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易風微微歎口氣,氣息如拂柳春風:「如果可以,我和青兮希望能永遠保護你,只是……」
「是因為殷獨賢嗎?」靡音忽然問道。
柳易風微詫。
原來這孩子並不像他們想像中的懵懂,很多事情,她已經知道了。
靡音臉上的稚氣漸漸消失:「我聽宮女悄悄議論過,說殷獨賢權勢滔天,意欲造反,如果他當了皇帝,我們是不是都會被殺死?」
柳易風正要說什麼,卻聽見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公主剛才所言,實在讓臣惶恐。」
聲音很好聽,有著金石的質感——卻是冬日雪地中的金石,有著透骨的冷。
靡音感覺到柳易風渾身瞬間僵硬,迅速擋在她面前。
靡音只能看見他的背,她聽見柳易風問道:「沒想到殷將軍會在此時入宮,不知有何要事?」
「也沒什麼大事,不過是聽聞皇上龍體違和,特來問安。途徑此地,不曾想聽見公主對臣的誤解之詞。」
柳易風道:「靡音年紀尚小,不懂事,希望將軍不要放在心上。」
「靡音公主,今年也已經十四了吧。」
聽見自己的名字被那種聲音說出,靡音忽然禁不住發顫。
「如果將軍是去請安,那可得抓緊點,再晚一個時辰,皇上便要用膳了。」柳易風扯開話題。
「多謝大人提醒,那麼我先告辭了。」
靡音一直躲在柳易風身後,直到現在,才敢悄悄從他袖子縫隙中看出去。
正在遠去的,是兩個人影。
一個強壯,一個挺拔。
皆是戎裝披身。
此時,那個強壯的身影忽然回頭,對著她一笑。
靡音輕呼一聲,趕緊縮了回去。
「你笑什麼?」殷獨賢問道。
「沒,那個靡音,還挺有趣的。」楊池舟回想起剛才那張驚惶的臉頰,那雙圓圓的,像貓一樣的眼睛,忍不住上揚了嘴角。
「她?膽子倒挺小,長得也和她姐姐不一樣。」
「我覺得還挺可愛的。」楊池舟道。
「你喜歡嗎?那麼,在事情成功後,她就是你的。」殷獨賢環視了番御花園:「到時候,這些都是我們的。」
聲音清如金石,冷如冰霜。
銅鏡中的靡音,如雲髮鬢上珠翠滿戴,裊娜身體上綾羅纏繞,如玉臉頰上遍施粉黛。
她緊緊皺著眉:「姐姐,我不去。」
「前些年每逢宴會你就裝病,這些日子,父皇身子不好,正是想借這次宴會散散心,你就別掃他興了。」青兮慢慢哄道:「就幾個時辰,聽說,這次宴會有波斯來的舞姬,你一定喜歡。」
哄了許多時,靡音才應允。
兩人相攜來到殿上。
這次的宴會,場面異常宏大,無數的花燈綵鍛,滿天的絢爛煙火,充耳的鐘鼓妙音,盈目的波斯麗姬。
極盛的繁華,到了極致,竟然有絲疲倦。
每個人臉上的笑,都太過鮮明,太過故意。
靡音的眼睛漸漸模糊,她靠在青兮肩上。
像是一場繁華夢,她想沉醉不醒。
沒有變數,沒有不安,只想歌舞永遠延續下去。
就在宴會進入高潮時,忽然音樂戛然而止。
靡音清醒過來,揉揉眼睛,看見從殿外進來一個高挺的男子。
他身著戎裝,身段修長秀俊。
不可否認,他是漂亮的。
他的臉,文雅乾淨,不像個武將,反而像個書生。
但他首先給人的感覺,是冷。
冷漠的神色,倨傲的神氣。
一雙狹長清秀的丹鳳眼,眼波流動間,盛滿高深莫測,無人能揣度出他的意思。
他是微笑著進來的。
「啟稟皇上,」他說:「高長法逃竄的獨子高遠修已經被本將抓獲,請皇上處置。」
他的聲音如金石一般。
是殷獨賢。
整個宴會沉寂下來。
突然的沉寂,讓人有種不適應的窒悶。
靡音看見,高高在上的父皇,已經憔悴了許多。
「高遠修……高遠修。」容帝喃喃念著這個名字,突然長歎口氣:「你是怎麼抓到他的?」
他記得明明在高家抄家之時便派人悄悄把這孩子偷運出國,怎麼會落在殷獨賢手上?
「他來刺殺我。」殷獨賢繼續維持著笑容:「他想為他『冤死』的父親報仇。」
說完,他伸出手,如白玉一般的手,做了一個姿勢。
兩個武將拖著一名蒼白瘦弱的少年走上殿來。
靡音看見,那少年同自己差不多年紀,此刻卻渾身是傷,奄奄一息,鮮血不斷從他口角溢出。
可是,他的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卻焚燒著最強烈的恨意,像一隻小小的獸。
他死死地盯著殷獨賢。
殷獨賢依舊在笑,他的唇,抿成一條細線,凌遲著每個人的神經:「皇上,請下旨吧。」
「下旨?」容帝緩緩重複著他的話。
「高長法勾結耶羅,裡通外敵,罪該誅滅九族。」殷獨賢的聲音很輕,卻重重打在每個人心上,重重打碎了這個繁華的夜。
所有人都沉默了。
包括容帝。
突然,一個略帶尖利的吼叫聲傳來,小獸的吼叫:「我父親是被你這個奸臣陷害的!殷獨賢,你陷害忠良,不得好死!」
那個少年雖然遍體鱗傷,卻絲毫不允許他人侮辱自己的父親,他奮力掙扎著,力氣大得嚇人。
「大膽!」少年身後的武將抽出劍,向少年劈去。
就在刀即將要落在少年頭上時,一個聲音傳來。
「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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