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頭妹妹 第四章
    殺人,她殺人了!

    這認知讓樓蘭驚呆了,除了恐懼,整個人無法作出任何反應。

    她不確定她發愣了多久,但等她一回神,她就知道,自己得為這情況做點什麼。

    「你知道……知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她低語,聲音明顯顫抖著。

    她眨了眨眼睛,確定眼前不是模糊一片後,試著想用那慌亂不安的腦袋想點辦法。

    「叫救護車,該先叫救護車,說不定他還有救……但、但要是他不治死亡,還沒送到醫院就死了,我怎麼辦?」

    她不自覺的自言自語了起來,而她本人完全沒發現到這一點。

    「剛剛警察才走,只要一調查,就知道我是最後跟他相處的人,不管我說什麼,我都是唯一的頭號嫌疑犯,更何況他們會查指紋什麼的……那我是不是該先清掉我的指紋?」

    她開始異想天開,而且她還很認真的在持續她的異想天開。

    「不行,剛剛那票警察都能作證我在這裡出現過,尤其他們還叫我擦地,這裡一定有我的指紋,沒有指紋那才奇怪,所以、所以指紋不能清,就算要清,也只能清掉對我不利的指紋才行。」

    但是哪一種才是對她不利的指紋?還有,她要怎麼清啊?

    種種問題如漲潮的潮水直向樓蘭逼來,她既慌又亂,還相當無助,卻也只能一個人想辦法解決。

    「還是說,乾脆毀屍滅跡算了?」她與自已商量著,而且還商量得很認真。

    「但毀屍……怎麼毀啊?」

    又想了下,她皺眉。「難道要溶屍?」

    乍然想到,她覺得這主意頗不錯,而且還真的身體力行的找到浴室,然後奮力的拖著那對她來說稍嫌碩大的身軀,吃力地直往浴室而去。

    這麼耗費體力的事,她支持不到浴室就停下來喘氣了。

    喘氣不忘思考,她又開始細想溶屍的可行性。

    「不對,溶屍奇案這電影也有不少人看過,現在我用同樣的手法,一定也很快就會被人發現……完了,要怎麼辦?這麼大一個人,要讓它消失、自動人間蒸發,這簡直就是不可能。」

    樓蘭無意識的低喃著,剛講完沒多久,她整個人頓住,稍稍回過神的她總算省悟到她正在想的事,嚇得臉都白了。

    「樓蘭!你怎麼可以這麼低級!」她驚喘一聲,叱喝起自己。「溶屍!呸呸呸!這麼不負責又噁心的事,你竟然想得出來?!報警!當然是報警自首才對!

    哪還有什麼辦法能夠想的……」

    跪坐地上,拖到一半的「屍體」就枕在她腿上,她看著他安詳的「死相」,沒來由的就覺一陣悲從中來,眼眶不由得紅了。

    不知為什麼,她突然想起多年前祖母死去的那個夜晚。

    那一天就像現在一樣,也是她一個人對著一具冰冷冷、沒有生命跡象的屍體。

    至今回想,她依然覺得那是她生命中最可怕的一天,在她自小失去母親後,在那同一天裡,她不但失去了父親,還同時失去了在接獲噩耗時,因無法承受打擊,導致心臟病發跟著離世的祖母。

    由於父親常年在外跑船,平日難得回家一趟,對於父親船難的死訊,她只覺得愕然與傷感,但平日與她相依為命的祖母就不同了。

    那死亡來得太突然了,在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情況下,她險些就要被這雙重的打擊給打倒,但幸好沒有,茫然無助中,她總算度過了那段哀傷的日子,即使她現在再也回想不起來她是怎麼辦到的。

    「對不起……」她低語著,語氣中有無限的抱歉。

    可是她也知道,她再如何的抱歉也於事無補了。

    「如果你能聽見,那不知有多好?」她哽咽,為她無法傳達到的歉意而傷心。

    吸吸鼻子,她輕喃道:「你知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從來都不知道……不知道我有那麼厲害,竟一拳把你給打死……」

    咬咬唇,她下定了決心。

    「你、你安息吧,我會去自首的,真的!」她保證,又吸了吸鼻子。

    就在她將枕放腿上的他輕移下,準備去打電話報警自首時,靈異事件發生了──有、有東西抓住她的手!

    尖叫聲卡在喉嚨,樓蘭驚呆了,僵如木石,連動也無法動一下。

    原來安詳的「死相」突然有了動靜,那雙墨黑晶亮得有如夜空中星子的眼突地張開,眼帶笑意,揶榆的話緊跟著響起──「倒真看不出來,你還滿誠實負責的嘛!」

    一秒、兩秒、三秒過去……樓蘭轉頭,機器人一般僵硬的轉過頭,正對上那一雙帶笑的無敵電眼。

    她眨眨眼,又眨眨眼,僵化掉的腦袋緩緩恢復運轉,在她終於理解發生什麼事的同時,她驚喘一聲,緊接著爆出憤怒之吼──「你又騙我!」

    就算是核能電廠一樣的電眼也沒用,憤怒早已抹去她所有的理智,也遏殺她所有欣賞愛慕之意,只見她撲了上去,一記恨到極點的左勾拳揮出。

    這回他可沒再故意的被揍上一拳,他大笑,躲開她這一拳。

    他的笑聲讓她心中怒火更熾,再次撲了上去,這回她壓在他身上,雙手朝他的脖子進攻,氣得想直接掐死他算了。

    「騙我,我最恨被人耍、被騙!你不但剛耍完,現在又再騙我一次,我不殺了你,我樓蘭就跟你姓!」樓蘭狂怒,已經氣到口不擇言。

    「別這樣,大不了,我把這個角色寫得特別搶眼出眾,當是彌補你的犧牲奉獻,這樣總成了吧?」喬祖平慷慨允諾,說的像是給了她什麼特別的恩典似的。

    就因為那語氣,更加的惹毛了她。

    「很好,你安心的去死吧!等你死了,我也能幫你創造一個角色,還幫你寫得特別轟轟烈烈、驚心動魄,絕對會讓你歷經滿清十大酷刑後再壯烈犧牲,博取所有人同情,保證賺人熱淚。」她陰惻側的用一副「包君滿意」的口吻介紹著。

    他揚眉,突地想到她家中的電腦設備與成櫃的書籍。

    不過這時候可沒時間讓他思索她是否是同行的問題,因為怒極的她非常認真的想以掐死他為目標,正奮力的想掙開他的箝制。

    「冷靜,你冷靜一點。」他說,希望她冷靜下來。「助人為快樂之本,你就當是幫我一個忙,反正也只是個小實驗。」

    「是啊!助人為快樂之本……」她冷笑,兩行清淚不自覺的奪眶而出、順著她的頰流下,可是她沒感覺,那份被愚弄的恨意讓她冷聲接道:「但我不喜歡!

    不喜歡這樣!也不願意配合你這該死的小實驗,不行嗎?」

    到後來,她幾乎是吼叫出聲,七手八腳的想從他身上爬起來,但他拉住了她,完全沒發現,這時她跨坐在他身上的姿勢說有多暖昧就有多曖昧。

    「OK,我道歉,我道歉。」他做出投降狀,一向就見不得人掉淚,尤其是女人的眼淚,他就是拿它們沒辦法。

    「誰稀罕你的道歉,你跟你的小實驗都下地獄去吧!」她恨聲詛咒,甩開他的拉扯,頭也不回的重步離開。

    呃……他玩得太過分了嗎?

    抹了把臉,喬祖平從地上坐起,可還沒有時間讓他細想他的行為是否過火,掌心幾縷的血絲已先一步引起他的注意。

    她不是那種因為生氣就會哭的女孩子,那她到底是為什麼哭?

    喬祖平越想越覺得不對,愧疚感不自覺的油然而生,當他發現時,他已經坐在他專為她架設的望遠鏡前了。

    望遠鏡!?

    呃……這其實不是什麼新鮮事了,觀察,這一向是他工作需要之一,只是自從他來台灣後,為了搜集其他的資料而一直沒時間架起他的望遠鏡。

    直到他發現她也有觀察,而且是「集中的」觀察他的習慣後,他這才迫不及待的也架起自己的望遠鏡,開始展開他的反觀察。

    當然,明知她的望遠鏡就正對著他的住所,所以他不但架起望遠鏡的工作是躲開她的視線範圍來架的,就連架設的地點都經過一番巧思設計,至於這一番偽裝、隱藏的用意就是不要被她發現,好讓他能觀察到最真實的她。

    也不知道為什麼,才三天的時間,他已經很習慣坐在這位子上,透過他的望遠鏡來觀察她,要不然這會兒他不會坐得那麼自然。

    只是這會兒,當他把眼睛湊上那小圓孔之際……「碰咚!」一大聲,他猛然起身的力道撞倒了椅子。

    像火燒屁股般,全然不管那張被他撞倒的椅子,喬祖平拔腿就往外衝去……

    ******

    踏著悲憤的腳步,樓蘭沉重的以蝸步般的速度,緩慢、緩慢的踱過那一小條分隔富豪區與貧民區的小巷。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那樣的情緒,只知道當她衝出喬祖平的豪華住所後,一種莫名的傷感便立即淹沒了她,說不出個所以然,卻讓她心裡難受得要命。

    幽幽的步回住處前,她正想打開老舊的公寓大門,喬祖平已從後頭追了上來。

    聽到腳步聲,她回頭,一見是他,那原來缺電一樣的慢動作突地又加足了電力,不但三兩下開了門,就連那灌了鉛一樣的沉重步伐也不見了。

    直到三樓處,她扭開了鎖、正準備打開家門時,他趕上了她,而這時已沒時間讓他解釋或再細想其他,為免她受到突襲,他三步並作兩步的撲向她,利用撲勢重重的撲倒了她。

    本想趁這機會告知她屋內的異狀,可沒機會,他一點機會也沒有。

    事情全然超乎喬祖平所預想的,不是有人躲著想襲擊她,而是在他撲倒她的同時之間……轟然劇響,方才讓她推開的門扉驀地炸出一轟然劇響!

    爆炸,她的屋子爆炸了!?

    ********

    才離去不久的警察很快再被重新調回一次,雙方人馬再次看見彼此,而且是在這樣的狀況下,那場面說有多怪異就有多怪異。

    「你們……你們到底在搞什麼?」帶著做筆錄的人員從事故現場趕到醫院,那小組長看到喬祖平時,一對毛毛蟲般的濃眉糾結得死緊。

    喬祖平苦笑,一邊接受醫護人員的包紮……雖然幸運的躲過一場死劫,可活罪難免,畢竟是凡人之軀呀!雖然他平日確實很注重保養健身,但也沒能神勇到以肉身阻擋爆炸的威力。

    而,也不曉得是什麼東西在一陣混亂時弄傷了他,總之,他左手上臂被劃出一道血口子,被緊急送來醫院後,醫護人員做過了消毒,正準備幫他做縫合的治療。

    挨了一針麻醉劑,趁著縫合傷口的時候,喬祖平花了一點時間,很快的將他預先整理過一次的說辭全盤托出。

    「你說你看到什麼?」聽了他的說法,那小組長的表情更怪了。

    「就像我剛剛說的,在你們離開後,我們鬧了點小意見,她負氣而走,我則是因為放心不下她,所以用我這邊的望遠鏡往她那邊看……」

    「你們這一對的興趣還真是怪呀!」

    「好說好說。」喬祖平神色自若的接下那一記冷嘲,繼續說明案情。」總之我透過望遠鏡,發現她家非常明顯的遭到破壞,原先我還以為是闖空門的歹徒,怕還有人躲在她屋裡會對她不利,所以我衝出去想攔下她,但你也知道,剛吵完一架,她不怎麼理我,我一路追她到三樓時才攔下她。」

    「正確來說,你撲倒已經要開門的她,想勸她聽你解釋,結果爆炸在這時候發生,正好讓你們躲過一劫?」一旁做筆錄的人向他做確認,這一部分喬祖平方纔已先行講解過一次了。

    「是的,大致經過就是這樣。」喬祖平合作的確認。

    「那樓小姐呢?」做筆錄的警員轉問一旁呆滯的樓蘭,後者眼神空洞的任由醫護人員幫她處理身上的擦傷。

    有賴喬祖平的密密掩護,樓蘭身上只有些微的擦傷,但那只是看得見的、外表的傷,實際上真正受傷的是她的心……她嚇到了!爆炸時的威力,以及整個事件都嚇壞了她

    她的心受了傷,那是個看不見的傷口,而她還無法適應這傷口,整個人恍惚得極為嚴重。

    「樓小姐,請問你有跟人結怨嗎?」見她不語,做筆錄的警員再接再厲的追問。

    這一聲追問依然沒見效果,樓蘭聽而不覺,安靜得有如一具布娃娃。

    喬祖平擔憂地看了她一眼,見她依然呆滯,他只好代為回答。

    「我想應該沒有。」他合理的應答著,同時並做出分析。「她的生活很單純,再說,就算是結怨,以她單純的人際關係來看,報復的行為也不可能做到那地步,畢竟這很明顯的,是一場經由蓄意破壞後再引發的爆炸,還有一點得考量的是,若不是我陰錯陽差的發現並攔下她,這種激烈的手法,會直接害死她一條命……試想,一般的挾怨報復,會做到這地步嗎?」

    頓了頓,他又接著說道:「更何況這裡是台灣,或許有黑槍問題,但再怎麼說台灣的民情風氣並不時興引天然氣來炸毀屋子,作為解決問題的辦法。」

    「門板上引爆天然氣的小裝置,加上事先潑灑過的汽油,種種跡象,你們不覺得這是一種殺人滅口兼湮滅證據的手法?」喬祖平反問。

    他這一問,把問題又帶回樓蘭身上,只是受驚過度的她恍惚得太嚴重,加上被打了鎮定劑,她根本沒辦法回答任何問題。

    喬祖平知道這一點,是以在所知的範圍內盡可能的一一代答,至於無法代答的部分,他也允諾在她休息過後,只要她精神狀態允許,就會立即帶她上警局報到,做最詳盡的報告。

    兩人的傷處都被妥善料理後,所有的盤問也到了一個段落,喬祖平主動報上自己的聯絡方式,在警察的護送下,帶著無家可歸的她離開醫院。

    即使是在回家的路上,她也安靜得過分,看著這樣的她,喬祖平真的為她感到擔心

    他不管那是因為愧疚感,還是為了什麼鬼原因而起的,總之看著這樣了無生趣的她,連帶的也讓他不舒服了起來。

    怕觸及她心頭之痛,喬祖平特地讓車子停在大樓的另一頭大馬路邊下車,而不是平日習慣的上下車處,也就是靠近她公寓這一頭的小巷子來下車。

    其實這只是預防萬一,因為鎮定劑已發揮效用,在愁惱的神情中,她已不安穩的睡去。依然選擇避開,喬祖平只是想預防不必要的麻煩,所以還是堅持在另一邊下車。

    謝過送他們回家的警員後,他抱著她下車,毫不遲疑的就往自己住的大樓走去,等他將她安置於客房的床上後,細心的他不忘先拉上所有能看見對面的窗廉,將她那一層被炸過又燒過、已烏黑一片的住所給阻隔在外,這才試著幫自己做了一番梳洗。

    身上帶著傷,這時的梳洗工作對喬祖平來說有些困難度在,可是這一點點的小麻煩還不至於難倒他,但就在他梳洗完畢,才剛剛穿上浴袍、正步出浴室的同時,一陣痛苦的夢囈聲從隔壁房中傳來……「怎麼了?」他放軟聲音哄著,試圖讓她再睡。「躺下來,你躺下來再睡一下好不好?」

    「我要回家。」

    沒有焦距的眼看著他,喬祖平朝她的額頭輕拍了下,順手摸摸她可愛的大頭,柔聲誘哄著。「噓,我已經帶你回家了,你閉上眼,好好睡一下。」

    「不是,我要回家,回我自己的家。」明明是無意識的狀態,但她的固執不減,就算不知道自已在做什麼,依然堅持著。

    「這有什麼分別呢?乖,你聽話,記得嗎?中國人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四海之內皆兄弟。」所以呢,你家就是我家,我家就是你家,那今天你先來我家住,等好好的休息後,我們再回你家住,好不好?」喬祖平胡亂安慰著。

    從沒做過這種事,他沒發現他的安慰辭說得有多奇怪,所幸沒頭沒腦中,他還知道要維持那輕柔的語調,好似催眠一樣的讓她再次入睡。

    「家……」她低喃,突地紅了眼眶,淚水就這樣撲簌簌的掉了下來。

    「別哭,你別哭啊!」喬祖平讓她哭慌了手腳,堂堂一個大男人就是敗在這一點上面,他一見女人的眼淚就沒轍了。

    「沒有,沒有家了。」她無意識的低語,空洞的眼神無助得像個孩子。

    他輕輕抱住她,想像以前看人家慰哄幼童的景況。

    「別亂想,你好好睡一下。」他笨拙的拍著她的背,雖然已經很努力要試著做的流暢一些了,可他卻忍不住暗暗的懷疑,他現在做的程序到底有沒有錯?

    在自我懷疑中,他已經又開口說道:「聽我說,你先乖乖的睡一下,相信我,等你養足了精神後,你就會覺得好多了,不至於會像現在這樣沮喪。」

    她就像沒聽到一樣,只一個勁兒地緊緊攀住他,彷彿溺水者攀緊救命浮木一樣,將她那泛著冰涼的身軀緊攀住他散發暖意的身體。

    「就剩下我一個了……」她無意識的喃喃自語著。「……連家都沒有了,怎麼辦?以後要怎麼辦?」

    可能策略奏效,也可能是因為他低沈的嗓音極適合撫慰受傷的心靈,好一會兒後,她又睡著了,清秀的面容枕著他的胸口,雖然略顯蒼白卻已少去幾分愁容,看起來平靜了許多。

    直勾勾地看著她的睡顏,突然間,喬祖平有幾分怔然。

    不用太費力,只要稍一細想,此情此景,讓他無法不產生困惑。

    怎會變這樣?情勢怎會演變成眼前這樣?

    他皺眉,覺得不解,只知道這時候他不能丟下她不管。

    撥開她頰畔的髮絲,順道擦去頰上殘留的淚痕,對著那清秀帶稚氣的睡容,那種感覺更加的堅定。

    他不知道那算不算是騎士精神在作祟,總之看著她,他就是覺得自已不能在這時候丟著她不管。再說,這件可疑的爆炸案確實也引起了他的興趣……綜合所有,他還能有什麼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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