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鄰靠邊閃 第二章
    「唧——」

    老式難聽的電鈴聲忽地響起,死命按住不放的洶洶來勢說明了來者不善,屋內眾人一震,屋主率先出來應門。

    「門沒關,不要再按了!」麥振焱不悅地揚聲大嚷。

    哪有人門鈴這樣按著不放的?這電鈴要盡快換掉才行,老式的鈴聲還真是有夠難聽,半夜聽到會毛骨悚然。

    陶可茗望見屋子裡一堆人談笑喧嘩,臉色不豫地站在A戶大敞的門前,把被打擾的怨氣出在哀鳴的電鈴上。

    看見麥振焱出來,陶可茗的心跳沒來由的加快,分不出是因為疾步來此,還是提升戰鬥力所致,抑或是其他不明原因。

    這一次看見他,沒了墨鏡的阻隔,衣著更加輕便,只有一件背心加休閒褲,暴露在衣料外的體魄膚色,充滿了屬於男人的強健陽剛,頭髮甚至有一絲的凌亂,然而她卻不得不承認,依舊是該死的神色飛揚、瀟灑不羈。

    哼!為什麼每一次,她都是疲累不堪、氣急敗壞的出現,他卻精神抖擻、閒適自在?

    最諷刺的是,她無法安睡的疲累和發脾氣的原因,都是和他有關。

    清楚察覺一股殺氣,麥振焱仔細一瞧,相當意外訪客竟然會是她。

    「是你?來串門子嗎?」他扯唇一笑,忍不住揶揄道。

    「我跟你哪有什麼門子好串!」沒辦法,因為他一再地打擾到她,不能怪她一開口就沒好氣。

    「那你來按鈴有何貴幹?」昂藏身軀在大門口站定,單手支在門框上,姿態閒適。

    被那龐大黑影給遮住了光線,微風送來屬於他的氣味,陶可茗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識往後一退。

    「我是來提醒你……」她才開口,就被忽略。

    麥振焱目光瞥見PIZZA外送員也抵達門外,連忙揚聲召喚。「送來啦!一共多少錢?」他邊問邊掏錢包,還回頭朝屋內叫幫手。「東西送來了,快來幫忙拿哦!」完全把陶可茗晾在一邊涼快。

    為了體恤工人們的辛勞,再加上這些日子相處愉快,麥振焱很上道的請大夥兒在收工後留下來吃東西,這會兒將近十個大男人全都窩在屋子裡談笑風生。

    兩、三個大男人跑出來拿東西,乍見在門旁的陶可茗時都不約而同地投以好奇眼光。

    看什麼看!心裡嘀咕歸嘀咕,陶可茗還是不自在地閃到角落去,慍惱地瞪著對她徹底忽略的麥振焱。

    不要緊,她可以等,但今天一定要把事情講清楚,以免日後老是發生送錯東西、敲錯門的情形,擾亂她安寧。

    任務達成後,外送員騎著機車離開,工人們在屋子裡大快朵頤,門口終於恢復平靜,只剩麥振焱和陶可茗兩人。

    「款?你還沒走哦?」麥振焱挑眉看她,詫異的口吻讓枯等許久的她聽了差點沒吐血。

    「我一直都在好不好!」她撇唇咕噥,冷冷睨他。「你現在有時間聽我說話了吧?」

    「洗耳恭聽。」他攤手做了個請的手勢,暗忖這龜毛的女人會找上門來,百分之兩百不可能是好事。

    「麻煩你以後報地址的時候記得註明是哪一棟,我不希望三不五時就有人來打擾,結果卻是找錯人。」她緊繃著臉,不苟言笑地說,冰冷的態度迅速凍結四周的氣氛。

    麥振焱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剛剛PIZZA外送員敲錯了門,難怪她臭著一張臉跑來興師問罪。

    不過,敲錯門的又不是他,打電話叫外送的是工頭,怪罪到他頭上好像不太公平哦!

    「我盡量啦,但如果是別人要找錯,也不能怪我。」他故意答得漫不經心,大概是體內的惡劣因子作祟,特別喜歡把她逗得氣唬唬。

    陶可茗果然又被他敷衍的態度給氣到,但他說的也沒錯,害她找不到話可以反駁。

    麥振焱目光隨意一溜,這才意外發現她竟只穿了件單薄的絲質睡衣,在那大門嵌頂燈映照之下,凹凸有致的玲瓏身段若隱若現。

    嘿嘿,沒想到還挺養眼的嘛!

    就在她懊惱之際,突然又聽見了一聲輕佻的口啃。

    她愕然一怔的抬頭。搞什麼鬼?她自認表現得相當嚴肅,他卻吊兒郎當的對她吹口哨?!

    「呵,我現在可以相信你不是歐巴桑了!」他壞壞地揚唇一笑。

    什麼意思?她納悶地循著他打量的視線低頭看著自己。

    「嚇!」意識到他指的是什麼,她詫異地倒抽了口氣,羞窘得想要遮住他的視線,又急忙抱住雙臂遮掩外洩的春光。

    他好可惜地把目光挪到她臉上,發現那染滿紅暈的驚惶小臉也很值得欣賞。

    「可惡!」她咬牙切齒地瞪他,眉心處疊起一層層震驚而惱火的皺摺。

    天哪!到底是從哪冒出一個這麼惡劣又討厭的男人來當她鄰居啊?如果不是顧及君子動口不動手,她肯定會戳瞎他那雙不安分的眼睛!

    麥振焱一臉不痛不癢,那悠哉自若的模樣彷彿她剛剛說出口的話不是斥罵而是讚美。

    「要不要進來打游擊啊?」明知不可能,他還是故意這樣問。

    她忍住翻白眼的衝動。「拜託,我的行情沒有差到晚餐需要到鄰居家打游擊。」要真進去,恐怕會先被拆解入腹吧?「我不是來找人抬槓的。你記住,以後地址報清楚!哼!」

    再度,她又踩著忿然的步伐回家去,但這一次,遮遮掩掩的動作反而使她的高姿態顯得有些滑稽,麥振焱看著她又窘又惱的背影,不禁莞爾地爆笑出聲。

    「哈哈哈……」

    看來,這位凶巴巴的芳鄰,沒板著臉的時候也挺有趣的嘛!

    麥家——

    麥振焱在母親麥亞棠所唱的哭調中,沈默地打包著行李。

    一隻名喚小麥的黃金獵犬老神在在地趴臥在他腳邊,對於女主人的鬼哭神號是見怪不怪了。

    「阿焱,你真的要丟下媽媽一個人無依無靠嗎?」麥亞棠坐在床沿,悲情地做著拭淚的動作,偏偏眼眶乾燥得沒有一絲水霧,還得從眼尾偷覷兒子到底有沒有在看她的表演。

    「……」眼角一抽,繼續無言忙碌。

    見他無動於衷,麥亞棠氣結,不罷休,再加把勁。

    「啊……哇歹命啊!生兒子真沒用啊!我一個人含辛茹苦把你拉拔得這麼大,養得這麼健康又英俊,現在長大了、翅膀硬了,有家不住,還要拋棄老母搬出去,讓我當獨居老人……」嗓門一開,哀聲淒厲。

    一聲重重的歎息,隱藏了許多無奈,麥振焱停下整理的動作,沒轍地瞅著已五十多歲,卻依然風韻猶存又任性孩子氣的母親。

    「媽……你怎麼不想想我為什麼會搬出去?」他垮著臉提醒。

    此言一出,麥亞棠倏地噤口,馬上裝傻。

    麥振焱橫了她—眼,一一反駁。「還不都是因為受不了你老是逼我去相親,甚至把人約到家裡來,而且你不要說得我多無情無義似的,家裡離我現在新買的房子只有三、四十分鐘的車程,我隨時可以回來。再說,弟弟妹妹都在,你不是無依無靠,還有菲傭在家伺候你,更何況五十多歲還不算老,所以稱不上是獨居老人。」

    他這個媽媽呀,三分麻煩的事情總被她說成十分的嚴重,誇張的本事令他是又好氣又好笑。

    尤其這陣子,她不知是受了什麼影響,卯起來替他找對象,雖然他不只一次表明還不想定下來的立場,她卻置若罔聞,一哭二鬧三上吊地逼他就範,在不堪其擾下,他只好想辦法避免,而目前正在裝潢的那間房子就是他為了耳根清靜另外購置的新家。

    「弟弟快要去當兵了,妹妹一天到晚跟同學出去玩,連你都要搬出去,這個家那麼大,變得冷冷清清……嗚……生小孩沒用啦!完全都不能指望……」麥亞棠顧左右而言他,完全忽略自己逼婚的行徑,繼續上演哭戲。

    拜託,又來了……他額角滑下三條黑線。

    不過是搬出去圖清靜罷了,有這麼嚴重嗎?

    「反正我房子買都買了,裝潢也快完工了,所以搬出去是不可能改變的事實。」他堅決表明立場,不再動搖。

    「可是你爺爺開出三十歲之前要成家立業的條件要怎麼辦?」麥亞棠心急地問。

    住在一塊她都束手無策了,不在身旁盯著,兒子的終身大事更是遙遙無期了。

    唉!若不是奢望凡爾納家族的繼承權,而麥振焱又已經快三十歲了,她也不會這麼心急地要幫他物色對象啊!

    話說麥振焱是她年少輕狂時,與法籍男子貝羅·凡爾納所生,由於貝羅是典型的法國男人,浪漫多情又風流,兩人談的戀情轟轟烈烈卻很短暫,當她知道肚子裡懷了小孩時,已經和他斷了聯繫。

    直到十年前,也就是振焱二十歲時,她突然接獲法國的來信,才得知貝羅並不是平凡人,而是法國財力雄厚的名門望族之後。

    意外身亡的貝羅沒有子嗣,所以一直暗中注意他情事的父親安德烈·凡爾納,為了凡爾納家族龐大企業和資產的繼承經營權,只好大費周章地找上了曾與他交往過的對象,經過推算後確認血統的共有三位,正好同樣都是男孩,因此麥振焱的競爭對手還有兩名,他並不是唯一的繼承人。

    於是安德烈提出一個辦法,他給了每個人一筆相當可觀的創業基金,要他們在三十歲之前成家立業,兩項缺一不可,同時達成條件者,再依事業上的成就來比較,最優秀的一位則可接下繼承權。

    如今,麥振焱的事業已做得有聲有色,全省十家連鎖的大型賣場市場佔有率高達百分之七十,每日的營業額高到令人咋舌,還特別引進市面上不易購得的各種進口商品,以滿足不同需求的消費族群,不論在各個方面都堪稱業界第一。

    然而在安德烈的條件中,他還差「成家」這一項尚未做到,否則凡爾納家族的繼承權就如囊中取物般簡單了,可偏偏他到現在還沒有個固定的交往對象,教她這個做母親的,怎麼不擔心啊!

    其實聰明如麥振焱,哪會不明白母親的心思,只不過這些年來致力於事業的發展,幾乎沒了自我,讓他恍悟到終身大事不能再有絲毫勉強,因此對於婚姻的事他堅持一切隨緣。

    「爺爺那兒,我自己會有打算,您就甭擔心了!」他拍拍母親的肩膀,安慰她的心。

    「打算?!你都已經二十九歲了,一眨眼三十歲就到了呀,還想拖到什麼時候?」麥亞棠語調驟升了八度高,原本昏昏欲睡的小麥被嚇得抬起頭來,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瞅著女主人從哭嚷變成怒斥。

    古堡啊,那個美麗如童話般的城堡,是多少女人青春年代的心之嚮往,她多麼期望有一天能成為城堡的女主人,一圓少女時期的浪漫夢想,現在機會就在眼前,她怎麼捨得眼睜睜地看它溜走呢?

    麥振焱暗暗喟歎,不明白怎麼會從「房」事談到婚事去了?

    「緣分如果還沒到,拖過三十歲也沒辦法!」他口氣強硬了,不願再與母親陷入爭執的循環中。

    麥亞棠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只差臨門一腳,繼承權就手到擒來了,你居然講這麼消極的話?!」她激動得跳起來,小麥也跟著防備地站起身,隨時準備有狀況就落跑。

    「媽,這不叫消極,這叫豁達。」抬起頭面對母親,他不卑不亢的糾正。

    「你別找藉口!什麼豁達,我看根本就是沒出息!」她一時無法接受兒子的想法,氣得口不擇言。

    麥振焱沈下臉,咬牙隱忍,暗自平撫著幾欲爆發的脾氣。

    還在念大學時,眼光精準、見解獨到的他先是在股市投資中獲利,將創業金翻了幾翻,接著在畢業之後又立刻大展身手,招攬了幾名優秀的同學,投入大型賣場的競爭市場中,並在幾年之內拓展到全省連鎖的龐大規模,民眾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儼然已是屹立不搖的品牌保證。

    如此卓越的成績,竟被母親說是沒出息?!

    「這十年以來,我不但完成了學業,還把那筆創業金翻了好幾倍,哪裡沒出息了!」

    「你就這麼點志氣嗎?凡爾納家族的事業可是你目前的幾十倍哪!」這些年來,她一直以此為目標,看著兒子一步步朝勝利邁進,而今,他卻突然打了退堂鼓,讓她頓失目標,不知所措。

    「在你眼中沒出息的事業已經耗費我快十年的光陰了,要是真接下凡爾納家族事業,我等於這輩子都不是自己的了;而且我也不想拿自己的後半生去換一段沒有愛情的婚姻,這一點,向來愛情至上的你,應該是最能理解的吧?」

    麥振焱耐著性子跟母親講道理,相信衝動派的她只是一時不接受,經過深思熟慮後,就能夠理解他的想法。

    麥亞棠登時啞口無言。

    若不是一生愛情至上,她也不會和貝羅·凡爾納生下麥振焱,更不會還有振焱同母異父的弟弟妹妹們,而至今依舊單身。

    對她而言,每段愛情都是真愛,只不過時間的長短不是她所能掌控,當愛情消褪,便是分道揚鑣之時。

    所以回過頭來想,一輩子追求愛情、享受愛情的自己,怎能苛刻兒子拋棄愛情,屈就婚姻呢?

    「難道……難道就要這樣放棄嗎?」她一臉茫然。「還有一年的時間,我們不用那麼快就做決定,你再考慮、考慮吧,好不好?」

    麥振焱明白要斷絕母親的念頭是不能急於一時的,於是抿了抿唇,剛強的臉孔稍軟化。

    「再說吧,不過,你要有心理準備,我會改變心意的機率並不高。」琥珀色的眼瞳深深地瞅著母親,安撫的話說歸說,眸底卻是篤定的神采。

    「你願意仔細考慮就好了,說不定到時讓你遇上生命中的最愛,想法又不一樣啦!」麥亞棠樂觀地綻露笑顏。

    他牽動唇瓣,不置可否地揚起一抹笑。

    龐大資產固然誘人,但背後所要付出的犧牲,不也是無價嗎?

    價值觀的差異,或許會讓他另外兩個不太熟的異姓兄弟有不同的決定,但他麥振焱認為,享受人生也是生命的一大課題,不能白走這一遭啊!

    經營十家大型賣場就夠他忙的了,如果非要繼承凡爾納家族事業才叫有出息的話,那他只好承認他真的是胸無大志。

    更何況,真要讓他遇到了真愛,光沈浸在愛情裡都來不及了,誰還會願意鎮日忙碌,汲汲營營於名利呢?

    只希望母親能及早看開,不再將那虛華的目標擱置在心裡。

    在困難重重申,陶可茗總算完成了稿子,待編輯大人傳來一切0K的訊息後,她就像是被放出籠中的鳥兒,快樂得只想唱歌。

    閉關一個多月,她終於可以跟朋友見面、可以出門逛街、可以去看電影,可以盡情偷懶而不用感到罪惡,也可以有閒情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起碼不會再被人當成歐巴桑!

    她想起了隔壁的惡鄰。

    哼,超級沒眼光!她只不過是沒有打扮,又熬夜失眠,可是再怎麼樣,也不會跟歐巴桑搭上邊吧?

    「眼睛糊到蛤仔肉!」她一邊照著鏡子,一邊扯唇嘀咕。

    麥振焱的評語讓她相當介意,一直記恨在心裡,但是也因為這樣,卻反而三不五時就想起他,更詭異的是,每一次想起他,心情就很難平靜。

    片刻之後,陶可茗打扮完畢,她對自己滿意的一笑。

    總是隨意盤起的長髮今天紮成了一束馬尾,身上穿的是波西米亞風格的杏色衣裙,腰間繫上一條金色的編織皮帶,再加上淡淡彩妝,使得她容光煥發,整個人顯得飄逸又淑女。

    其實也不是要去什麼特別的地方,只不過閉關時期邋遢太久,總要打扮一下愉悅自己。

    完稿之後的空檔,她偶爾會前往大賣場去補充食糧和日常用品,藉此也正好可以名正言順地滿足壓抑已久的購物慾。

    拎起手工編織的手提袋,她開開心心地踏出家門,在瞥見工人進出的A戶時,心裡莫名升起一個奇怪的想法,競隱約希望碰上那有眼無珠的惡鄰,讓他瞧瞧她美美的樣子,平反之前被貶的怨氣。

    思及此,她狀似不經意地晃了過去,賊頭賊腦地拉長脖子張望了下,可惜除了幾個工人外,並沒有看見那抹昂藏高大的身影。

    「嗟,居然不在!」她不自覺地吐了口氣,一股失落卻猝然籠上心頭。

    未幾,又立即察覺這心情來得太突兀,不禁抖抖身子,忙將詭異情緒拋到腦後,加快腳步,走進管理室,搭電梯到地下停車場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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