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穿衣鏡中身著白紗嫁衣的女子,袁羚光有短暫的恍惚。
這人……是她嗎?
在佟道隆從日本回來後,他們便去挑了日子,也就是所謂的良辰吉日。
在沒什麼好日子適合結婚的情況下,不想拖到半年後的他硬是挑了一個還算可以的日子來結婚;雖然時間就在三個禮拜後,著實是趕了些,但他說寧願體會忙碌的喜悅也不願心焦的數日子,所以他們便開始馬不停蹄的準備起結婚事宜。
現在,就剩下兩天了。
茫然的面對著鏡子裡的自己,她開始懷疑自己是在做什麼。
在這些日子裡,他們這對準新人做了許多的事──當然,最基本的就是通知身邊的親朋好友。
想到朋友親戚們驚訝的表情,對著鏡子中的女人,袁羚光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然後,她又開始發呆。
這陣子,她都快覺得不認識自己了;為了別人笑而笑,為了場合笑而笑,為了時機上該笑而笑……她笑得好累,因為沒有一次的笑是為了她自己。
以前的她從不是這樣的,那她現在這麼累到底是為了什麼呢?
她有一時之間的恍惚。
啊,她想到了,是為了一直守著她、給她力量的博士。其實私底下她還是喜歡叫他博士的,只是他不喜歡,她只能在心裡這樣叫他。
想起佟道隆,想起他待她的真、對她的好,袁羚光不由得悄然歎了一口氣。
為什麼他是這樣好的一個人呢?好得讓她覺得自己無以為報……她真的很想為他做些什麼,但她都不能做,因為目前為止,她還是沒辦法回應他的真心;想來,為他留些面子真的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所以她笑,無時無刻的微笑,好讓人人都知道,要嫁給博士是一件多幸福的事,因為他是這麼好、這麼優秀、這麼讓人值得托付一生。
但很奇怪,每當他們告訴別人,他們兩個人要結婚的事後,鮮少有不被嚇到的人……其實也難怪大家會吃驚,因為這個決定實在是太突然,連她自己到現在都在懷疑,更何況不是當事人的他們了。
「袁小姐,換好了嗎?合不合身呢?」廉外服務小姐的叫喚聲中斷她神遊的思緒。
「喔,好了。」收斂心神,做了最後一次巡視,露出標準的幸福笑容,袁羚光從穿衣室走了出來。
「太好了,剛好合身,我還擔心會有點出入……沒辦法,你們這對新人的時間真的是訂得太趕了。」禮服店的服務小姐一面解釋一面露出滿意的笑。「快快快,我們去讓準新郎看看。」
維持一號幸福微笑,袁羚光被動的讓小姐帶著走。
那是個很美好的畫面,一身純白嫁衣的新嫁娘帶著甜美動人的微笑走向正深情等候她的新郎倌……某個等在暗處的有心人看到了這個畫面,歎了口
氣,帶著極複雜的心情黯然的離去。
迎向逐步走向他的新娘,佟道隆的心中也是很複雜的。
看著異常動人她,他真的覺得既驕傲又無奈。
驕傲,是因為她終將成為他的妻子;而無奈,則是因為她一日少過一日的生命力──不是說她健康情況不佳,而是她的精神狀況。
他自然看出了她的強顏歡笑,可是……該怎麼說才好呢?
他明白那是一個過渡時期,在一連串的忙碌下及週遭朋友的驚訝中,讓她對這個可說是速成的婚姻產生了疑問。尤其糟就糟在時間不夠,她的心還未得到全然的自由……他知道她總對他有份虧欠感,覺得對他不公平,即使他早說了不介意。
就因為她的看不開,所以她明顯的更想做些什麼來補償他,更加小心翼翼的迎合、討好他。殊不知這真的是不必要的,看她弄得自己心力交瘁,他也好過不到哪裡去;尤其看到她正逐漸失去自我,這讓無從幫起的他更覺得無奈了。
只要有人知道方法,他真的願意做任何事來換取她真心的笑容……「怎麼樣?有什麼問題嗎?」他的注視讓袁羚光看了看自己。
「很好,真的,我真的覺得很好。」怕她不信,他還特別強調。
「你覺得好就好。」
又來了!就是這種語氣,好像她是置身其外,一點都不干她的事似的,這一點讓他也有點無奈。
「怎麼了?」她懷疑的看看他,再看看自己。
「沒事,我在想等會兒還有什麼事等著我們去做。」他笑笑,帶開了她的注意力。
「佟先生,有位陳代書找袁小姐,說是有事情要談,不知道你們現在方不方便見他?」在兩人更進一步的交談前,門市接待小姐前來通知。
代書?
兩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的,不太明白試婚紗怎麼會出個代書?
「呃……請他過來。」看她點頭,佟道隆說了。
沒多久,一個相貌和氣的男子走了進來。
「不好意思,打擾兩位試禮服的時間。敝姓陳,是高克典先生的專任代書,被授權辦理位在內湖一戶樓中樓的過戶事宜……」
佟道隆注意著她的反應,沒有錯過她的雙眸在聽到高克典這名字時閃過一絲異樣的光彩。雖然時間很短暫,但他確信他看到了。
「怎麼一回事?」很快的收拾起乍聽到那名字的震動,袁羚光覺得莫名其妙,不明白高克典為什麼要將他的家過戶給她。
「將房子過戶給袁小姐是我委託人的要求,原因我不太明白,詳情恐怕要問高先生本人了……我已經將該準備的資料都寫在這張紙上了,就請袁小姐照著這張紙準備,等過兩天我們再約時間收資料。」
和和氣氣的說完,陳代書自動告辭。
「真不好意思,在你們這麼忙的時候來打擾。其實高先生有交代過,要我過兩天再找你談這件事,但因為高先生兩天後就要出國,而且打算不再回來了……雖然房子辦過戶要一點時間,不可能在他出國前辦好,但我總想著能早一天過戶就早一天弄清楚,好將所有文件寄給他,所以沒經過他的同意就先過來跟袁小姐通知一聲,這一點真是抱歉。」
他要出國了?而且不再回來了?
袁羚光滿腦子就是這兩句話,再也聽不進其他。
「沒關係的。」看她失神,佟道隆代她跟正要離去的陳代書寒暄。
「那不打擾了。再見,祝你們新婚愉快。」
陳代書離開後,佟道隆看著心不在焉的她。
「恐龍妹?」他有點擔心她的狀態。
「沒事的,我只是有點累。我們等一下還有什麼事要做的嗎?」
回過神,她笑笑,像是沒事人一樣。
就是這樣,才更讓他擔心。
他總覺得……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好像會發生什麼事似的。
目送袁羚光在服務小姐的幫助下拉著禮服去換回原來的衣服,佟道隆失笑地搖搖頭,覺得自己越來越多疑。
真是的,再兩天他們就要結婚了,還能發生什麼事呢?
之後的一整天,袁羚光表現得一切正常,正常到會讓人有種錯覺,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然而,事情真的是這樣嗎?
沒有人知道。
***
在心情糟得可以,一如這些天煩悶的情況下,高克典又來到了「壞男人俱樂部」。
得知曾經讓他視為家人般珍愛、現在卻再也沒聯繫的乾妹妹正在籌備婚禮後,他幾乎每個晚上都是泡在這地方的。
「Tequila。」他對吧檯內的酒保說。
「你又來了?」小谷對這個叫高克典的客人已經很是熟稔,因為他已經連續灌醉地好幾次了,而且每次在他喝掛後都得幫他善後。
不過也就是因為這樣,小谷顯露出一副不太想做他生意的嘴臉來。
「怎麼,你們還不歡迎來送錢的客人啊?」小谷的話讓高克典煩悶的心興起了一絲的趣味。
鮮少看他在清醒的時候說話,小谷快讓他的打趣嚇壞了。
「你已經喝醉了啊?」小谷依據自己所知的清況推測。
通常這個高克典都是一個人喝著悶酒,喝到一定的程度才會開口
說話;雖然總沒說出個所以然來,但那模樣就是一副很痛苦的樣子──這就是為什麼他會不太想再賣酒給他的原因。
雖然他們只是酒客與賣酒人的關係,但這個酒客對他而言是不同的──否則上次他喝醉時,他也不會親自送他回家。
可能是第一次看他喝酒的氣魄產生惺惺相措之感,也可能是這些天將他說不出口的痛苦看在眼中,心中同情他,總之,他是有將他當成朋友的。
「喝醉了我還會來找酒喝嗎?」心情大概是懷過頭了吧!他居然還能跟酒保說這些有的沒有的,高克典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這倒也是。」小谷點點頭,然後又皺眉,「那你今天又是來買醉的嗎?」
他是很高興能遇到個對手,讓他能全力以赴的想辦法灌醉一個人,但已經灌倒他那麼多次,連續見了好幾天他那痛苦的樣子……說真的,就算對方不是高克典,他也不願意見到有人用酒精來解決問題。
酒,是該讓人好好品嚐、體會箇中滋味的,不是讓人用來麻痺自己,像灌水牛一樣胡亂吞到肚子裡去的,這種行為真是污蔑了被喝下去的酒。
「今天不買醉了。」看小谷喜上眉梢的樣子,高克典覺得好笑的又加上一句,「而且今天是來跟你道別,以後再也不會來了。」
「那還真是恭喜你了。」心情一好,小谷快速的送上他要的酒。
「你也真是奇怪,花錢的客人要跑了還覺得高興。」無法瞭解他的邏輯,高克典只能搖頭。
「我是在替酒高興,以後不用讓你這種食酒不知其味的酒客糟蹋了。」小谷老實的說。「不過,你能解開心結,我也是很替你高興。」
「心結?」覺得這字眼很詭異的高克典看了小谷一眼,「什麼心結?我只是接下了一份工作,以後不回來了。」
「嗄?工作?不回來了?」小谷頗覺意外。
這些天聽著他說,雖總不完整,但拼拼湊湊下,他也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剛才他還以為事情終於有了個結果,看是終於走出愛上自己親妹子的迷思,還是乾脆忠於自己的心,想離經叛道的來個亂倫之愛,結果……他選擇的竟是逃避?
去!真沒意思。
「對,後天早上的飛機。這兩天有很多事要忙,怕明天沒辦法過來,所以我今天先過來跟你道別。」沒看出小谷失望的心情,高克典進一步解釋。
雖然是個萍水相逢又認識不深的酒保,但他是把這個奇怪的酒保當朋友的──他們的友誼是以一種很奇怪的模式存在著,沒人說,但就是放在心裡,彼此都知道。
「後天?你妹妹不是那天要結婚嗎?」小谷直覺的說。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的?」高克典皺眉,然後在小谷的注視下,知道自己問了個蠢問題。搖搖頭,他咕噥道:「看來,酒這玩意兒果然是不能多喝。」
「是你自己己貪杯,別怪到酒上頭去。」小谷糾正他。
「是,是,是。」高克典沒好氣的應了幾聲,然後將面前的酒喝掉。
「你不參加自己妹妹的婚禮嗎?會不會太無情了些?她是你親妹妹哩!我知道這種場面對你來說很痛苦,但不出席自己親妹妹的婚禮,別人會不會覺得怪怪的?」身為一個專業的酒保是不該問問題的,但因為有私人的感情成分在,小谷這多嘴的發問才叫正常。
「不是親妹妹,是乾妹妹。」高克典忍不住開口糾正。
「我知道你不好受,來,這杯我請,算是平撫你心靈上的創──什麼?不是親的?」安慰的話說到一半,猛然醒悟到他在說什麼的小谷一臉震驚,拿酒給他的動作隨之頓住。
「你那是什麼表情?」高克典奇怪的看著他。
「你剛剛說跟你住在一塊兒、讓你天天買醉的那一個,不是你親妹妹?」他確認。
「除了一個認來的乾妹妹外,我沒有其他的妹妹。還有,我沒有為任何人買醉。」高克典強調著。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不是親的妹妹,你還讓她嫁給了別人?」聽多了他的醉話,篤信酒後吐真言的小谷壓根不理會他的辯解,收回贈飲的療傷酒。
「喂,那不是要請我的嗎?」不明白他在說什麼,高克典的注意力放在他說要請客的那杯上。
「請你的頭,我的酒不給智商太低的人喝!」小谷生氣地一仰頭,自己乾掉了那杯酒。
「你幹嘛?」高克典覺得他的反應有趣極了。
「我氣啊!」不行,太生氣了,再喝一杯。「你在搞什麼?看起來一副聰明相,怎麼盡做些蠢事?我真不懂,你明明就是愛著她的,兩個人又沒有血緣關係,你幹嘛讓她從手中溜走?」
「你在說什麼?」高克典呼吸一窒。
「我說你蠢、你笨、你呆,為什為生了一副聰明相──」
「不是這一句,是下一句。」
「怎麼盡做些蠢事?」小谷試探性的說。剛剛說了一串,他已經有點忘了。
「再下一句。」高克典幾乎是用吼的了。
「你明明是愛著她!」小谷配合的跟著喊。
「愛著她?」像個迷途的孩子,高克典困惑的重複他的話。
「對啊,你是愛她的,不然你以為你為什麼要一連買醉那麼多天?」小谷沒好氣的弧
「那是因為我心情不好,我一下子覺得無法接受而已……」倍受震驚的高克典喃喃低語。一直以來,他都是這樣認為的。
「拜託你別笑死人好不好?這世上有哪一個哥哥會為自己的妹妹要出嫁而變得像你一樣陰陽怪氣的?還心情不好哩,你再醉死八百年也沒辦法變好的啦!」小谷嗤笑道。
「我……不會的,我只是把她當妹妹看,不是你所謂的愛……」
才喝了一杯酒而已,他卻覺得喪失了思考能力,想更有條理的說些什麼,但一時之間就是什麼也想不到。
怎麼會這樣?他是把她當妹妹的,怎麼會是愛呢?他只是有點重視她、有點在意她,但這是因為他把她當成自己的親人一般,即使他還有點要命的獨佔欲,不想讓別的人像他一樣親近她……「天啊!你該不會是要告訴我,你不知道你愛著她吧?」小谷一手誇張的拍向自己的額頭,覺得無力。
實在沒看過這麼遲鈍的人,連自己愛著誰都不知道!
不行了,得再喝杯酒壓壓驚。
小谷覺得自己讓高克典的笨給嚇到了,其實高克典受到的驚嚇比他更甚。
攔截下小谷正欲送入口的酒,高克典一飲而盡。
「來人啊!」瞪了他一眼,酒被搶的小谷叫人了。「給我送客!」
一下子,好幾個人奉命團團圍住高克典。
「去把人給搶回來吧!」小谷語重心長的交代著。「現在流行搶親,你不要傻傻的真讓她嫁人了,到時候你一定會後悔一輩子。」
「我……」
「還不快去?」小谷真會讓他的溫吞給氣死。
「酒錢。」高克典提醒他。
「老婆都快沒了,還談什麼酒錢?去去去,別影響我做生意。」
小谷擺擺手,然後對圍住高克典的服務生罵:「還不送客!」
生平第一次,高克典嘗到了讓酒保趕出門的滋味。
***
對於小谷的搶親諫言,他終究還是沒膽去做。
其實也不能說是沒膽,只是經過一番深思後,他還是放棄了。
能不放棄嗎?婚禮只剩不到兩天就要舉行了,而他有什麼立場去搶新娘?說他「好像」愛著她嗎?
不再是一味的否認,經過仔細的推敲,現在的他已經知道自己「好像」愛著小妞……沒辦法,除了至親的血親之外,他這輩子沒真正用心的去愛過一個人。沒錯,他是浪蕩過,也跟過很多女人交往,但那些過往對他來說什麼也不是,了不起就是一場男人與女人的遊戲而已,根本談不上情愛。
在這樣的情況下,莫怪乎他會將對小妞的感覺歸類到親人的那一邊,因為他所認知的情感就只有親情……直到今天晚上,這樣的想法讓一個聽他酒後醉言的酒保給推翻了
但推翻又如何?他承認又如何?
也曾想過去將他的小妞攔截回來,但他能嗎?
每當他想有所行動,腦海中便不由自主的浮現早上看到的畫面:她身穿一襲雪白嫁衣,帶著幸福甜美的微笑,嬌怯可人的步向那個讓他看了就很想湊兩拳的男人……是的,他看到了,像個變態一樣,躲在暗處的看到了,而這畫面一直留在他的腦海裡,在他想依小谷的話前去搶親時就跳出來阻止他。
看小妞那幸福的表情,他知道,他不能這樣做的。
沒錯,他是「好像」愛著她,但她呢?她已經找到了她的幸福、她的愛,要是他就這樣貿貿然的跑去向她示愛,表示要搶親,她會怎麼想?
是錯愕,也是困擾吧!
不,他不能這樣做。當小妞帶著快樂與滿足遂步步向她人生的另一階段之際,他怎能因一己之私而在這當頭帶給她困擾?
經過了一番心理掙扎,為了她好,也為了不要日後見面時尷尬,關於搶親的建議,他也只能當作馬耳東風,聽過就算了。
行李收拾得凌凌亂亂,看著一房間的亂七八糟,他皺眉。
這是他第一次收拾自己的行李,以前總是有小妞……想起以前,他苦笑。
現在再想起她的好都沒用了。
那種將永遠失去她的感覺讓他覺得異常煩悶,看著房間的凌亂,他索性將門關了到外邊休息,來個眼不見為淨──就像他直接離開這裡,到一個看不見她跟別人恩愛的國家重新生活。
來到了客廳,他覺得更悶了!
到處都有她的影像,或笑或愁、或坐或臥,無一不深深牽動著他。真的很難想像,他竟然到現在才覺悟到他愛著她的事實,在一切都來不及的情況下……在他懊惱的沉緬於回憶時,突然有門鎖轉動的聲響加入。
誰?
門扉輕輕的打開,像是沒想到廳中有人,開門的人瞼上有著明顯的侷促不安。
「小妞?」怎麼也沒想到會是她,高克典驚訝。
是的,正是袁羚光,她回來──不,她過來看看,在凌晨三點一刻的時候。本以為可以悄悄的來,一如她悄悄的走,誰知道一開門竟會在客廳裡看到人。
「小……小哥。」才幾日不見,但再看他,心中的起伏竟大到她快無法承受。
「怎麼還沒睡?有什麼事嗎?」是意外、是驚訝,但不管怎麼樣,他都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情緒壓下。
「我聽說……你要出國,不回來了。」站在門邊,一雙手還扶在門上,她低著頭小小聲的說。
「誰告訴你的?」看著她見外的舉動,他突然有些生氣。忍著怒氣,他皺著眉說了:「快進來吧,這裡是你的家,站在那裡做什麼?」
「陳代書說要我的證件資料辦過戶……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聽話的進到屋裡,袁羚光將她的困惑問出口。
原本她是想趁他睡著的時候留個紙條的,但現在看來,恐怕是不用了。
「該死!」聽見代書竟提前告知她這件事,他很不高興。
「為什麼?」像是沒聽見他的低咒,她堅持要得到一個答案。
「我說過,這裡是你的家,永遠就是你的家。」
「但這是你的家,不是我的。」袁羚光脫口而出;她一點都不明白他贈屋的原因。
這可不是一隻狗或一隻貓那麼簡單的,這是一間房子,一間價值不菲的房子,一般薪水家庭忙了大半輩子求的也就是個可以安身立命的窩,而他就這樣把房子送她了?這到底是為什麼?
「這是『我們』的家!」他糾正她,「我一直這樣認為,你覺得呢?」
他沒告訴她,如果沒有了她,這地方對他而言不過是個可以遮風蔽雨的房子而已,壓根就稱不上「家」。
他的話讓她沉默了。
「你也知道我要走了,少了我這個主人,就讓另一個人繼續擁有它吧。」聳聳肩,他難得的說了心裡話。
「為什麼一定要走?」像是沒聽進他的話,她問。
「不是一定,只是剛好有這個工作機會,所以就決定出去了。反正我就一個人,在哪裡還不都一樣。」他很灑脫的說。
「那為什麼不回來了?」她又問。
因為沒理由回來了!掌住風箏的人已經放手,風箏就算飛累、飛倦了,也已經沒有歸處……他的心在歎息,但他什麼也不能告訴她。
「別談這些了。三更半夜的不睡覺,該不就是要問我這些吧?」
他笑笑,想將話題轉移。「後天就要結婚了吧?」
突然聽到他談起結婚的事,她有些悵然。
曾經,她夢想著盛大的教堂婚禮,對象是他,而現在……「怎麼了?」看出她的異樣,他關心的問。
「沒什麼,最近太累了。」她隨便找個藉口。
「你看你,這麼晚了還不睡覺的到處跑,這怎麼行?都快成為別人的妻子了,別再這麼任性,要好好的照顧自己,知不知道?」他故意端出兄長的架子。
「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我嫁的。」自那一日他怒氣沖沖的離開後就再也沒見過他,她還以為他在生氣,怎麼現在聽起來不是那麼一回事?
「怎麼會呢?你有好的對象,只要他能待你好,我都會視福你的。」他逼自己說出一串自己聽了都想吐的鬼話。
「那你會來嗎?」
「這……恐怕不行。」他裝出一臉的為難,「我要趕飛機,真是不湊巧。」
才怪,那可是他特地避開親眼看著她嫁人才做的安排──一開始他還不知道,等之後發現由自己心意時他才明白,他潛意識中很不想看見這一幕,所以選了那一天離開。
「一切都不一樣了……」她只喃,心裡因他的話而有些茫然。
記得不久前,一切都還很好的,兩個人快快樂樂的過著相互照應的同居生活,雖然只能以兄妹的情誼相處,但日子融洽無比。但現在,什麼都變了……「是啊,不一樣了。」聽到她的話,他不無感歎,有些氣自己為什麼要到現在才發現對她的感情,讓他來不及、也沒機會去爭取她的心、她的愛……高克典越想越悶。
不著痕跡的歎了口氣,壓下沮喪的心情,他故作輕鬆的笑笑。
「答應我,收下這房子,好好的照顧它。」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他說他的,她問她的。
「嗯,差不多了。」他說謊,臉不紅氣不端。「其實也沒什麼要帶的,反正我到處走,也帶不了多少東西在身上,打算出去後看實際的情形再添購。」
「真的……不回來了?」他的語氣讓她開始相信他的決定。
「嗯,對呀。」聲音中有些苦澀,他立即用笑容掩飾過去。「所以才要你好好的照顧這房子。當然這得看你,如果有需要的話,就賣了它吧。」
「賣掉?」她驚愕,無法想像要是這房子遷入一屋子的陌生人會是什麼樣的情景。
「嗯,如果有需要的話,就賣了它吧。反正這是我給你的嫁妝,你想怎麼處理都行。」
「嫁妝?」像只應聲蟲,她一再重複他的話。
「你可是我最『心愛』的妹妹,我怎能不準備嫁妝讓你風風光光的出嫁?」他的語氣有份讓人察覺不出的落寞,「對了,這屋內的東西除了我帶走的私人物品外,其他的完全沒變動,隨便你要怎麼處理都行。」
聽了他的話,她下意識的環視四周讓人熟悉的擺飾,而後,視線定定的停在那台被遺忘了很久的鋼琴上。
順著她的目光,他也看到了琴。
「我們好久沒彈琴了。」他說,而且不自覺的用上「我們」這個字眼。
之後,怕是再也用不上「我們」這兩個字了吧!這一想,袁羚光心中一酸,只覺得想哭。
「彈首歌來聽聽吧。」忍下眼淚,她突然要求。
「好啊!想聽什麼?」珍惜這最後的相處機會,要他做什麼都可以。
「都好。」她輕聲的說道。
他無意識的試了幾個音,過了一會兒,像是想到了什麼,他看了她一眼。
就看他露出一個複雜的笑容,然後,行雲流水般悅耳的音符流洩而出,那是她最喜愛的曲子──ToLoveYouMo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