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胤煒,全國最大商行九堂院裡的二大總管之一,主財務應酬之事,年二十八,性好漁色……哎呀!」
呼痛聲傳出,打斷了這間斷傳出的背誦聲。
「胡鬧,什麼性好漁色?」不客氣地敲了她一記後,像是沒看到穿回女裝後變得嬌美可人的她,商胤煒閒適地為自己倒了一杯茶。
「很痛耶!」捂著頭,報喜小聲地咕噥。「你這人怎麼這麼沒幽默感?」
「幽默感?」聽見她的話,他也不惱,只是一臉有趣地看著她,然後、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用她的話反問回去。「那如果我說你水性楊花,你做何感想?」
「這不一樣啊,我本來就不是。」她大叫,哪能容忍水性楊花之名冠在自個兒的頭上。
「那你的意思是,我本來就是性好漁色嘍?」他抓出她的語病。
「不不不,我怎麼會這麼說呢?您是九堂院的商大總管,我這種區區的小賤民哪敢這麼說呢?」她暗笑,看起來就是一副不誠懇的樣子。
想玩遊戲?他絕對奉陪。
「是嗎?可是我剛剛明明聽到你說我性好漁色。」裝無辜,誰能比得上他?就看他謙和俊秀的臉上滿是不解。
「沒有、沒有,商大俠,您一定是聽錯了,像您這樣名滿天下的仁義之士,又怎麼會是性好漁色之人呢?我的意思是,您真是能者多勞,負責這麼大商行的應酬之事,身不由己地出入各大聲色場所,一定很累的,是吧?」堆在心形小臉蛋上的笑容顯得益加的嬌甜了,但沒人知道的是,在這笑顏下的詛咒與唾罵。
該死的,商胤煒,你就保證不會栽在姑娘的手裡,要不然,定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三日來,只覺上了他惡當的花報喜暗暗發誓道。
「是我聽錯了?那你的意思是,我的耳朵有問題嘍?」自動略過她成串的廢話,他問,臉上的笑容也顯得更加的和善慈藹了。
「不是、不是,商公子您的耳朵怎麼會有問題?有問題的是小女子,您知道,小的是沒見過什麼世面的鄉村野婦,說起話來當然是不怎麼得體了,要是因此冒犯了您,還請商大爺恕罪、恕罪吶。」自知玩不過他,她也認了,極識時務地先裝可憐,把自己先罵一頓再說。
「那請問你這個小女子,你到底是要不要好好地把本公子、本大爺的生平及愛好給背熟?」再次略過她的廢話,商胤煒客客氣氣地問道。
要是在三日前,或者她會相信他的謙和及無害的樣子,但現在……不了,她已經很明白,這種客氣的假象之下的真實面目,該是他把耐性用盡的前兆,是她瞎了眼,先前才會被他儒雅謙和的樣子所欺。
「我背、我背就是了。」認命地把面前抄著他生平及喜好的紙張拿起,她繼續她的默記大業。
房間內一下子又恢復了安靜,她默默地背著該背的東西,他則繼續悠閒地泡他的茶,氣氛看似平和安寧,但事實上,對於自己的誤上賊船,敢怒而不敢言的報喜,心中早已是波濤洶湧……這沒道理嘛!
為什麼她要這麼地聽話呢?就算是因為受制於對他的承諾,她也犯不著孬成這樣的嘛,再怎麼說,她是在幫他的忙耶……思緒在這裡嚴重受阻,因為她一想起這個「忙」,心裡頭那把本來就旺的火,就忍不住地燃得更加旺盛。
因為他的那張臉,她沒想到,竟會栽這麼大的一個跟頭!
什麼一個小忙嘛!這個人所謂的「小忙」竟是要她冒充他的心上人,幫著他騙人,這只要一個不小心,弄不好就會毀掉她大閨女的名節。像這樣的忙,能算小嗎?
由比可知他這人是多麼地不誠實了。
明明是這麼了不得的事,竟然說得像是要她幫忙摘個菜一樣的輕鬆,害她呆呆地受騙做下了幫忙的承諾,事後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真的是來不及,因為早在她知道真相時就已經反悔過了,結果他一個說話不算話、為人沒有誠信、不守信用的大帽子扣下來,讓她完全沒有辯解的餘地,更何況她還得顧及那些未到手的銀票及藏寶圖……這讓她能怎麼辦?
為了顧全大局,她只得咬牙忍下這一口氣,每天每天地跟他列出的生平喜好搏鬥,一遍又一遍枯燥地背著這些不惑興趣的東西……想當初,她背她老爹規定的功課都沒這麼認真呢……就是這樣她才嘔!
她對背書就是沒那個天分嘛,到現在她都已經奮鬥三天了,難道他還看不清現實嗎?再說,他看不清現實也就算了,瞧瞧他那是什麼態度啊,雖然她因為他的身份而對他的態度多了一些生的景仰……注意了,是一些些,真的只是多了一些生的景仰,而這份景仰的來由,是源自於她對九堂院的高階管理人士一直抱有的無限想像。
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注意時勢,對她這個滿腦子想成名的人來說,可說是項極重要的功課──吸取前人的經驗教訓,是成功的一大踏腳石,她不可能傻得錯過──也就因為這樣,為了規劃尋寶成功、成名致富的生涯,九堂院,這個完全成功的商業行號,一直就是她研究學習的對象。
因而她才會知悉,帶領九堂院成為全國商業霸主的三個主事者的過人之處,也才會進一步產生崇敬之情、景仰之意,但……這些都是在遇上他之前的事了,在這三天之內,他已經很成功地粉碎了她原先對他所持有的觀感了。
只是,這也同樣地來不及了。
因為不光是他寫出了個人的生平及喜好,他也要她寫一份她的生平及喜好讓他背,就在兩人交換那張列舉他們各人事項的字張後,她看到他的身份,他也同時看到她崇拜對象的那一項,然後,就變成現在這一副他吃定她的模樣了。
真印證了相見不如聞名的這句話。但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兩人也因此而攪和在一塊兒了,一切也就沒有挽回的餘地。
只是現今的狀況,讓她是越想就越嘔,他有必要仗著她「曾」景仰過他的這一點,擺出這麼一副吃定她的態度嗎?
也不想想,所有的事全是他一手編導的,她這個無辜的路人只有受他算計的分……她是無辜的受害者耶!尤其在知道他所謂幫個「小小忙」的真相後,她還肯幫他的忙,為此,他要能有一點羞恥心的話,就該要偷笑了,沒想到他非但一點感激之意都沒,竟然還這麼一副欺負人的樣子,這……這算什麼呢?
雖然這三天來,一有不如他意的事,他會用指關節敲敲她的頭,但也就是這樣而已,沒有更進一步的傷害。
或者他是愛利用人、愛欺負人、愛玩弄人了一些,但他絕不是那種會實質傷害女人的人,這樣一想起來,他之於她,其實並沒有多大的威脅感在啊,要說威脅,如果她不幫他扮演他的心上人騙人,讓他繼續受到逼婚的迫害,這樣的後果他才該知道怕哩,反正又不是她被逼婚,不是嗎?
那她幹麼怕他呢?
這一時之間,花報喜困惑了,不明白這三天她幹麼傻呆呆地任他擺佈?
想來,都是先入為主的觀念造成的!
基於先前她對九堂院萬能無敵的總管身份所存有的敬仰,以及對傳聞中無法想像的超凡身手的畏懼,就算後來已對他這人有進一步的認識與瞭解,知道他是空有斯文假象、實則狡詐饒富心機的人,但那殘留的印象還是影響著她,讓她就這麼傻呆呆地被他欺壓著玩。
現在想通了,她只覺得自己當了三天的豬頭。
真是一個活生生血淋淋的大豬頭啊!事實上它犯不著怕他、活像個小媳婦一樣地讓他欺負著玩嘛!他是有求於她的人,就該好好地表示出他該給予的尊重,她要得回她該有的尊重……沒錯,就是這樣!
念頭方才落定,叩的一聲她的腦袋瓜又被重重地敲了一記。
***
「做什麼?很痛的耶!」捂著腦門,她痛得哇哇大叫。
「你又不專心了。」商胤煒宣佈她的罪狀,然後好整以暇地啜了一口熱茶。
「我警告你喔……」
他的眉毛揚起,有趣地看著她,彷彿她說了什麼笑話似的。
「你那是什麼態度,我是真的要警告你,你給我聽好了,要是你再不給我應得的尊重,那我就……」她頓了下,想著警告的用詞。
「就怎麼樣?」他看她,一臉覺得有趣的表情。
「我就不幹了!」讓他的表情給惹火,她率直地撂下這麼一句。
「哦?」他又挑眉,讓謙和的斯文俊顏染上一抹不為外人所見的狡色。
「你哦什麼峨?我不幹了、不幫你了,你另請高明吧!」她豪氣萬千地補充說道。
「你忘了你自己的承諾嗎?你說過要幫我這個忙的。」商胤煒神態自若,語氣之平常,就像是在問她口渴不渴似的,完全不見一絲緊張感。
「你是不是又想說,我現在反悔,就是說話不算話、背信的、沒有榮譽心的小人?」她接口,用的是怕先前拿來堵她的話。
他笑,不置可否。
「哼!我是答應過你說要幫你的忙,但那是在不知情、被你蒙騙之下做的承諾,先不說你要幫的忙有多不合情理,你對我的態度也大有問題在,是你自己不仁在先,就別怪我不義在後。」她心形的小臉上滿是意興風發。
不過,若她以為這樣就能反過頭來威脅到他,那她真是大錯特錯了。
「好吧。」在她闡述完她的理念後,商胤煒輕鬆地應了一句。
「什麼東西好吧?你要改善態度,給予我該得的尊重了嗎?」她興沖沖地問。
「不是。」他笑笑。「如果你想反悔就反悔吧。」
嗄?
他的話讓她結結實實地愣了一下,怎麼也沒想到他這麼好說話。
「只不過如同我們的約定,你這一反悔,就什麼也沒有嘍。」他說明。
「等等,你不賠償我的損失是不是?」她嚇了一跳,沒想到他會來這一招。
他聳聳肩,默認。
「你不能這樣,是你害我變得一無所有,就算沒能全額賠償,也該多少賠我一些,你是九堂院的總管──玉面狐商胤煒,你不能這麼做的。」她嚷嚷,是真的沒料到這一點。
「誰說我不能呢?」他好笑地問她。
「你當然不能,你是商胤煒,要是這件事傳了出去,說你害一個可憐的弱質女流落水,迫使她成為一無所有的人後又惡意置之不理……這種事讓人知道了,你要怎麼做人?」她著急地說道。
「你倒是挺關心我的嘛。」他輕笑。
「我是說真的,你是玉面狐商胤煒,這種醜事是不能流傳出去的。」
「不是你說的嗎?我不仁嘍,一個不仁的人,想怎麼做都是可以被接受的,尤其是對待你這麼一個不義之人。」商胤煒無所謂地表示。
「你……」她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還有,既然你要反悔,我們就此別過吧,你得付我這三日的房錢、餐費,還有上街採買衣服時我先代墊的費用,這樣……」他停了下,再開口時給她一個令人咋舌的數目。「一共是六十八兩七文錢,我不跟你計較,就拿你五十兩吧。」
「五十兩?」她大叫。「你搶錢啊,哪有這麼多?」
「怎麼沒那麼多?餐費跟買衣服的錢先不說,雖然我們住的是九堂院自家驛館,但你住的那間雅房,可是自己人才能用的專用雅房,既然你不願當自己人,那雅房對外人來說,收費高一些是合理的,因為那是破了例,外人可住不到的。」他解釋,且繼續補充道:「再說,你不知道借錢是要利息的嗎?再加上這三天利滾利的利息,剛剛好就是六十八兩七文錢。」
她張大嘴巴,想說些什麼,但一時怒火攻心,怎麼地想不到要說的話,只能張大了嘴巴看著他。
「好了、好了,我說了只收你五十兩,錢拿來,你就可以走了。」像是沒看見她的異樣,商胤煒用一副萬事好商量的語氣說出結果。
「你明知道我沒有錢!」終於找回說話的能力,她忿怒地爆出指控。
可恨啊!
真個是一步錯、步步錯,她當初怎麼會認為他是個好人呢?
「是嗎?讓我想想……對了,你身上的碎銀,好像只有幾兩銀子而已。」他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是故意的!她知道,他絕對是故意的。
「你到底想怎麼樣?」忍著氣,她開口又問。
「我沒想怎麼樣啊,是你想怎麼樣的,記得嗎?是你自己說要反悔的。」他提醒她,謙和的臉上滿是無辜。
她氣得發抖,但又沒有立場反擊他,對峙了半晌後……「好,算你狠,你贏了,我聽話就是了。」時勢逼人,她只能咬牙認輸了。
「可是……我現在覺得你的配合度很低耶,沒事還會反咬我一口,想乘機威脅我……」他一臉的猶豫之色,完全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那你想怎麼樣嘛?」她火大。
「瞧,這麼凶,要怎麼扮演好我商胤煒心上人的角色呢?」他搖搖頭,像是對她很失望似的。
用力、再用力地做了一次深呼吸,報喜僵硬地扯出一抹笑。
「商少爺、商公子、商大總管……請您再給小人一次機會吧,我一定會背熟你吩咐的所有資料,完美地扮演你的意中人,等取信於你的朋友後再如你所交代的,變成一個狠心拋棄你的女人,讓你的朋友不忍心再對「傷透心」的你再次逼婚……請相信我,我一定會做到的。」雖然稍嫌僵硬,她已經很努力地裝出誠懇的模樣了。
「可是……」他一臉的猶豫。
「我保證這次絕不會再反悔。」她機靈地接口。「一切會照我們原本的約定進行,我會幫你的忙,扮演好拋棄你的壞女人角色,讓你的朋友看你可憐,不再干預你的婚事,還你該有的自由,然後你再照你的承諾,把該給我的錢跟藏寶圖給我。」
「但……」他還是一臉為難。
本就繃在最極限的境界了,現在他還一副想為難她的樣子,她的驕傲讓她沒辦法再繼續忍氣吞聲下去了…:「算了、算了,我不求你了,看欠你多少錢,你把我賣到青樓去好了。」她賭氣地大聲說道。
是真的豁出去了,為了維持住最後的尊嚴,她寧願去青樓賣身也不願再看他的臉色
直覺的,他不喜歡聽她說這種自暴自棄的話,只是臉上的表情還是沒變。
「你確定能賣到好價錢嗎?」他笑問,沒讓心裡頭些微不悅的情緒流洩出半分。
無疑的,這是一記重擊,而且命中紅心。
聽了它的話後,不再言語,帶著滿臉的倔強,她直接往外走去。
「你上哪兒去?」他臉上的表情仍是未變,就連聲音也維持一貫的平穩,只有細心的觀察,才能發現他眼中的微微悔意。
其實話一出口,他便後悔了。
真是的,就算要測試她的人跟她忍耐的底限,也不該這樣說的,到底她還是個女孩兒家啊!現在她一定很生氣吧?
「既然不確定我能賣到怎樣的價錢,我這就去確認。」沒有回頭,她佇立在已開啟的門邊,話一說完,她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走前還狠狠地甩上了門。
慘了,真的玩得太過火了!
商胤煒苦笑,那完美的平靜假象終於露出了破綻來,不過,現在可不是他自我檢討或是自責的時候。
沒敢多耽擱,他連忙追了上去。
***
他很快地就追上了她。
因為她壓根就沒走遠,才奔到雅房外的花園裡,拐了個彎,便躲到花園一角的假山後頭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
幸好他很快地追出來,所以看到她躲起來,要不然還不曉得要費多少的工夫出去找人。
只是他雖明知道她就躲在假山後頭哭,但也沒敢上前去打擾她,因為他知道,要是不先讓她把激動的情緒平復下來,不論他說什麼都是沒用的。
所以在她哭泣的時候,他就默默地在假山的另一頭等著,直到那抽噎的哭聲轉弱……「喏!」他遞上一塊潔白的方巾讓她擦眼淚。
對於眼前突然出現的方巾,她微愣了下,順著方巾一看,發現遞方巾給她的人是誰後,小臉上瞬時堆滿防備。
「你走開!」她揮開他的手。「我不想看到你。」
用手背抹去眼淚後,她一臉倔強地站了起來。「你是來催我的是吧?不用擔心,我現在馬上就去找家妓院把自己賣了。」
「別這樣。」他連忙拉住她。
「你放手!」她抗拒著他的碰觸,只覺得討厭他、萬分的討厭他。
「不放。」他用他明顯佔優勢的氣力攔下了她。「我知道是我不對,我玩得太過分了。」
他的歉意並沒平息下她的不滿,相反的,更加引起她的怨懟之意。
「商大總管,您真是人客氣了,像您這樣熟讀聖賢之書,習得武學仁義之道,文韜武略無一不精的人,怎麼可能做錯事呢?」美麗的心形小臉蛋上儘是一片漠色,與先前俏皮有朝氣的模樣相比較,有著天壤之別。
「別這樣,我是不得已的。」拿起方巾,他幫她擦去糊成一片的淚痕。
不同於這三日來明著斯文、暗地裡卻耍著她玩的言行不一,他現在的態度,是百分之一百如他表面上給人的無害感,是那麼樣的誠懇、謙和、良善、溫雅,完全不同於她這三天所認知的那個表裡不一、端著一張好人臉來欺負她的惡劣男人。
只是,她像是沒看到這些不同,滿腔的怒火還是沒法兒降下。
「真是好一個不得已啊。」別過臉,她不客氣地哼了一聲。
先是害她落水,弄得她一無所有,按著算計她、糟蹋她、傷她的自尊到讓她想賣身青樓;這一切的一切,他竟用一個不得已想打發掉?
「是真的,雖然我知道,你是個心直口快、不做作的率直女孩,但我的人生歷練告訴我,事情不能看表面,這樣的直覺已是一種習慣,我不輕易相信人,即使已經找了你、想請你幫忙,但還是會忍不住想考驗你一下,看你是不是為了貪圖我的名聲地位而來的女人。」輕扳過她的小臉,他無比誠懇地說道。
言下之意,她前三天所認識的他,其實是為了考驗她而裝出的形象,這話……要這麼說也行,因為這個考驗確實也是有的,只是考驗她的想法很快就被耍玩她的意念給取代……當然,這話是不能說的,他可沒笨成那樣。
「你想試,也不能這樣啊。」兩道秀氣的肩緊緊地皺起,但至少不像剛剛那樣地拒人於千里之外了。
或者同樣的話,別的女人無法接受,連聽進去都不可能,但因為她不是別人,她可是研究成功之道多年的花報喜,所以她能瞭解他的意思。
因為他是九堂院的總管商胤煒,這樣的職位,不論是想拉攏或想暗算他的人都不少,所以有著比常人高上幾分的警戒心是很自然的。
她明白他所想表達的「小心駛得萬年船」的道理,但……但她就是沒法兒接受,他為什麼要用這種惡劣的方式來測試她,他的那些話……很傷人,就算是她,也沒辦法原諒這樣的方式。
「可是我成功了,不是嗎?你真的不是別有用心的女人,一如我原先認識的你,可愛、單純、耿直、爽朗、沒有心機……」他努力說著她的優點,滿意地看到她逐漸放下防備、表情慢慢軟化,甚至到嘴角上揚的地步。
報喜讓她那重男輕女的老爹嫌了一輩子,現在突然聽到這麼成串的讚美,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嘴角兩側已不受控制地向上揚了起來。
「其實……其實我沒那麼好啦。」想了半天,她只這麼接了一句。
「我恨抱歉,剛剛因為不信任人的習慣,導致說話傷了你。」他好誠懇、好誠懇地說著。「請你原諒我,是我的錯……關於那些約定的事,你就當我沒說吧,而我該賠償你的,我會讓人給你準備好,只是藏寶圖的話,這……這恐怕需要一點時間了,得等我解決我們院首夫人逼婚的事後,才能拿給你了。」
他都表現得這麼有誠意了,看著悔不當初的他,她也不好意思再跟他計較那些不愉快的事,尤其她剛哭了一頓,把不滿都發洩光了,那股氣就更容易消了。
「沒關係啦,既然你都道歉了,我們就忘了那些不愉快吧。」她說著,樣子顯得有些羞澀。
「你真是一個善良的女孩,不枉我一開始便相中你當幫忙的人,不過……在我這樣傷了你之後,我也不敢強求了,若你想走,便走吧。」他落寞她笑笑,那一副盡力想給予彌補的樣子還真像那麼一回事。
「不行,我答應了你,就要完成任務,幫你騙過那些人,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吧,但是你不能像先前那樣,老是欺負人喔。」她重新做下承諾,但這次聰明地知道要加但書。
立即的,儒雅俊秀的臉上迸出驚喜的光輝。「真的嗎?」商胤煒驚喜地問,心裡頭開始佩服起自己的完美演技。
「我花報喜說話算話。」她點點頭,重申意願。「只是你不要莫名其妙地欺負人,說些傷人的話就好。」
「沒問題,就是你剛說的「尊重」是不是?」他微笑,斯文俊秀的臉上直散發一種讓人無法移開視線的儒雅風采,讓人無法想像他心中的真實想法。
呵呵,安全過關,就說他能把人給留下的,事實證明,他真的是天才,不是嗎?
只是這下子,他可得裝好一陣子的溫吞書生來取信於她了,想到一陣子都不能盡情地逗弄她玩,還真有點兒空虛呢。
心中有些惋惜,但他一點兒也沒表現出來,臉上一直掛著一抹謙和的笑。
「沒錯,就是尊重。」她點點頭,附和他的話,事情到此好像有了定案了,但一直存在的不對勁感像根小針似地刺著她,讓她困惑地偏著頭看他,然後,她忍不住開了口。「還有……」
「還有什麼?」他一副任她予取予求的模樣,讓人想不出,其實他心裡頭嘀咕了一聲:什麼啊?還有?
「你別裝出這麼噁心的樣子好不好?讓人覺得怪不自在的。」嘟著小嘴,她口
出驚人之語。
商胤煒愣了一下。
是真的愣了一下,因為沒想到她會冒出這一句,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她看穿了他一直沾沾自喜的完美偽裝了?
「你還是當你自己吧!雖然你先前老裝著好人卻總是壞心眼欺負我的樣子很惹人厭,但至少給人的感覺比較自然,比起你現在這種像是戴著面具似的假假樣子,你還是變成你原來的樣子就好,我想……先前的你才是你真實的樣子吧?我總覺得你那個樣子讓人覺得自在多了……」皺著小小的鼻頭,她說。
她的這一番話,讓他更加反應不過來了,簡直就是震驚吶!
但他怎麼也沒料到,她竟能看穿他比完美更完美的偽裝……他想安撫她的念頭絕對是真的,只是方式上……那是他原先就算計好的,也是他知道定能平撫她怒氣的方式,正如她所言,先前的他比較像他自己的本性,而說起來,剛剛她所看到的那個平撫她滿腔怒火的他,只是一種策略、一個較能事半功倍的形象而已,算不上真正的他。
但他就不懂了,既然她看穿了其中的玄虛,知道他是裝出這個樣子的,那她為什麼還原諒他?
「呃……我說的是相處起來比較自在喔,不是希望你像先前那樣,一直欺負我、威脅我、把我當耍猴兒一般地耍著好玩啦。」怕他誤會它的意思,她急忙再補充道:「我只是覺得,在我幫忙你的這段期間,既然大家要合作、要相處上一段時間,那在這段合作的時間裡,大家都拿出誠意來……因為我們是盟友嘛,盟友之間就該坦誠以對,我們一起同心協力地把目標好好達成,這樣不是很好嗎?」
他看著她,從頭到尾都沒接口說上一句話,這樣的靜默簡直就像是要讓她尷尬一般
「你別不說話好不好?到底怎麼樣,也給個答案嘛。」受不了他的不言不語,脾氣一來,她忍不住就大聲了起來。
但就在這時候……「哈哈哈……」沒預警的,商胤煒突然大笑出聲。
報喜嚇了一跳,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
「盟友,好一個盟友。」大笑過後,他雙眼晶晶發亮地看著她,原本的斯文俊秀模樣中多了一些之前極力隱藏的東西,那是一抹不輕易在人前釋放的狡詐之色。
原先只覺得她順眼而已,而因為商人不願吃虧的本質,他才會一時突發奇想,沒頭沒腦地就拉著她一塊兒進行他臨時想出的計謀。
可沒想到,這幾日的相處下來,他發現……她的人還不光是順他的眼而已,她……很特別,真的很特別……「喂,你是幹麼啦?」她一臉怪異地看著直盯著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商胤煒。
「沒什麼,正如你所說的,我們是合作的盟友,就該以誠相待嘍!」聳聳肩,他說道,其間還對她眨眨眼……舉止輕狂,哪還有剛剛那無害的文弱書生模樣。
「你……」她有些看傻了眼。
是知道他很會裝無辜,也很清楚他剛剛說的考驗──就是前些天裝出無害的臉但老是耍弄著她的模樣──她一直認為,那種端著好人模樣欺負人的他,其實才是他本人的真實性格,但她沒想到她錯了,而且是錯得離譜。
她所認為的真實性格跟真正的他,其實還有段差距,而且還是段讓人無法想像的差距……「這就是我,商胤煒,這段日子,請多指教了。」是看出了她的驚訝,但他只是嘻嘻直笑,沒再費力掩飾自己的真實個性,這一刻起,他是真的把她當自己人了。
「嘎?喔!」因為不習慣他的劇烈轉變,她愣了一下,有些反應不過來。
「小花花,你老實說,你是真的原諒我了嗎?」既然說好了坦誠以對,那他也就問得理所當然。
小花花?
他的稱呼讓花報喜的面孔差點扭曲了起來。
「不要叫我小花花。」她皺著眉抗議。
「為什麼?」偏著頭,他一副不解的樣子,然後嘗試性地又多叫了幾聲:「小花花、小花花、小花花……」
「你一定要這樣叫我嗎?」她有點受不了他現在的痞子樣。
「為什麼不?我覺得很好聽啊,又親切得不得了。」他一臉的皮相,是那種較之先前一邊裝無辜一邊欺負人的樣子,讓人更想扁他的皮相。
「可是我不喜歡,聽起來很土耶。」她再次抗議。
「好吧,那我再想一個好了,小花花。」他隨口承諾著,聽得出不太有誠意的樣子,但在她做出反應前,他像是要轉移她注意力似的,又接著問了:「對了,你還沒說,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原諒我剛剛犯下的、讓你傷心的過錯了。」
「對啊。」放棄跟他理論那土不拉嘰的叫法,她直覺地點點頭,回覆他的問題。
「那你從一開始就看出我很假的樣子了?」他再問。
她還是點點頭。
「這不太合理嘛,既然看出我剛剛的樣子很假,那你還決定原諒我?」他不解。
「唔……雖然你剛剛的樣子有點假,但我知道,你是真心想跟我道歉,所以我原諒你。」她解釋,完全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在這些不重要的問題上打轉。
「就算是這樣,你既然已經知道我這人很假,在原諒我的那時候,我不是裝得很清高,答應要無條件賠償你了?你是不是該把握機會離開,為什麼還要留下來幫我呢?」他不懂的就是這一點,她不是一心想出發尋找那啥勞什子寶物嗎?
所以這說不通嘛!
明明知道他在假,不管是不是原諒他的過錯,就該把握住他慨然允諾的機會,拿了他賠償給她的銀票後就趕緊離他遠遠的,然後找個地方住下,直到吃了癟的他乖乖送上幾張早已經答應給她的藏寶圖,之後再出發去尋寶,省得留下來再讓他唬弄著玩。
照理說應該要這樣的,但她什麼都沒做,而且還答應他要留下來當盟友,幫他打這一仗,這到底是為什麼啊?
他不解,而她其實也不會比他更清楚到哪裡去。
被問倒的報喜顯得有些茫然,因為她從沒想到這些,只是很直覺地就把幫忙他的事給攬了下來……該是她最早先約允諾讓具有責任感的她沒辦法放著不管吧?
「沒辦法,我一開始就答應你了,不能放著不管。」她這樣告訴自己,也這樣告訴他。
「嘻,我果然沒看錯你……」滿意於她的答案,商胤煒一副哥倆好的方式搭著她的肩回房裡去。
嬌小的她根本沒有反應的能力,只有讓他拖著走的分。
「來吧,我再告訴你有關我的一些事,跟你說說你要應付的人以及我真正的喜好……」
聽著他本該溫文有禮、現在卻突然多了分豪氣的語調,再看著拖著她大步直走、同樣俊秀引人但卻斯文不再的他……突然之間,花報喜只覺得自己像正誤觸了什麼機關,把自己陷入一個她全然陌生、又無法想像的境界。
對未來,她開始感到有些不安了,但不知道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