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雪源,尋人可不容易。
正行走間,一陣冰冷的寒風從前面雪峰的山坳吹過來,金碧漪吸了一口冷氣,不覺“咦”的一聲叫了起來!
孟華怔了一怔,說道:“漪妹,你怎麼啦?”金碧漪道:“你聞一聞,風中似有香味。但卻不像花香。”
孟華說道:“不錯,是有一股古怪的香氣。大概是從頗遠的地方被風吹送來的,淡得幾乎令人不能察覺。”說話之間,那股香氣早已隨風而逝了。
金碧漪道:“雪山上雖然也有耐寒的野花,但雪上的野花,大都是有色無香,縱有香氣,也不能留得這樣久的。”
孟華瞿然一省,說道:“有點像那妖婦的迷魂香,不過好像還混雜有其他的香料。”
金碧漪道:“總之是那妖婦焚的毒香了。大哥,這可好啦,咱們不用多費心思就可找到那個妖婦了。只要逆風向而行,有這香氣引導,還怕找不到她?”
孟華點了點頭,說道:“不過咱們可得先有防備。”當下拿出一顆碧靈丹,分開兩半,叫金碧漪把半顆碧靈丹含在口中。
走了一程,果然風中的香氣又濃了一些。孟華忽然停下腳步,悄悄說道:“前面似有人聲,咱們仔細聽聽。”
兩人伏地聽聲,只聽得一個他們熟悉的聲音說逍:“師伯,你放心,我是你的師侄,難道還能害你不成?”
孟華一聽,歡喜得幾乎跳了起來。金碧漪連忙將他按住,說道:“是段劍青?”
孟華說道:“不錯,是他,聽他的口氣,似乎他已離開那個妖婦了。和他說話的那個人是他師伯,那人是和韓紫煙這妖婦作對的。”
金碧漪道:“對段劍青這小子我總是不敢十分相信,咱們再聽一聽。”
他們話猶未了,就聽得那個被段劍青喚作“師伯”的人說話了,說得很慢,腔調甚怪,一聽就知不是漢人。孟華心想,“他這二師伯,大概就是那天竺僧人迦密法師的師兄了。”
“不是我不信你,但那妖婦待你很不錯啊,你捨得離開她嗎?你又是怎樣能夠擺脫她的呢?”
段劍青連忙說道:“師伯,你別多疑,那妖婦不過是想利用我罷了,我豈能不幫你反而幫她?我是趁她不提防偷走出來的。師伯,我還偷了她的解藥呢!”
那人說道:“哦,什麼解藥?”段劍青道:“避那妖婦毒香的解藥。我知道師伯功力深厚,不俱中毒,不過有這解藥,可保萬無一失,總是好些。師伯,你服了它,咱們就可以闖進去捉那妖婦,再也不用顧忌了。”
孟華暗暗歡喜,心裡想道:“他的師伯雖然也未必就是好人,但無論如何,總要好過那個妖婦。不管他是因何要去對付妖婦,總算是有初步的悔悟了。”
不料心念未已,忽聽得那人大聲一吼,跟著怒喝:“好呀,你這小子好狠毒的心腸,竟敢幫那妖婦害我!哼,可惜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我縱然殺不了那個妖婦,可還力足殺你!”
原來那人是先已中了毒香之毒的,仗著內功深厚,在段劍青跑來找他之時,他是正在運功驅毒的。他給段劍青騙得服下所謂的“解藥”之後,運氣三轉,登時覺得腹痛如絞,這才知道所謂“解藥”原來是毒藥!
段劍青用的是那妖婦給他的最厲害的一種毒藥,稍一沾唇,便即斃命,何況那人在服藥的同時,又是運功導引真氣,以助藥力的發揮的?他以為那人是必死無疑了,不料那人大吼之後,竟是一躍而起,張開蒲扇般的大手,幾乎就要抓到他的面門。
段劍青這一驚非同小可,連忙拔腿飛奔,大響“救命”!孟華聽得他的呼救,不禁也是大吃一驚,無暇思量,便即飛跑過去。
段劍青叫的那聲“救命!”乃是面臨生死關頭,出於本能的一種呼喊,他明知韓紫煙已是決計不能出來幫他的了,更沒想到還會有別的人可以救他。此時突然看見孟華出現,不禁又驚又喜就像一個沉在水中將被溺斃的人,抓著一根稻草似的,連忙叫道:“孟大哥,請你看在我的叔叔份上,救我一救!”
孟華把眼一看,只見段劍青那個師伯果然是個桔瘦的番僧,此時他正在追上山頭,眼看就要把段劍青逼到懸崖了。在這樣緊急的關頭,哪還容得孟華詳加考慮,當然是非救段劍青不可了。
孟華身形一起,伊如鷹隼穿林,掠波海燕,搶過那天竺僧人的前頭,唰的反手就是一劍。他雖然要救段劍青,但卻無意傷害這僧人的性命,這一招用的是快劍刺穴的功夫。閃電之間,遍襲那天竺僧人的七處穴道。
哪知道天竺僧人的功力委實非同小可,竟然只憑著一雙肉掌,就搶上去硬接劍招。只見他雙掌齊出,掌勢如環,左推右挽,孟華那麼快捷的劍法,竟然給他的掌力迫開。
但這僧人見孟華只是晃了一晃,居然並沒有給他的掌力震翻,也是好生詫異,喝道:“你這不知死活的小子,識得佛爺的厲害了麼?趕快給我滾開,否則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孟華說道:“善哉,善哉,出家人理當慈悲為懷,請大師饒我這位朋友一命,咱們有話好說!”
話猶未了,那僧人已是咆哮如雷,喝道:“你和我講慈悲,我和誰講慈悲?你這小子不識好歹,先斃了你!”口中說話,雙掌連環,還是連發三招。
他的雙掌竟然發出了兩種不同的掌力,一股是牽引對方的陰柔之力,一股卻是推壓對方的剛猛之力,兩股力道相反相成,孟華在他掌力籠罩之下,登時有如一葉輕舟,被卷進了暗流洶湧的漩渦之中。
說時遲,那時快,金碧漪已是趕到,雙劍合壁,劍光暴漲,那僧人一聲大吼,雙掌都用上了陽剛之力,金碧漪耳鼓嗡嗡作響,胸口也如突然受到千斤重壓一般,但還是本能的一劍刺將出去,和孟華配合得好到毫巔。
那僧人似乎已是強弩之未,連退三步,金碧漪殺得已是有點昏頭昏腦,本能的又是一劍刺出。
孟華連忙一把將她拉住,叫道:“漪妹,別下殺手!”
金碧漪長劍一收,那僧人躍出幾步,吁吁喘氣,忽然坐了下來。
孟華松了口氣,不覺也就放開了拉著金碧漪的手。他的手剛一放開,金碧漪就似風中之燭似的晃了兩晃,身向前傾。要不是孟華趕緊又把她扶穩,她幾乎就要摔下懸崖。
孟華大吃一驚,連忙問道:“漪妹,你怎麼啦?”金碧漪喘過口氣,說道:“好厲害,幸好還沒受傷。”那僧人也似喘息未定,不敢趁機進逼。他仍然跌坐地上,狀似老僧入定。
此時段劍青已經翻過山坡,遠遠的揚聲叫道:“那妖婦在附近的一個石窟裡,孟兄,你殺了這個野和尚,趕緊去捉那妖婦吧,免得他們反過來聯手對付你。”
那天竺僧人仍然盤膝坐在地上,對段劍青的叫嚷好像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但嘴角卻還掛著一絲冷笑。
孟華見金碧漪沒有受傷,方始放下了心,但聽得段劍青這麼說,不禁又是眉頭一皺了。
他向前踏上一步,十分誠懇的對那天竺僧人說道:“大師,我的朋友傷了你,我願替他贖罪。我有天山雪蓮制煉的碧靈丹,或許可以替你解毒!”
話猶未了,那天竺僧人突然一聲大吼。聲如巨雷,孟華還可以經受得起,金碧漪卻是不禁跌倒地上了。她剛才被天竺僧人的掌力所震,尚未至於立即摔倒,可見這一吼之力實是比剛才他所發的掌力還要厲害得多。
孟華知道這是“獅子吼”功,連忙叫道:“大師,你中了毒可不能這樣耗損功力!”不料天竺僧人對他的叫喊也似聽而不聞,跟著又是一聲大吼。要知他剛被段劍青騙他服了毒藥,他的想法當然是:上了一次當豈能再上一次。
他情知劇毒已是深入骨髓,縱然有真的碧靈丹,他也不相信便能挽救他的性命的。他恨極了段劍青,同樣也恨業已自承是段劍青好朋友的孟華。是以他把畢生功力之所聚,全都使了出來,只盼能夠在身亡之前,用獅子吼功震斃孟華。
金碧漪已經坐了起來,忙運家傳的內功心法抵御吼聲。但可惜功力還嫌稍淺,天竺僧人發出第三聲“獅子吼”之時,她已是大汗淋漓了。
孟華無可奈何,只好發出嘯聲與對方的“獅子吼功”相抗。他所練的內功和金碧漪所練的內功乃是同出一源的,有助於金碧漪抵抗外力。這嘯聲一發,金碧漪方始好了一些。
但此消彼長,那天竺僧人卻已是不住了,一個倒栽蔥,突然就跌下了懸崖,懸崖下面是深不可測的幽谷。
孟華連忙收了嘯聲,看那幽谷雲封霧鎖,料想這僧人一跌下去,必然是粉身碎骨無疑,要救也是救他不了,不禁好生難過。
金碧漪恨恨地說道:“大哥,你還要幫段劍青這小子嗎?你瞧,他又害了人了,這人好歹也是他的師伯!”
孟華甚為難過,黯然說道:“我也想不到他會這樣的,但他現在已經跑了,咱們去追,恐怕也追不上了。”
金碧漪道:“我只提醒你以後可別再對他那樣姑息,現在當然是去抓那妖婦要緊!”
他們回到原來的方向,仔細嗅那風中的香味,走了不多一會,果然找到了一個石窟。這石窟在一塊形如屏風的大石後面,要不是有香氣導引,當真不易找到。
孟華脫下外衣,在地上挖許多雪塊用這件外衣包起來。那洞口甚窄,只能容得一人通過,孟華說道:“我先進去,制伏那妖婦你再進來。”金碧漪道:“小心點兒,提防她的暗器。”
孟華拔出寶劍,一個燕子穿簾,鑽入洞中,腳尖未曾著地,寶劍已是舞得風雨不透。
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並沒暗器向他偷襲。也不見韓紫煙向他撲來。
韓紫煙躺在地上,好像睡著了覺。但左肩的衣裳卻似被人撕破,露出了一小塊雪白的胸脯。
孟華不敢再注視她,把目光移向別處。
這石窟洞口很窄,裡面卻頗寬。石雕佛像腳下的石桌上焚有一爐香,但此時亦已是只剩下一些余燼尚未熄滅了。孟華把一包雪塊以掌心的熱力溶化為水,注入爐中,連那些余燼都熄滅之後,方始叫金碧漪進來。
金碧漪一見這個形狀,好生奇怪,說道:“這妖婦好像是著了別人暗算。她一生暗算別人,怎的這次反而著了別人的道兒?”
孟華道:“她著了什麼暗器?”金碧漪道:“我看不見。但我想她總不會是被自己的毒煙昏迷的吧?”
孟華說道:“你走近點看清楚些,但可得千萬小心!”
金碧漪把劍鞘輕輕撥一撥她,見她絲毫也沒動彈,這才放心過去察視,一看清楚,不禁“咦”了一聲。
孟華道:“你發現了什麼?”
金碧漪道:“她好像是著了自己的毒針!”
原來韓紫煙是為了躲避那天竺僧,逃入這個石窟的。在外面打不過天竺僧,在裡面卻是可以從容布置。她燃起一爐毒香,又在洞口埋下幾枚暗器。
那天竺僧人果然著了她的道兒,踏著一枚毒蒺黎。但他功力深厚,這枚毒蔟黎還不能致他死命;不過雖然如此,卻也不能不有所顧忌。他也是個懂得一點使毒的行家,不及韓紫煙那樣厲害而已。此時毒香已經透出洞外,他那樣深厚的內功,聞了一點,也覺得胸口作悶,提不起精神。料想石窟內毒香彌漫,即使自己多加心,不再踏著暗器的話,進入窟內也一定會中毒的。
於是他在離開石窟一裡之地的背風高處盤膝靜坐,一面是為自己運功驅毒,一面是監視韓紫煙的行動,他在外面冷笑揚聲:“看你這妖婦能躲到幾時?你躲十天,我就在外面守十天!”
這一下可輪到韓紫煙恐懼不安了。她隨身攜帶的毒香有限,最多一天之內便會燒完。洞內又沒糧食,要是那天竺僧人當真在外面守十天的話,用不著他進來,她和段劍青先就要在裡面餓死了。而且在這十天之中,丹丘生和牟麗珠也可能來到這裡找她的。
怎麼辦呢?正當她苦思無計的時候,段劍青給她出謀策劃了,段劍青的計劃就是憑著他是那天竺僧人師侄的身份,幫韓紫煙害死他的師伯。
不過他也有條件,要韓紫煙把毒功秘笈傳授給他,並教會他使用各種毒藥暗器。
韓紫煙無計可施,只好冒個險傳授段劍青,不過與他約定,要待他成功之後,才肯把那部毒功秘笈送給他。
段劍青得償所願之後,突然趁她不防打暈了她,把她身上的暗器和毒功秘笈都搜了去。出洞之時,還怕她會活了過來,於是將一把毒針撒在她的身上。
此時韓紫煙得金碧漪為她推血過宮之助,醒了過來。但雖然醒了過來,神智還是未曾恢復清醒的。
她恨極了段劍青,迷迷糊糊中眼睛看出去,看見站在她面前的孟華,這個孟華映入了她的眼睛,就變成了她心中痛恨的段劍青了。
盡管孟華分辯,但她的眼睛裡只看見“段劍青”,她如何能放過這個她認為是“恩將仇報”的仇人?
孟華險些給她抓著,無可奈何,只好揮抽一拍,韓紫煙只是憑著胸中一股激憤之氣的,如何禁受得起,登時一聲尖叫,倒在地上,翻翻滾滾,嘶聲哀號。
原來她中了那許多毒針,本該早就斃命的,只因她日常與毒物為伍,體內自然生出一種抗毒的功能,故而雖然是在給段劍青擊暈之後,也還能苟延殘喘,直到如今。
但劇毒越遲發作,發作起來就越發厲害,如今她知覺恢復,可就感到痛苦難當了。
只見她七竅流血,在他上亂翻亂滾,完全像是患了“失心瘋”的病人似的,哀聲慘叫,雙手撕抓自己傷口處的皮肉。那形狀當真是慘過受世上最厲害的毒刑!
金碧漪看著害怕,說道:“華哥,咱們出去吧,不要再理她了。”
孟華說道:“好,咱們出去找尋師父。”
話猶未了,忽聽得一聲長嘯,宛若龍吟。孟華歡喜得跳了起來,說道:“好像是三師父的嘯聲!”果然便聽得丹丘生的聲音叫道:“華兒,你不用找我啦,我和牟女俠已經來了!”
此時韓紫煙正是劇毒發作得最要緊的時刻,只覺體內奸像有千百條毒蛇亂竄亂嚙。最慘的是神智偏偏越來越恢復清醒,雖然痛苦之極,卻不昏迷。
牟麗珠見她這慘厲的模樣,也是心中不忍,當下拿著連鞘的劍,當作判官筆使,點了她的心房的兩處穴道,讓她的痛苦稍稍減輕一些。
“你這妖婦也有今日!睜開你的眼睛瞧瞧,看看我是誰?”牟麗珠喝道。
韓紫煙嘶啞著聲音歎了口氣,說道:“大小姐,我求你一件事情!”牟麗珠道:“什麼事情?”
韓紫煙道:“今日我是自食其報,自知活不成了。但這報應卻不該是由段劍青這小子來害死我,他偷去了我的毒功秘笈,日後必將作惡更多,但願你們趁早把他除掉,那我也可死而無怨了。”
牟麗珠道:“你是自作孽,不可活。至於段劍青的事情,我們自會有適當的處置,不用你……”
她話未說完,韓紫煙已是毒發身亡。不過她在最後一刻,聽得牟麗珠那樣的回答,似乎已是心滿意足了。
牟麗珠大仇得報,歡喜之余,心頭也自感到一片茫然。十八年的歲月,她嘗盡辛酸,要不是有兩個未完成的心願她求生的意志,恐怕她也不能旌到現在了。其中之一,就是為了找尋這個妖婦以報父親的血海深仇,如今這個心願是達成了,但她青春的歲月卻已是一去不能復返了。
過了一會子,她方始黯然說道:“看在她曾經是我繼母的份上,咱們埋了她吧。”當下把韓紫煙的屍體搬出石窟,孟華與金碧漪也來幫忙挖土掩埋。
牟麗珠把最後的一鏟泥土倒入坑中,眼角不禁泌出幾顆淚珠,心頭許多感慨。
就是這個如今已經埋在坑中的既是她的繼母又是她的仇人的韓紫煙,當年幾乎斷送了她的終身幸福,她的父親把她許配給何洛,就是出於韓紫煙的主意的。要不是及早發覺她和何洛的陰謀,這後果真是不堪想象。
但也正是由於那次婚變,使到她和丹丘生相識,而且一旦相識之後,他們的命運也是相同的了。同樣的為流言誹謗所傷,身蒙不白之冤;也同樣的為著改變自己的“命運”而苦斗。雖然十八年中他們是會少離多,但每一個白天,每一個黑夜,他們都是感覺對方如在自己的身旁的!
她求生意志的第二個心願,就是要在有生之日,和丹丘生重在一起!如今沉冤已雪,大仇已報,可以說得是雨過天晴了,這最後的一個心願,也當可以達成了吧?
感慨良多,思如潮湧,她鏟了最後一鏟士,幽怨的眼光不覺逐漸變為柔和,雖然臉上仍有淚痕,悲傷的神情卻已似隨風而逝。她蒼白的臉龐綻出一絲笑容,似是從心底發出來的歡悅,也似從心底發出來的感慨,歎道:“十八年了,這十八年真是不容易過啊!”
丹丘生情不白禁地說道:“是啊!但好在這些悲傷的歲月終於是過去了。麗珠,你還記得咱們最後一次分手時,你的最後一句話麼?”
孟華與金碧漪相視而笑,悄悄走開。好讓他的師父向意中人傾吐心曲。
忽聽得有個人笑道:“恭喜,恭喜,我來得正合時候!”
孟華歡喜得跳了起來,叫道:“張叔叔,你來啦!”
原來來的正是天下第一神偷快活張。
丹丘生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快活張笑逍:“剛好趕上恭賀你們雙喜臨門呀!”丹丘生道:“胡說八道、什麼雙喜臨門?”
快活張笑道:“你和牟女俠等待了十八年,終於得報大仇,這算得是大喜事了吧?第二件喜事,當然是指你們的事情了?”
丹丘生道:“你怎麼一見面就和我開玩笑?”快活張笑道:“男婚女嫁,這正是最正經不過的人生大事呀!你們相互等待了十八年,怎的還這樣害噪?好,丹丘生,你沒勇氣對牟女俠說的,我替你說了吧!你是不是想向牟女俠求婚?牟女俠,你一定願意答允他吧?哈哈,你們既然都沒反對,那麼我這個媒人就算是做成功了!”
牟麗珠羞紅了臉不作聲,丹丘生心裡也在歡喜有這麼一個爽快的媒人。不過在徒弟面前,卻是難免有點尷尬了。
丹丘生不敢再讓他胡扯,連忙說道:“好了,好了,你快點說另外的事情是什麼吧?”
快活張道:“我打聽到一個消息,崔寶山請大內三高手趕回四川給他運糧。那天我燒了他的糧倉,雖然一把火燒不精光,但他的存糧卻是只能到月底了。”
丹丘生道:“哦,敢情你是想找我作幫手去對付那三個所謂大內三高手?”
快活張道:“不錯,你很聰明,一猜就著。你是知道的,我要追上這三個鷹爪孫不難,難的是他們三個人聯手,我就打不過他們了。”
在掩埋了韓紫煙的屍體之後,一行五人,便即下山。快活張繼續說道:“那三個鷹爪孫雖然已經走了一天,但我知道捷徑,多則五日,少則三日,料想一定可以追趕得上的。目前無須太過著急趕路,我想知道韓紫煙這妖婦是怎樣弄成如此下場的,說來給我聽聽好麼……?”
孟華這才有空暇細說剛才的遭遇,快活張不禁搖頭歎息,說道:“想不到段劍青這小子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和這妖婦不過相處幾天,手段竟然比這妖婦還更毒辣了。”接著又道:“韓紫煙這妖婦死不足惜,那天竺僧人是他師伯,武功奇高,想不到也給他害了。據我所知,這天竺僧人法號迦象,武功源出那爛陀寺,即使還比不上那爛陀寺的方丈優曇法師的武功,但比起另一位天竺神僧奢羅法師,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金碧漪道:“據那妖婦所說,那部毒功秘笈,如今已是落在段劍青的手中了呢!”
丹丘生歎道:“刀劍在俠士的手裡可以救人,在強盜的手裡可以殺人,使用毒藥這門學問不是不可以學,但可要看他是否運用得當了。”快活張知道他對段劍青還存有姑息之心,也不便再說什麼了。
他們下山之時,還特地到那天竺僧下墜巖之處的谷底搜查過一遍,奇怪的是卻沒發現那個僧人的屍體,至於段劍青,當然更是找不著了。
正行走間,忽聽得蹄聲得得,丹丘生道:“來的是兩匹馬,晤,好像還有一個人在前面跑。”聲音來處,距離他們大約還有數裡之遙。
話猶未了,只聽得一個熟識的聲音喝道:“仲老前輩,你要跑是跑不了的,還是跟我們回去吧。咱們也算得是有過交情,動起手來,可不好意思!”
蹄聲嘎然而止,看情形似乎兩騎快馬已經追上了那個“逃犯”。那人憤然說道:“還說什麼交情,你們追我回去,不分明是要送掉我這條老命嗎?”
另一個聲音冷冷說道:“你活了這一大把年紀,也應該放明白些了。誰叫你引狼入室,得罪了我們的大帥?我們是奉了大帥之命,不得不從。我勸你還是跟我們回去的好,免得動起手來,你吃的苦恐怕就要更大了!”
孟華“咦”了一聲,說道:“這兩個人是張火生和孫道行,奇怪,他們竟是來追捕仲毋庸的!”
原來崔寶山失了妻子,捉不到段劍青,不覺遷怒到仲毋庸身上。段劍青是仲毋庸帶來的,他一怒之下,便要把仲毋庸處以極刑,聊洩胸中之憤,仲毋庸得到風聲,連夜逃跑,身上早已受了幾處傷。
此時他給張、孫二人追上,這兩人的本領,他是深知的。即使沒有受傷,自忖也是難敵他們。當下一咬牙根,說道:“你們別逼人太急,我好歹也算得是個成名人物,不能死在崔寶山劊子手的刀下,你讓我自尋了斷吧!”
丹丘生吃了一驚,說道:“看在他兩個師兄的份上,老張,你出手救救他吧!”可惜快活張雖然是天下跑得最快的人,卻也趕不及去救仲毋庸了。
仲毋庸說到“自尋了斷”四字,在對面山坡上的一處懸崖邊立即就跳下去。快活張剛剛跑出谷口。
但另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卻又發生,在那懸崖下面突然跳出了一個老叫化。
仲毋庸睜眼一看,只覺抱著他的這個老叫化好生面熟。這老叫化正在彎下腰俯視他,一副慈祥的面孔帶著幾分憂急的神情,這神情就像是一個來給親人探病的人,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關心。仲毋庸心頭一震,認出這個老叫化了。原來乃是和他分別了將近四十年的大師兄宣羽贊。
他做夢也想不到會在這種情形下碰上大師兄,而且還是大師兄救了他的性命。這剎那間,他才真正感受到了“悔之已晚”的心情是這麼難受!性命雖得保全,卻恨不得有個地洞鑽下去了。
說時遲,那時快,張火生和孫道行二人已是如飛跑來。孫道行是“大聖門”高手,在懸崖峭壁上展開輕錄小巧的縱躍功夫,當真捷若靈猿,首先來到。
宣羽贊說道:“師弟,你歇會兒。愚兄替你打發這兩個鷹爪孫。”把仲毋庸放下,便即迎上前去。
孫道行聽得“師弟”二字,吃了一驚,說道:“你是丐幫的管幫主還是宣長老?”
宣羽贊道:“老朽宣羽贊,請你放過我的師弟吧。”
孫道行喝道:“他早已不是丐幫的弟子了,你袒護他做什麼?”
宣羽贊道:“他好歹也是我的師弟,我已請准幫主之命,接他回去。”
孫道行道:“好,你可以把他帶走,只要你有本領!”他一句話分成兩半來說,上半段說得很慢,讓宣羽贊以為他已肯善罷甘休。說到“帶走”二字,突然欺身直進,劈面三拳。出拳之時,這才一口氣說出“只要你有本領”六字。這三拳是他平生所學的得意絕招,猴拳本以輕快飄忽見長,這三拳尤其虛實莫測,當真到達了“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瞻之在左,忽焉在右”的境界。
他只道三拳之中,最少有一拳可以擊著宣羽贊。不料兩拳打空,第三拳一出便覺虎口一麻,拳頭已是給宣羽贊一把抓住。
宣羽贊冷冷說道:“老叫化別的功夫不會,捉蛇打狗的本領倒還懂得一些。”原來他這一抓的手法,正是捉蛇“打七寸”的手法。
就在此時,張火生已是掩到他的背後,突然在亂石中間躍出,朝他背心,挺劍便刺。仲毋庸不自禁的連忙叫道:“師兄,小心偷襲。
宣羽贊振臂一揮,甩開了孫道行,反手便是一掌!
張火生是“三才劍”的衣缽傳人,這一招“三花聚頂”也正是他本門的殺手絕招。一招三式,分刺宣羽贊上中下三路要害。
不料宣羽贊這反手一掌,力道大得出奇,他的劍尖在離身八寸之外,便似碰到了一堵無形的牆壁一般,身不由己的竟然給拋了起來。
旁觀的仲毋庸,看得不禁又驚又喜,又是羞慚。情不自禁地贊道:“師兄使的混元一忌功!”原來“混元一忌功”乃是丐幫的兩大神功之一,仲毋庸的父親——丐幫前任幫主仲長統的手上,當年就是以這手“混元一忌功”威震武林的,仲毋庸自從脫離了丐幫之後,苦練了四十年,自以為這門功夫已能繼承家學,當今天下,捨我其誰了,哪知今日一見,方知比起師兄,相差還是甚遠。
就在此時,忽聽得蹄聲得得,又是一騎快馬從谷口的另一方跑來。此時張火生正從空中落下。
騎在馬上的是個中年軍官,迎著張火生的落點跑來,正好給他接個正著,不過他卻並不是把張火生接下來,反而在他的背心加上一掌。
張火生的身子在半空中轉了個方向,斜飛出去。但卻好像給人輕輕提起,又再放下一樣。雙足著地,競是絲毫也沒損傷。原來這人用的乃是“以力卸力”的巧勁,他加上的這掌,方向相反,恰好是消解宣羽贊那股剛猛的力道的。
這種以力卸力的功夫非同小可,宣羽贊見了也不禁心頭一凜:“想不到清軍之中,居然還有如此人物!”
孫道行和張火生都受了傷,雖對性命無礙,傷得也委實不輕,他們死裡逃生,哪裡還敢戀戰,一先一後,跨上坐騎,逃之夭夭。
那個後來的軍官,卻跳下坐騎,迎上前來,側目斜視,一副倨傲的神色,向著宣羽贊說道:“好,讓我來領教領教你們丐幫的混元一忌功!”
雙掌相交,“蓬”的一聲,那個軍官不過晃了一晃,宣羽贊卻是不由自己的斜竄三步,方能穩住身形。心中暗歎:“我畢竟老了,不中用了!”
殊不知宣羽贊固然自歎年老,那人也是吃驚不小,心裡想道:“他年已老道,我還只能消解他的三分勁力,要是久戰下去,恐怕我未必能戰勝他。”原來他練的這門以力卸力的功夫出於一位武林異人所授,他平生以此自負,認為自己這門功夫早已達到“以柔充剛”的境界的,哪知碰上宣羽贊的混元一忌功,還是要給對方的掌力震得身形搖晃,方知所學不足,以往實在是坐井觀天。
就在此時,快活張和丹丘生已是來得近了。
丹丘生叫道:“宣老前輩,你已經收拾了兩個鷹爪孫,這個讓給我吧!”說話之間,隨手拾起一枚石子,雙指一彈,不過彈丸大小的一枚石子竟然帶著刺耳的破空之聲,在百步之外,向那軍官飛去。
那軍官大吃一驚:“此是誰人,有這功力!”飛石疾若流星,轉眼即到。那軍官一身功夫,竟然來不及躲避,只能硬接。他掌心一縮,已經用上了獨門的卸力功夫,還是給震得手臂酸麻。不過總算接住了這枚石子。
宣羽贊道:“丹丘兄,好個彈指神通的功夫,你要這個鷹爪孫,就讓給你吧。”
那軍官這才知道來的是崆峒派的新任掌門,心裡想道:“丹丘生果然名下無虛,比這老叫化還強得多。怪不得海蘭察連他的徒弟都打不過。”他自忖不是丹丘生的對手,只好步張、孫二人後塵,立即跨上馬背,逃之夭夭了。
丹丘生笑道:“看在你能夠接我一枚石子份上,讓你去吧。”當下一行四眾,便即上前,與宣羽贊相見。
快活張好奇問道:“老叫化,你怎麼來得這樣巧?好像知道他們要在此間逼害你的師弟似的?”
宣羽贊笑道:“我又不是神仙,哪有未卜先知之能?這不是湊巧,是多虧丹丘兄給我送來的消息。”
快活張詫道:“丹丘兄,你又怎知會有今日之事?”
丹丘生道:“我不過是在出關之時,把當時已經打聽到的有關他這師弟的消息,托丐幫弟子,轉告給他而已。”
快活張恍然大悟,說道:“對,我忘記你們丐幫有飛鴿傳書了。老叫化,想必你是一知道今師弟的下落,就馬上趕來的吧?”
宣羽贊道:“不錯,我知道師弟在崔寶山的軍中,沒法入營找他,只好在清軍的營地附近窺伺。也算老天爺保佑,終於給我見著了他。我是一路跟蹤下來的。”快活張哈哈笑道:“原來如此。那兩個追捕令師弟的家伙,可真是應了一句成語:“螳螂捕蟬,不知黃雀在後了。”
仲毋庸愧悔難當,不禁流下淚來,說道:“大師兄,你為我煞費苦心,我也不知說些什麼才好。過去,我,我是太過對不住你了!”
宣羽贊微笑搖手說道:“過去的事,何必再提?今日咱們師兄弟團圓,應該快快樂樂才是。”
仲毋庸道:“大師兄,我求你一件事情。”宣羽贊道:“你盡管說吧,不管怎樣為難之事,我也會答應你的。”
仲毋庸道:“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敢請求重列門牆。只盼大師兄代我轉稟掌門二師兄,在我死後,准我以丐幫弟子的身份歸葬先父墓旁,好給我一個死後向先父懺悔的機會。”
宣羽贊不禁笑了起來,說道:“別說不吉利的話,我正要告訴你,掌門師弟早已和我商量好了,只要你一回來,你就仍然是丐幫的長老!”
仲毋庸喜極而泣,半晌說道:“丹丘兄,你們俠義道也肯饒恕我麼?”
丹丘生道:“人誰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只要你是真心悔改,我們仍然把你當作朋友的。”
仲毋庸道:“聽得你這麼說,我死也瞑目了。不過,我也還要求你一件事情。”丹丘生道:“請說。”
仲毋庸道:“我在清軍之中,探聽到崔寶山的一個作戰計劃。請你轉告羅海格老。”
丹丘生大喜道:“好,我會叫孟華立即趕回去給你轉達的。”
仲毋庸吸了口氣,緩緩說道:“崔寶山的作戰計劃,當然不會親口告訴我,不過我從他的兵馬調動之中,估計他這次作戰,多半是要采用聲東擊西之計。”
丹丘生道:“對,你只須把所見所聞道出,羅海格老那裡,有深通兵法的孟元超大俠和宋騰霄大俠,他們二人自會正確判斷敵情的。”
仲毋庸道:“我聽說崔寶山因為糧草不足,力圖速戰速決。他以少數兵力,正面虛張聲勢,卻以重兵繞道老猿石附近的一條險僻山道直插敵後,來個迂回包抄。連日來我都看見清軍晚上出發,打那條路去。所見是實,料想所聞亦非虛言。”
丹丘生大為興奮,說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仲老前輩,你的消息來得正是合時,一定可以幫忙義軍擊破清兵了。”宣羽贊更為歡喜,說道:“師弟,恭喜你終於下了決心,對敵反戈一擊。你這次的功勞可立得不小啊!”
仲毋庸道:“我只求稍贖前衍,於願已足,師兄,多謝你答應我的要求,小弟的身後事,這就拜托你了!”
宣羽贊聽得“身後事”三字,大吃一驚叫道:“師弟,你,你莫打糊塗主意……”趕快去扶仲毋庸,但已遲了,他話說完,只見仲毋庸已經倒下。扶起來時,氣已絕了。原來仲毋庸因為受傷不輕,而且自己又覺得沒有面目回去與同門相見,故而當他被救之後,已是決意將功贖罪,便即自了殘生。
宣羽贊黯然歎道:“師弟,你真糊塗,想不到我找到了你,卻仍然落得如此下場!”丹丘生道:“宣老前輩,你說錯了。令師弟糊塗一世,這次可並不糊塗。這樣下場,雖然不是最好,也不能算是很壞!”
宣羽贊瞪著眼看丹丘生,一時還未明白他的話中之意。
丹丘生合什說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發大善心,乃大解脫。人誰無死,難的是死而無愧而已。宣老前輩,請問你幾十年來找尋令師弟所為何來?如今你所求已達,又何須太過悲傷?”
宣羽贊聽了他的四句揭語,登時省悟,心裡想道:“不錯,我費盡苦心,也不過是想師弟改邪歸正而已,如今我所求的已是超過我的希望了。師弟和我都是日暮之年了,我和他多聚幾年,少聚幾年,那倒不是緊要的事情了!”當下轉悲為喜,流著眼淚,縱聲大笑!
宣羽贊哈哈笑道:“不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發大善心,得大解脫。師弟,你悔過雖嫌遲了一些,也算是得成正果了。有此結果,我也可以無愧於先師的付托了。好師弟,我這就帶你回山去吧。”當下燒起一把火,將仲毋庸的屍體焚化。
包好骨灰之後,宣羽贊道:“丹丘兄,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了消息?”丹丘生怔了一怔,問道:“什麼消息?”
宣羽贊道:“我們打聽到風聲,海蘭察死後,御林軍統領已經有人繼任了。聽說御林軍為了替海蘭察報仇,可能要對付你們崆峒派。只因目前軍務正緊,這才暫緩動手。不過卻不能不防,所以你還是趕快回去的好。”
丹丘生道:“消息我尚未知,不過此事是早在我意料之中的。暫時我也未打算回崆峒山。”
宣羽贊詫道:“你叫令徒去給羅海送訊,我還以為你是知道了這個消息,要馬上趕回崆峒山的呢。”
丹丘生道:“我是要回去的,不過在回山之前,我要和老張先去捉三個鷹爪。”當下把衛托平等人替崔寶山回四川運糧的事情告訴宣羽贊。宣羽贊道:“好,讓我也和你們同去,聊助你們一臂之力,往後崆峒派倘若有事情發生,我們丐幫弟子也會站在你們這邊的。”
丹丘生大喜道:“這更是最好不過了,多謝你啦!”
宣羽贊道:“你這次幫了我們大忙,我還未曾多謝你呢,客氣什麼。”說話之間,不知不覺已經走到山下,孟華便與師父分道揚鑣。
金碧漪道:“咱們從仲毋康所說的那條山道回去如何?”孟華懂得她的用意是想偵查清軍動靜,笑道:“好,這叫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兩人連夜趕路,沿途果然發現有清軍埋伏,但他們輕功超卓,清軍卻沒發現他們。
天亮時分,他們回到羅海原來的營地,不過由於漢回兩族的聯合義軍已經轉移,他們找到了人帶路,卻是將近中午時分方才見著羅海。
孟元超和宋騰霄聞報立即趕來,孟、金二人剛剛踏進帳幕,尚未坐走,孟元超詫道:“華兒,你的師父呢?”
孟華說道:“師父和牟女俠都沒事,韓紫煙那妖婦已經死了。不過現在我要先把一個緊急的消息告訴格老,他們的事情,稍後再說吧。”當下把仲毋庸在清軍中的所聞所見,和盤托出。
羅海又驚又喜說道:“這條計策果然毒辣,但不知那個從清軍中逃出來的是什麼人,可不可靠?”孟華說道:“就是那個曾經和段劍青來過這兒的老叫化。”
孟元超詫道:“你說的是仲毋庸嗎?”孟華道:“不錯。”孟元超道:“他不是丐幫的叛徒嗎,怎麼又會反過來幫助咱們?”
孟華說道:“他是被逼逃出清軍的,在他臨死之前,已得他的大師兄——丐幫的宣長老原諒,准許他重歸丐幫了。這個消息就是在他臨死之前吐露的。”說至此處,孟華方始有空回過頭來,補述他這兩天找尋師父的經過,以及昨晚碰上仲毋庸的事情。
眾人聽得慨歎不已,孟元超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如此看來,這個消息料想是真的了。”
孟華說道:“我們就是從老猿石附近那條山道回來的,沿途也曾不止一處發現清軍的埋伏。”
羅海說道:“好,咱們就來個將計就計,明天搶先一步,到那座山頭埋伏。”
孟元超道:“我這兩天觀察地形,發現西面一處喇叭形的山谷是個絕地。咱們可以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布置疑陣,把敵人引入絕谷!”羅海聽完孟元超的詳細計劃之後,大聲呼妙。
跟著調兵遣將,布置各路埋伏。但卻遲遲未點及桑達兒,也沒提到孟華和金碧漪的名字。孟華只道自己必然是跟隨父親的,倒沒著急,桑達兒卻急起來了,頻頻向羅海請令,羅海笑道:“你急什麼,待會兒聽孟大俠的將令就是。”
最後,孟元超方始說道:“華兒,你和碧漪留在這裡,協助桑達兒留守。”
桑達兒嚷道:“大家都有仗打,為什麼卻要我留守?”
羅海說道:“有五百名弓箭手撥給你。”
桑達兒道:“我願意在前方打仗,不願在後方留守。”
羅海正容說道:“你莫看輕這個任務,你要知道我們的兵力和敵人相差太遠,如今是差不多所有的兵力都調出去擔當伏擊了,只給你五百個人在後方留守,你想想,你肩上挑上的擔子多重。孟大俠要不是看重你,也不會讓他的兒子留下來和你一起擔當這個重任的。”
孟元超繼續說道:“敵人以為我們蒙在鼓裡,因此我們估計,他們以為我們的主力還在正面布防,正面的敵人多半會采取守勢,只留下相當於我們的兵力嚴防我們可能出擊的。不過估計是這樣估計,也不能料准了敵人不來。”
羅海接著說道:“不錯,咱們的戰士出去打仗,老弱婦孺還是要人保護的。我准備叫他們在附近山頭躲藏,萬一敵人從正面進攻,你必須拼死抵擋,好讓他們有撤退的時間。”
桑達兒這才知道責任的重大,說道:“格老你放心,我寧可丟了腦袋,也不能讓敵人來殘害我們的婦老和嬰孩。”
抱著興奮和緊張的心情,“萬木無聲待雨來”,不知不覺等到了夜幕降下大地了。桑達兒和孟華等人在原來營地附近最高的一處山頭扼守。
他們扼守的高處,晴天時候,可以望得見“老猿石”那座山峰,和義軍埋伏之處的那個山谷相距也不太遠,清軍正面的營地更是就在山前。三面兼顧,正是監視敵人的最好一個據點。
在興奮與焦急的等待中,三更過後,開始聽到咚咚的鼓聲了。鼓聲撞在四面冰崖嶇壁上,碰回陣陣奇異的回音,似是大旱天打的悶雷,雖然是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耳鼓也兀自給它震得有點嗡嗡作響!
“啊,打起來了。”孟華興奮得跳起來大叫!
再過一會,千軍萬馬的奔騰廝殺聲音也隱隱聽得見了。在老猿石西下直插那個幽谷的山谷上,好像長蛇一樣婉蜒的火把也隱約看得見了。
可以判斷的是:戰況已經甚為激烈。孟華手心裡淌著汗,說:“可惜咱們看不見,不知道打得怎麼樣?”
桑達兒倒是極有信心,笑道:“有你爹爹的神機妙算,咱們還怕打不勝麼?”金碧漪也道:“不錯,你看清軍不是恰如所料的給咱們引進那個山谷絕地了嗎?”
忽聽得鑼聲鼓聲同時敲響,似是有幾十面大鑼,幾十個大鼓同時敲打,他們在離開戰地二十多裡的山頭,也有震耳欲聾的感覺。
桑達兒罵道:“韃子軍已是釜底游魚,還在虛張聲勢,嚇得了誰?”孟華卻是怔了一怔,驀地叫道:“不對!”
桑達兒吃了一驚,問道:“什麼不對?”
孟華說道:“這是鳴金收兵。並非擊鼓進軍!”
桑達兒道:“收兵?你是說清軍!”孟華說道:“不錯,是清軍的指揮官突然改變了主意,故而在那面的山頭鳴金擊鼓,要前頭的部隊火速撤退!”
桑達兒笑道:“那不好嗎?他們知道打不過咱們要換著尾巴逃跑了!”
孟華說道:“不好。從咱們所見的情形判斷,陷入咱們埋伏的清軍恐怕還不到一半,他們一退,圍殲敵人的計劃就不能達到啦。”
金碧漪道:“看來他們是發現已經中計。”
孟華說道:“他們挾優勢的兵力黑夜偷襲,前頭的部隊才開始接觸,按說即使他們發現中計,也不會馬上撤退的。而且這個樣子的鳴金收兵,看來十九是出於主帥崔寶山的意思,他可能已是識破咱們的計劃,派人趕上那邊的山頭,下令鳴金收兵的!”
金碧筋道:“聽說崔寶山頗通兵法,他一發覺不妙,立即鳴金收兵,那也並不稀奇。”
孟華說道:“我倒擔心……”金碧漪道:“擔心什麼?”話猶未了,忽聽得戰鼓雷鳴,萬馬奔騰,鐵蹄踐地,竟有山搖地動之勢!
這次可不是鳴金收兵!而是擊鼓追軍了,但這鼓聲,卻是從近處傳來的。他們居高臨下,只見山腳的清軍大營,營門大開,火光照耀、如同白晝。清軍潮水般沖過他們這邊防地來了!
孟元超本來估計清軍只留下少數兵力鎮守大營,不敢在主力偷襲的同時又在正面發動進攻的,不料卻是估計錯了!
桑達兒振臂大呼:“好,這是咱們拼死之時了!”
孟華說道:“冷靜點兒,別太沖動。拼命也得叫敵人先吃大虧,要一個換他十個!”
桑達兒道:“對,要一個換他百個!孟兄弟,你來指揮!”孟華從容指揮,先把准備好的木頭石塊滾下去打擊清軍。
但眾寡懸殊,清軍人馬雖然損傷不少,卻還是沖過山坳,並且分兵上山企圖圍殲他們了。
火光中只見崔寶山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和他們並轡而行的是一個穿著御林軍服飾軍官。這個軍官也正是日前在那座雪山之中曾與仲毋庸的大師兄交過手的那個軍官。
這個軍官大聲喝道:“你們的詭計已經給我們識穿了,你們這一撮人留在這裡防守不過是螳臂當車,無濟於事!趕快投降吧!”
山上貯存的木頭石塊差不多都滾下去了,臨時拾取石頭,更難阻擋清軍潮水般的攻勢。清軍越來越近了。
桑達兒喝道:“放你的屁!我們哈薩克戰士只有站著死,決不屈膝投降!”等待清軍的前鋒到了距離百步左右,一聲令下,五百名弓箭手亂箭齊發。登時有一排清軍給射得人仰馬翻。
崔寶山大怒下令:“你們見人就捉,不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統統給我縛來!”
那軍官哈哈大笑,說道:“對,將軍早就應該下這道命令,把他們的老弱婦孺都捉了來,這正是不戰而屈敵人之兵的妙法呀!”原來這道命令,本來就是他的獻計。桑達兒怒不可遏,一箭向他射去,他在大笑聲中,手指輕輕一彈,就把那支箭彈開了。正是:
壯士把關如鐵壁,敵酋施暴已途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