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毓飛從江府出來,心中不住地懊惱,心想:自己不該聽那馬良棟的攛掇,冒然闖進江府,實在失禮之極。更何況自己此行目的沒有達到,反而讓江月昭一頓教訓,言語之中處處落了下風,以後真要是迫不得已娶了她,恐怕也很難擺脫今日一面兩人之間形成的氣場了。那個江小姐,外間皆傳是個刁蠻的主兒,今日看來,見她伶牙俐齒,見了陌生男人卻不羞不怯,確實是個厲害的丫頭。可她言語乾淨利落,句句佔在理上,並不若外間所聞的驕橫刁鑽,不知為何她會有這樣的名聲在外。
他不由得又想起燭光下向自己盈盈走來的那個蘭花般的少女,便有點兒失神。這也怪不得容毓飛,他五歲離家,那時候江月昭還是個剛出生的小女嬰,他在離家之前的最後一件事,就是訂下了這個小女娃是他的未婚妻。到了少林寺拜悲吾大師習文學武,陪著他長大的是群和尚。十六歲歸家,小女娃已經長成女孩子了,有了男女之防,他自然是見不到她的。隨父親在容家的商號中歷練,能見到的女人都是那些已婚的婦人。倒是他回家後第二年,祖母指了自己身邊的大丫環杜小翠和奶娘的女兒周福珠給自己為妾,轉年周福珠還給他生了個女兒。這兩個女人,也能算是中上之姿,但由於兩個人的出身皆是下人,氣質上就遜了一籌,見了他又只是垂目低頭,恭謹有餘,情意不足。
所以他後來有一次被馬良棟那幫損友生拽到萬翠樓,頭一次見了象趙靈兒那樣妖嬈的女子,猶如晴天霹靂在他眼前炸開,喚醒了這個年輕男子心中一直沉睡著的萬般風情。從此他便迷上了趙靈兒,幾乎無法自拔。
其實容毓飛並不是個好女色的登徒子,他待趙靈兒是一片癡心,大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決心。趙靈兒也是看上他這一點,這樣一個癡情種子,只要抓住他,自己這一輩子不但有了依*,而且還是個金榻玉*呢。所以趙靈兒在這位容公子身上,是下足了心勁兒的,事事皆投其所好。青樓女子對付男人,自來就有一套本事,再加上趙靈兒對容毓飛十二萬分的用心,更是引得容公子魂魄都附在了那趙靈兒身上。
容家這一代,兒子有兩個,嫡出的就容毓飛一個。容毓飛從小就聰明不凡,容老爺很是器重,五歲就親自攜子上少林寺,求悲吾大師收他為徒。那悲吾大師武是當世宗師,文亦名動天下,年輕時曾與容老爺的爹有一段淵源,又見容毓飛不是個凡胎俗物,就收了這個故人的孫子入門下。俗語說「名師出高徒」,追隨在悲吾大師身邊十年,容毓飛自然出落得武藝超群,文采風流。
容老爺本來對這樣的兒子十二分的滿意,心想容家後繼之人如此優秀,我也算是對得起容家列祖列宗了。卻不曾料到兒子在女人這件事上如此的死心眼兒。如果容家真的娶一青樓女子做當家主母,叫他百年後如何有顏面去見祖宗?更何況,容老爺當年欲娶吳蘊琳不得,跟江承安訂下了兒女親家,他這些年心裡一直是巴望著江小姐快長大,好嫁到容家。他自己娶不到吳蘊琳,讓兒子娶了她女兒,感覺上也算了了心願一樣。當然這點兒想法不能對外人說。不過有了這一層,容毓飛想退親就更是沒有一絲希望了。
可是軟硬兼施,軟的,容夫人眼淚都要流乾了,硬的,容老爺笞杖也打折幾根了,容毓飛硬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一心撲在趙靈兒身上。
那容毓飛,父親越是打他,母親越是罵他,他就越覺得自己這段情是可貴的,越覺得趙靈兒就是那九天仙女,自己不經一番辛苦,如何能娶得仙女?
可是就在今夜,他見到了那個如蘭花般的少女,他的心開始有了一個小缺口,儘管他不知道,但是這個缺口還是不知不覺得裂開了。
容毓飛帶著懊喪的心情回到府中不提。
第二日,容毓飛起得早,先去了自家的容盛錢莊兜了一圈,見沒有什麼事,就出了錢莊,奔萬翠樓去了。
萬翠樓是東州城內有名的青樓,位於東州城南城區的廣德街。廣德街是這京都最繁華的商業區,商肆酒樓林立,亭台樓閣如雲,在這廣德街的最東端,與玉華門一路之隔,有一座五層五開間的建築,紅牆灰瓦,就是京城有名的萬翠樓。本來東州城的煙花之地是在西城區,那裡才是青樓妓院彙集的地方。這萬翠樓卻開在廣德街,且在玉華門的對面,進了玉華門,就是月朝官署集聚之地,可見這萬翠樓確實不是一般青樓可比。
進了萬翠樓,容毓飛熟門熟路地就上了三樓,上樓後右拐,第二個門,便是趙靈兒的海棠閣。
趙靈兒是個清倌,只賣藝不賣身,按照萬翠樓的規矩,除非上門提親,來花轎抬走,否則一不能贖身,二不能包養。所以雖然整個萬翠樓的人都知道她與容公子的關係,可是只要有客人點到了她,她還是前往的。
青樓是個夜間興旺的場所,白天姑娘們大都睡覺養神。容毓飛到的時候,正是午時。
他敲了敲海棠閣的門,就有一個小丫頭來開門。
「小紅,小姐睡著嗎?」容毓飛問道。
「沒有,小姐說今天公子肯定能來,在等著呢,公子請進。」小紅答道。
容毓飛剛進了屋,就有一女子裊裊娜娜的從屏風後走出來,向容毓飛福了一禮,急急地走過來抓住他的手,柔聲說道:「毓郎你可來了,再不來靈兒就要把這萬翠樓的屋頂望穿了呢。」
容毓飛笑著:「靈兒真的如此想我嗎?」
「毓郎這樣說,就在懷疑我的一片癡心了?唉…真是叫人寒心啊。」說著,作勢拿帕子拭了拭眼睛。
「你也不用傷心,你說什麼,我信就是了。要是你把萬翠樓的屋頂望穿了,大不了我出銀子給修便是。」容毓飛寵溺地說道。
趙靈兒聽了,嬌笑著往容毓飛懷裡偎:「我就知道毓郎是最疼我的。」
然後回頭吩咐小紅:「早上我吩咐你去買的竹葉青酒,還有我讓後廚做的那幾樣小菜,一起端了來。」、
小紅應了一聲說出去了。
「毓郎一定沒用飯呢,我們進內室說話,等小紅回來,我陪毓郎喝兩杯。」
「靈兒最會體貼人了,美酒佳人,真是難以拒絕啊。」
於是兩人攜手繞過屏風,進了內室。
小紅還沒回來,容毓飛有幾天沒來看望趙靈兒,兩人在內室自有一番親熱。
一會兒門響了,兩人知道是小紅回來了,就從床上起來。趙靈兒替容毓飛整理了一下衣服,扶他到桌邊坐了下來。
酒菜擺了上來,一道炒黃鱔,一道雞湯煨香茹,一道翡翠大蝦,還有一道是糖醋藕片。
趙靈兒吩咐小紅出去了,自己在盆中淨了手,過來將蝦剝好放在容毓飛面前的碟子上,又復回去淨了手,給容毓飛和自己各斟一杯酒,才坐下來。
容毓飛著實餓了,幾口吃完了面前的蝦仁,方才喝了一口酒。
趙靈兒也不吃,只是端著酒杯,看著容毓飛:「毓郎這幾日都忙什麼呢?也不來看靈兒?」
容毓飛聽了,歎了口氣,放下了筷子:「家父命我在家準備大婚的事情,我雖是不願意,無奈他老人家盯得緊,不好出來。」
趙靈兒低了頭,面色肅靜了下來。
「靈兒……我與江小姐的婚事……恐怕是推不掉了。前幾日我硬是要上門退親,家母當時就氣得犯了心痛的毛病。唉!我今日來,就是想跟說這件事……靈兒,我不能丟下你,就算我與那江小姐成了婚,心還是在你這裡的。你可願意不計名份,跟在我身邊?我也不想委屈了你,你要是不願意……」容毓飛說完,忐忑地望著趙靈兒。
趙靈兒聽著,心裡涼了半截,不是沒料到這種情況。如果那廚娘得了手,自己興許還有幾分希望。可是那個江月昭實在是命大,下那樣的毒她都能活過來。眼下他們的婚期將至,自己也想不出什麼更好的辦法來了。
對於容家名媒正娶地讓她進門這件事,她現在已經絕望了,即使容毓飛不說,她自己也想過做妾這條路。容家是什麼家世?多少好人家的姑娘都願意給他家做妾呢,自己一個青樓清倌,給容毓飛做妾是不委屈的。總好過在青樓過這種迎來送往的日子。而且清倌吃的是青春飯,等自己有一天老了,也是要找個依*的。不如趁現在年輕,容毓飛又對自己一往情深,跟了他,雖然不是正室,但寵愛肯定不會少的。何況只要自己進了門,憑容毓飛對自己的癡情,要想爭取也不是沒有機會的.
可是娶自己為妻,這是容毓飛自己許下的諾言,雖然當初也知道他是情之所至,衝動之下的承諾,實現的可能性不大。可畢竟是他食言,自己怎麼著也不能應得太爽快了,要讓他對自己存著一份愧疚的心裡才好。
想著這些,趙靈兒就露出泫然淚下的表情:「只要能在毓郎身邊,什麼名份我都不在乎了。我只是擔心,聽說那個江小姐是個刁鑽的丫頭,毓郎跟她成了親,豈不委屈了你?」
「那小姐……」容毓飛提起江月昭,腦中又浮現出昨晚的畫面,就有點兒恍神。
趙靈兒一驚:「怎麼?你見過她?」
「哦…那個…那倒沒有。」容毓飛不想讓她知道這件事。
趙靈兒心中疑惑,到底不方便追問,也就罷了。
她想:江小姐今天的名聲,可是我花了大價錢買來的。這一招收到的效果,我可是受用了很長時間呢.
自從容毓飛許了名媒正娶的諾言後,趙靈兒就開始著手對付江月昭這個最大的障礙了。她給了小紅一筆銀子,讓她在市井中尋一些好扯閒話的,給了銀兩,讓這些人按小紅教的話,到處宣揚,還尋了幾個乞丐,給了銀子,讓他們按自己編好的故事說。
半年下來,江家小姐刁鑽蠻橫的名聲,就在東州城內傳了開來。
現在想想,趙靈兒自己都灰心。任是她如何名聲不好,如何刁頑驕縱,容毓飛還是可以娶她為妻。自己表現得如何溫婉嫻靜,如何恭順體貼,也擺脫不了這青樓的出身,只能做妾。早知如此,何必花那麼多銀兩做這種事。製造謠言一事倒罷了,幾百兩銀子她還不太心疼。那下毒一事,耗掉了她大部分積蓄。毒藥不好弄不說,那個廚娘,她給了足夠她下半生過活的銀兩,才買通了的。
沒想到還是沒成事。
容毓飛聽得趙靈兒願意做妾,又愧疚又激動,立馬對趙靈兒許諾:這一生都只愛她一個,這顆心永遠是她的。
趙靈兒心說,如果你的許諾那麼好用,半個月後你娶的就應該是我才對,男人的承諾總是*不住的,*你的諾言活著,還不如*我自己呢。
但她面上還是一副脈脈含情的樣子,感激涕零地依在容毓飛懷裡:「我信毓郎,我的心也是一樣的。沒有毓郎,靈兒也是活不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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