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裡斯博士先走進房間,詢問魏格納夫人,有兩位拜訪者是否可以看看她的兒子。“博比喜歡被綁起來嗎?”他問她。
母親看了一眼孩子之後搖了搖頭。
奧裡斯把奧斯汀和威爾引進了房間。馬克選擇呆在了外面。
博比?魏格納是個小伙子,但是看上去還有點像個孩子,只是下巴上已經隱隱長出了一些胡子。他以半伸直的姿勢躺在輪椅上。他的背部格外彎曲,身體僵直。一條橡膠帶子繞著他的胸部把他固定在了輪椅上。
奧斯汀注視著這個年輕人。她以醫生的眼光仔細觀察著博比?魏格納,試圖弄明白這位患者身上所發生的一切。
他母親坐在他對面的一把椅子上——在他胳膊的擊打范圍以外。她正在給他讀書,書名是《大衛?科波菲爾》。
這個大男孩瘦骨嶙峋,身體僵硬。他穿著一件T恤衫,身下墊著尿布。雙腿裸露著,兩個膝蓋骨尖尖的隆起顯得格外引人注目。他的腿僵直地交叉著——像剪刀一樣。他赤著腳,兩只腳纏繞在一起,其中一只腳的大拇指以一個很奇怪的角度向上翹著。
他沒有嘴唇。他的嘴就是下半邊臉上的一個洞,嘴上面布滿了鱗莖狀的傷疤:這些都是撕咬留下的傷疤。他口腔中上邊的牙齒已經沒有了——可能是醫生們為了防止他在撕咬的時候造成損傷把它們拔了出來。不過他下邊的牙齒還在。他的下巴非常靈活,看樣子能在很大的范圍內移動。他在這幾年中斷斷續續地用下邊的牙齒把上嘴唇和鼻子下部都給撕掉了。他還用下邊的牙齒一點一點地啃咬上顎骨,已經把上顎骨咬斷了。他就這樣把下邊的牙齒向上伸,牙齒成了他的切削工具,他在臉上咬出了一個洞,這個洞從上顎一直延伸到鼻子。他也啃掉了他鼻子的隔膜——隔開兩個鼻孔的軟骨和肌肉。他用嘴呼吸,空氣在嘴裡進出時發出噓噓的聲音。他有幾根手指不見了,只剩下了指根。右手的大拇指也沒有了。
這個小伙子的一雙明亮的眼睛在深陷的眼窩中忽閃著,他上下打量著奧斯汀和威爾。他頭發很凌亂,看起來似乎好久沒有洗了。一條橡膠帶子從他的輪椅上垂了下來。他的手沒有綁起來。
魏格納夫人停止了讀書。她抬起頭看著奧斯汀和威爾說:“我兒子看你們要比你們看他清晰得多。”
他們介紹了自己的身份。
“你們想干什麼?”氣流經過他的嘴時發出噓噓聲。由於沒有嘴唇、上邊的牙齒和上顎,所以他講話很困難。
“我們只是想看看你,跟你打個招呼。”奧斯汀說道。
“我就在這。”
“你今天感覺怎樣?”威爾問。
“今天很好。”
他的身體開始扭曲,背弓了起來,雙腿也開始互相纏繞。他突然伸出胳膊朝著奧斯汀的臉打去。她迅速抬起頭,剛好避開這一擊,他那傷痕累累的手從她的臉旁邊打過。
博比?魏格納開始呻吟。隨後他道歉說:“對不起。對不起。”
“沒關系。”
“去死吧。”
“博比,快別這樣。”他母親輕輕地勸告說。
他伸出手向他母親打去,並狠狠地咒罵著。她沒有反應。
“對不起,對不起,真的對不起。”他對他母親說。
“得把他綁起來了。”他母親說。
孩子母親和奧裡斯博士一起迅速地把纏繞在博比身上的橡膠帶拉緊,把他的手腕固定在了輪椅上,還把纏繞在他的前額周圍的一條寬橡膠帶給繃緊了,這可以阻止他的頭前後搖擺。
“那變得越來越濕了。”博比?魏格納說,“去你媽的!對不起。”
“病人的精神已經發生了垂直分裂。”奧裡斯博士說,“腦干功能已經錯亂,導致患者襲擊他們所愛的人。較高級的大腦皮層——也就是大腦中有意識、進行思考的那部分——並不想這樣做,但是控制不了身體的活動。在這場較高級的大腦部位和腦干之間的斗爭中,腦干取得了勝利,因為它更原始,更具有影響力。”
“我還想聽你讀書!讀書!”
“你真想聽嗎,博比?”魏格納夫人開始繼續讀書。
“我想喝點東西。”
“牛奶可以嗎?”
“不。不。”但那很可能是可以的意思。
男孩的母親把一個塑料杯子放在了他嘴邊。杯子上面有一個噴嘴。她往他的喉嚨裡噴了一些牛奶,但他突然把牛奶全吐了出來。母親用毛巾擦去他吐到身上的牛奶,也輕輕地擦拭了他面部傷疤的周圍。
博比轉過頭看著奧斯汀,他的眼睛非常明亮。他已經被牢牢地綁了起來。“你喜歡星艦奇航嗎?”
“對不起。你能再說一遍嗎?”她說。
“我兒子問你,你是否喜歡星艦奇航。”母親說,“他總是問別人那個問題。”
“威爾喜歡。”奧斯汀答道。
威爾走了過來,坐在博比?魏格納旁邊的一張椅子上。“我喜歡那部電視劇。”威爾說。
“我也很喜歡,”博比?魏格納說道。
威爾認真聽著這孩子的講話。他發現他能夠聽懂博比的講話。
魏格納說(現在他的話是已經被翻譯過的):“我最喜歡的一集是‘永恆的邊城’。”
“沒錯!我也最喜歡那集!”威爾說道,“當科克船長在芝加哥去世的時候。”
“在那個女人死的時候,他很傷心。”博比?魏格納說道。
“是的,可是他無力挽救她。”
“不然我們的歷史將會被重寫。”魏格納說。
“科克船長深愛著那個女人,他應該救她,別管什麼歷史。”威爾說。
他們聊得很投機,威爾的身體向前伸著,似乎忘了他正在執行的任務。
奧斯汀站在後面觀察著威爾。他的身體向前傾斜著。透過夾克她能夠看到他後背和肩膀上的肌肉。她在想:他真的很和善。
她猛然意識到自己不再是用純粹的職業角度看他。現在不是想這種事情的時候,她就把這一切都拋到了腦後。
在等候室裡,馬克向一名工作人員詢問洗手間在哪兒,然後朝著工作人員給他指示的方向走去。他提著哈裡伯頓公文箱,迅速穿過一條走廊,朝著建築物的中心走去。他再一次擺脫了陪同人員的監視。他發現了一扇沒有標記的門。這扇門通過一堵隔斷牆開向裡面。在遠處有一條短走廊通向另一扇門,門上標著數字“2”。
他打開門。現在他站在比第一個走廊更短的一個走廊內。在一個架子上放著一些白色防護服,牆上掛著一些面具。這些面具是可以覆蓋整個面部的防毒面具,面具上面有紫色的病毒過濾器。走廊盡頭處是另外一扇門,門上有一扇小窗,小窗上畫著一個生物危害的標志,還寫著數字“3”。門向裡一直通向建築物的中心。
“環形設計。”馬克說道。
他透過窗戶向房間裡面觀察。
房間不大,裡面泛著白光,房間內部非常整潔。房間中心的桌子上放著一個生物反應器。生物反應器呈禮帽狀,裡面有一個類似沙漏的內核。這套設備是以一個制造者的姓名命名的,上面標著“占氏生物反應器”。
他從牆上取下一個防毒面具並佩戴好,之後推開了門,手裡提著公文箱。
占氏生物反應器正在運行。他能夠感覺到從裡面散發出來的熱氣。空氣中沒有什麼氣味。
他把手放在生物反應器的玻璃表面上。它現在的溫度正好是人體的溫度:華氏98.6度,攝氏37度,正是細胞的存活溫度。類似沙漏的內核充滿了細胞,這些細胞已經感染了某種病毒。從反應器上面的帽子(上面的蓋子)裡伸出一些纏繞在一起的管子。一種液體從反應器中緩慢地流入到放置在地板上的一個密封玻璃容器內。反應器內的液體呈粉紅色。反應器裡的細胞已經感染了病毒,瀕臨死亡,這些細胞向液體中噴射出病毒顆粒,之後這些充滿病毒顆粒的液體緩慢地流出了占氏生物反應器。
“抓到了一只蒼蠅。”他大聲地說。
他打開哈裡伯頓公文箱,從中拿出一個無菌拭子。他扯掉了拭子的包裝膜。就在此時,他聽到走廊中響起了腳步聲。馬克迅速緊貼著牆壁蹲了下來,透過門上的小窗看不見他。但是從外面能看見哈裡伯頓公文箱敞開著放在地上。
有人從外面向裡面看了看,但沒有進來。他聽到了高跟鞋的聲音,應該是個女的。
他站了起來,把無菌拭子插入到生物反應器的出口處,液體從那裡流出生物反應器,通過管子流入到收集容器內。他另一只手裡拿著一個伯因生物傳感器。他把拭子插入到傳感器的進樣口。
傳感器發出嘟嘟的響聲。屏幕上顯示出“眼鏡蛇病毒”這幾個字。
他把拭子塞入到一個樣品試管內保存起來,之後把試管放入哈裡伯頓公文箱內。該看的都已經看到了。是離開的時候了。不然這些東西就會進入我的大腦,我就成一個人體生物反應器了,他心中暗想。他把面具掛回到牆上,從一個門廊走了出去。隨後他出現在主走廊上,拐過一個彎之後,他准備去找威爾和其他同行人員。
就在拐角處他碰上了那個女人。她從對面走過來,也准備拐彎。他們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那是瑪麗安娜?維斯托夫博士。
他脫口說道:“我正在尋找衛生間。”
此時時間好像停滯了。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稍後,她微笑了一下,但臉上沒有血色。說道:“馬克博士,還在找衛生間?”她發出悅耳的笑聲,但面部肌肉沒有動,也沒有流露出任何感情。
“還在研制疫苗,維斯托夫博士?”他說。
“只是為你研制的,馬克博士。”
就在此時,威爾和奧斯汀出現了,他們跟在奧裡斯後面,正在穿過大廳。
維斯托夫在看見威爾之後有幾秒鍾幾乎沒有任何反應。
威爾根本沒有理會。
“我要去開會了。”維斯托夫博士說道,之後她轉身離開了。
威爾看了看表,說:“很感謝你,奧裡斯博士。感謝你花費這麼多時間陪同我們。”
“真希望我能幫更多的忙。”
“你已經幫了不少忙了。”
威爾、奧斯汀和馬克鑽進了在外面等候的FBI汽車。威爾馬上用手機同馬薩喬通了電話。他請求對白鷗生物科技公司實施全面監視。“我們需要對建築物進行全面監視。馬克說那是一個武器制造廠。他從一個生物反應器中提取了樣本,證明是眼鏡蛇病毒。”他解釋了維斯托夫博士的身份,“我上個星期在伊拉克看見她。她具有國際身份,出生在蘇聯,目前居住在日內瓦。在白鷗生物科技公司內見到她說明她一定跟這個案件有密切的聯系。”
“如果他們制造生物武器,我們現在就可以摧毀他們。”馬薩喬說,“那將是一個違反第18條的罪行。只是馬克搜集到的證據在法庭上可能無效。”馬薩喬考慮到了馬克搜集證據的方式,那可能是一次非法的搜查。
現在的問題是馬上對白鷗生物科技公司進行搜捕,還是對它進行全面監視,以期獲得更多的證據。馬薩喬最終決定在晚上部署監視人員:“一定要記住,我們的主要目的是在昂薩波殺死更多的人之前抓到他。通過這家公司我們應該能夠找到昂薩波。”
直升機飛過新澤西的紅沙灘上空,越過拉裡塔灣。之後通過斯塔滕島的東部上空,朝著州長島飛去。飛機下面的浪花呼嘯;強烈的海風拍打著直升機。
“白鷗生物科技公司或許同方舟生物科技公司有聯系,也就是維斯托夫說的她所在的公司,”威爾說道,“這兩個公司之間可能互相交換菌株和技術。”
“歡迎到地球村!”馬克說道。
“我敢打賭,奧裡斯正告訴自己,他什麼也沒有做錯。”威爾說。
“他可能同時腳踏兩只船,”馬克說,“他一方面靠銷售治療疾病的藥物掙錢。同時,也通過出售病毒賺錢。”
奧裡斯博士、維斯托夫博士以及另外兩名管理人員正坐在公司的會議室內。午後的陽光照射在琥珀色的窗戶上。會議室周圍看上去沒有任何人,外面的風景如畫。FBI正在該地區部署監視力量。監視小組的成員來自FBI特倫頓辦事處和紐約辦事處,他們中既有男性也有女性,年齡各異,具有各種各樣的種族背景,駕駛著各式各樣的汽車。
門外,有一只身體笨重、快要產蛋的雌性知更鳥在修剪過的草地上跳躍著。奧裡斯正在公司裡面講話:“我希望生產能夠停下來,馬上。”他們將會馬上停止生物反應器的運行,停止離心機以及所有設備的運行。他們還將會對所有的液體材料與消毒劑混合進行消毒,在確定病毒死亡之後,他們就會把這些液體倒入下水道,之後再用清水沖洗所有管道。“我希望對那些房間進行徹底的消毒,要噴灑大量的消毒劑。”奧裡斯說道,“我們將重新開始非武器的病毒生產線。銷毀包括病毒原種在內的所有病毒產品,消除所有與病毒武器有關的證據痕跡,刪除電腦硬盤上與此項目有關的所有數據。
“如果他們搜查的話,保證他們什麼也找不到。”維斯托夫博士說。
“現在的問題是科普,”奧裡斯博士說,“他做了一些事情——我不知道他做了什麼,但他們在找他。他腦子不正常。我當時就知道了。我們炒掉他的時候,他偷走了四號生物反應器。他一定也帶走了病毒原種,對嗎?”
實驗室管理人員當時對這件事並不知情。
“你們不知道科普是否偷走了病毒原種?你們怎麼還好意思來告訴我?”奧裡斯生氣地說道,“每一個裝有原種的試管上面不是都有條形碼嗎!”
“他可能是用很少量的病毒原種來培養病毒的。”一名管理人員說道。
“你是否認為這位員工偷走了一些病毒原種,奧裡斯博士?”維斯托夫博士問道。她狠狠地瞪著他,“那是難以置信的。公司將會對此感到震驚。”
奧裡斯此時已經大汗淋漓。他腋窩部位的襯衫已經被汗濕透:“這不是我的錯。”
“我想你是這個分公司的經理。”她冷酷地答道。
“科普現在在哪兒?”奧裡斯問他的管理人員。
沒有人知道。
“他現在在美國嗎?”
維斯托夫博士改變了她的計劃,今晚將乘飛機離開。她預計這個美國分公司將會發生一些重大事情,她不想在事情發生的時候呆在美國附近的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