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顏格格 第四章
    馬車急速地在官道上疾奔著,換作平日,對於這難得能出門的機會,書雅絕對會興致高昂的觀賞沿途景致,但此時此刻,她哪有那個心情?

    所有的精神全記掛在親人的安危上,對於窗外的景色,書雅不但放任它們飛快的向後掠去,還直暗忖:能不能再快點?

    「別擔心。」隨著聲音,一陣溫暖包圍住書雅直髮冷的雙手。

    望入征宇關懷的眼,強裝出的堅強崩毀了一角,書雅只覺心中一酸,驀地紅了眼。

    「不會有事的。」征宇握緊掌中發涼的小手,想給予她一些力量。「再說,你很堅強,對於事情的處理也做得很好,你已經盡力了。」

    他的誇讚讓她眼中的淚落了下來。

    是假裝的,全都是假裝出來的,其實她好怕,真的好害怕,但為了姨娘,她只能把那份害怕的感覺壓抑下,而對於眼前要營救、尋找姨父的整件事,她看似有條理的在進行,但在她的內心裡,其實比誰都沒有信心。

    征宇當然知道她的忍耐。

    不願在這時多說什麼,略一施力,將她帶進懷中,像護著一個小娃娃般的,以緊密的擁抱環抱著她,似乎想藉此驅走她所有的煩憂。

    兩人肢體上的接觸,讓書雅有一霎時的暈眩。

    記憶中,沒有人……從沒有人像他現在這樣擁抱過她!

    那溫柔帶著不可思議的溫暖,對她來說是全然的陌生,她無力招架,只覺得那陣暖意迅速地穿透了一切,直直地熨暖了她的心,沒一會兒便盡數融化掉她所有努力維持的堅強假象。

    「哭吧,哭出來後,你會覺得好一些。」

    低沉的聲音突地在她的腦門上響起,那本就渾厚的悅耳聲音在此時又混合著一點憐惜跟寵愛的意味,讓她更是兵敗如山倒,想再怎麼硬撐也撐不下去了。

    「……」

    繼第一聲的啜泣聲逸出口後,無法抑制地,書雅便哭倒在他的懷中,嗚嗚咽咽的哭聲使她就像只可憐的落水小貓兒。

    征宇輕輕搖著懷中的她,她那哭得一顫一顫的纖細身子讓他心中極為不捨;但他始終不語,就這樣靜靜擁著她,任由她宣洩那緊張害怕的情緒。

    哭了一會兒,書雅慢慢地平靜下來,小小的身子倚著他的懷抱,不自覺地汲取他身上傳來的清爽氣味,由著他的臂膀及心跳聲包圍住她,恍惚間,一種讓人全心信賴的安全感層層裹住了她,對於那令人心安的溫暖舒適,書雅徹底被迷惑了。

    那感覺……就像是找到了生命中的歸屬,也像是嬰孩回歸母親的懷抱……

    「好過點了嗎?」

    征宇關懷的問話中止了一切的迷思,回過神的書雅猛地察覺自己的失態,連忙想掙脫他的懷抱。

    「對、對不起……」她有些嚇到。「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從來沒……從來沒這樣失態的。」

    「沒關係的。」不似她的慌亂,征宇不以為意,同時還扣住了她,讓她動彈不得。「你把自己繃得太緊,是該好好發洩一下,適時的哭一場對你只有好處。」

    本來就很緊張了,待察覺出他所做的事後,書雅更是僵如木石。

    他……他竟然在幫她擦眼淚。

    她反射性地又開始掙扎,但征宇不讓她如願,在不弄痛她為前提下,雙臂牢牢地緊扣住她,致使她動彈不得,只能乖乖地任他繼續未完的工作。

    這當中,沒人開口。對著那近在咫尺的美顏,書雅不知所措到了極點,在掙不開的前提之下,只能脹紅正常膚色的那半邊臉,極端不自在地任由他代為拭去自己臉上的淚痕。

    「你呀,別太為難自己。」粗魯中帶著溫柔地拭淨她臉上的淚,征宇說著。

    其實有些意外,他本以為以她這樣羞怯內向的個性,府內出了這麼大的事,她定是慌得只知道哭泣而已。

    但沒有,她沒有!

    她不但一直撐著不哭,她還能安慰受驚更甚的親人,然後在明顯的害怕及退卻表情中,一邊計劃著如何盡快前往出事地點,趕緊查明一切……將她所有的反應全看在眼裡,老實說,征宇不單是意外,也有些欣賞,當然對她這柔弱的堅強還有些小小的憐惜。

    「相信我,其實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征宇誠心的讚美,並不以為其他的千金小姐在遇上事情時,會比她更有勇氣。

    「我、我沒有……」不習慣聽見讚美,書雅開始絞起十指。「其實我很沒用,也很害怕,若不是……若不是有你的幫助,恐怕我什麼事也做不好……」

    瞬間,她睜大了眼,就這樣直勾勾地看著他……看著他……

    「怎麼了?」她瞬間的轉變讓他覺得奇怪。

    她睜大眼的表情從一開始像是驚恐,慢慢地轉成了自責,那好抱歉好抱歉的可憐,像是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一般。

    「對不起!」她開口,哭喪著臉,不敢相信她真這麼做了。「我忘了,我竟然一直忘了跟你道謝了!」

    天啊,怎會有這種事發生呢?她竟然忘了,忘了這件最重要的事!

    若不是因為有他的出面幫忙張羅,她哪能這麼快在最短的時間內出發,前往出事地點查明真相?

    若不是因為有他的允諾同行,以及義薄雲天的承諾同行中將給予她一切的幫助,她又怎麼有勇氣踏上這尋親之路呢?

    他為她做了這樣多,可她卻連一句謝也沒有,這真是……真是……

    「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呢!」朝她的額輕彈了下,征宇失笑,沒想到她會為這種沒什麼大不了的小事而著急,害他以為出了什麼錯。

    「對不起……」書雅不接受他的不以為意,仍困在她的自責當中。「真的很對不起,我……」

    「停!」征宇截去了她的自責,但這還不夠!

    直覺不喜歡她露出這麼一副哭喪著臉的表情,他動手牽動書雅的嘴角拉出個笑容後,征宇才說道:「為什麼道歉?你有什麼好對不起我的?」

    「我忘了,我竟忘了謝謝你給予的幫助,我……」

    「再停!」征宇又有一的截走了她的話。「我幫了你什麼?」

    這一回不等她開口,征宇自己接了下去。「你呀,別把我想得太偉大,我只是嫌日子無聊得發慌,想到陪你出門剛好有事可做,加上記得尚書大人是個好官,若讓他在外地出了事沒人處理,對朝廷聲譽不好,才陪你走這一趟,從頭到尾,可從沒安過什麼俠義行善的心。」

    她知道他是故意這樣說,好減輕她的自責。

    這讓她真的很不習慣,過往,在她少與人接觸的生命中,從沒想過,自己會遇上像他這樣好的人,不但從沒嫌棄過她足以嚇人的醜顏,在她遇上困難時,還無條件的幫助她,更甚者在給予她種種幫助後,還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要她別記掛在心上。

    「別再胡思亂想了。」征宇輕捏了下她的鼻子,不讓她再亂想。

    書雅拉下他的手,衷心道:「謝謝你。」

    「不是說了,要你別放在心上?」征宇不以為意,不過倒是讓他想到一件事。「若你真的那麼在意,就聽我一次好嗎?」

    書雅一僵,知道他又想勸她回去。

    「我答應過你,一定會想辦法幫你把姨父尋回來,你實在不用自己走這一趟。」他就事論事的再勸一次,不過也不指望這回能成功。

    「對……對不起。」她直覺道歉,知道他極不贊成她跟出來。

    「做什麼又道歉呢?」征宇皺眉,覺得她愛道歉的毛病得趕緊改過來。

    「我知道……知道我的同行會造成你的負擔……」細細的囁嚅聲顯示了書雅的不安與內疚。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朝她的額輕彈了下,征宇佯裝不悅。

    可惜她像是沒聽見,頭垂得低低的,繼續懺悔。「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可是我沒辦法待在府裡等,尤其見姨娘那麼擔心,我不知道怎麼面對她的煩憂,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才好,加上我自己也很擔心姨父……」

    失去控制的叨叨懺悔聲突地斷了聲,征宇一臉無奈的看著她,大掌捂著她的嘴——造成她無法再開口的主要原因。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只是眼見為憑,同時你還想為你擔憂的姨娘、生死不明的姨父做點什麼,所以堅持要跟著走這一趟的,是不?」他道出重點,不再讓她被無謂的自我嫌棄給困住。

    水潤的瞳眸眨呀眨的,書雅沒想到,他竟能三言兩語道破她的心思。

    「別想太多,我從沒當你是負擔,會一直想勸你留下,只是覺得,這樣日夜兼程的趕路,你的身子可能吃不消;再說,你一個女孩子,這樣單獨跟我出門,要讓人知道了,我怕有損你的閨譽。」

    書雅嚴重懷疑她現在所聽到的。

    她一直以為,他要她留下是因為嫌棄她會成為累贅,所以才一直想說服她留在府中等消息,可沒想到,他竟然是這樣想的。

    不但沒當她是累贅,相反的,他是在關心她,不單是她的體能狀況,他竟然還擔心到她的……她的閨譽?

    這真是從來沒想過會遇上的事,因為見過她的人就算沒說,也都心知肚明,以她這樣的相貌,有哪家的公子少爺會願意娶她?

    在這樣的情況下,說實話,她的閨譽如何,根本就沒人會去在意,可他……他竟然想到了,而且還頗為在意的樣子,這如何能不讓她感到吃驚呢?

    不單單只是吃驚,書雅的神智有瞬間的恍惚,她不知道該對這事感到荒謬,還是窩心及感動。

    「好了,別再胡思亂想了,驛站就要到了,我們下去休息一下。」因馬車放緩速度,征宇提醒她。

    書雅驀地脹紅了臉,這回不只是臉,她連脖子也紅了起來,因為後知後覺的她竟然到現在才發現,打剛剛起,她一直就坐在他的大腿上。

    「……」

    太過羞愧難當,讓她窘到連道歉的話都說不出口了,七手八腳地想先離開他的身上再說,可馬車卻在這時停下,那順勢的一晃讓她不穩,一下子失去了重心——

    等她發現發生了什麼事情之後,天崩地裂也不過如此。

    她的嘴正貼著……貼著他的嘴!

    連接著幾日下來的怪異氣氛,幾乎就要把彩雲給憋死了。

    她肯定,非常非常的肯定,在她追來之前,她這主子跟那俊美到讓人臉紅心跳外兼流口水的征宇貝勒,兩人之間定有發生過什麼事。

    只可惜,若主子們不肯說,她這做奴才的也沒轍,只能放任那陣好奇一寸寸、一寸寸地嚙咬她,讓她全身上下無一不感到彆扭。

    啊!如果能來個人告訴她,到底曾發生過什麼事,那不知道有多好喔……

    「彩雲?彩雲?」書雅一臉的納悶,看著貼身侍女極少出現的發呆模樣。

    猛地從白日夢中回過神,彩雲神色不變,機靈地問:「格格有何吩咐?」

    「可以準備出發了。」書雅提醒她,忍不住輕歎了口氣,因為想到一會兒無法避免的碰面。

    「格格,您才沒吃幾口,要不要再吃點?」彩雲不掩擔心。「一會兒後又要開始趕路,不到正午恐怕到不了下一個驛站,奴婢實在怕您撐不住。」

    「可是我沒什麼胄口。」書雅又是一歎。

    「格格,您……您是不是有什麼心事?」還是忍不住心底的那陣好奇,彩雲挑了個最委婉的方式問。

    「怎麼會呢?你別亂想了。」迴避彩雲探視的眼,書雅不願提及那一日的意外。

    「可是您最近實在很反常。」彩雲極為小心地開口。「像這回要出門尋找老爺的事,夫人在見到您的留書後,真差點沒嚇壞了。」

    「我知道,這事我太衝動了。」當她在第一個遇上的驛站休息,見到急急追趕而來的彩雲之後,書雅已自我檢討過了。

    「何止衝動呢?」彩雲以足以讓人聽見的音量嘟囔。「夫人一知道,您一個姑娘家的,竟一名隨侍的奴僕都不帶,就跟個素不相識的男人出發,說是要出去找老爺……」

    「宇哥哥他不是素不相識的人。」打斷她的話頭,書雅糾正道。「我不是說了,我小時候就見過他了,從那時起到現在,他一直都在幫助我,他是個好人。」

    「話也不能這麼說。」是聽過她提及征宇貝勒的事了,但彩雲總覺得不以為然。「再怎麼樣,格格您也是未出嫁的黃花大閨女,就算是相熟的人,也不能隻身跟著一個男人出門,幸好夫人派彩雲追了出來,要不,這事若傳了出去,讓人聽了,對格格您總是不好的。」

    書雅苦笑,不明白她的姨娘及這彩雲怎都跟征宇一樣,有這麼奇怪的顧慮,難道他們都忘了,她的臉已注定了一切,不論她的閨譽如何,都不能再改變什麼。

    但是……姨娘跟彩雲,一個是她的親姨娘、一個是自小跟著她一塊長大的侍女,她們能習以為常,忘了她臉上的殘憾那還解釋得過去,可征宇呢?為何他跟她們一樣,有著相同的顧忌呢?

    「格格,若您真不想再吃了,我請人張羅些點心帶上車去,待會兒若您路上餓了,在車上就有點心能解饑。」彩雲逕自盤算著,沒注意到書雅的出神。

    書雅不表意見,暗自作著碰面的心理準備,讓彩雲領著,動身前往會合的地點。

    只是出了廂房沒多久,就聽見廊上的轉角處傳來一陣的討論聲……

    「喂喂,你們瞧見了沒?那傳聞中的美男子征宇貝勒?」三姑甲讚道。

    「有啊有啊,我的天啊,他那張臉,真是……真是迷死人不償命。」」六婆乙也顯得著迷。

    「而且還好性格喔,雖然沒有笑容,可是那只顯得他更有個性。」輪到的三姑丙,光聽聲音就覺得她口水要流下來了。

    「就是說啊!這樣一個天人般的俊美男子,真不知是什麼樣的官家千金才能配得上他,要是長得不夠好,馬上被他比了下去,就糗了。」六婆丁顯得理智些,但語氣中的嚮往也是顯而易見。

    「這倒也是,就像這回跟他同行的格格,站在征宇貝勒的身邊,那真是醜到了極點。」三姑甲語帶不屑。

    「就不知道他們是什麼關係,不過打死我,我都不信,像征宇貝勒那樣世上少見的美男子,會跟這麼醜的人扯上關聯。」六婆乙已經是嫌惡的語氣了。

    「這我知道!」三姑丙洋洋得意。「我聽管事的說了,征宇貝勒這一趟是去找人的,前些日子不是傳了嘛,說前往南方視察水利工程的尚書大人失了蹤,下落不明?」

    「原來征宇貝勒是要去處理這事的,但那個醜得像夜叉一樣的格格呢?」六婆丁還是聯想不到他們之間的關聯。

    「是尚書大人的親人,所以跟著來的。」三姑丙補充說明。

    「原來是這樣,我就說吧!這麼醜的人,怎適合站在征宇貝勒的身旁?原來是有原因的。」三姑甲掩嘴呵呵直笑。

    「一路上要對著一張那麼醜的臉,征宇貝勒心裡一定很難受吧?」

    「不過這丑格格也真是的,長成那樣,就不該跑出來嚇人嘛!」

    至死皮賴臉地跟著征宇貝勒,說不定她以為自己能近水樓台先得月,得到征宇貝勒這輪明月。」

    「呵呵……憑她那張臉?!」

    「她那張臉又怎麼樣?」森冷的男性嗓音介入了這場對話當中。

    征宇冷然地看著幾個說長道短的驛站人員,幾個婢女適才公認的英挺俊顏此時佈滿了寒霜。雖然讓他俊美的面容更顯酷帥有型,但直接承受那樣迫人的氣勢,那可不是人人都能承受得起。

    「貝勒爺吉祥。」幾個婢女慌慌張張的跪安,完全沒料到、適才一番說長道短,會讓當事人聽進去,也不知道他是聽進了多少。

    「你們幾個,好大的膽子。」征宇震怒,雖然只聽見後面幾句,可想到她們竟是這樣的污蔑書雅,怎麼樣都止不住胸臆間的那口氣。「若沒人教你們懂規矩,本爵很樂意代勞。」

    「貝勒爺息怒,奴才們知錯了,請貝勒爺恕罪。」

    「恕罪?」瑟瑟發抖的身子絲毫引不起征宇的同情心。「你們這些嘴碎的奴才們,不給一點教訓是不行的。」

    聽見一聲聲哭爹喊娘的求饒聲,原本氣憤的彩雲暗自叫好,就怕征宇貝勒給的責罰太輕了些。

    但彩雲才剛想著,這些罪有應得的奴才們會受到什麼樣的懲罰時,書雅瘦弱的身子已往前跨出一步,出了那轉角,讓所有的人發現她的存在。

    「書兒?」看見她,征宇一怔;緊接著想到,她可能也聽到那些傷人的話語,心中怒火更熾,一口惡氣就要噴向那幾個始作俑者之時——

    「宇哥哥,算了。」低著頭,書雅難堪地請求道。

    「你聽見了,是不?」怕她在哭,征宇幾個大步繞過跪在地上的幾個女人,連忙來到她的身邊,連彩雲的請安都不想理。

    「我們走吧,不是要出發了?」她不敢看向任何人,小小聲地問。

    「不行,這些奴才,我定要讓人好好的嚴懲她們一番。」征宇不願白白放過她們。

    「算了……」書雅仍是不願生事。「我們快些上路了,好嗎?不是說了,晚上就能到姨父失蹤的景興鎮了?」

    「書兒?」征宇抬起她的臉,想知道她真實的情緒跟想法。

    不願被看見眼底的難堪,書雅別過了頭,幾乎是哀求的低聲道:「我們出發了,趕緊離開這兒,好不好?」

    心裡極氣憤,但更捨不得她這樣悲淒哀憐的模樣,征宇惡狠狠地朝幾個賤婢瞪了一眼,低吼——

    「還不滾!?」

    不是彩雲愛胡思亂想,但真的,她真的覺得氣氛越來越怪異了!

    自從教訓不成那幾個嘴碎的臭女人後,他們一行急急地又上路了,但自此後,她家的好格格卻是一臉的愁眉不展,不但問話沒法得到回應,那一副愁苦的模樣,就像是積了什麼萬年哀愁,壓了千言萬語在心頭似的。

    不只是她家格格不對勁,彩雲還注意到了,征宇貝勒也有些異樣。

    說真的,早上她看見他雷霆大怒之時,真是嚇了一跳,因為她沒想到,這個貝勒爺會那麼講義氣,在聽見旁人辱及她家格格後,不但是代為出頭,那忿怒的模樣,更是一副感同身受的樣子。

    而更讓她沒想到的是,原先是那麼憤怒的一個人,還能聽得進旁人的勸阻,尤其勸阻的對象,還是她家的格格。

    老貪說,她那時真是有些反應不過來,因為她一點也不覺得,她家格格那幾句沒有技巧可言的哀求話語能起什麼作用。

    但哪想得到呢?

    雖然是完全沒技巧可言簡單的求情話語,可原先盛怒中的貝勒爺還真的聽了進去,讓她眼睜睜地看著奇景發生,像是要噴火般的貝勒爺就這樣硬生生壓抑下那陣怒意,緊接著他們就出發,離開驛站繼續趕路了。

    當然,這個貝勒爺讓她感到異樣的,可不只是這樣而已!

    不是她的錯覺,透過簾幕,她三不五時地就看兒前頭騎馬的他回頭住車內看,那臉上的神色,像是有什麼話想說似的。

    哎!又一次了,貝勒爺又回頭了!

    彩雲跟著回頭看看另一頭的主子,沉默了一會兒後,彩雲突地抱住了肚子……

    「哎喲!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痛喔!」

    「彩雲,你怎麼了?沒事吧?」書雅嚇了一跳,急問。

    不只車內的人讓她嚇了一跳,連車外的人都察覺異樣,就看馬車緩緩地停了下來,不多久,征宇就出現了。

    「怎麼回事?」皺著眉,他問。

    「不行了,我撐不住了,早上吃的東西不知有什麼問題,我的肚子好痛,我想……想要……」彩雲一臉為難,不好意思說得太明白。

    「我們停一會兒,讓彩雲去方便吧。」書雅求情地看著征宇。

    見征宇點頭同意,彩雲以極其逼真的、一副連滾帶爬的急切模樣往車外而去,找到一株樹叢就往裡頭鑽,一下就不見她的人影。

    少了她,征宇直勾勾地盯著書雅,看得她心慌意亂,只能躲避他的視線。

    「你還要躲我到幾時?」征宇不讓她逃,單刀直入地問。

    他已經受夠了!自從上回那場意外讓他不小心親了她,她就一直在躲著他,尤其是當時在驛站休息沒多久,那個叫彩雲的婢女就追了來,讓她更有理由避開他、不正面和他說話,害得他一直沒有機會同她說開那場意外。

    「……」書雅不敢回話,但比誰都清楚,他在說什麼。

    「那是個意外,只是個意外,再說,也沒人知道,只要我不說、你不說,就只剩天知地知,根本沒人知道發生什麼事,你就為了這個不會損及你閨譽的意外,而再也不理我嗎?」征宇一臉的懊惱。

    意外……是呀!對他或對任何人來說,那只是個意外而已,她實在沒必要想太多,就像個懷春少女似的,一個人在看不開、想不透,還耿耿於懷的……

    「書兒?你真的打算再也不同我說話了嗎?」征宇又問。她的不語,已經讓他開始煩躁了起來。

    「……沒有……」重整心緒後,書雅總算開了口。「我只是……只是沒遇過這樣的『意外』,所以……所以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而已。」

    「傻丫頭。」她的開口,讓征宇鬆了口氣,習慣性的伸手朝她額上輕彈了下。「就只是個意外,只要我們不提,也沒人知道,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讓自己那麼彆扭,你始終是我的書兒,而我,就是你的宇哥哥,並沒有什麼不同的。」

    相對於他開朗的笑,書雅只覺得一顆心正一寸寸的冷去。

    「嗯,我知道了。」困難地扯出一抹笑,書雅讓自己死心。她知道,她是沒有作夢的權利的,她沒有!

    征宇親切地回她一笑,但像是想起了什麼,臉色一下又變得難看。

    「對了,早上的事,你在那裡聽了多久?」他問。

    他的提起,讓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低下了頭。「都過去了,我不想談這事。」

    「不能不談,以後再遇上這事,你不能再這樣姑息。」他總覺得她太消極了。

    「要不,我能怎辦呢?」書雅的情緒落到最谷底,太過憂傷讓她脫口說道:「嘴長在別人的身上,就算沒當場聽見,也不能制止別人不說,更何況……更何況他們說的也是事實,跟你一比,我確實是長得極醜無比……」

    「誰讓你有這樣想法的?」俊顏一沉,截過她話頭的征宇不高興了。「之前我對你說的,你全當耳邊風了,是不是?」

    見她不語,像只蝸牛般地又退縮回她的殼裡,征宇又覺煩躁了起來。

    「我說過……」再開口,只顯得他語重心長。「我們誰都沒有選擇自己容貌的權利,若真有那樣的選擇權,我相信,不只是你,換作誰都不願意自己的臉上有任何的缺憾,換句話說,我們每一個人都沒有權利去嘲笑其他人的長相,會這麼做的,都是些愚夫蠢婦,既然都知道他們腦子不清楚了,你做什麼把他們的蠢話放在心上?」

    他的話,書雅聽了只想哭。

    選擇的權利嗎?

    若她真能有選擇權利,即使只有那麼一丁點也行,說什麼,她都不想讓自己變成眼前的這副模樣。

    但沒辦法,她沒辦法呀!

    因為當年的她,連那麼一點點選擇的權利都沒有,更可悲的是,她甚至連去怨、去恨的立場也沒,只因為造成她如此的罪魁禍首不是別人,正是孕育她、讓她來到這人世的親生母親……

    「書兒,我說的,你可聽進去了?」見她有些閃神,征宇無奈。

    「我明白你的意思。」回過神來,在不想再失態的前提下,書雅粉飾太平的應道。「謝謝,讓你擔心了。」

    「那就好,讓自己開心點。」征宇叮嚀,並宣佈。「今日的行程若順利的話,我預計傍晚時分就能到達景興鎮。」

    景興鎮,他們總算要到了嗎?

    知道為了即將到來的尋人工作,會有一場仗好打,書雅輕歎口氣。

    「別歎氣,不會有事的。」征宇摸摸她的頭,鼓勵道。

    書雅沒回答他,擔心地看著從樹叢後走出的侍女。「彩雲,你好些了嗎?」

    「謝格格的關心,奴婢現在好多了。」彩雲笑咪咪,果真一副好很多的模樣。

    當然好很多,瞧,現在的氣氛多好啊!

    而且剛剛透過樹叢,她有看見喔!看見貝勒爺跟格格相談甚歡的樣子,甚至還動手摸了格格的頭,狀似親密呢。

    嘻!真想不到,她靈機一動裝肚子疼,不但化解那怪異的氣氛,還能有這天大的發現……她要知道能有這樣的效果,早該裝肚子痛了,也不用等到現在。

    在彩雲既得意、又微微懊惱的複雜表情當中,馬車很快地再次奔馳於路上,奔向那未知的景興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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