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好人是不能做的!
最初,在鳳秋官與君海棠決定展開報復之後,兩人纏著趙仁傑惡整了半個月,其間得知他要相親的事,早巴不得整死他的他們兩人,那真是樂得像是中了什麼大獎似的。
而經由一番仔細打探、得知其中細節後,由鳳秋官所主導,他們兩個人精心策劃了一連串的精彩節目,就等著相親之日的到來。
在兩人的計劃中,第一步是擾亂相親,好讓趙仁傑在所有人面前含冤莫辯,接著便要求趙仁傑道歉,讓他在所有人面前失了面子、重挫他平日的銳氣……當然,最好他脾氣夠硬,不肯答應道歉的要求,這樣事情才會好玩。
因為趙仁傑果不肯道歉的話,他們便要讓他趙家的船當場沉船,使得他們趙家船上所有的人像是下鍋的餃子般,全部下水與魚同樂。
不過倒也不是真的想淹死他們,畢竟與趙仁傑的恩怨為的也只是出那麼一口氣,稱不上是什麼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再怎麼說,他們倆可也都不是什麼嗜血之人,會決意要趙家的人沉船,好玩的成分還是居多,所想要的,就是想嚇嚇他們而已,是以他們兩人或許會表現出冷血的樣子,棄趙家船上落水的所有人不顧,但事實上並非如此。
按照他們的計劃,在好好地嚇嚇趙仁傑以及趙家船上的所有人後,他們兩人所安排的救援船隻就會在他們兩人搭乘畫舫離開後前來救援,打撈所有落水的人並送他們上岸,絕不會真玩到鬧出人命。
很合情合理的計劃,是不?如果沒有意外,他們原先的計劃就是這樣,而且所有的事也照他們所計劃般,進行得很是順利。但誰曉得呢?就在這順利中,意外就是這麼地發生了!
玩心重於一切的他們兩人怎麼也沒想到,與趙仁傑相親的對象會有那麼好的氣魄,而由於欣賞劉玉婷所表現出的「威武不能屈」的氣魄,再加上讚賞趙夫人以身言教、不與惡勢力低頭的分上,他們兩人便默契十足地打消了嚇唬他們的這一個環節。
尤其是意外地得到趙仁傑的選擇結果,知道他表明要道歉的意願後,他們兩人更是決定不讓趙家船上的所有人受落水的罪,進而連忙展開搶救的工作。
很好心的念頭,是不是?但這正是錯誤的開始!
而為了爭取時間,解開了趙仁傑的穴道,要他幫忙把快落水的人送到畫舫上去,那更是整件事中最大的錯誤。
誰也沒有料到,一直表現出合作態度的趙仁傑其實包藏禍心,當他們三個習武之人積極地把將沉之船上的人一個個送回畫舫上後,就在鳳秋官飛躍趙家那艘半沉的船上,準備救回最後一個人的時候,趙仁傑竟在此時發難——
那該是他近日藏在身上防身用的吧?就看他取出一把短刃,想也沒想地直直朝為了救人而背對所有人的鳳秋官射去,等到君海棠發現之時已為時已晚,大怒之餘的她也沒時間示警,直接以最快的速度射出,想在鳳秋官受傷前攔下那把匕首。
結果她沒能攔下那把短刃,不過也無妨,因為練武的關係而較常人更加警覺的鳳秋官察覺到空氣中異常的流動,自己避開了那偷襲,可誰知趙仁傑等的就是這一刻!
在短刃之後,他緊接著在偏左跟偏右的方向再各自射出數把袖箭,為的就是讓鳳秋官躲避不及而中箭,好能一舉成擒、一雪這些日子以來的怨氣。很不幸的,正如趙仁傑做預料般,這瞬時萬千的變化果然得到了一些效果,不過中箭的不是他想射的鳳秋官,同樣聽聲辨位沒回頭看,但空氣中的異常流動讓君海棠知覺地用身體代鳳秋官擋下了這個「危險」,演變成現在的情況……
「君君?你振作一點。」失去平日玩世不恭的嬉鬧表情,抱著她直奔的鳳秋官細哄道,稚氣的臉上堆滿了擔心與不捨。
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他後悔、懊惱、悲憤,但怎麼樣都改變不了她代他受傷的事實。
很想趕緊找來大夫為她治傷,但回城的路像是沒有盡頭般,讓心焦的他沒辦法一本初衷,剛巧遠遠地看見路邊有間破廟,為了先趕緊察看她的傷勢好進行急救,沒得選擇的,他只得先帶著她在破廟裡落腳。
「很痛吧?忍一下,我先看看你的傷勢。」將她小心放下後,入眼所及的,便是那把整個刺穿她肩處的箭,看得他一顆心全擰了起來。
如果可以,他寧願中箭的人是他自己,也不願意她受這種苦!
「你怎麼這麼傻,幹嗎替我擋這一箭呢?」他說著,幾乎快哭了出來。
天可明鑒,一直以來,他視她可不光是她所知道的「哥兒們」、「好夥伴」之類的角色界定,對他而言,生命中,沒有比她更為重要的人事物,他看她,是絕對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哪捨得她受一絲一毫的苦痛?
從沒見過他為何事緊張,如今看著他為她擔憂到快哭出來的表情,說不感動是假的,而為了不讓他擔心,以及面子上的問題,君海棠只得強裝出不在乎的模樣。
「別那麼緊張,死不了的。」她逞強地說著,只可惜她的身體出賣了她,嘴巴上雖是這樣說,倔強的玉顏卻早化為一陣慘白。
「呸呸呸!什麼死不死的,你會好起來的。」鳳秋官試圖讓語氣輕鬆一點,好安她的心,可是效果不彰,他的模樣看起來比她還要難受似的。
「別這樣,我不愛看你這樣。」握著他的手,她困難地說著。
在她的印象中,他就該是愉悅的、笑意盈然的、灑脫的、活得暢然恣意的鳳秋官,從來沒像現在這樣,失去他的光彩和熱,她直覺得感到不喜歡,不喜歡看他眼中飛揚的神采與笑意隱去的模樣。
「別說那麼多,你忍著點,我想辦法幫你處理傷口。」緊握了下她的手,他叮嚀,而後動手,準備幫她處理傷口。
她已經很努力了,但在他試圖割開她傷處的衣物,無可避免地牽動傷口之時,還是讓她痛得悶哼出聲。
「快好了,就快好了,你忍著點,忍著點喔……該死,我定會讓趙仁傑付出千倍的代價!」好不容易除去她肩頭附近的衣物,那毫無遮掩的傷部讓鳳秋官看紅了眼,對著那枝從背後穿刺到前方的箭矢,他忿恨地脫口而出,平日稚氣無害的樣子早蕩然無存。
「算了,他會這樣做也是人之常情,換成我們,說不定手段更狠……只能怪我們自己太不小心了。」咬著牙,君海棠忍痛說道,純然地就事論事。
「你別說話,保持點體力……」內力一施,小心地折斷箭頭那一截後,對於即將到來的拔箭過程,他光想到她要受的痛楚,心就亂得可以。
「沒關係,我挺得住,拔吧。」知道他想做什麼,她說,而後緊咬牙根等待那一波可怕的疼痛。
伴隨著大量血液的噴濺而出,劇烈的痛楚在同一瞬問如濤天的浪潮般盡數侵襲向她、將她整個淹滅,無法抗拒下,她的意識逐漸地渙散。
「君君,清醒!你醒醒啊!」對著噴濺後逐漸轉小、但依舊汩汩流出的大量鮮血,深怕失去她的鳳秋官一邊七手八腳地想止住血,一邊心急地大喊著。
很想說些什麼,好讓他別擔心,但她沒力氣、一點力氣都沒有……
「別丟下我,你千萬別丟下我,你忘了嗎?你還要當我的新娘,當我美麗的新娘子,你千萬別丟下我一個……」
對麼他的狂吼,她很想叫他住嘴,也想叫他停止胡言亂語……什麼新娘啊?簡直就是開玩笑——
沒機會讓她再想下去,意念方過,君海棠便完全地失去了意識。
生平第一次昏了過去,說起來或許丟臉,但至少她不用再承受那烙鐵一般的劇烈疼痛,算起來,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好不容易擺脫黑暗的包圍,蝶兒一般的長睫毛眨啊眨地,君海棠幽幽地轉醒。
很快的,她認出自身所在的地方,那是他們倆原先住的客棧,而身邊的人,雖然臉上帶著點讓人覺得陌生又可笑的鬍渣子,但她還不至於認不出來,她知道,他是她從小認識到大的鳳秋官,只是……他為什麼睡在她的身邊?
肩胛處隱隱傳來的疼痛提醒她昏迷前所發生的事情,但她不明白,他就算要照顧她,沒必要睡在她旁邊吧?
君海棠有些困惑,想叫他,但喉嚨似火焚燒過的乾渴讓她難以成語;想動手推他,可傷處傳來的疼痛讓她放棄。
「你醒了?」她細微的動靜已足以驚醒全心照料她的鳳秋官。「哪兒不舒服?渴了是不是?」
察看了下她,發覺她不適的原因後,他迅速地下床,取來茶水後用竹筷夾取一塊乾淨的棉布沾水滋潤她的唇,接著,以不像他會有的耐性,一口一口慢慢地、持續地潤澤她難以成語的乾澀咽喉。
好不容易可以開口說話,她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推開他持筷的手。「我昏迷多久了?」
話一出口,那可怕的沙啞讓她睜大了一雙眼,不敢相信這麼可怕的聲音是出於她的口。而因為她那難得的稚氣表情,鳳秋官露出這些天來久違的笑容。
「沒事,你昏迷不醒的這些天直髮高熱,大夫說喉嚨會不舒服是正常的,過兩天就會好了。」他哄她,眉宇間儘是憐惜之意,語氣更是讓她皺眉的溫柔。
「我到底是昏睡了多久?」怎麼他看起來怪怪的?
「不多不少,是足足嚇掉我一條命的三天,下次不准你再做這麼危險的事了。」他叮嚀,輕柔地撫去她頰邊的幾縷髮絲。
「你……怪怪的?」她困惑地看著他,有點不適應眼前不玩不鬧的他。
「我怪?」鳳秋官怪叫一聲,老實不客氣地伸手揪住她不帶血色的頰。「這哪裡怪啦?要是被嚇的人是你,我看你怪不怪!」
君海棠反射性地想出手打他,但身上的傷不允許,她才稍稍一動,便痛得她悶哼一聲,臉全皺在一塊兒了。
「痛?還知道痛是嗎?我看你下次還敢不敢這樣玩命!」他沒好氣地放開她的頰,這些天不只為她擔足了心,還險些讓她給嚇死,以為自己要失去她了。
「喂喂喂,你這是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嗎?」她齜牙咧嘴地罵了一聲。
「救命恩人?下次你要敢再這樣做,我會先打你一頓再說。」他故做兇惡。
至今回想起她血如泉湧、失去意識昏迷過去的那一幕,那種心膽俱碎的感覺還依然在,說什麼他也不願再經歷一次了。
「阿鳳……」難得看他這般嚴肅又認真的樣子……君海棠掙扎著想坐起來。
「你該躺著多休息的。」雖然態度稍嫌兇惡,但他還是出手幫她坐了起來。
「我只是想救你,你這麼凶做什麼?」坐好後,面對眼前的他,她覺得有些不適應,也覺得有些委屈。
此時的她,一身雪白的單衣,黑瀑般如雲的長髮直瀉於身後,少見的蒼白讓嬌妍絕美的玉容更添一抹惹人心憐的荏弱之感;這大異於平日英氣勃發的柔美模樣已足以讓人心疼不已了,要再加上那難得的小女兒嬌態,還流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樣,要他如何不覺心軟?
歎了口氣,他輕輕、輕輕地將她擁進懷中。「我不是凶,我只是擔心,你可知道,你這三天的昏迷不醒,簡直要嚇壞我了。」
「又不是我願意的。」她嘀咕,還是覺得委屈。「事情發生的那麼突然,我沒辦法,為了救你才擋下那一箭,你還那麼凶……」
「好了好了,別說那些了,是我不好,是我讓你擔心,才害你替我擋下那一箭的。」終究還是習慣順著她,以他的方式疼著她、寵著她,鳳秋官輕搖著懷中的人兒,順著她的話說道。
「本來就是你不好,我是病人耶!」噘著小嘴,她依然一臉的不開心,很是理所當然地接受他的溫柔寵護,絲毫不覺有不妥或怪異之處。
「是是是,病人最大,別氣了,生氣傷身……不過你得答應我,以後千萬別再這麼做了。」他還是忍不住地叮嚀了一聲。「你可知道,看你受傷,比我自己受傷更加難受萬倍。」
他臉上的認真讓君海棠的心沒來由地緊縮了下。
那是種很奇怪的感覺,只不過是少去嬉鬧的表情而已,他整個人就像換了個人似地,有種說不出的懾人神采;尤其是他表示出的、沒有一絲掩飾的關心,直接得讓人抨然心動,讓她有些不知所措,覺得自己也因而變得怪怪的。
「怎麼了?」他注意到她的侷促。
「沒有。」她迴避他的視線,還是覺得自己變得有些怪怪的,不明白怎麼會有那麼奇怪的感覺跑出來?
「不舒服嗎?」他有些擔心。
想著他擔心的樣子,她決定,剛剛那種奇怪的感覺絕對是她自己多心,於是乎她甩開那一份奇妙的心情。
「當然不舒服了,不然換你受傷看看。」她回嘴。在拋開不自然的感覺後,她自然而然地拾回最習慣的態度與面貌來面對他。
「如果可以,我寧願受傷的是我自己。」他看著她,眼中明白地寫滿了不捨。
「去!馬後炮。」又當自己多心,她自動略過那溢滿柔情的眼神,不屑地啐了一聲。
他想說點什麼,但最終還是噤了聲,順著她的話說道:「不管是不是馬後炮,反正下次你別再做這種事了。」
這回,他說話的樣子,又是她所熟悉的態度與語氣了,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他像是想說別的,但又臨時改口。
君海棠稍稍遲疑了下,但最終又歸咎於自己的多心。
「是啦是啦,我知道你功夫好,可以躲過,全是我自己雞婆。」她扁扁嘴,顯得有些自討沒趣,因為憶及他在她受傷時,大怒之餘一掌震毀他們原先所搭的那艘畫舫的功力,多少有些明白,以他的能力,要躲過那些冷箭並非難事。
「別這麼說,我知道你關心我。」他擁緊她,下巴摩挲著她的發,而知道她看不見,他的臉上泛起一抹笑——得知她的關心,只怕是這場驚嚇中唯一的收穫。
「鬼才關心你,我……我只是反射動作。」她直覺地想要辯解,只是那小小的停頓破壞了整個的氣勢。
「是是是,只是反射動作。」鳳秋官輕柔地摟著她,順著她的話說,嘴邊掛著一抹大大的得意笑容。反射動作?騙鬼啊!有誰會為了無關緊要的人賣命去做反射動作的?
「對了,後來呢?你毀了我們搭的那艘畫舫,他們沒事吧?」突然想起這事,她忙不迭地連聲問道,口中的「他們」,指的自是趙家船上的所有人。
當時她痛得受不了,隱約中只聽得他盛怒之下的毀船聲,多少知道他抱著她以輕功掠水而過,急著想回岸上找大夫救她,至於其他的,她就沒精神跟力氣去注意了。
她的問題讓他一僵。
「我管他們,最好全淹死他們算了。」想起她身上的傷,他負氣道。
「阿鳳……」她皺眉。
「沒事啦。」看她皺眉,他不情不願地說著。「這些天我上街抓藥時也順便打聽了下,那天我雖然毀了畫舫,讓所有人全落了水,可是別忘了我們原先安排的救援船,在我帶你離開不久後,打撈他們的救援船就到了。除了驚嚇外,了不起就是傷風感冒的小毛病,跟最初的計劃一樣,並沒有任何傷亡,你放心吧。」
一直就是這樣,他們性好玩弄別人,從小到大,兩人聯手整過了無數的人、包括他的頑童師父,可就從來沒玩出過人命;好玩是他們戲弄人的重點,看人出糗是他們的目的,可就從來沒想過要真正的傷害誰。
「真是的,發那麼大牌氣做什麼?如果有人整了我半個月,還玩到我家人的頭上,我早殺人了,何只放袖箭這麼便宜……」因為放心,疲憊感席捲而來,君海棠忍不住輕輕地打個呵欠,在他懷中備感舒適的她又感困盹,眼睛開始瞇了起來。
會說這樣的話,並不是因為她偉大,有什麼特別高貴的情操,因為同樣的,她也氣放這冷箭的趙仁傑,怨他害她受這中箭之苦,不過她還不致因此而失了她的公正之心,一味地將罪歸咎到旁人的身上。
「睡吧,這裡有我。」看著昏昏欲睡的她,他輕喃,不著形跡地調整更舒適的姿勢好哄她入睡。
靜謐的氣氛籠罩著兩人,因為體力不支的關係,加上他不時的輕搖微晃,有種兒時讓人摟抱懷中誘哄的安全感,不一會兒,她的意識很快地便開始模糊了起來……
「我該拿你怎麼辦才好呢?」恍惚中,她似乎聽見他這麼說。
但君海棠沒有能力細想,依稀彷彿間,她感到唇畔似乎讓什麼東西輕觸了下,溫溫的、熱熱的,是一種柔軟的、帶著點麻癢的觸感,其間還伴著他讓人覺得熟悉的氣息。
無意識地嚶嚀一聲,她動了動,往他的懷中更緊貼地偎近。
看著她毫無防備的恬靜睡顏,鳳秋官微笑,無害的稚氣俊顏上有抹動人的神采,一種屬於男人才會有的、保護心愛女人的神采。
抱著她,他小心地讓兩人躺下。
她的轉醒已讓他心安不少,這一鬆懈,連日來日以繼夜照顧她的疲倦盡數來襲,無法、而且也不想抵抗的他懷抱著她,安心地赴周公之約。
如果有人看見,必定會覺得這相偎而眠的畫面美得像是一幅畫一般。
多日後的一個早晨……
「你幹嗎老睡在我旁邊?」傷勢逐漸復原的君海棠在開始有力氣的那一日,趁著注意力還沒被轉移,一腳將連日來纏睡在她身邊的鳳秋官給踢下了床。
「君君,你也太狠了吧?」揉著屁股,睡眼惺忪的鳳秋官想再癱回床上。
「不准你上來。」君海棠霸道地表示。
她總覺得養傷的這幾日,他給她的感覺相當怪異,不論是他看她的樣子、說話的樣子、還是碰觸她的樣子,較之於往常,那份熟悉親暱感中又多了一份什麼,一種她說不出所以然、但會覺得心慌意亂的感覺。
為了遏止那份陌生的怪異感,她堅持跟他保持一點距離,直到她弄清楚,到底是哪裡不對勁之後再說。
「讓我再睡一下。」不理會她的抗議,仗著天生的體型上優勢與後天傷患與否的機運,他避開她受傷的部位,整個人撲在她的身上,將她牢牢地壓制於身下,帶著睡意的稚氣臉龐就貼著她、一同枕著她腦袋下的枕頭,繼續呼呼大睡。
「鳳豬!你很重耶!」她抗議。
聞言,他眼睛也不張地逕自朝旁邊挪了下,半邊趴著床、半邊趴著她,然後將重心放在自己的這一邊,至於另一半身,雖不至於給她太大的壓力,但仍可以繼續牢牢地將她鎖在身下。
「喂!喂喂!」行動被限制住的君海棠氣結,提高聲量地喊他。
他動也不動的,一點反應也沒。
「喂——」拉長了音,她就不信叫不醒他。
回應她的叫喊的,只有安撫小狗一般的一句——
「別吵。」他咕噥了聲。
她火大,運足了氣,更用力地喊:「喂——」
「你好吵。」他的眼睛連睜也不睜一下,一邊說著,他一邊緩緩地移動身子。
在君海棠省悟出他要做什麼之前,他一張越放越大的臉已貼近了她,然後嘴對嘴地封住她發出噪音的檀香小口。
他、他、他……他在做什麼?!
君海棠完全驚呆了,這是她有生以來所受到的最大一次驚嚇,嚇得她完全無法反應,只能由得他恣意妄為。
「嗯,乖乖的,不要吵我睡覺。」滿意於她的瞠目結舌,再次得到安靜的他朝她的小嘴輕咬一口後,閉著眼交代著,然後又繼續睡。
他溫熱的鼻息就貼在她的頰畔,君海棠僵如化石般、動也不敢動地呆直在原地,一點也弄不明白,剛剛是發生什麼事了?
就在她感到懷疑的時候,本就貼在她身邊的他又蠕動了下,不只整個身體更加地貼近她,他的一張臉根本就是貼在她的臉上!此時,她可以明顯的感覺到,緊貼著她頰邊的他那愛笑的口、高挺的鼻……天啊!該怎麼說呢?那種感覺?
從沒有過這樣的事;與他結識至今,兩人感情一向就不錯,雖然總是又打又鬧的,但那也只是他們感情好的一種表現方式。而因為感情好,兩人在肢體上也不可避免的較旁人來得親近些,但從來沒有過像現在這般,「親近」到這樣的地步,弄得她手足無措,一顆心沒來由地亂了起來。
當然,這不光是因為他整個人貼黏到她身上的關係,而是感覺,一種陌生的、極度親密的、宛若一體的怪異感……這或者是她多心,但她就是覺得怪異。
對君海棠而言,此刻的感覺全然不同於平日的瞎纏嬉鬧,一種陌生的情緒在她的心底蔓延開了,像是什麼被改變了般,引起一種她說不出個所以然的騷動,只覺得又慌又亂的,整個人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她從來沒這樣過,也從沒想過,他竟能引發她有這樣的感覺,讓她覺得……覺得……
暖昧!
沒錯!就是暖昧,而且是暖昧到了極點!
現在的他就是給她這種詭異的感覺,她完全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怎麼生命中最最熟悉的一個人,會帶給她這樣奇怪的感覺?
他可是鳳秋官,是她打小認識的、一塊兒打鬧到大的朋友,兩人之間熟稔的程度,可以說比真正的親人還要親,怎麼突然之間,一個這麼樣熟到爛透的朋友會帶給她這種怪異的感覺,弄得她心慌意亂,整個人不知所措了起來?
難不成……是因為他剛剛吃她的嘴的緣故嗎?
想了半天,她只能把原因歸咎於他適才所做出的、超異常的舉動。
小心再小心地,她試圖扳開他,離他遠一些,好用距離來冷靜一下自己的思緒,順便研究一下,為什麼他剛剛會那麼不衛生地用嘴封住她的嘴?而,她為什麼會因為這個不衛生的舉動,整個人的感覺就不對了?
已經很用心了,但她努力了半天,最終也只能勉強將頭挪開了一些——實在沒辦法,因為他纏得死緊,而她又怕吵到他,讓他對她做出更怪異的舉動出來,在這樣的情況下,再加上她有傷在身,能使出的力道本來就有限,現下能挪出一點距離讓她側過頭看他已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奇怪,還是一樣啊!一樣的眼,一樣的鼻,一樣的嘴,就連那一對耳朵也分毫未差地待在原地,怎麼看,就是那個愛笑愛鬧的他,但是……就是不一樣啊!為什麼明明是這樣熟悉的娃娃臉,給人的就是感覺不一樣了呢?
好吧,或者是有點不一樣的,好比說平常的時候,言談時他眉宇間常不經意地流露出一份讓人信服的朗朗自信;也好比說在舉手投足時,率性灑脫的他所表示出的那種越來越明顯的、吸引人注意的暢意瀟灑……不過,這些又不是現在才冒出來的,只是越來越明顯而已,基本上,他還是原本的他呀!那,到底是哪裡不一樣呢?
研究了半天,越來越不明白的君海棠覺得困惑極了。
視線最後停留在他那愛笑的薄唇上,可能是因為在於意識中,她已認為那是問題的根源。
會不會……她吃回去的話,那些奇怪的感覺就會不見了?
無計可施的她大膽假設著,而想法的來源,除了源自於「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古訓上,大半還是依據「挨了罵,罵回去心裡就舒坦」的生活經驗來判斷。
可是這樣會不會很不衛生啊?
她有些猶豫,不太確定是不是真該「回吃」回去,畢竟嘴對著嘴,想起來就覺得不對勁。
不過其實也沒差嘛,以前又不是沒吃過他的口水;打小時候起,他們兩個有福同享,有好吃的定是一塊兒吃,尤其他老愛搶她手上的東西吃,玩著玩著,大半的結果便是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分食她手上的東西。這說起來,彼此的口水都不知道吃了幾缸了,所以……只是嘴巴碰著嘴巴,這應該也沒差多少吧?
不讓自己再多想下去,君海棠就當說服了自己,眼兒一閉,她湊上唇,朝他線條優美的薄唇上輕輕、輕輕地輕吻了下。
咦?有什麼不同的嗎?一吻之後,君海棠連忙退了開,確定他還在睡之後,她細量起自己的感覺。
心,跳得很快,但說起來……也沒什麼的嘛!
她一臉的困擾,完全不懂,為什麼他吃她的嘴會讓她變得怪異,而她吃他的嘴卻一點感覺也沒有。
不信邪,她再次傾身,將自己的唇瓣貼上他的,但這一次,她還來不及退回,後腦勺已讓人固定住,而「偷香」的小嘴也已讓人戲噱地輕咬住。
對上那雙清亮不見睡意的眼,君海棠一連數日不見血色的嬌顏脹得通紅。
糗了,人贓俱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