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意系君 第四章
    事情的發展對伍薏兒來說,只能稱之為詭異了。

    那時她已經伸手揣向袖中的銀針,滿腦子想著如何在傷害最少的情況下安全離開,但她什麼都還來不及發動──

    「六……六爺?」率領一班侍衛趕來的侍衛隊長在瞧清楚引起騷動的入侵者乃何人後,原先的張牙舞爪在瞬間換成全然的恭敬,這急速的轉變讓侍衛長的表情不自然到了極點。

    他的手下當然也全看見了這一幕,雖納悶於這樣的反應,但倒也沒擱下原本的備戰狀態,一夥人手持著長刀,全等著隊長下達攻擊的命令。

    「住手,你們全部住手!」被君無上注視著,那種帶著笑意、像是看戲一樣的注視,開始覺得浮躁的侍衛隊長連忙高聲下令手下們放下武器。

    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那種心煩意亂的感覺。其實那並不是什麼很嚴厲的注視或是什麼嚇人的目光,說起來,那種看人的方式還算很平常,淡淡的,像是偶發狀態、不經意看著一個人的注視法,但怪就怪在這種很自然的目光沒來由的讓他覺得有種氣勢,一種不可任意冒犯的尊貴氣勢。

    這讓他越來越懷疑這位賓客的身份了。

    當初,大人只交代他們不能怠慢這位貴客,說這位六爺是位了不得的大人物,整個中都府的人皆不能怠慢這位客人,而除此之外,大人什麼都沒說。就算有些懷疑,究竟是什麼人竟讓嚴大人這麼地看重,而且還下令全府好生侍候,誠惶誠恐的模樣幾乎變成有些忌憚了,但他終究沒多想,只當作命令來執行,直到今日,也就是適才的瞬時對峙──

    不是錯覺,那種讓人難以抗拒的非凡氣勢與令人望而生畏的泱泱氣度,在在讓人覺得此人的不凡,這不由得讓人感到好奇……他到底是誰?能使得嚴大人這麼緊張,這位號稱「六爺」的人究竟是何方神聖呢?

    「隊長?」聽見了命令,但所有的侍衛在收起手中的長刀前還是有些遲疑。

    「還不退下?傷了『貴客』,你們誰擔待得起?」侍衛隊長沒好氣地斥責道。

    「貴客」這兩個字有著無比的效用,所有的侍衛遲疑但確實地收刀退了開來。這些天來,要所有人好生侍候「貴客」的命令早傳達給每個人,差別只在於見過這「貴客」或沒見過而已。

    這變化讓伍薏兒不敢相信地眨了下眼,懷疑自己所看見的。

    貴客?什麼東東啊?

    困惑讓她直覺看向君無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竟覺得此時的君無上有種尊貴非凡的氣勢,那種跟之前她所看到的,懶洋洋有如一隻懶貓兒似的輕鬆模樣早已不復見。

    「侍衛大哥,那……」小女僕害怕的視線在床鋪上的病人及傳聞中的貴客身上游移。

    同樣也聽過這位貴客的事,但她更擔心倒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的少爺。誰都知道,少爺是大人的命根子,要是有了什麼萬一,這事誰擔待得起?

    「還不快讓人去請大夫?」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君無上很自然地下了指令,差人去請大夫來,那順口的模樣看得出,他該是個習慣作決定的人。

    看著他泰然自若地指揮大局,那種無比怪異的感覺更甚了,伍薏兒呆楞楞地看著他。

    就像是察覺到她的注視,君無上回頭看著她,在所有人看不到的角度下給了她一個極不正經的戲謔笑容。

    此舉完全打破伍薏兒瞬間的迷思。

    去!原來是錯覺。

    就說嘛,這個人怎麼可能有什麼尊貴的氣質?真要說的話,好吃懶做的氣質倒是不少,尤其看他那麼會支使人的樣子,恐怕也是好吃懶做的本性使然,養成他理直氣壯使喚人的本領。

    「這裡我們幫不上忙,走吧!」也不管她怎麼想的,君無上攬著她纖細的肩,大搖大擺地想走人了。

    「侍衛大哥?」小女僕緊張地看向退到一旁的侍衛隊長,深深害怕著,如果大人的寶貝少爺有了萬一,那事情要怎樣了結才好?

    沒辦法給予任何答案,同樣深怕被遷怒的侍衛隊長一臉為難,無措的目光看向正準備離開的君無上。

    君無上停下腳步,對著擔憂中的所有人微笑──

    「無妨──」

    「是誰?擅闖少爺房間的大膽狂徒是誰?」

    君無上還沒說完要承擔下一切後果的承諾,愛子心切的嚴晁梁已經像是一陣颶風般地飆了進來。

    「大……大人!」看著一臉狂怒的嚴晁梁,所有人嚇得全矮了一截,除了君無上及被他攬在身側、還搞不清楚狀況的伍薏兒。

    她嚇了一跳,在所有人矮下一截的那一瞬間。她從沒看過這等陣仗,但更神奇的事還在後頭。

    就在她因為他們那一聲「大人」的尊稱而直覺地豎起耳朵,正想要好好地看一下這個嫌貧愛富、狗眼看人低的「大人」長得是什麼德性,而又將擺出什麼樣的官架子,她也才好決定要修理他這個狗官到什麼程度的時候──

    「六……六爺?」巨大的變化發生在一瞬間,君無上的存在讓嚴晁梁臉上狂怒的表情倏地僵住,他整個人定在原地,有片刻的時間像是反應不過來似的,表情扭曲的程度讓人忍不住讚歎──一個人的表情竟能如此豐富?!

    那樣的反應,跟侍衛衝進來時的反應有著異曲同工之妙,而且還更有過之而無不及,差別之大,讓伍薏兒這個摩拳擦掌、準備要修理人的人都看呆了。

    下意識的,她又看了眼身邊的君無上,心裡頭很明白,他絕對是讓這些巨大變化產生的原因,但她實在看不出,他這種人有什麼能耐造成這樣的改變?再說,她怎麼也想不通,他這個痞子樣的人有什麼了不起的?

    「六……六爺怎麼會在小犬的房中?」嚴晁梁僵硬地扯出一個笑容。「下……本官不見六爺,正擔心六爺安危讓人設法去找……」憶及君無上下達的不准洩漏他身份的命令,嚴晁梁急急地將下官二字改了口。

    「沒什麼,一直聽你提起令公子的病況,我心裡惦著來府上叨擾卻沒見過他一面,所以特來探望。」君無上淡淡地解釋道。

    「這怎麼敢當?該是讓犬子去拜見六爺,哪能讓六爺來探視犬子。」嚴晁梁連忙一揖,似是無限惶恐。

    「好說好說,他病著,我來探視並不為過。」君無上隨手一擺,要他別多禮。

    「本官代犬子謝過六爺關心,不過……犬子久病未癒,房中穢氣污濁,實在不勞六爺費心探視,還請六爺速速離開,以免沾染了穢氣。若要有什麼差池,那本官真是千萬個過意不去。」

    「我剛來一會兒,正要離開,嚴大人多慮了。倒是令公子的狀況,很令人擔心吶。」君無上搖搖頭,表示他的憂慮。

    順著他的目光看向愛子,嚴玉尚臉色死白,加上一床一被又一身的鮮血,嚴晁梁的身子微晃,臉色變得相當難看。

    「我讓人去請大夫了,到時候大夫怎麼說,記得告訴我一聲。」隨口吩咐下去,君無上不再多說什麼,帶著一頭霧水的伍薏兒逕自走人。

    直到目送他離開後,嚴晁梁臉色鐵青地看了跪了一地的人,最後視線落在病床上不省人事的兒子身上──

    沒有人敢說話,嚴晁梁向前走了幾步,直到兒子的床前,然後一言不發的,伸手輕撫了下那帶血的枯槁面頰。

    看著嚴晁梁的靜默不語,所有人心驚膽戰,裡頭職位最高的侍衛隊長直覺責無旁貸,硬著頭皮想代所有人開口解釋。「大人──」

    他的開口引來嚴晁梁的視線。

    空氣中,存在著一股很不自然的靜默,無形中所有人都感到一股相當沉重的壓力,驀地,嚴晁梁終於開口──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 ☆ ☆

    「你是誰?」

    被帶到君無上暫居的院落後,伍薏兒拍開他緊攬住自己的手,神情肅穆地看著又一副不正經模樣的他。

    即使再遲鈍,聽見他與嚴晁梁的對話後,也該覺得不對勁了。

    「呵呵,你總算肯問了,我還以為你要一直叫我喂喂喂的,直到我老死呢!」他輕笑,輕鬆自在的模樣與她小臉上的嚴肅截然不同。

    「你到底是誰?」她沒讓他故作輕鬆的樣子給搪塞過去。

    「君無上,我姓君,名無上,京城人氏,如果這是你想知道的話。」

    「不光是這樣,除了君無上這個名字,你到底是誰?是什麼身份?」她沒放過他。

    薏兒過慣了深居簡出、不問世事的生活,也知道自己沒見過什麼世面,但她可不笨,在經過剛剛的事、見過衛衙中都大人對他的態度後,不管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她知道他的身份必有可議之處,絕不是他說的姓君名無上那樣簡單。

    「怎麼這麼問呢?」他挑眉,像是不明白她怎會有這樣的疑問。

    「你一點都不像是走狗之流。」她嚷道,像是提出有力的證明。

    「是誰告訴你,我是中都府的走狗?」他不以為然地反問。

    「是……」一個「你」字讓她卡在喉嚨中說不出口,因為想到他從頭到尾都沒承認過這一點。

    「我沒說過的,是不?」他輕笑,不在乎用的是什麼方法,就是高興她頑固的小腦袋終於瞭解到這一點──因為他實在很不想再從她的口中聽到「走狗」這一類的話了。

    她頓住,他真的是從沒說過,一開始就是她自己認定的,而且怎麼也不肯相信他的辯解。

    「你早就該相信我了。」他說。語氣中有著一絲冤屈得以昭雪的得意,但更多了些被誤會的埋怨。

    「我……我……」錯認的事實讓她無話可說且無從反駁起。

    「我的自尊讓你這樣踐踏,你不能想像,我的心裡……心裡有多難過。」背過身,他幽幽地說。從背影看去,就像是個失意的傷心人一般。

    「對……對不起嘛。」沒想到她的錯誤會帶給他那麼大的傷害,伍薏兒道歉,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傷害已經造成,豈是一句『對不起』就能撫平的?」從背後看去,他的肩部顫抖著,難道他哭了嗎?

    「你不要這樣嘛!」薏兒愧疚地扯扯他的衣角,事情變成這樣,她的心裡萬分地過意不去。

    他沒搭理她。

    很不習慣這樣的他,她又扯扯他的衣角,希望能得到一些反應,就算是埋怨也好。

    沒預警地,他突地轉過身,將來不及反應的她抱入懷中。

    「我也不想這樣,可是我的心裡好難過。」在她有任何反應之前,他語氣哀傷地搶先說道,然後正大光明地感受抱起她來的感覺。

    呵,看她的骨架纖纖巧巧的,真沒想到還挺有肉的,感覺真好……

    「別難過了,我都跟你道歉了。」單純的她哪知道他的壞心眼,本想推開他的力道瞬時化去,極力想安撫他受創的心靈,她不自在地伸手環繞著他,略顯笨拙地拍撫他的背,然後很慎重地強調:「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對不起,請你原諒我一時失言好嗎?」

    「不只是一時……」他糾正她,像是還有無限的委屈,但實際上他可是很享受地埋首至她的頸窩,竊取她清新淡雅的處子香氣。

    「我還說了什麼讓你傷心的話嗎?」

    「你不公平,只會追問我單純無比的身份,而你呢?你是哪裡人?你自己從沒說過,你不把我當朋友──」

    「我沒有,是你自己沒問的。」她急急喊冤。

    「那我現在問了,你也沒說啊!」他「無限委屈」地指控。

    「不是我不說,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不說,是沒什麼好說的嘛,因為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哪裡人,我要怎麼告訴你?」她解釋。

    「騙人!哪有人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人的。」

    「我沒有騙人,我是真的不知道嘛。」不容自己的人格被懷疑,她細說從頭。「我是師爹撿來的孩子,就是那種丟在路邊、無父無母的孤兒,唯一知道的,只有自己的名字『伍薏兒』而已,至於其他,誰也不知道,就連撿我回去的師爹也不知道,這樣我能說出什麼來回答你?」

    「師爹?」

    「對啊,師爹,就是撿了我們師兄妹兩人回去撫養的師父兼爹親,除了愛讓我們學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外,他是個很好的老人──」

    「學什麼亂七八糟的?」他被她的形容辭逗得發笑。

    「就是一堆亂七八糟的嘛。」也不知道是誰在安慰誰了,伍薏兒還環抱著他,嘴裡很理所當然地發著牢騷。「你都不知道,我爹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會的東西多得離譜,是很讓人敬佩的,但他老人家一直搞不清楚狀況,也不想想他費盡心力鑽研了這麼多年,活了一輩子才學得會那些,就想一股腦兒地全要塞給我們,一點也不顧慮我們學不學得來、有沒有興趣,只會把『小孩子就是要多學』掛在嘴邊,然後強迫我們學,想想真是討厭死了!」

    站得有點累,她推開他,走到一邊的椅子上坐下,還順手倒了杯茶來喝,完全忘了剛剛的話題,也忘了他飽受傷害、急需要人安慰的事。

    「你不想學?」君無上緊挨著她坐下。

    那一副瞭解的語氣,引起她更大的反彈情緒。

    「當然不想啊!沒事就要練劍耍刀的,很累人的耶。」霍地放下杯子,她大聲地表示。

    「那是為你好吧?」君無上拍拍她的背,安慰道。

    「一開始我也這麼想,雖然我知道,學武可以防身健體,但問題是,一來我又不是什麼殺人魔,二來對武林至尊的寶座更是沒興趣,每天練那些又有什麼用?尤其是我對舞刀弄劍的事一點兒興趣也沒有……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我跟師兄還有師爹住在霧谷中,終年不見人煙,學了那些是要對付誰啊?」她尋求認同地看著他。

    「這倒也是。」以她假設的立場來說,他表示認同。

    「你看,你也能理解的,是不是?」越想越覺哀怨,她直嘀咕。「但師爹就是不懂。每次都只是那一句──『小孩子要多學點東西啊!』弄得我每天練功練得慘兮兮的……尤其當時年紀小,根本沒有說『不』的權利與反對的力量,每天只好過著水深火熱的日子,練著一點都不想練的功夫。」

    聽她這麼一說,君無上大概能瞭解她為什麼那麼痛恨別人說她是小孩子了。

    「不過倒也還好啦,除了這一點之外,師爹真是個沒話說的好人,不但把我跟師兄撿回去,還撫養我們長大。如果他能再少點小孩子性子,那真可以說是完美了。」想起離家出走的師爹,伍薏兒只能歎氣。

    「怎麼了?」他順了順她的發。

    「那天我們玩著玩著,他不開心跟我鬥氣,之後就離家出走了。」還記得那一天,兩人為了一盤棋局的勝負吵得臉紅脖子粗的,就在那一天的夜裡,師爹就不聲不響地離家出走了。

    「離家出走?」君無上挑眉,不敢相信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會這麼衝動。

    「對啊,就是離家出走,而且一走就是兩年多,這能教人不擔心嗎?」她發牢騷。

    「兩年多了?怎麼現在才找?」他有點訝異。

    「誰知道他會氣這麼久呢?」伍薏兒一臉的無辜。

    原本她以為他老人家出門晃個幾天就會開開心心地自己回來,怎知道這一去就是兩年多沒一丁點的消息,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就算原本不擔心,等到後來也擔心了,就是這樣,她與師兄才約定好兵分兩路出門找師爹,誰知道她會遇上病重的大娘,完全走不開。

    「我這趟出門,原本是為了找師爹,沒想到出了霧谷沒多久,就讓我碰上重病的大娘……」之後的事,她也不提了,因為他大概都知道了。

    「霧谷?」聽她一再提起,君無上在腦中搜尋著這前所未聞的地名。

    「哎呀,你一定不知道的啦,這名字是師兄心血來潮取的,根本沒人知道。」像是趕蒼蠅一樣,她不在意地擺擺手,止住這個話題。

    「那你師爹的事……」

    「沒關係,雖然我這頭找人的工作停了下來,但一開始我便跟師兄約好,兩人從霧谷兵分兩路。我想,就算我這邊沒動靜,師兄也會找到師爹他老人家的。」她很有把握地說道。

    「妳師兄?一起長大的師兄?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想像她跟另一個男人青梅竹馬一塊兒長大的模樣,他的眼瞇了起來。

    「我師兄就是師兄啊,他……等等!」她的眼也瞇了起來。「我們剛剛說的不是這個吧?我記得我要問的是你的身份問題,為什麼會變成一直在提我的事?」

    「對喔,怎麼會這樣?」他跟著裝出一副不解的神情。「不過既然都談到了,話別說一半,說說你師兄是怎麼樣的人吧!」

    他笑嘻嘻,樣子好不無辜吶,但這次,這一招沒用了,而且還引發反效果,她想起剛剛她一直沒注意到的事──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騙我,我還以為你是真的傷心,原來只是做做樣子唬弄我的!」看著他此刻無賴的樣子,她猛然省悟適才的一番安慰全是白費,原來他剛剛的傷心難過全是裝的!

    「沒有啊,我本來是很傷心的,只是聽你說話聽得入神,忘記你引起的傷害了。」他臉不紅、氣不喘地接口,臉上沒有一絲一毫心虛的表情。

    「少來了,你現在還想再騙我!」她不再上當,氣得伸手擰他的頰。

    「我沒騙你,我本來是很傷心的,但你說的事讓我聽得入神,尤其你又是那麼地可愛,所以我一下子就忘記了嘛!」拉下她的小手,他笑咪咪地表示。

    可……可愛?

    沒來由的,她的臉又紅了起來,但這並不表示她準備放過他了。

    「你少來了,我才不相信你呢!」她推開他,轉過身不看他。

    雙手搭著她的肩,他貼近她,在她的耳畔輕道:「我是說真的,你真的好可愛,可愛得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再說,妳說的事真的很有趣嘛,再說一點吧,剛剛我們說到你師兄,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啊?」君無上不死心,在談笑間想把話題再帶回她那個師兄身上。

    「我師兄是怎麼樣的人關你什麼事?他是我師兄又不是你師兄,你管那麼多幹麼?!」霍地轉過身來,頂著一張猶映著紅暈的小臉兒,她不客氣地瞪著他。

    「我沒想管,只是隨口問問嘛。」他一臉無辜。

    「隨口問問?」她重重地哼了一聲。「你別想再裝無辜騙我了,也別再想轉移我的注意力,剛剛是我一時不察而已,你別以為我真的那麼笨,每次都會上當!」

    想到自己竟讓他牽著鼻子走,扯了那麼多有的沒有的大半天,她就覺得火大。

    「我沒想要轉移你的注意力啊,我只是好奇,隨口問一下而已。」他兀自做著最後努力。

    「少來了,快點回到我們剛剛的問題。」小臉兒一斂,她不理會他的無辜。「你到底是誰?為什麼他們叫你『貴客』?」

    問題回到原點,這次她說什麼都要得到答案。

    看著她一臉認真的樣子,君無上知道現在再做什麼努力都是白費,套話的好時機已經過了。

    「我是誰?這問題有什麼重要的?你想得太多了,他們不是說了嗎?我是貴客,而貴客,那是一種客氣的說法,說穿了,還不就是在這裡做客的客人罷了,能有什麼特殊涵義?」他含糊其詞地解釋著。

    「只是這樣嗎?但是他們的態度很恭敬,而且所有的人都一樣。」她還是很懷疑。

    「沒什麼,我只是比較吃得開一點,做人成功嘛。」他嘻嘻笑著。

    她一臉不信地看著他,然後靈機一動。

    「我知道了,一定是那個中都大人曾經欠你什麼人情,要不就是他有什麼把柄落在你的手上,所以才會這麼禮遇你,看到你就像是老鼠見了貓似的,是不是?」一向就沒什麼耐性,薏兒逕自猜測起答案。

    「如果你要這麼說的話……」實際上,她的答案錯得離譜,但他沒說,而且還故意頓了下,像是思考著要不要承認般。

    伍薏兒輕易地上當了。

    「這太好了,既然嚴晁梁有把柄落在你手裡,這樣要整他還不容易嗎?」想到能這麼輕易地整倒逼死孫婉兒的嚴晁梁,那一雙晶亮的美麗瞳眸瞬間燃起興奮的光芒。

    「呃……這個嘛……」

    「幹麼?你不願意?你不是說過也很同情婉兒姊姊的嗎?」他的遲疑讓她以為他不願意幫忙,她的語氣登時兇惡了起來。

    「我是說過她的處境堪憐。」這一點他不否認。

    「那不就得了,既然覺得她可憐,那幫她出口氣會怎麼樣?再說,這個中都大人會用這麼卑鄙的手段逼死一個弱女子,想當然耳,這人的心地不好,一定做了許多傷天害理的事,尤其是他的官位、權勢那麼大,在衛衙等於山大王一樣,沒人管得了他,可想而知,他轄區內的人民在他的淫威下,一定民不聊生、怨聲載道,我們修理他也算是為民除害。」她越說越順口,只差沒詛咒嚴晁梁下十八層地獄了。

    「衛衙的犯罪率零,其他的施政報告也很完美。」覺得她說得誇張,但君無上聰明地忍住了笑,只是輕描淡寫地告訴她那些報告的結果。

    「假的!那一定是假的!」她抗議似地嚷嚷。「你要知道,真正的大壞人心思一定比一般人細密好幾倍,對於偽造政績報告一定早有準備,當然會做假來取信老百姓接觸不到的上位者。」

    知道她討厭嚴晁梁已經到失去理智的地步,他笑笑,不想延續這個話題,但只要不再繞著他身份問題打轉,他倒可以讓她發洩一下。

    「我是說真的,你想想,反正也只是給上面看的報告,天高皇帝遠的,事實跟報告有多少差距誰會理會?怎麼寫又有誰知道?這樣犯罪率要零還不簡單,每個案子找人來頂罪,要不就隨便抓個人來湊數,這些對一個存心不良的治理者來說,那還有什麼難的?至於施政報告,要做假更是像吃飯一樣地容易──」

    「好好好,妳說得極是,那重點呢?」他笑笑地打斷她的話,請示她的重點。

    「重點?」她楞住了,這時才發現到自己已離題。

    咦?她原先要說的主題是什麼?

    「先別管那些了,我看,你還是先想想你現在要怎麼辦?」成功地模糊掉她的焦點,他輕易地將話題帶到她必定感興趣的方向去。「在知道嚴玉尚並不是惡意遺棄孫婉兒後,你有什麼打算?」

    「其實……」皺著眉頭,她一臉的困惑。「我不知道耶,看他病成那樣,我實在不好意思再對他做什麼,而且你剛剛也說得對,婉兒姊姊自己也該為這整件悲劇負一點責任,如果她能多考慮一下,不管是為她自己、為大娘、還是為小寶,只要一些些,她多珍惜自己一些些,那這整件事也不會演變到今天這地步……」

    「所以?」他等著她的結論。

    「所以什麼?我怎麼會知道呢?」歎口氣,她的表情是全然的煩悶。「我現在腦子一團亂,看嚴玉尚那樣,實在覺得他有點可憐,尤其剛剛看他突然噴出一口血來,還真是嚇了一大跳呢!」想起剛剛那種悲壯的場面,她還心有餘悸。

    「不怕不怕,我帶你出去走走,吃點好吃的東西壓壓驚。」他拉起她,一手很自然地落上她的肩,攬著她往外走去。

    「你是豬啊,剛剛看到吐血的畫面,你還有食慾?」讓他帶著走的同時,她完全沒注意到他搭在她肩上的那隻手。

    「民以食為天,我餓了。」

    「天你個頭!出門前你才吃了五個粽子的,哪有那麼快餓的?」

    「點心嘛,跟正餐不相牴觸,我知道衛衙大街上有一家的點心很好吃喔,那家點心店的湯包一絕,是我最愛吃的。」

    「湯包?你不是說大娘的粽子是你的最愛?」

    「呵呵……都很愛……」

    拌嘴聲中,兩人相伴的身影漸行漸遠,而雖然是吵嘴,但很明顯地,兩人之間有種難以言喻的默契在。

    沒有人……呃……是伍薏兒沒發現這一點。

    如果她能發現的話,那她便能察覺,事情已經全然地失控了。

    她該是討厭他的,可怎麼這會兒……這會兒會變成這個樣子了?

    她與他之間雖是吵吵鬧鬧的,但其中卻帶著那麼一份讓人會心一笑的契合在,宛如一對默契良好的搭檔般。這樣的發展,簡直就是該死地離了譜,事情不該會變成這樣啊!

    此外,她也完全沒發現,他雖然任著她叫囂撒潑,但實際上,她總被以退為進的君無上牽著鼻子走,就算有一點點的疑心,也讓他技巧高明地給輕易帶過,讓她什麼懷疑也沒問出口,由得他操控她的想法思維。

    那該是頗嚴重的事,但她全然沒發覺,一如兩人之間的發展……那種耐人尋味的、值得細細研究的發展。

    沒有人知道那會是什麼樣的結局,他們的未來……

    很讓人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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