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炎問道:「崆峒派的勞家兄弟有沒有服食神仙丸?」
馬牛說道:「他們是給白駝山主抓著把柄,收歸門下的,似乎倒沒上癮。我們誘人服食此丸乃是因人而施,少林、武當,峨眉、崆峒等各大門派弟子,我們可不敢引誘,最好的是讓穆志遙這樣意志薄弱的少爺,上了癮就不能擺脫我們的掌握。」
楊炎說道:「白駝山主要令許多武林人物上了毒癮,是何居心?」馬牛說道:「我聽得他的門下弟子說,他有一門神功即將練成,準備到中原開宗立派,最後成為武林至尊。但他要想成為武林至尊,單憑武功還是不夠的,必須有一幫人甘心情願的聽他驅使。」
楊炎冷笑道:「這樣一個毒裊,居然想要成為武林至尊,這可真是天大的笑話了!」馬牛不敢搭腔只道:「我知道的都已告訴你了,楊少俠,你饒了我吧。」
楊炎冷冷說道:「你雖然不是罪魁禍首,也是助紂為虐的販毒頭子。我可以饒你性命,不過——」馬牛顫聲道:「不過怎樣?」楊炎說道:「你不是說過一服神仙丸,快活似神仙嗎?好,我如今就讓你得到大快活!」說到快活二字,一把抓著他的麻穴,趁他嘴巴張開,把那瓶神仙丸全部逼他吞下。
不過片臨,只見馬牛臉皮脹紅,眼睛好像要噴出火來,又笑又哭,又叫又嚷,撲向楊炎,楊炎一記劈空掌把他震開,再過一會,馬牛已是完全陷於瘋狂狀態,把自己的衣服撕得片片碎裂,臉上也抓起了無數的血痕,手舞足蹈。好似中瘋疾走。
楊炎拿起一個盛滿食水的皮絹袋,這是馬牛帶上山備用的。楊炎解開了穆志遙的穴道,把一袋冷水當頭淋下。
穆志遙被冷水潑醒,張口就叫:「我的神仙丸呢?」
楊炎冷笑道:「你還要神仙丸?你看看這個馬老大吧,他就是服了神仙丸得到大快活的!」就在此時,馬牛已是不住,骨碌碌的從山坡上滾下去了。
穆志遙毛骨悚然,顫聲說道:「他、真的、真的是因為吃了神仙丸,弄成這個樣子?」
楊炎怒道:「你給神仙丸害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到了如今,你還不信神仙丸乃是毒藥?好,你要跟他一起快活,那我也只好由你!」
穆志遙只道楊炎說的是反話,連忙求饒:「楊少俠,你可千萬別把我弄成這樣,從今之後,我再也不敢和你作對就是了。」
楊炎冷冷說道:「你要變人還是變鬼,完全看你自己。你要明白,是神仙丸把馬牛弄成這個樣子的,你不想步他後塵,唯有痛下決心,戒掉毒癮。」穆志遙訥訥說道:「楊少俠,我聽你的話,以後一定戒掉它。不過,不過——」
楊炎盯著他道:「不過什麼?」穆志遙避開他那銳利的目光,說道,「不過我必須回到家中,才能安心戒毒。」
楊炎道:「為什麼?」穆志遙道:「從此地回到篷萊,少說也有幾千里路,我已經吃慣了神仙丸,要是沒有它,恐怕走不了這麼遠的路。」
楊炎冷冷說道:「如此說來,那神仙丸你是還想要的了?」
穆志遙道:「楊少俠,求你大發慈悲把馬牛吃剩的神仙丸給我,否則我恐怕回不到家裡,就要倒斃路旁。我答應你,一回到家中就決心戒毒。這是最後一次要神仙丸,你相信我吧!」
楊炎氣往上衝,抓起了他,喝道:「你這樣的人留在世上也沒有用,我看你與其死在路上,倒不如死在這裡!」把他的身子作了一個旋風急舞,蓄勢就要拋下山谷。
穆志遙嚇得魂飛天外,叫道:「我,我知錯了,楊少俠,你饒了我,我不敢要神仙丸了!」
楊炎一時火起,本來想要把他拋下去的,此際聽他求饒,不覺於心不忍,心裡想道:「這個大少爺畢竟還不能算是壞人,一時糊塗,行差踏錯,罪亦不至於死。好,我就做一次善事吧,做好人索性做到底,他沒決心戒毒,唯有我幫他了。」
主意打定,把穆志遙拉回來,跟著拿起地上的一袋乾糧,這袋乾糧是馬牛攜帶上山,準備在山中缺乏食糧用的。
楊炎帶了乾糧,提起穆志遙又再跑上懸崖。穆志遙不知其意何居,嚇得哇哇大叫。楊炎喝道:「閉上你的鳥嘴,再叫把你拋下谷底喂狼!」這次他一鼓作氣跑上一座形如筆塔的山峰,到了一塊形如鳥喙橫空伸出的石崖下面,才把穆志遙放了下來。石崖周圍荊棘叢生,高逾人頭,遮得幾乎透不過陽光。
楊炎仔細審視了地形,心裡想道:「這個地方,雖然難不倒輕功超卓的人,但除非他披荊斬棘,仔細尋找,否則決計不會發現這位穆家的大少爺藏在這裡。」
「好,這個地方再好也不過了!」楊炎把穆志遙放了下來,哈哈大笑。穆志遙不知他葫蘆裡賣什麼藥,顫聲問道:「楊少俠,你把我帶來這裡,是、是什麼意思?」
楊炎倏的伸指點了他兩處穴處,一處是啞穴,一處是麻穴,說道:「穆少爺,你聽著:我留下這袋乾糧給你,可以供你七天食用。我點了你的啞穴和麻穴,過了五天,穴道便可自解。在這五天當中,你雖然不能說話,手腳還是可以動的。這地方野獸也上不來,所以你不用擔心性命危險。五天之後,你的穴道解開,再調養兩天,功力當可恢復如初。以你的本領,那時相信你也可以自己下去了。不過對不住,那瓶神仙丸我可不能給你啦!」
做了這件事,楊炎十分得意,想道:「要是我把這次的惡作劇說給靈珠知道,她一定會笑痛肚皮。嘿、嘿,她作弄人的花樣最多,但這個惡作劇其實是『善作劇』,如此『新招』,恐怕她也未能想得出來。」
他輕輕哼著小調,繼續登山。可是想起了龍靈珠,他的那份得意又不覺化為茫然之感了,「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要在這綿延數百里的祁連山碰七龍靈珠,恐怕當真是「可遇而不可求」了。
正在他茫然不知所從之際,忽地又聽見下面有說話的聲音。
山路迂迴,斜坡曲折,在懸崖削壁下面傳來的聲音雖然聽得相當清楚,說話的人還是看不見的。那兩個人要走到他如今所在之處,恐怕最少也還得半支香時刻。
楊炎只聽見了一句話,立即被吸引住了。
他聽到的第一句話是說話的人向同伴發問:「大哥,那八個字可有點古怪,『大言炎炎,井蛙窺天。』這是什麼意思?」楊炎聽得不禁暗暗好笑:「這八個字是我寫的,你該問我才對。」心想:「原來他們已經發現我以指刻字的那塊石頭了,不過看情形大概還沒見著勞家兄弟,否則早就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心念未已,只聽得那大哥說道:「這兩句話有什麼不好懂,那是嘲笑人自不量力,不知天高地厚的意思。」
那人說道:「這意思我懂,但我要問的不是這個意思。為什麼那個人要把這八個字寫在石頭上?」
「大哥」說道:「這我怎麼知道。我不想琢磨他的用意,只擔心這個人。這個人的指力可不在咱們的金剛指力之下!」
他的夥伴說道:「你以為這個人可能是和咱們作對的麼?」
「大哥」說道:「難說。據我所知,這次前來祁連山的我們這邊的人,似乎沒有誰是有這種指上功夫的。」他的夥伴道:「或者是彭大遒邀來的大內高手,我們尚未知道的呢?」
「大哥」說道:「你說起彭大遒,我更擔心了。他是一幫人的頭領,此刻卻尚未見上山!」
那人說道:「大哥,咱們有這許多人,難道還怕對付不了那小妖女?」
「大哥」苦笑道:「你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你試想想,要是小妖女這麼容易對付,咱們的師父為什麼還要找這許多人跑上祁連山?難道就只是為了要他們來幫忙搜索這樣簡單?」那人說道:「對啦,大哥,我正想問你,這小妖女是什麼來歷,你可以告訴我嗎?」
「大哥」說道:「你可知道咱們師父生平最忌憚的是誰?」那人說道:「師父常常自誇他的武功己是天下無敵,我可從來沒有聽見過他說他忌憚誰。」
「大哥」說道:「不錯,他老人家的武功是天下無敵,因為他最忌憚的那個人已經死了,另外一個可能勝過他的,如今亦已老邁不堪了。」
那人說道:「雖然死了,我也想知道。那個人究竟是誰?」
「大哥」緩緩說道:「那個人就是二十年前,曾經使得咱們師父寢食不安的那個大魔頭玉龍太子!」接著說道:「如今師父要咱們搜捕的這個小妖女,就是玉龍太子的女兒!」
楊炎心裡想道:「怎的龍靈珠的父親有這麼一個古怪的綽號?玉龍太子,總不會真的是那一國的太子吧?」他想起龍靈珠曾經告訴過他的部分身世,對白駝山主是誰已經隱約猜到幾分了。
「大哥」繼續說道:「玉龍太子十二年前死於非命,但他的拳經劍譜,可並沒有落人外人手中。」那人說道:「但聽師父要咱們搜索的那個小妖女,不過十六八歲年紀。」
「大哥」哼了一聲,說道:「你敢看輕她年紀小?」那人說道:「我不是輕視她,但她這點年紀,即使她學了家傳的武功,料想也不會高明到那裡去。咱們何須忌憚一個女娃兒?」
「大哥」冷冷說道:「只要她是玉龍太子的女兒,年紀再小,咱們也不能輕視。」何況她的母親可能還活著呢!」
那人說道,「玉龍太子的妻子又是誰,武功可比得上他麼。」
「大哥」說道:「你知道大吉嶺靈騖峰上那個龍老怪麼?」那人說道:「曾經聽人說過,不過龍鴛峰高人云霄,究竟那上面是否真的隱居有一位武林異人,卻也沒誰見過。」
「大哥」說道:「你沒見過,咱們的師父卻是見過的。但那是多年前的事情了,據師父說,這龍老怪的武功似乎比他更勝一籌。而且他最近得到消息,這龍老怪尚還活著。」
那人恍然大悟,說道:「大哥,你剛才說的另外一個可勝過師父的人,想必就是這個龍老怪了?這個龍老怪和玉龍太子的妻子有何關係?」
「大哥」說道:「他的妻子,就是這個龍老怪的女兒。龍老怪如今雖然業已老邁不堪,料想不會再是師父對手。但話說回來,師父對他總也還不能不有幾分忌憚的。」
楊炎聽至此處,已是明白了七八分,心裡想道:「原來白駝山主恐怕龍靈珠的母親還活在世上,要是她們母女和爺爺聯袂而來,白駝山主恐怕也對付不了。是以他必須動眾興師。」
「大哥」繼續說道:「最糟糕的是師父目前所練的那門神功,正在到了緊要關頭他老人家不能到祁連山來,彭大遒這班人只怕幫不了咱們多大的忙。」
05
那人說道:「師父雖然不能親自出馬,但大師兄是說好了要來的。大師兄已經得了師父的八成功夫,只要他來此主持,何愁那小妖女不俯首就擒?」「大哥」苦笑道:「我可不敢像你這樣樂觀,當然有大師兄在會好得多,但還是千萬不能輕敵!」
他們邊說邊走,此時已經走近楊炎藏身之處了。楊炎倏的現出身形,說道:「兩位可是白駝山的司空先生和慕容先生?」
果然不出所料,只見那「大哥」愕了一愕,睜大眼睛瞪著他道:「不錯,我就是司空照,他是我的師弟幕容垂。你是誰?」
楊炎說道:「我姓雲,是崆峒派一個不足輕重的小弟子。」學龍靈珠的模樣,不從父姓而從母姓。慕容垂道:「你當真是崆峒派弟子?」言下大有不信之意。
楊炎不答此問,忽地朗聲說道:「丹丘孟華,何足道哉?」
慕容垂吃了一驚,說道:「勞福庇、勞福蔭是你的什麼人?」楊炎說道:「他們是弟子的本門師叔。」
慕容垂這才相信他的「崆峒弟子」身份,說道:「原來你是勞家兄弟的心腹師侄,怪不得你知道我們是誰了。」
要知那八個字是慕容垂在誘脅勞家兄弟投靠白駝山之時,用金剛指力在石頭上寫出來給他們看的四言詩中的兩句。楊炎說得出來,不啻暗示自己已經知道他們和勞家兄弟之間的秘密,而且向他們表明自己也是屬於反對丹丘生和孟華這一派的了。
司空照邁上一步,逼視楊炎,緩緩說道:「如此說來,你也是『師門之恥,豈能忘懷』的崆峒派弟子了?」楊炎說道:「這八個字弟子只敢藏在心中,不敢向外人吐露!」
司空照哈哈笑道:「好,那麼咱們如今已經是自己人了,咱們親近親近!」笑聲中忽地伸掌向楊炎的肩頭一拍。
原來司空照比他的師弟謹慎得多,心裡想道:「對一個本門的晚輩弟子,勞家兄弟應可指揮如意,何須把這個秘密說給他聽才能拉攏他呢?」正因有此懷疑故此他還要試楊炎一試。
這一掌用上了金剛掌力,要是給他結結實實的拍個正著,楊炎的琵琶骨只怕也要給他拍碎。
是閃避還是反擊?這霎那間,楊炎轉了好幾個念頭。終於還是決定冒一個險,既不閃避,亦不反擊,讓他的掌緣拍著自己的肩膊。這一下突如其來,弄得幕容垂都不禁大吃一驚了。募容垂大吃一驚,失聲叫道:「師兄,不可!」話猶未了,只聽楊炎「哎喲」一聲,斜竄三步,前腳已經踏出懸崖,這才穩住身形。司空照哈哈笑道:「崆峒派當今的第三代弟子中,要算你的本領最強了。幾乎比得上你兩位師叔!」
慕容垂鬆了口氣,說道:「師兄,原來你是試他的的武功來著,但卻未免弄得太驚險了。」
司空照笑道:「我自有分寸的,決不會讓他失足跌下懸崖。」
原來他的掌力能發能收,只打算令楊炎摔一跤,不會捏碎他的琵琶骨的。但他卻不知道,楊炎的內力亦已是到了收發自如的境界,假如他當真要拍碎楊炎琵琶骨的話,他加之楊炎之身的內力,立即就會反彈回去。
楊炎這齣戲做得恰到好處,他沒有摔倒卻又裝作抵禦不住司空照的掌力,踏出去的步法又正是崆峒派的「天羅步法」,使到司空照再也沒有懷疑了。
司空照心想:「原來他是崆峒派晚輩中出類拔萃的弟子,勞家兄弟要倚仗他作為心腹,把秘密告訴他也就不足為奇了。」
「你的兩位勞師叔呢?」司空照問道。楊炎說道:「他們等候蓬萊穆家的三少爺,要晚一點才來。」司空照再問:「他可有話留給我們?」楊炎說道:「有的。他們正是有一件秘密要我代為稟告。」司空照道,「哦,什麼秘密?」楊炎說道:「有關那小妖女的秘密。」
司空照不覺好奇心起,想道:「那小妖女的底細,當今之世,還有誰能夠比我的師父知道更多?不過倒也不妨聽聽他們知道多少。」便道,「好,那你快點說吧。」
楊炎卻慢條斯理的說道:「事情可得從頭說起,我先告訴你們,我們因何要去打聽小妖女的秘密。這秘密不是我那兩位師叔打聽到的,是我們的掌門人丹丘生打聽到的。」
慕容垂道:「怎的丹丘生也管上這樁閒事?」楊炎說道:「這可不是閒事啊,丹丘生最得意的徒弟是孟華,孟華又是天山派的記名弟子,這個想必你們亦已知道的了?」
慕容垂道:「那又怎樣?」
楊炎說:「楊炎得罪了本門長輩,孟華奉命清理門戶,他已經捉住楊炎,叫把楊炎押往柴達木,不料中途卻給那小妖女劫走。你們想亦知道,在丹丘生的心目中,天山崆峒是如同一家的。出了這樣一件大事,丹丘生當然要親自出馬打探那小妖女的來歷了!」
他編道的「謊言」,七分是真,三分是假,屬於真的這一部分,司空照亦是早已知道的。聽他說得不錯,自是不會懷疑,便即打斷他的話道:「請你長話短說,那小妖女的秘密,丹丘生打聽到了一些什麼?」
楊炎說道:「他已經打聽到那小妖女的身世之秘,你道她是誰,原來她是玉龍太子的女兒。據丹丘生說,玉龍太子是一個武功極高的『大魔頭』,不過中原各大門派,對他卻是知者寥寥,甚至對他的真實姓名也不知道。」司空照眉頭一皺,說道:「這個我們早已知道了,你們另外還知道什麼?」不覺也起了一點疑心:「莫非他偷聽到了剛才我和慕容師弟的談話?」
心念未已,只聽得楊炎緩緩說道:「丹丘生非但已經知道了那小妖女的身世之隱,而且知道了你們的師父和她有殺父之仇。她如今出現江湖,正是為了要報殺父之仇的!」
此言一出,司空照可不能不大吃一驚了。「玉龍太子」喪在白駝山主手下,這個秘密,是只有他的大師兄和他知道的。剛才他對慕容垂也未說過。他對楊炎的疑心,不覺也就煙消雲散了。
慕容垂比他師兄還更吃驚,不過吃驚之中也有意外的歡喜,說道:「原來玉龍太子是給師父殺掉的,那他的女兒還有什麼值得咱們忌憚的。」
楊炎繼續說道:「丹丘生有一句話不知我該不該告訴你們,說出來又怕你們生氣。」司空照道:「但說無妨。」
楊炎說道:「他在說到玉龍太子的時候,倒是甚表敬意。可惜在玉龍太子生前,不知道有此一人,否則早已要去和他結交了。但說到令師的時候,可、可——」慕容垂性子急躁,喝道:「丹丘生到底說了我的師父什麼壞話,快講!」
楊炎忽地說道:「請恕我好奇心重,我想先向你們請教一件事情。」
慕容垂雖然不大高興,但也無法強逼楊炎先說,只好問道:「你要知道什麼?」
楊炎說道:「玉龍太子這個渾號甚怪,不知因何而得?」
慕容垂道:「我不知道,你問我的師兄吧。」
楊炎的確是因為抑制不住好奇之心而問的,司空照老於世故,也看得出他是稚氣未消,心裡想道:「此事無關重要,告訴他也不妨。」便道:「是這佯的,玉龍太子的父親以前在南海一個小島隱居,據說是個美男子,故此綽號玉面龍王,他的兒子相貌和武功都和父親一樣,順理成章,就給人稱為玉龍太子了。他的父親叫展南冥,他的名字則是靈鯤。」
楊炎搖頭晃腦說道:「南冥者,天池也。莊子《逍遙游》說:北冥有魚,其名為鯤,化而為鳥,其名為鵬。是鳥也,海運則將從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齊諧者,志怪者也。諧之言日,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搏扶搖而上者九萬里!原來他們父子的名字是典出莊子的,看來那玉面龍王可還是文武全材的呢!」
慕容垂著了惱,哼了一聲說道:「我們不是請你來唸書的,丹丘生究竟怎樣說我的師父,快講出來!」楊炎道:「好,我說,我說。但這句話得罪今師,你可千萬不要遷怒於我!」
慕容垂拿他沒有辦法,頓足道:「我不怪你就是,說吧!」
楊炎這才慢條斯理的說道:「他說你們的師父是個卑鄙小人!」
慕容垂怒道:「豈有此理,他竟敢如此低毀我的師父。」
楊炎說道:「丹丘生這句話也是有他的理由的,好在你說過不怪我,否則我可不敢告訴你了。」他先抓住慕容垂的話柄,叫慕容垂只好讓他說下去。
慕容垂氣呼呼的道:「好,你說吧!丹丘生他有什麼道理?」
楊炎說道:「他說據他所知,當年玉龍太子從西域回到中原之時,並不是用兩條腿走路的。他是坐在一輛木頭車上,由他的妻子推車,這樣回到中原的。」
慕容垂道:「為什麼他不能走路?」
楊炎說道:「他得不到岳父的歡心,他的岳父本來不想把女兒嫁給他的。翁婿二人脾氣都很倔強,他的岳父說你若再來找我女兒,我就打斷你的雙腿,結果真的打斷他的雙腿,但他也終於得到心愛的妻子了。」
慕容垂道:「他的雙腿是他的岳父打斷的,與我的師父又有何干?」
楊炎說道:「不但相干,關係還大著呢。據丹丘生說,白駝山主的武功本來不是玉龍太子的對手,欺他殘廢,這才敢去暗算他的。但結果玉龍太子雖然是喪在他的手上,他受的傷可也不輕,聽說回到了白駝山養了一年的傷,方始能夠起床。」最後這兩句話,是楊炎根據龍靈珠所說的她的母親告訴她的當時交手的情形,推測出來的。其實龍靈珠的母親也只是知道白駝山主受了重傷,並不知道他臥床多久的。
楊炎所說的事實,司空照略有所聞,慕容垂則是毫不知道。不過他雖然不知,卻想起了一件往事。有一年他的師父回到山中,的確是扶病回來的。聽得同門竅竅私議,說師父其實乃是受了強仇所傷,說患病不過是掩飾這件有失面子的事而已。他當時入門未久,當然不敢向同門多問。但一算時間,和楊炎所說的卻是相符,心裡想道:「丹丘生知道的還不夠清楚、其實師父是臥在病床上一年另三個月!」
「胡說八道,這多半是丹丘生編出來的!」慕容垂心裡已然相信,嘴裡可不能不這樣罵。
楊炎淡淡說道:「不管是真是假,但咱們卻失掉一個大幫手了!」
慕容垂怔了一怔,說道:「失了什麼幫手?」楊炎說道:「丹丘生得知你們上祁連山搜捕的消息。雖然他不打算和你聯手,也曾動過念頭,想要親自出馬捉拿那小妖女的。但後來一想,暗算殘廢之人武林最為不齒,自駝山主幹出這樣卑鄙的事,要是他出來趁這淌渾水,只怕給人誤會他與白駝山主是一丘之貉。他可不能受這樣侮辱,所以只好打消親自出馬的念頭了。」
慕容垂氣呼呼的道:「我們何須丹丘生幫忙?丹丘、孟華,何足道哉?白駝山從來就不把他們師徒放在眼內,對付一個小妖女,我們的師父都無須出馬,只要大師兄前來就已足夠!」
司空照道:「小妖女的身世,丹丘生可說是查得相當清楚了。但還有一個人,不知是他忽略了訪查,還是你忘記了說?」
楊炎說道:「是誰?」司空照道:「就是那小妖女的母親。她究竟是死是活?」
楊炎說道:「不錯,當年她也是負傷而逃的,但沒有死。」
司空照「啊」的一聲,不覺面有懼色。只聽得楊炎接著說道:「假如她當時便死,『小妖女』如何能夠活到今天?她是過了三年,和女兒一起到了西域之後,方始病發身亡的。」
司空照大喜道:「如此說來,她還是死了!」楊炎木然說道:「不錯。死了!」慕容垂放下心上一塊石頭,又復大言炎炎:「丹丘、孟華都不在白駝山主眼內,何況一個受過重傷的女人?這臭婆娘縱然還在人間,咱們的大師兄出馬已是綽綽有餘。甚至咱們兩個湊合湊合,料想也足夠對付她了。」
楊炎冷冷說道:「是嗎?不過,你們好像還忘記了一個人!」
司空照慕容垂齊聲問道:「誰?」楊炎說道:「你們大概已經知道『小妖女』的母親就是靈鷲峰的『龍老怪』的女兒吧?她的母親雖然死了,她的外公可沒有死!」
司空照吃一驚道:「你這樣說,難道那龍老怪已經來了這裡?據我所知,龍老怪自從隱居靈鷲峰之後,迄今少說也五十年,從來未下過山的!」
楊炎說道:「他並沒下山,不過——」
司空照連忙問道:「不過什麼?」
楊炎說道:「當年他雖然不滿意女兒的婚事,但無論如何,總是骨肉之親,怎能讓別人欺侮他的外孫女兒!」
司空照道:「你剛才又說他並沒下山?」楊炎說道:「不錯,他是沒有下山,但卻另外有人替他下山了。」
司空照道:「那人是誰?」楊炎說道:「他的徒弟。」司空照再問:「他的徒弟是誰?」楊炎緩緩說道:「聽說是天山派的叛徒楊炎。他離開天山之後,拜那龍老怪為師。」司空照和慕容垂聽了,不約而同的哈哈大笑起來。
楊炎說道:「有什麼這樣好笑?」慕容垂道:「楊炎這小子曾經打傷他的本門師叔石天行,這件事我也聽說了。不過這是石天行自己不濟事,並非楊炎武功高明。」
楊炎說道:「石天行名例天山四大弟子之首,這『不濟事』的三字評語,似乎有點過份吧。」
慕容垂道:「天山四大弟子又怎麼樣,總比不上丹丘生師徒吧。」楊炎說道:「楊炎能夠打傷石天行,卻給孟華所擒,依此推斷,石天行的武功當然是遠遠比不上丹丘生。」
慕容垂哈哈笑道:「你懂得依理推斷,那你就應該明白我們為什麼好笑了。」楊炎說道:「我還是不懂!」
慕容垂皺眉道:「你怎的這樣蠢!你試想想,丹丘孟華,何足道哉!丹丘生和孟華都不放在我們眼內,何況是曾被孟華所擒的那個小子!」楊炎點了點頭,說道:「哦,原來是這樣比較。如此說來,對付楊炎,是用不著你們的師父出馬了?」
嘉容垂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說道:「你的見識真是太淺陋了,楊炎這小子若然碰上了我,我都能夠手到擒來,連大師兄都不用出馬,更不要說要驚動我們的師父了!」
楊炎這才裝作鬆口氣道:「我本來是崆峒派一個微不足道的弟子,你說我見識淺陋,這是一點都不錯的。我給楊炎的惡名嚇住了,但如今我知道你們的武功如此高明,我就放心啦。」
慕容垂看看天色,說道:「怎的彭大遒這班人還不見來,不如咱們先上這座山峰等候大師兄吧。雲老弟,你緊緊跟在我們後面,你上不去我們可以扶你一把。」
楊炎裝喜出望外的樣子說道:「多謝兩位照料,說老實話,要我爬上這座山巖,我可當真有點害怕。」慕容垂走在前面,不時回頭,看見楊炎走得雖然頗為吃力,但還是能夠亦步亦趨,心裡想道:「這小子的輕功倒還不壞。」
峭壁幢崖,越上越險。到了最危險之處,連慕容垂都已無法自己展輕功,更莫說照顧楊炎了。不過只要能夠騰身翻過這最後的一丈多高的峭壁,就可以踏足平台。但問題在於,峭壁光滑如鏡,根本就找不到一個可以借力的立足之點。
險峻出乎慕容垂意料之外,他吸下一口涼氣,心想:「幸虧我經練成了金剛指力,否則這次只怕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說道:「師兄,你幫幫雲老弟的忙。雲老弟,要是你當真上不來的話,那也不要勉強,待我們上到上面,再用繩子吊你上來。」他一面說話,一面使出金剛指力,五指插入石壁。此時他已是必須全神貫注,才能確保自己的安全,那裡還敢回頭一望?
話猶未了,忽聽得呼的一聲,勁風颯然,好像一隻大鳥從他頭頂飛過。他以指力懸空的身體,一個鷂子翻身,躍上這座峰崖,待到腳踏實地,方敢定睛觀看。
只見楊炎已是笑吟吟的站在他的面前。神態從容,衣裳都沒沾上半點污泥。司空照亦已上來,比起滿頭大汗的師弟,他是從容得多,但若和楊炎相比,顯然還是有所不如。
司空照冷冷說道:「師弟,你走了眼了!」
慕容垂面紅耳熱,說道:「雲老弟,你的輕功真俊!」楊炎哈哈一笑,說道:「彫蟲小技,何足道哉?要是我有資格說一句:丹丘孟華,何足道哉?那才是真正的好功夫呢。」
司空照聽出有點不對,雙眼盯著楊炎說道:「有資格說這句話的,當今之世,本來也只有一個人,就是我們的師父。老弟,你的心頭未免大高了。」
楊炎說道:「是麼?」忽地雙臂張開,攔在他們前面,說道:「兩位且慢上山。」
司空照怔了一怔,說道:「雲老弟,你這是什麼意思?」
楊炎淡淡說道:「沒什麼,你們屢次誇言,丹丘孟華,何足道哉?我可有點不敢相信。」
司空照道:「小兄弟,你弄錯了。說這句話的是我們的師父,不是我們。他老人家可不能和你比試,你不相信他有這樣的武功,我們也沒法子。」他老謀深算,看出楊炎身懷絕技,自忖沒有必勝他的把握,便打定了靜觀其變的主意,待看準對方的「路道」之後,方始決定如何對付。
楊炎說道:「要證明這句話是真是假,白駝山主雖然不在此間。也還是有亦法的!」慕容垂可沒有師兄的涵養,聽了此言,大怒喝道:「好個狂妄小子,你是什麼東西,膽敢懷疑我們師父的武功!好,你說吧,你要怎樣才能相信?」
楊炎不理他的咆哮,慢條斯理地說道:「容易得很,由我來和你們比試一下就行!」
慕容垂氣極怒極,反而哈哈大笑,說道:「你這小子要和我比試武功?嘿嘿,真是可笑啊、可笑!」
楊炎冷冷說道:「這有什麼好笑?不錯,你們的武功當然比不上你們的師父,但我只是崆峒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弟子,比起掌門人丹丘生和大師兄孟華,武功差得更遠。要是你們能夠打贏我,我就相信你們的師父確是勝過丹丘生和孟華了!」
慕容垂心裡想道:「原來他是氣不過我們看輕他的掌門人,他雖然反對丹丘生,但畢竟他還是崆峒派的弟子。」
不過他還是不能忍受楊炎的狂妄,哼了一聲說道:「小子你有志氣!我必須要你心服口服的相信我們白駝山的武功乃是天下無敵,你既然提出這個辦法,我就和你小試一試吧!」心想:「待會兒抓著了他,小小給他一點教訓,也就是了!」
楊炎說道:「你聽錯了,我並不是要和你小試一試。」慕容垂大為得意:「你不敢和我比試了麼?好,你賠個禮吧!」
楊炎笑道:「你完全弄錯了。我並不是要和你一個人比試武功,是要和你們兩個人比試。而且不是『小試』,是要你們把你們的平生所學都施展出來!是『大試』不是『小試』,你們併肩子上吧。」
慕容垂大怒喝道:「好個狂妄小子,不給一點厲害你嘗嘗,你也不知天高地厚!」
聲出招發,駢指如戟,欺身直撲楊炎。
楊炎說道:「好,你一個人上,我讓你三招!」身形一晃,慕容垂撲了個空。但幕容垂掌中夾指,掌力一吐,登時把楊炎的身形震得搖搖欲墜。幕容垂重新使出金剛指力,只聽得「嗤」的一聲,楊炎的衣袖穿了一個小孔,腳步蹌踉,給他逼到了懸崖。
慕容垂哈哈大笑:「小子還不磕頭求饒,叫你死無葬身之地!」他試出楊炎的功力,只道楊炎技只此矣,氣焰越發囂張。
司空照也放下了心上的石頭,想道:「原來這小子只是輕功不弱,真實的本領卻是稀鬆平常?」他見楊炎連慕容垂的劈空掌力都抵擋不住,當然不能相信他是讓招。要知慕容垂的金剛指乃是接著劈空掌發出的,對方身形不穩,琵琶骨也有給金剛指力戳穿之險,即使楊炎的武功確實高出對方許多,按常理來說,也決不會冒這樣大的危險來讓招的。
說時遲,那時快,慕容垂已是如影隨形的又撲到了楊炎身邊,楊炎反手一指,以指對指,化解對方金剛指力,但似乎是力有不逮,又退出兩步,一隻腳已是踏出懸崖了。
幕容垂喝道:「小子,你還不服輸?」雙掌齊出,十指如鉤,向楊炎雙肩抓下。
楊炎忽地說道:「我已經讓了四招了。你還不知進退,這招我只好請你吃耳光啦!」
說話之際,反手一抓。
幕容垂只覺一股大力將他吸住,他的雙手竟然停在半空,抓不下去。眼見楊炎的手指反抓他的琵琶骨,再閃就要跌下懸崖,只好身向後退,等於盲頭烏蠅一樣,送上來捱楊炎的耳光。
原來楊炎用的乃是驕兵之計,他知乎慕容垂不比雲中雙煞,要打他的耳光,定然不能似打雲中雙煞的容易,故此在一開首閃避慕容垂那三招之中,只用一兩分內內與他周旋、故意讓他輕視自己。楊炎練有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功,即使對方真的能夠抓住他的琵琶骨,他也不怕會有危險的。
楊炎深藏不露,連精明幹練的司空照也想不到他有那麼高明的武功,慕容垂那想得到提防?待到第四招楊炎方始突然使出看家本領,他那一抓用的是龍家的「擒龍手」,反耳光的手法,則是從天山劍法的追風劍式變化出來,快如閃電!
只聽得辟啪聲響,慕容垂已是捱了兩記耳光。就在此際,楊炎只覺背後勁風倏然,情知是司空照的武功比師弟高出許多。
楊炎不敢輕敵,避招還招。司空照左掌右指,掌力剛猛,指力陰柔,楊炎反手一掌,掌勢斜飛,把他的身形帶動,但沒料到他那股陰柔指力夾在掌力之中突然襲來。結果司空照固然是給逼得竄過一邊,楊炎胸口的璇璣穴被他指力觸及,也是不禁打了個顫。幸而楊炎的內功遠遠比他深厚,他的指力尚未足以封閉楊炎的穴道。楊炎運氣一轉,胸中的煩悶之感便即全消。
司空照竄過一邊,生怕楊炎還有殺手,身形未穩,先伸左掌把慕容垂一推。他這一推用的乃是巧勁,慕容垂身形騰起,飛出一丈多外;離開懸崖。他腳踏平地,這才嚇出一身冷汗。
司空照跟著倒躍回來,與師弟並肩而立。他的腳步剛剛站穩,只見楊炎又已是笑吟吟的來到他的面前。「我本來要打你的師弟四記耳光,如今只打了他兩記耳光,算是便宜他了。司空照,你怎麼樣,要不要並肩齊上,再試一試?」楊炎笑道。
司空照冷冷說道:「原來雲老弟果然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我們都走了眼了!老弟,你到底是誰?」楊炎笑道:「大言炎炎,井蛙窺天,你們說我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那就算我是這樣的小子吧。嘿嘿,大家都是井底之蛙,彼此彼此!」
司空照不覺一怔,心裡想道:「難道他就是寫這八個字的那個人。原來他寫這八個字是用來嘲笑我們所說的丹丘生孟華何足道哉的!」
慕容朝氣呼呼的道:「師兄何必問他,這小子準是奸細,咱們先宰了他!」
司空照取出了一對判官筆,說道;「恭敬不如從命,小俠既然定要伸量我們,我們師兄弟只好再請教你高明的武功了。」
慕容垂聽得很不順耳,心裡想道:「縱然這小子有幾分本事,大哥也未免是大過長敵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但他剛剛吃過楊炎的大虧,心裡雖然暗暗嘀咕,卻也不敢再托大了,跟著師兄亮出兵器,他的兵器是一對點穴撅。原來練金剛指力的人,必然也是點穴好手的。判官筆和點穴撅都是點穴的兵器,不過判官筆較短,點穴撅除了較大較長之外,尖端有如鴨嘴微彎,還可兼作鉤刺之用。武學有雲,「一寸短、一寸陰,一寸長、一寸強。」兩種點穴兵器,各有所長。司空照的點穴手法較為輕靈,是以愛用判官筆。幕容垂氣力較大,故而喜用點穴撅。
楊炎有意激怒他們,哈哈一笑,說道:「你們既是誠心請教,我也不會太過為難你們。好吧,我就用這根樹枝指教你們幾招!」口中說話,隨手折下一很帶有幾片樹葉的嫩枝。
慕容垂果然給他氣得哇哇大叫:「小子欺人太甚,你以為我當真怕你不成!今日我非殺了你不可!」本來他應該與師兄配合,同時出手,一守一攻,方能發揮聯手作戰的威力的,此時一氣之下,他也不理師兄的動作了。急步就衝上去。
司空照叫道;「師弟,沉住了氣,不可輕敵!」話猶未了,楊炎己經與慕咨垂交上了手。
慕容垂雙撅猛插,呼呼風響,端的是有如勢挾風雷,迅猛無倫,楊炎笑道:「虛有其表,失之凝練。」他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說的卻是一副「倚老賣老」的口吻,把慕容垂當作是當真向他誠心討教的後生晚輩一般。
可是慕容垂卻已無暇氣惱,只有吃驚的份兒了,楊炎話猶未了,只聽得「唰」的一聲,他手中那根柔枝已是抖得筆直,竟然帶著寶劍出鞘的嘯聲,後發先至,刺到了慕容垂的面門!
慕容垂大吃十驚,這才知道楊炎的內功精純的確是遠遠在他之上,即使比不上他師父,最少也不遜於他的師兄。這樹枝一刺,勁道不亞利劍,倘若給他刺中,面皮勢必戳穿,大驚之下,他如何還敢攻敵,急忙把雙撅回護面門。
楊炎笑道:「你不是說要拚命的麼,為什麼做縮頭烏龜?」笑聲中樹枝已經點到他的面前,輕輕一撩。
楊炎使出四兩撥千斤的巧勁,柔枝輕輕一撩,慕容垂的點穴撅給他拔過一邊。楊炎一招「二龍搶珠」,雙指點向他的一雙眼睛,忽覺微風颯然,司空照的一對判官筆亦已點到了他的背心大穴,楊炎心頭一凜:「這廝的涵養功夫比他師弟深得多,倒是不能太過輕敵了。」顧不得去挖慕容垂的眼珠,一個「移形易位」,避招還招。
司空照一招「橫流擊揖」,雙筆橫封,全力防守,才把揚炎「樹劍」的攻勢解開。楊炎說道:「不錯,你的功夫是在師弟之上,但要和我打成平手,最少還得多練十年!」口中說話,手底絲毫不緩,柔枝輕拂,似左似占,虛實不定,司空照竭盡平生所學,連用幾個身法,剛剛擺脫,楊炎第三招又至到,司空照嚇得手心頭鹿撞:「這小子不知是那裡鑽出來的,丹丘生孟華恐怕也不過如此!」但他到底是第一流高手,雖驚不亂,百忙中使出師門的救命絕招,雙筆一個盤旋,身形陀螺疾轉,居然把楊炎接連兩招的攻勢一起化解,而且還了一招。楊炎微微一笑:「我說你要再練十年,你信不信?」樹枝擊下,把他的一對判官筆,全部盪開。
慕容垂驚魂稍定,連忙上來助戰。他們師兄弟訓練有素,配合得宜,司空照的判官筆交叉穿插,疾點楊炎帶脈的四外穴道,慕容垂的點穴撅也並不慢,同一時間,一招之內,遍襲楊炎督脈的四處穴道。他們這一招「雙筆雙撅點八穴」的功夫僅次於山西連家的「四筆點八脈」絕招,但連家的點穴功夫是號稱天下第一家的,他們的點穴功夫的不同凡響,也就可想而知了。
楊炎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就只你們會點穴麼?」柔枝輕揚,左刺「白海穴」,右刺「乳突穴」,中刺「璇璣穴」,最妙的是,司空照和慕容垂二人都是同時見到楊炎這一招是刺他們的三處穴道。原來楊炎這一招三式,快如飄雲,飄忽莫測,以致他面前的兩個對手,從他的「劍勢」之中,都有同樣三處穴道被襲的感覺。
師兄弟那還敢進攻,連忙合力防守,好不容易方能化解了楊炎這一招攻勢。楊炎一看,樹枝上綴著的幾片樹葉已經落了兩片。心裡想道:「我的功夫到底未純,要練到孟華那樣境界。恐怕最少也得三年。」原來他這一招,是從孟華的「胡笳十八拍」那招變化出來的。
司空照慕容垂越打越是吃驚,不知不覺給楊炎逼得退至懸崖。紅日西沉,余霞散褲,燈出滿天麗彩。楊炎忽地說道:「丹丘生的連環奪命劍法七十二招,最厲害的一招名為胡笳十八拍,料想你們曾經聽過,可借這一招我只學得一點皮毛……」
說到「皮毛」二字,左手衣袖一揮,右手的樹枝疾刺出去。這剎那間,慕容垂只見四面八方都是青綠色的枝影。
就在這一剎那間,他己是給樹枝刺著身上七處穴道!這一招楊炎是撇開了司空照,專對付他的。
「就只這點皮毛功夫,你也抵擋不住,還說什麼丹丘生孟華,何足道哉?」楊炎哈哈笑道。
他口中大笑,心裡卻是不禁暗暗道了一聲「慚愧!」「丹丘生用這一招胡茄十八拍能夠在老猿石刺出十八個窟窿,我卻只能刺著他的七處穴道,還要用袖風盪開他的兵器才成!」
慕容垂悶哼一聲,便似給人封住了嘴巴,叫不出來。身如斷線風箏,跌下懸巖!
司空照嚇得魂飛魄散,不待楊炎出招,自己跳下懸巖!
他在他是前腳跟著後腳跳下去的,半空中一抓抓著師弟的足踝。兩人的體重相加,下墜之勢更急了。他的武功也委實了得,在這生死一髮之間,左手的判官筆插入了石壁,這才停止下墜。
司空照抱住師弟跳落平地,一看師弟並沒受傷,這才放下心上的一塊石頭。他解開師弟的穴道,揚聲叫道:「朋友,請留下萬兒!」他已經看出楊炎決不是崆峒派的小弟子,按照江湖規矩,可不能不交代幾句門面話。
楊炎哈哈笑道:「我就是你們認為不堪一擊,何足道哉的那個『小子』楊炎!」
這一下司空照也好像給人點了啞穴似的,說不出話來了。
楊炎笑過之後,心中亦是不禁感到一陣迷茫。正是:
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