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痛,無法形容。
田成的臉,漲得通紅,額頭的青筋,彷彿就要爆裂而出。
他在痙攣著,因為劇痛而痙攣著。
半具身體,在地板上痙攣著,慢慢爬動著。
在那個巨大的切口處,那些內臟慢慢滑動出來,混沌的,模糊的,一塊塊,一團團,牽連著。
血水,瞬間流淌滿整個院子。
那些血,慢慢向靡音湧來。
沾染上她的身體。
她看著這一切,整個人,像死去一般。
田成的下身,落在鍘刀的另一側,已經死去,已經沒有生命。
可他的上身,還在蠕動著,他沒有叫,他在保持著最後的尊嚴。
那是地獄般的痛苦,任何一個錚錚鐵漢也無法忍耐的痛苦。
他在等待著鮮血流盡,在極度的痛苦中煎熬著。
這是心甘情願的。
所有人都會以為,他這麼做,是為了忠,為了效忠柳易風。
但只有田成自己明白,在內心深處,永遠駐紮著一抹白色的身影。
清麗聖潔,驚世的美貌,眼中滿是明澈與聰慧。
她是屬於他主人的,田成從來沒有過癡心妄想。
他唯一的心願,便是靜靜站在遊廊柱子後,看著那抹倩影。
沒有骯髒的雜念,沒有褻瀆,只是安靜地觀望著。
在牡丹花開的季節,幽幽觀望著。
可是她消逝了。
因為面前的那兩個人。
她永遠消逝了。
其實,他是在為她報仇吧。
可惜,他太沒用。
在黃泉路上,倘若有緣與她相見,他定會躲得遠遠的。
他現在的樣子,是會唐突了她。
田成覺得身體中的力氣已經慢慢隨著血液流失,他感覺到了冷,而痛苦,也漸漸減輕。
一切就要結束了。
地面上的雨霧,越積越重,漸漸變換為白茫茫的一片。
那雙眼睛,也漸漸蒙上一層白。
最後,變得渾濁。
再沒有生命。
靡音目睹了全部,在大雨中,親眼目睹了田成的死去。
其餘的人,眼中是冷漠,是習以為常。
他們面無表情地將田成的屍首拖走,他們的手,沒有一絲顫抖。
地面上,有著碎肢滑過的血跡,重重地一條,但很快,便被雨水沖刷,消逝得無影無蹤。
青石地板,又恢復了清潔。
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
靡音就這麼跪著,在大雨中跪著。
她已經無法站起來,她的腳,她的身體,她的頭腦都是僵硬的。
田成死了。
這個她身邊唯一的人,已經死了。
就像她生命中那些親人一樣,他也離開了她。
靡音靜靜跪著。
楊池舟和殷獨賢就在她身邊。
她聽見殷獨賢說道:「雖然我贏了,可是如果你捨不得,就讓她留在這裡吧。」
在雨水的嘩啦啦聲響中,楊池舟沉默了許久,久到所有人都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開口了。
他的聲音裡,帶著輕輕的陌生的笑:「她不過是個女人。」
靡音身體的溫度,已經無法再下降。
她安靜地跪坐在地上,聽著旁邊兩個男人用平淡的口吻商量著處置自己的方法。
以後,她便是他們兩個的女人。
以後,她便是個玩物。
終於,還是落到了這種境地。
靡音想笑,可是雨太大,雨滴太重,她沒有力氣牽動嘴角。
失敗了,一次次的謀殺,都失敗了。
她想,是不是應該死去了,就追隨著親人死去吧。
雨水浸潤了她的發,她的衣衫,她的鞋襪。
靡音的全身,都很沉重。
她真的累了。
或者就這麼死去吧,讓自己輕鬆一點,黃泉路上,奈何橋邊,那一碗孟婆湯,喝下後,會輕鬆很多。
靡音微微蜷縮起身子。
一些畫面,快速在眼前轉動著。
她奮力的掙扎。
撕裂的衣衫。
胴體在大掌中哀泣。
姐姐最後的眼神。
柳易風毫無完處的身體。
那名宮女佈滿血絲的眼珠。
田成蠕動的半截身體。
她的身體,沾染上太多的鮮血,她的眼睛,目睹了太多的殘忍,她的耳邊,聽聞了太多的怨恨。
靡音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就這麼放過他們。
她不甘心讓他們永遠在這個世間逍遙。
靡音不信神,不信天,她不信那些虛幻的事物會幫她報仇。
她只信自己,只信自己的手。
只想用自己的手,讓他們痛苦。
不止是死亡,還有痛苦,最深的痛苦。
這是她想要給予他們的東西。
當天,殷獨賢帶著靡音入了宮。
馬車在官道上行走著。
錯金香爐中焚著名貴的香,氣息濃郁,像是能鑽入人的皮膚中。
雨沒有停--再多的雨,也洗不走今日的鮮血。
空氣是窒悶的。
靡音蜷縮在角落中,她的身上,蓋著一件素白錦袍--只有這是乾的。
錦袍下,她的衣服,全是濕透的,粘在皮膚上。
她的妝,全被水洗去,就連唇,也是蒼白的。
那一張臉,只剩素淨。
衣服濕冷,冰浸入骨,靡音的嘴唇,不自覺地顫抖著。
馬車上固定著一張檀木桌,上面溫著酒。
殷獨賢輕酌著。
玉質酒杯湊近,薄薄的唇微張,溫熱的清酒流入口腔。
飲畢,他拿著小巧的酒杯,輕輕把玩著。
隔了許久,才閒閒問道:「酒可以暖身,想喝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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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更新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