐘,馬車停了。容毓飛掀開車簾,對江月昭說道:「前面便是內廷,小昭下車吧。」語畢。伸手扶她出了馬車,見她笨拙地往車下挪。便雙手一抄她的腋下,將她抱了下來,然後拉過她的手,對海公公說道:「勞煩公公,我們進去吧。」
一旁的海公公見此情景,意味深長地輕歎一聲。轉身踏進了那道掛著「熙德門」牌匾的宮門。
容毓飛一路上,意態從容地拉著江月昭。後者掙了幾次都沒有掙開,反而讓他握得更緊了,也只得由他。到了御書房門口,海公公一回身:「兩位稍等。」便進去通傳去了。
「你這是做什麼?快鬆開我。」江月昭輕聲警告他。
容毓飛斜她一眼,輕哼一聲,握緊了她地手。顯然不打算響應她的警告。
江月昭再欲勸告,海公公已經出來了,他看了看兩人握在一起的手,說道:「兩位請進。」
容毓飛一扯江月昭,拉著她走進了御書房。
只見房內。理石方磚鋪地,銅鶴焚香,香霧瀰漫繚繞。正前方一扇楠木雕花隔扇前,一張沉香檀木御案後面,端坐著一位四十幾歲的中年人,方正臉。額下一縷髯鬚。目光炯炯,不怒自威。一身朱紅描金團龍的龍袍和頭上的九龍鎏金皇冠,更加顯得他威儀萬方,氣勢奪人。
他的目光,此時正落在容毓飛與江月昭拉在一起的手上,不著痕跡地皺了一下眉。
江月昭使勁掙脫容毓飛地掌握,向前一步,曲膝便跪:「臣婦江月昭,叩見吾皇萬歲!」
明德帝一抬手,說道:「淑德夫人身子不便,這三拜九叩之禮,就免了吧。海良,快扶淑德夫人起來。」
海公公應一聲,正欲上前,聽到江月昭說道:「謝皇上恩典。只是臣婦無功受封,心中已甚是惶恐,如今更不能壞了禮數。還請皇上接受臣婦謝恩。」說罷,規規矩矩地行了三拜九叩的大禮。
明德帝嘴唇輕佻,欣然接受了她地叩拜,然後朗聲說道:「早就聽聞淑德夫人聰慧端賢,今日一見,果然不虛。賜座!」
容毓飛亦上前來,跪拜了皇帝。明德帝望著他,目光深邃,半晌開口說道:「給駙馬賜座。」
這「駙馬」二字,大大地刺激了容毓飛,他並未起身,只是直接腰來,看著明德帝:「皇上,請恕草民斗膽。草民有一事不解,還請皇上賜予教誨。」
一旁的江月昭一聽,急忙站起來:「相公!」
明德帝沉聲說道:「淑德夫人不必介意,讓駙馬說下去。」
「皇上,自古一夫一妻,本朝的律法,亦有此規定。草民的夫人,孝悌賢惠,佳名在外,斷無休棄之理。難道就因為您是皇上,裕平是公主,就可以破壞祖宗律法,強迫草民一男兩娶不成?」容毓飛聲音清朗,不卑不亢,坦然地說道。
江月昭聽了他的話,緊張地望向明德帝。只見皇帝面沉似水,只是盯著容毓飛瞧,半晌沒吭聲。江月昭心想:看這樣子,皇帝是生氣了,這可不得了,剛見面就箭拔駑張了,跟皇帝鬧崩了,可不好玩呢。
她趕緊起身,跪在容毓飛身側:「皇上恕罪,我相公只是……只是……」心急之下,竟然措不出辭來解釋。
「你們都起來吧。」明德帝說話了,聲音聽著還算平靜,江月昭舒出一口氣,接著又聽皇帝說道:「兩位可願意陪朕去御花園轉轉?」
「臣婦遵旨!」江月昭趕緊應道。「草民遵旨!」容毓飛不得不應。然後他扶起江月昭,隨著皇帝走出御書房,向御花園走去。
一路上,明德帝沒有說話,心事重重的樣子。江月昭使勁捏捏容毓飛地手,示意他不可再胡說。容毓飛衝她撇撇嘴。
在御花園裡轉了半天,一座八角沖簷的亭子出現在他們面前。明德帝對隨侍的人說道:「朕與淑德夫人、容公子有事要談,你們在這兒候著。」
說完,他率先穿過亭前短廊,進了亭子,撿了一處*座坐下來,對跟來的兩人一點頭:「不必拘禮,你們也坐吧。」
兩個謝了座,側身坐下來。
明德帝搓了搓手,緩聲說道:「關於賜婚一事……朕很抱歉……」
此話一出,容毓飛和江月昭均大吃一驚,趕緊起身:「皇上!」
「你們坐下,聽朕解釋。」明德帝接著說,「這件事,裕平鬧了很長時間了,朕也知道此事於禮不合,與律不合,一直不准。只是沒想到裕平她對容公子如此癡心,幾次三番以死相逼。朕…答應過她的母妃,會護她一生周全…因此朕…不能讓她出事。」
說到這裡,明德帝將目光移向亭外一池剛剛融冰的碧水,臉上有一絲心痛略過。亭內另外兩人,未料到皇帝會這樣,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保持著沉默。
半晌,明德帝收回目光,歎一口氣,繼續說:「裕平的母妃,朕地玉妃…是一位溫婉善良的女子,也是這滿宮的妃嬪之中,唯一一個因為愛我而入宮的女子…我當年也是想,我是皇帝,難道還保護不了自己心愛的女子嗎?可是我錯了…她是一朵雪蓮花,只適合開放在那冰清高潔地雪山之巔,我卻把她摘了下來,讓她零落成泥碾作塵…那個害她的人,至今還無限尊榮地活在我的身邊,我卻無力為她報仇…她臨死之前,抓著我的手,求我一定要保護她的女兒…那也是我的女兒呀!她為什麼要求我…」
明德帝陷入回憶之中,臉上有哀痛之色。容毓飛和江月昭沒想到他會說這些,連自稱都變成了「我」。
片刻後,明德帝收回心神,聲音也清明起來:「朕對裕平,確實是寵溺得過了。可是朕想這樣做,只有這樣做,朕地心中才會略略好過一些,才會感覺對得起玉妃那抹消散地香魂。朕曾想,等她找大了,給她尋一個全天下最好的夫君,讓她一生幸福。沒想到…她看上了你,竟然以死相逼…朕不能讓她出事。」
他看著容毓飛,目光中有懇切:「容公子,容夫人,你們只當是家裡來了一位親戚串門子,讓她去住一陣子。裕平自小玩心就重,興趣卻不長久。朕答應你們,待她在容家玩膩了,朕就接她回宮,好嗎?」
一位皇帝,跟他們說了這麼多宮廷秘事,又用這種商量懇請地口吻跟他們說話——江月昭和容毓飛,一時不知如何回應,沉默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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