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曦 第二章
    金鳳娘,一種如米粒般細小,卻身懷劇毒的罕見毒物。

    誰也沒有想到,雖然此毒物稀少又罕見,本身的毒性又極為強烈,但解毒的方法竟會是那麼樣的簡單——大蔥水配童子尿,將兩者攪和後塗抹在被金鳳娘咬傷之處,另外再準備一份大蔥水讓中毒者喝下,不出三日,盜了一身汗後,中毒者身上的毒便自然會解去……

    「小少爺,你別亂動啊,要是吵醒了王爺,那可怎麼辦才好?」

    恍惚中,玄睿聽見一人聲緊張的喊。

    「勳勳,是勳勳,學曦你答應我的。」勳勳氣惱地瞪著她,怨她老是說話不算話,明明兩人已說好,四下無人時,她就要喚他勳勳,而不是什麼見鬼的小少爺。

    小小年紀,他也不知道自己這是什麼心態,為何旁的人叫他都覺得自然,就獨獨是她,只要她一叫他小少爺,他便打從心裡覺得不快。

    他喜歡她喚他勳勳,好喜歡好喜歡,至於原因,他也不知道為什麼。

    「別鬧脾氣,咱們不是說好了,四下無人時,我再喚你勳勳,但這兒又不是沒別的人,你忘了你阿瑪就躺在那兒嗎?」雪曦提醒他。

    「可是阿瑪又還沒醒來,那不算!「勳勳計較。

    「別這樣,若是讓他聽見了。定會怪我沒有分寸,要是因此降罪於我,我不是很倒楣?」拜託,她已經夠倒楣了,就別再添加她的倒楣級數了。

    「可是他……他明明就還沒醒嘛……」小聲啼咕著的勳勳突地想到一件事。「對了,我阿瑪他到底何時才醒啊?他已經昏睡好久了。」

    「這問我恐怕沒用,我也沒學過醫,哪知道瑞王爺為何還不醒來?」她現在一心只想著要怎麼逃離這瑞王府,這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你救了阿瑪!」勳勳道出事實,但又不解地問道:「大夫說,阿瑪身上中毒的跡像已退,毒真的解掉了,但他為什麼不醒?」

    「大夫不是說了嗎?王爺體內的毒素潛藏太久,雖然一時之間除去了,可是他的身體還沒能復原過來,需要一段時間調養才能完全的康復醒來。」雪曦轉述大夫的話。

    「那到底是要多久,阿瑪他才會醒?」勳勳只想知道這個。

    「這我哪曉得。我不是說了,我又沒真的學過醫,會解這金鳳娘的毒,完全是憑運氣,只是之前剛好看過一本記載這毒物的書,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雪曦第無數次地想撇清救治的功勞。

    「才怪才怪!學曦你好棒,大家都不懂,只有你能救我阿瑪,而且你也救活他了。」勳勳才不聽她的「謙虛」之詞,仍是很興奮地讚揚道:「等阿瑪醒來,我一定要告訴他,要他好好的賞賜你這個救命恩人。」

    「不用,你千萬不要這樣做!」雪曦嚇出一身的冷汗,她知道,這地方絕對是不能再待下去,她一定得在王爺醒來前趕緊溜走。

    「為什麼?你救了阿瑪,本來就該得到賞賜的,再說,雖然我小,可是我看得出來,一開始的時候,其實他們大人根本就不相信你說的解毒之道。」勳勳扁嘴。

    就連指揮整個醫人行動的烏奴管事也一樣,聽了之後也是一臉的懷疑,若不是秉持死馬當活馬醫的精神,真讓人準備了大蔥水,還讓小勳勳當場解了一泡童於尿來做實驗,瑞王爺如今恐怕已在地府的森羅殿中審功過,而不是好端端的躺在這兒休養。

    不似勳勳的大反應,雪曦個人倒是沒什麼感覺,就連大夫宣佈瑞王爺的中毒症狀己解、所有人一片嘩然的呆愣表情之際,雪曦也沒有那種大復仇戲碼中的得意神色,反倒是勳勳,他比她這當事人還要得意。

    「賞賜的事不用提了,倒是我得離開的事……」

    「不准不准!我才不讓你離開!」勳勳丟下觀察到一半的阿瑪,死纏活纏地纏住她,就是不肯放手。

    「勳勳……」

    「別叫別叫,我不聽,我不要你離開就是了……」

    昏昏沉沉的意識聽完一長串的對話後再也無力支撐下去,再次陷入昏睡前,玄睿只覺得奇怪。

    勳勳,該是他那無緣多見的孩兒吧?

    不知他長得多大了,如果沒記錯的話,好像已經四歲,該是個體力充沛的小男孩兒了。

    那他口中的學曦呢?

    昏沉的意識追尋不著關於此人的記憶,及至玄睿沉入黑甜夢鄉,仍是想不起——

    學曦……這到底是誰啊!?

    *********

    萬籟俱寂,等了半天,總算等到那精力旺盛的小小孩兒睡去,與之周旋一整天的雪曦終於鬆了一口氣,躡手躡腳地就要執行逃跑的計劃。

    不逃跑不行啊!誰也不知道,這尚在昏迷中的瑞王爺,到底在何時才會真正的康復、進而轉醒?為了避免節外生枝,她還是早日逃離這個有王爺,還有將軍之類人士出人的地方,那才是上上之策。

    說她笨也好、呆也罷,竟會天真地去相信夢境中的書籍,還傻傻的為上頭看到的東西感到害怕。但她已經弄不清了啊,弄不清楚那個虛幻夢境中的東西,到底是真實存在的,還是出於她自個兒的想像。

    並非她異想天開,會突然地認為那樣奇妙的、讓人不能苟同的怪異世界是真實存在的,實在是有很多難以解釋的東西,讓她不得不存有這樣的想法。

    雖然她永遠也無法解釋,為什麼會讓她撞見這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可真的就是讓她遇上了,而,只要有那麼一丁點的機會與可能,顯示她所看到的書籍、書裡頭所寫的事是有可能存在的,那麼她絕對會用盡∼切的力量跟方法,來抗拒變成書中女主角的命運。

    她才不要讓一個臭男人,用他那可怕又邪惡的手,對她做……做出那些放肆的事情呢!

    嗯!光是用想的,她都覺得難堪,更何況是要她去面對?

    不敢耽擱,雪曦躡手躡腳地就要離開這個充滿王爺,跟各路探病大將軍的王府。

    「『你』要上哪兒去?」

    突如其來的聲音,宣告了雪曦不幸的悲劇命運。她慢慢、慢慢地轉過身來,眾人眼中過分清秀的臉上掛著一抹僵到不能再僵的僵硬笑容,在對上玄睿的眼後,一切都靜止了,她只能呆愣地看著他,像是被道響雷劈中一樣,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她知道他有副好皮相,先前在他昏迷時,勳勳因為不放心,讓其他僕傭為昏迷不醒又風塵僕僕的他梳洗過後,她就知道他是個外在條件都極好的男人,就像夢裡那書中所說的不提他過人的家世、背景,以及他所掌握的權勢跟在朝中的受寵度。光是他的那張臉、跟他那強健的體格,就夠格去玩遍京中的大小胡同,然後她可以想像,就像書中所寫的那般,他定是冷酷無情到了極點,讓所有的女人瘋狂地迷戀著他,可是他的真情卻從不為任何人所動。

    是的,就是那個樣子,光看他那雙眼銳利跟冰冷的程度,就能料想跟猜測這一切。再說,如果不是因為他那雙眼太過燦亮迫人,她又何必像被吸了魂一樣,只能動也不動地盯著他瞧呢?

    哎呀呀,古人說得真是好啊!畫龍點睛,當真是畫龍點睛,∼對眼睛的效用對整體來說,效果真是太大了。

    先前昏迷不醒的他,給人的感覺就是長得好看而已,可是那一對眼,因為他那一對眼,讓本就俊挺出眾的他顯得更加颯爽迫人,而且還有種讓人離不開目光的可怕魔力,讓她無法自己的一直聯想到她夢境中那些可怕的書籍……

    無法移開目光,雪曦直勾勾地看著那張邪魅惑人的俊顏,回想著她曾見過的激情描寫,害怕的她只能沒用地開始發抖,發抖……

    「放肆!誰准『你』這樣看著本王的?」玄睿收起那份訝異之心,沉聲一喝。雖然才剛剛轉醒,但那完全無損於他形於外的威儀氣勢。

    其實也有些意外,只是玄睿並不像雪曦那樣明顯的被震住,雖然在第一眼初初見到時,他相當意外於「他」過分的細瘦與清秀,可那也只是稍稍的閃了一下神,很快的就回復了過來。

    「晤……怎麼了?」勳勳的轉醒是雪曦的救命符,就見睡意濃濃的他朝她伸出細細的手臂,討著要抱。「學曦,別亂跑,抱。」

    「呃……」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雪曦真是尷尬了。

    她的不為所動讓勳勳稍稍清醒了些,也是到這時,他才發現身旁一直處於昏迷狀態的父親早已轉醒。

    「阿瑪!」他興奮地喊了一聲,本想撲上去給個大大的熱情擁抱,但在那犀利深沉的注視下,原有的火熱熱情消去了一大半。

    侷促地僵在原地,勳勳有些不知所措。

    怎辦?阿瑪跟他想像中的,好像……有點不太一樣。

    「學曦?是『你』救了本王?」記得一些模糊不清的隻字片段,玄睿猜測,盯著雪曦的眼中儘是讓人捉摸不定的若有所思。

    「別……王爺您別這麼說,那只是碰巧,只是碰巧的事而已。」雪曦心中直發毛,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就要發生了。

    帶著點陰沉之色的俊顏噙著一抹不知名的笑意,玄睿突然說道:「本王絕不會虧待『你』的。」

    「不敢,學曦絕對不敢當,請王爺別費心了。」完了完了,她的頭皮一陣麻過一陣,真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

    「不行,這事怎麼能這樣就算,學曦救了阿瑪,阿瑪應該要好好的賞賜學曦才是。」勳勳說著,可語氣顯得有些拘謹,他正試著熟悉這個應該要很親密,但實際上卻陌生得可以的阿瑪。

    「所以……」像是要認同勳勳的話,可那一對深沉的目光顯得更加的幽暗難辨,而薄薄的唇輕吐出讓人打心裡發寒的語句。

    「本王一定會好好酬謝『你』一番的。」

    **********

    雪曦被關入大牢了!

    對著四周的鐵棚,她無言,心中流淚,怎麼也沒想到,這瑞王爺酬謝她救命之恩的方式,竟然是把她關進大牢內。

    她……她這是招誰惹誰了?

    「走開走開,我要進去,不要攔我!」

    勳勳稚嫩的聲音在外頭吵鬧著,雪曦聽著,卻是什麼感覺也沒有。

    要她有什麼感覺呢?若不是一時心軟,憐惜起這毛頭小子,本該離開這兒,而不是讓人給關入這不見天日的大牢裡。

    從她讓人給押入大牢後,她便告誡著自己,不能再心軟了,就算那小娃兒再怎麼樣的可愛機靈,就算她多麼同情他自幼喪母的處境,她都不會再對他心軟。

    雪曦告訴自己,只要能逃脫這場牢獄之劫,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包逃跑,逃離這是非不分的瑞王府。

    「學曦……學曦,你聽得到嗎?我是勳勳,是勳勳吶……」小勳勳在牢房外大喊。

    雪曦不回聲,特意漠視那焦急的呼喊。

    「走開,你們不知道我是誰嗎?為什麼要攔著我?我要看學曦,你們讓開,我要進去看學曦!」勳勳著惱,惡狠狠地瞪著守門的侍衛。

    「胡鬧!」

    突如其來的斥喝達到最好的效果,勳勳住了口,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阿瑪。

    「王爺吉祥!」守門的侍衛行禮。

    「阿……阿瑪。」勳勳呼嘯,至今仍不能適應遠征歸來的父親。

    「你在這裡做什麼?」示意讓旁的人平身後,玄睿問著。他正準備前來審人,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他的……孩子。

    不適應的人不止是勳勳,玄睿也一樣不太能適應這個眉宇神似自己的小傢伙。

    「這裡不該是你待的地方,去別的地方玩。」玄睿要他離開。

    「不要,我要找學曦。阿瑪,為什麼你要把學曦關起來?為什麼?為什麼?」提到這事,勳勳就有氣。

    那過沖的語氣讓烏奴連忙哈腰求情。「王爺,小少爺還小,不懂事,您千萬別放在心上。」

    玄睿未置一詞,率先往牢裡頭走去。

    「烏奴……」可憐兮兮地扯著烏奴的衣擺,勳勳要他代為說話。

    敵不過他哀求的目光,烏奴只得硬著頭皮問:「呃……王爺,不知這學曦是犯了什麼錯,要讓人關在這兒?」

    「是啊是啊,學曦她可是救了阿瑪,為什麼阿瑪要關她?勳勳覺得這事一點也不公平。

    玄睿輕哼一聲,不打算跟任何人做交代。

    因為賴著烏奴,勳勳總算能進到牢裡,一見到蜷縮在牆角落的雪曦,他連忙奔了過去。

    「學曦,學曦,你還好嗎?」勳勳急問,見她不理他,心裡難受得想哭。「學曦,你不要不理我,我也不知道……不知道為什麼阿瑪要把你關起來……」

    「夠了,你再吵,本王就讓人轟你出去。」玄睿覺得他受夠了。

    勳勳嚇了∼跳,面露懼意地看著玄睿,心裡充滿了無數的問號。

    為什麼?為什麼阿瑪跟他所聽到的都不一樣?烏奴說過,阿瑪會疼他、愛他,可是眼前的人,打從出現後,就是板著臉凶巴巴的樣子,這人真是他的阿瑪嗎?

    「王爺息怒,少爺他不是故意的。」烏奴連忙打圓場。

    「不是故意的?」玄睿看了一眼盡往牢房縮去的小身子,心中隱隱覺得不悅。他的親身兒子對著外人,尤其是一個身上帶罪的外人,竟然比他這個做老子的還要親近?!

    幾個大步,他想要把勳勳抓回身邊,不料,一直不太搭理人的雪曦竟探出細細的手臂,隔著柵欄擁住勳勳。

    「你羞也不羞?就算心情不好,也不該拿一個孩子出氣。」她以為他要打勳勳出氣,下意識地做出護人的動作。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玄睿冷眼看著他們兩人隔柵欄相擁的畫面。

    「他還小,根本就還不懂事,你不能因為他說了幾句不中聽的話就打他。」雪曦知道她不該管,但她就是忍不住。

    「打他?」玄睿覺得人格受到污辱了。想他堂堂的瑞王爺,率數十萬大軍打仗的瑞王爺,會無聊到打孩子出氣嗎?

    「你壞,你關學曦,你不是阿瑪,你是壞人,是壞人!」小小的手臂也抱住雪曦,勳勳忿怒地喊。

    「少爺,你怎麼這麼說你阿瑪,他會關起學曦,一定有他的道理在。」烏奴再次擔起打圓場的任務,他抱過哭鬧的勳勳,神色極為不安。

    被烏奴抱了開,勳勳猶哭鬧著:「騙人!騙人!他是壞人,他不公平,學曦救他,他卻把她關起來。」

    聽他這樣說,烏奴只能冒冷汗以對,因為他也弄不明白,王爺為何要關起救命的大功臣——學曦。

    對著眼前的鬧劇,玄睿不怒反笑。「你們兩人的感情,倒是好啊!」

    「王爺,請您別怪罪小少爺,他跟學曦投緣,自學曦來後,兩人一向就特別的親近,這會兒見學曦被關,少爺還小,難免控制不住情緒,若語出冒犯,還請王爺見諒。」烏奴求情。

    「這還用你說?」玄睿不悅地掃了烏奴一眼,最後才將目光盯在牢裡的雪曦身上。

    雪曦血液中的倔性全讓這行事怪異、蠻不講理的男人給激了出來,異於平日淡然無爭的恬靜個性,她一雙只能稱之為美麗的杏眼氣唬唬地直瞪向他。

    對上她挑釁的瞪視,玄睿冷笑——

    「本王倒要看看,『你』這細作到底有多會籠絡人心。」

    **********

    突如其來的罪名,雪曦呆愣了下。

    「細作?」烏奴差點嗆到。

    「烏奴,什麼是細作?」勳勳不懂。

    「是奸細的意思。」壓低聲音,烏奴回答他。

    「奸細?」勳勳還是不懂。

    「你那偉大的王爺阿瑪是說,我是個間諜、奸細。」雪曦冷笑,不止引用辭典內的解釋,她還配合勳勳的程度做出解釋說明。「也就是說,他認為我是某個敵軍派來的臥底,是個大壞人。」

    好像有點懂的勳勳覺得生氣。「騙人騙人,她不是奸細!她不是壞人,她不是!」

    「來人啊,將少爺帶出去。」玄睿不耐煩了。

    「不要……我不要出去……」

    勳勳掙扎著,但在一陣拉扯之後仍被帶離開,而這時,被急急找來的袁定軍剛好也到了。

    「屬下見過王爺。」見到全然康復的玄睿,袁定軍欣喜,但也擔心。「王爺怎這麼快就下床,不多休息幾天嗎?」

    「多休息幾天?」玄睿冷哼。「再躺下去,只怕這小細作已經把整座王府都拆了。」

    「細作?』袁定軍一愣,往牢房裡看去,結果愣得更徹底。「是小恩公?」

    「別叫『他』恩公,『他』是南蠻那邊派來的奸細。」玄睿恨恨地掃了雪曦-眼。

    「奸細?不會吧?」袁定軍吃驚,也覺得不解。「王爺怎會這樣想?」

    「他大概被毒壞腦子了。」連生氣都懶的雪曦涼涼送上一句。

    「『你』倒是勇敢,這時還能說風涼話。」玄睿沉著臉看向雪曦。

    「有什麼好不敢的?反正你都能不分青紅皂白的扣我一頂奸細的大帽子,相信再離譜的事你也做得出來,我不趁還能說話的時候多損你兩句,這不是虧大了!」雪曦已然被激到忘了什麼端莊高雅,口氣極為不善地損回去。

    若非敵對關係,對『他』這時的勇氣,玄睿還真是頗為欣賞。

    「一流的演技,不過……『你』真以為本王什麼都不知道?」

    「你知道什麼?」雪曦絕不相信,這瑞王爺有那麼大的本事,才剛清醒不久,就能知道她所有的秘密。

    再說,就算她一眼看穿她的女扮男裝,那又如何?

    追查起來,她可也是大清朝的格格一名,只是扮男裝出走,又沒犯什麼法,就不信依這小小的出走行為,她會被判什麼樣的重罪。

    她早想過了,了不起就是被找回去,然後依大阿哥跟皇上的意思,被指婚給某個貝勒、阿哥或將軍的,再不然就是被派去和親了事,哪還能有更嚴重的下場。

    不過話說回來,被指婚或是被派去和親,這對她來說,也是極為可怕的一件事,總之她要小心應對,除了不能認奸細這罪名,也不能讓人發現她真正的身份。

    「王爺,不知道是什麼事,讓你以為小恩公…呃『他』是奸細。」在玄睿的瞪視下,袁定軍很快地改口,只想快些知道原因。

    「『本王』全聽見了。」玄睿冷冷笑著,俊朗出眾的臉龐流露著嘲弄。「在本王被暗算後,幾度意識昏沉之際,聽見你們押來了那幾個假意投城的南蠻人,喝令要他們交出解藥,結果可想而知,那些早想要取本王性命的南蠻人怎麼肯給。」

    衷定軍邊聽邊點頭,怒審那些使毒的南蠻人時他也在場。

    「當時你們聚在一旁討論該怎麼讓他們乖乖的交出解藥,而那幾個南蠻人也同時在交談著,雖然壓低了音量,但本王聽得真切,當中有些怕死的在問該怎麼辦,帶頭的斥罵他,認為能除去本王,就算犧牲生命又有何懼。」說到這兒,玄睿忍不住輕哼∼聲。

    袁定軍聽了暗暗心驚,當時他們忙著討論該用何種方式逼出解藥,倒是不知道有這一段插曲。

    「不止如此……」頓了頓,犀利的眸鎖住牢籠內的雪曦,玄睿再道:「那領頭的在得意之下還說道:「更何況不止玄睿的一條命,我們安排的人已如期進到了瑞王府內,我要叫他的家人一起為我們戰死的族人陪葬!」

    「你怎麼能因為這幾句,就認定我有罪?」雪曦大大的不服氣。

    「因為『你』是府裡的新面孔。」玄睿道出疑點之一。

    「但同時跟我進府的還有好幾個人,為何不見你去懷疑他們?」雪曦覺得冤枉。

    「王爺,學曦說得沒錯,跟『他』同時進府的家僕有好幾個,我們實在不能因為這一點就認定『他』有罪。」烏奴實話道。

    並非特意要幫雪曦說話,若真要烏奴說的話,在他的內心裡,其實還是覺得「他」這個少年家僕有些怪異處。

    只是事實勝於雄辯,將這些日子以來「他」對小主子的態度全看在眼裡,撇開那種怪怪的感覺不談,烏奴知道「他」對小主子確實頗有助益,再加上見「他」提供解毒的方法,救了王爺一命,念在這些的份上,烏奴沒法兒當「他」的怪是壞,還自覺有責任要幫忙說句公道話。

    「聽見沒,烏奴管事能證明,新進府的人不止我一個。」雪曦力爭清白。

    「不提『你』是府裡的新面孔,那本王身上的毒呢?」倜儻俊朗的臉龐上添了一份寒意,才見玄睿沉聲再道:「這些南蠻叛軍伺機所放的毒,稀奇又罕見,一般人聽都沒聽過,『你』一個小小書僮能解這毒,『你』說本王該不該懷疑?」

    「如果我真是你所說的奸細,我看著你死就好了,幹麼多事救你一命,然後增加我自己的危險?」雪曦氣憤難當,對他這種單向推論大大的不以為然。

    「王爺,雖然您的推論有理,但『他』說的也不無道理。」袁定軍史月地說道。

    「那是為了要更加取信於本王,所以『他』聰明的以退為進,幫本王解了身上的毒,以為這樣能套取更多的情報。」玄睿冷笑。

    「情報?能套什麼情報?」雪曦氣結,一對探出牢籠的小手緊握成拳。「照你寫回來的家書,那些南蠻叛軍不是都被掃蕩光光了,對你下毒的那幾個反賊,不就是最後的幾個漏網之魚?如果真像你說的那樣,我套了情報是要給鬼聽啊?」

    雪曦忍不住開始懷疑,眼前的男人真的能領兵打仗嗎?一個統領十萬大軍的人,竟然連這麼簡單的道理也想不通,這樣的人,真的能夠領兵?真能夠打仗?

    「好刁的一張嘴。」承受所有人懷疑的目光,突然被問倒的玄睿有些難堪。

    「我只是道出事實。」雪曦才不覺得自己刁鑽。

    需知,以往她在養心園的時候,人人都說她嫻靜優雅、端莊乖巧,現下的伶牙俐齒,全是時勢所逼,為了自保而不得不反擊,她才不覺得自己哪裡刁了。

    「事實嗎?」玄睿冷哼一聲,霍地抓住她緊握在牢籠外的小拳頭。

    「做什麼拉住我的手?放開!你快放開!」打了個冷顫,雪曦無法抑止腦海中一再閃過的噁心畫面。

    好可怕,他碰她,他竟然碰她……

    「要證明『你』是不是清白,有個最簡單的方式。」將「他」的嫌惡看成心慌,玄睿冷笑,刷的一下拉開「他」的衣袖,露出一截雪白無暇的藕臂。

    「你做什麼拉開我的袖子!」雪曦羞得大叫一聲。沒有人,從來沒有人能這麼碰觸她,還將她的裸臂公開給人看!

    俊朗自信的俊顏上閃過一抹困惑之色。

    沒有!手肘處光潔無瑕,根本沒有他想像中,那一族南蠻反賊會有的圖騰印記!

    知道玄睿在我什麼,袁定軍輕咳一聲,想化解那份尷尬。

    「王爺,我想……這當中恐怕是有些誤會在。」

    進不得大牢內,勳勳在牢房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正在抽抽喧噎中看見無罪被釋放的雪曦走出來,馬上撲向她——

    「學曦,學曦……」小小的身子撲向她,讓她不得不接住他。

    本來她是很生氣的,雖然最後澄清了她的清白,換回了無罪釋放,但她還是覺得生氣。

    可這會兒見到哭成淚人兒的勳勳後,那股子氣也沒辦法再持續下去了。

    「別哭,你是男孩子,怎能哭成這樣?」瘦弱的身子抱不太動他,雪曦只得蹲下身來,幫他擦去一臉的髒污。

    「可是……可是我好擔心你……』勳勳抽著氣哽咽著,一臉的自責。「我說過……說過要保護你的……」

    「沒關係的啦,你看,我這不是出來了嗎?」雪曦柔聲安慰他,早忘了先前告誡過自己,對他,應該保持距離,不該再親近他的。

    「學曦,為什麼會這樣?以前烏奴告訴我,阿瑪常年在外,是在帶兵行仗、安邦定國,還說他是個大英雄,可是……可是他明明就壞,他欺負你……我不喜歡他,討厭……他討厭……」勳勳激動,總覺得烏奴騙了他。

    「勳勳,你不能這麼說你阿瑪。」難得端出嚴肅的表情,雪曦正色道。「今日之事,純粹只是誤會造成的,你不能因為這樣而怪罪你阿瑪。」

    「為什麼?」勳勳不懂。

    「因為他要保護你啊。」雪曦解釋。「你要知道,為了保衛國家,他不得不傷害一些心懷不軌的反賊,而那些人的親屬心生怨恨,為了報復,很可能挾持你做為報復的手段,基於要保護你的安全,你阿瑪才會那麼小心行事,也是因為這樣才會錯怪好人。」

    吸吸快掉下來的鼻涕,勳勳似懂非懂。

    他的小腦袋,雪曦又道:「不止你阿瑪會這麼做,如果換做是我,為了保護你,我也會小心,也會懷疑任何一個可能會傷害你的人,所以,今天的事,你絕對不能怪你阿瑪,因為他都是為了你好。才會這麼做的。」

    「真的嗎?」勳勳的心裡覺得好過一些了。

    「當然是真的,我會騙你嗎?」雪曦佯裝不悅。

    「我知道你不會騙我。」小小的臂膀抱緊她,他悶聲道,逕自汲取她身上那一股讓人熟悉的母親氣息。

    「好了,不哭了,你還得背書給我聽呢!別以為我忘了這件事。」微微一笑,雪曦牽著他的小手往他的小書房而去。

    在兩人走遠後,玄睿這才步出牢房,俊顏上的表情若有所思的,讓人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王爺,您還在懷疑學曦嗎?」烏奴揣測。

    老實說,聽了剛剛那一番話,他的心中是感動的,因為他沒料到,被人誤會一場後,學曦竟然會代王爺說好話,不至於讓小主子的心中蒙上一層陰影。

    需知,他們兩父子本就聚少離多,兩人之間的互動情況絕對大異於一般的父子,是以烏奴剛剛真是擔足了心,深怕這次的誤會會影響到他們的父子親情。

    「我倒覺得這書僮挺不錯的,不提他救了王爺的這部分,感覺得出,他對小少爺的關愛是發自於他的真心,只是……只是他實在是瘦弱得不像話,真不像十六歲的少年。」同樣聽見那一番話,袁定軍也頗為讚揚,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說是十六歲,那是雪曦為了逼真而謊報的年紀,要不然,她已經是個十八歲的大姑娘了。

    「夠了,你們別再說了,本王心中自有主意。」玄睿不讓他們再說下去。從沒鬧過這樣大的笑話,本以為抓到了潛入府中的。

    細作,可沒想到,鬧了半天,他竟是錯怪了忠良,而且還是個救了他一命的忠良。

    只是……只是他還是覺得怪異啊!

    雖然目前他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對於這名書僮,他就是覺得怪怪的,不是因為那過於清秀的面貌,也不是因為那細瘦得離奇的單薄身子,讓他感到說不出的怪異的,是一種……

    一種感覺。

    極可能是因為『他』雙眼,帶水似的水亮主兒,簡直就像個娘兒們似的,太過於晶燦嬌燒。還有,「他」的手……光潔柔滑彷彿從沒做過苦差事似的。

    不只如此,依那滑柔的程度,再加上那潔白得不可思議的手肘、臂膀,那根本就是雙養尊處優的手,能擁有這樣的一雙手,為何會到瑞王府?來當差呢?

    再者,一個家境貧苦到需要為奴為僕的人,能讀那麼多的書?而且,還真有那麼湊巧,就真真讓「他」讀到那奇怪的解毒良方?

    種種的種種,形成一個巨大的謎團,讓玄睿覺得有異。

    驀地,他笑了,自負又自信。

    雖然他目前還沒能釐清一切,不過他相信,這只是時間的早晚問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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