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陋的吳淞江碼頭,桅桁林立,旗帆蔽日。所有海船全被召集回來,原為漁港的小碼頭,哪裡容得下如此多的戰艦。雖然徐再生一到上海就開始擴建碼頭,但畢竟時日有限,大多數艦船依舊沒有泊位,只得拋錨在主航道上,直讓許多路過的商船叫苦不迭。
不過,更讓他們哀吟的是,徐再生竟然下達命令,封鎖長江口附近海域。想要進來,可以,出去,暫時不行。
總督大營,徐再生已經佈置好一切作戰計劃,此行,他出動所有戰力,目標直指閩南安平鄭芝龍的大本營。先頭的偵查快船,更是第一時間派出。是可忍孰不可忍,如果不戰,怎麼給死去的將士們一個交待,怎麼向活著的兵卒們解釋?
他,鄭芝龍,實在太大膽了,完全超出徐再生的意外。
「軍門……軍門不能啊!」
正當徐再生下令出發時,尚在外地的王重不知何時趕了回來,不顧一切地衝進答應,焦急地嚷道。
待看見所有人還在大營,王重鬆了口氣,不管其他人詫異的目光,逕自走向徐再生,毫不客氣地道,「大人,你好糊塗啊,你身為一軍主帥,做事怎麼能如此草率,不經熟慮呢!」
這明朝中後期,雖然還沒有人權這個說法。但社會風氣普遍較為開化,沒有歷史上某些朝代那般變態森嚴的等級制度。不但人命得到最大限度的尊重,文人朝臣的地位也是前所未有的。官員不但可以接聖旨而不跪,有些言官甚至敢毫不隱晦地大罵皇上,而皇上只能捏著鼻子不能治罪。
加上徐再生平日裡態度和善,平易近人。所以王重這番斥責,其餘諸將只覺詫異,倒並不敢不妥。
但三娃子不幹了,徐再生在他眼中,不單單是他的先生。還有如神仙一般,神聖不可褻瀆。見有人指著先生的鼻子大嚷,立即跳了出來,還以顏色。
「王重,別忘了你是啥身份。如果不是大人賞識,你現在不過是個在市坊間討生活的小廝,何敢無禮。」
王重瞪了三娃子一眼,見徐再生似乎並沒有惱怒,繼續開口道,「軍門,你如何會不清楚,那鄭芝龍雄踞海疆多年,實力不可等閒視之。」
「我軍雖然擁有數艘大海船,火器犀利。但兵卒缺乏訓練,實戰經驗甚少。此刻南下,不但輜重後期難以保障,吳淞口更會因為缺乏兵力守備,而遭海賊偷襲。我們一不佔天時,南下攻鄭,又不居地利。鄭芝龍經營閩海多年,我軍客地作戰,更無人和。兵家三勝,一者不備,軍門何以取勝?」
「而且大人,你想過沒有。身為四海總督,掌握一方重權的大吏。公然襲擊朝廷海防水軍,會產生如何影響?朝廷上如何看待大人?百官如何看待大人?天下萬民,又如何看待大人?」
王重的一句句話,如鐵錘般敲擊在徐再生的心間。或許,他還不在乎朝堂上的反應。但他卻不能忽視,民眾的反應。一個良好的名望,對於徐再生來說,百利而無一害。
「王重,那鄭芝龍襲我兵船,數千人一夕之間傷亡慘重。軍門不替我們報此深仇,日後如何服眾!你個慫包,怕死的話,就留在這裡!」
「軍門,男兒好漢,不能血刃羞恥,生不如死,請軍門下令!」
「軍門,如若軍門無膽,可讓我山東兵領旗,定殺他個片甲不留!」
「……」
徐再生還未說話,那些部將不幹,紛紛嚷嚷開來。尤其是孔有德的僱傭軍,要知道他們可完全是靠戰功領賞。沒有仗打,哪來的戰功!
孔有德見麾下諸將越說越不像話,立即站了出來大喝,「都給我閉嘴,娘的,一切聽總督大人命令!」
徐再生看了眼孔有德,皺眉不語。這次受襲,孔有德他們也損失不小,難怪這些將領,憋了一肚子怒氣。看著孔有德那波瀾不驚的模樣,顯是冷靜許多。
沸騰的熱血,在王重一盤冷水潑下後,已慢慢降溫。他衝動地決定攻打鄭芝龍,的確欠缺考量。既沒有詳細的情報,又沒有完善的計劃,更別提什麼戰前兵棋推演了。身為一軍主帥,他顯然還經驗缺乏,不夠成熟。如果不是王重的及時勸阻,恐怕前途真就難以卜算了。
山東之戰的勝利,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站在歷史的高度,洞悉先機,又沒遇到什麼硬仗。而來到上海後,被鄭芝龍偷襲暗算,根本就是蝴蝶效應的後果,如何能讓他依舊泰然應對。
看來,這路越來越難走了。徐再生暗歎口氣,舉頭看向孫元化問道,「孫老,這鄭芝龍當初受撫,實力如何?」
孫元化曾為登萊巡撫,鄭芝龍受撫這樣的大事,他不可能沒有關注。
果然,孫元化不樂觀地道,「崇禎元年七月,海匪鄭芝龍二次受撫。授海防游擊,任「五虎游擊將軍」。離開台灣,坐鎮閩海。彼時其有部眾三萬餘人,船隻千餘艘。後雖有部將叛離,又與海賊劉香數次火並。但屬下認為,此時的鄭芝龍,實力較受撫之初,定然已經不同往日。」
「孫老,別忘了前些時候,那鄭芝龍不是被紅毛鬼打掉不少精銳戰船嗎?」夏廣平一聽似乎沒仗可打了,頓時急著提醒道。
「即使如此,仍舊不曾傷筋動骨!」
徐再生沉默了,雖然未曾料到鄭芝龍竟然會先發制人,給他來個下馬威。但他也不得不承認,孫元化的話是有道理的。歷史上和蘭雖然偷襲鄭芝龍得手,但僅僅三個多月後,鄭芝龍就報了一箭之仇。不但擊潰劉香,還把普特曼斯打回台灣。
崇禎元年受撫,三萬部眾裡雖然不儘是戰卒,但原為海盜營生,至少有七八成的戰鬥力量。千餘艘海船中即使一半為商船,餘下的戰船仍然有五百多艘。何況現在是崇禎六年,五六年過去了,他鄭芝龍怎麼可能原地踏步?戰!憑藉著自己滿打滿算,加上孔有德的僱傭軍,也不過一百多艘戰船。想要取勝,贏的希望的確渺茫。不戰,如何向死去的兵卒們交代,更加重要的是。如果不戰,就是向鄭芝龍示弱。他就不得不從海上退縮。而一旦退縮,就絕了海稅收入,如何維持現在龐大的開支?
難,徐再生怎麼也沒有想到,剛到上海,就遇到個這樣難解的死結。
良久,徐再生緩緩閉起眼睛,一揮手,疲憊地道,「你們退下吧!」
「將軍,不打了?難道就這樣放過那個狗賊鄭芝龍?」夏廣平瞪大雙眼,難以自控地吼道。
「廣平,出去!」夏廣復一見弟弟有些莽撞了,急忙出聲喝止。
夏廣平看了看大哥,又瞅了瞅徐再生。唉!重重歎了口氣,耷拉著腦袋退出去。
窩囊啊!
徐再生何嘗不覺得窩囊!此刻,他終於明白,什麼叫臥薪嘗膽的苦了!韜光隱晦,那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雖然他仍舊可以揮軍南下一搏,背水一戰,未嘗沒有一二分勝算。但贏了又如何?贏了戰爭,輸了道義,輸了政治,輸了輿論……。孰利孰弊,此刻冷靜下來一想,不禁額頭直冒冷汗。畢竟,雖然明知道是鄭芝龍搞的鬼,但他毫無證據啊!
徐再生最不能輸的,就是這個已經良好運作的開端!
無數的歷史事例不斷地在徐再生腦海中閃過,然而他依舊毫無靈感。
王重見徐再生陷入沉思,輕歎一口氣,與孫元化等人輕輕拱手,就要退出!
「王重,你與孫老暫且留下!」
其他諸將見徐再生留下王重和孫元化,定然是有事相商,紛紛告退。
雖然情緒有些低落,但徐再生還是鼓起精神問道,「開士,此行回程之期,可以我預料的早啊。收穫如何?」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只要他先把基業打好,再乘著荷蘭人,劉香與鄭芝龍火並,撈點機會。未嘗需要多久,就可報此大恨!
「大人,南直隸附近,工商發達,這工匠招募一事,除了火器匠人稀少外,其他匠人應有盡有,不虞稀缺。不過大人所提設備一事,屬下聯繫多家牙行、洋行。雖有庫存,然皆大人所言先進之機。若要新買,唯有向洋人訂購。有家牙行說,濠鏡可以最快速度買到大人所求設備,不過閩海不平,航路阻斷。如要從陸路,則需數月之久!」
徐再生眼睛一亮,閩海不平?航路阻斷?阻斷?航路?
徐再生似抓住什麼,立即跳起來翻開地圖一看,頓時開心地哈哈大笑。直把王重和孫元化幾人看得傻了眼。心中暗疑,軍門莫不過受了什麼刺激,神智無常了吧!
「哈哈……,很好,王重,你很好!這件事情交給你了。無論是海路還是陸路,我都不管。你給我出去報價。誰最先運來機械設備,我在購價之上,另加一千兩賞銀!」
「關鋒,傳令諸將,答應集合聽令!」
一向對徐再生命令毫不質疑的關鋒愣了愣,小聲道,「可……可是軍門,他們……他們才剛走!」
「難道我睡著了嗎?快去傳令,別讓這群混蛋腳快,又跑到那個旮旯裡去躲著喝酒!」
一群諸將離開主帥大帳沒幾步,正要散開。關鋒追了上來,大喊,「諸位將軍,軍門大人有令,立刻大帳聽令!」
「什麼?又要回去?難不成軍門改主意了?」某部將納悶道。
夏廣平一聽,頓掃頹喪之色,第一個奔回大帳。哈哈,看來軍門終於下定決心了。不管做啥都好,不能讓他們閒著回去嘮嗑吧,那可真會憋出毛病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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