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拉維噴泉,正是羅馬著名的許願池。
在雕像群的中央是駕馭飛馬戰車的海神,左右伴隨的是豐裕與健康女神。
這裡是羅馬市中心著名的觀光景點,因此就算到了下午四點,現場照樣人潮洶湧,一點也不輸給台灣的龍山寺。
只是過多的人潮早已降低浪漫品質,遠遠看去就像過年期間的高速公路休息站,到處人擠人,狗擠狗。池邊四周平台坐滿各色人種遊客,只要一有位子,就像玩大風吹一樣,大家拚命搶著坐,誰也不願讓誰。
潘莛到達許願池,低頭看看表,還差十分鐘就四點了,這個時間正好是鴿師父所指定的時間,她的真命天子就藏身在這一片黑壓壓的人群之中。
我的媽呀,這簡直是在海底撈針嘛!她先將行李寄放在旅客置物櫃中,然後將重要對像放進小背包裡隨身攜帶。從這一刻起,她要開始尋找她的白色牛仔褲王子。
這樣的尋人任務一點也不簡單,因為人是會走動的,有時許願池四周找遍了,相同的人還是會走到外圍的廣場或另一處噴泉區,等到外圍的區域地毯式搜尋完畢,這些人說不定又會繞回許願池,所以嘍,她最好今天福星高照外加踩到狗屎,要不然在這茫茫人海中,她只會找得更
茫——茫——茫——
「哎喲,腿酸死了啦,現在都什麼年代了,哪還會有人穿白色牛仔褲。」不行了,小腿好像抽筋了,她一拐一拐地找張石椅趕緊坐了下來。
這個鴿師父大概是「羅馬假期」看多了,被裡頭的小公主給迷得神魂顛倒,才會認為要有一個美好的姻緣,就得到這充滿浪漫氣息的環境中來尋找。屁咧!那種老掉牙的愛情故事,完全就是唬小女生用的,哪會有什麼公主可以亂亂跑,還能碰到高大英俊的記者。她放眼望去,四周全是一些吃得肥肥、裝得槌槌的胖老外,如果再穿上緊身牛仔褲,那便像是繃得怏跑出糯米的肉粽,簡直慘不忍睹。
不過……為了她的幸福,她還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鴿師父在命理卜卦上的成就有口皆碑,他鐵口直斷她的真命天子就在這許願池廣場裡,要是她不知好好把握,任緣分從指縫間溜走,那她怪得了誰?
沒錯,到時欲哭無淚也怪不得別人,與其在這自怨自艾,不如積極努力,至少腳還沒起水泡,人也還沒中暑,還不算是盡力而為,所以她咬著牙,怎樣也得給它撐下去。
在重新做好心理建設後,她信心滿滿,揉揉發酸的小腿,對它說:「你要爭氣點,我的幸福就全靠你了!」
說完,立刻起身朝許願池的方向大步邁近。
時間接近傍晚,重新回到許願池旁,人潮已逐漸散去,她摸著口袋裡的一枚銅板,索性入境隨俗,也來許一個願好了,希望神祇能保佑她趕緊找到真命天子,別再讓她這麼辛苦了。
轉身,將鋼板緊握在手中,心中默默許願,接著將銅板朝身後一拋,她期望聽到噗通一記落水聲,以求得功德圓滿、上蒼有應,哪曉得這一拋換來的不是銅板落池的聲音,而是一名男子的咒罵聲。
「是哪個白癡,連許個願都不會許啊?」
循著聲音來源看過去,那發出咒罵聲的,正是她右手邊隔了兩個老外的東方男子。
咦?那人怎麼那麼眼熟,就連瞪她的模樣都跟——之前那張臭臉如出一轍。她的視線慢慢往下移,不、不會吧,他也穿白色牛仔褲,她記得他在離開飛機時不是改穿EDWIN503WS的藍色牛仔褲嗎?既然穿得好好的,為什麼非得堅持穿回白色的不可,他是有潔癖,沒穿白色的褲子皮膚會過敏嗎?
這時,卡在兩人中間的兩個老外,適時起身離開,一分鐘過去了,沒有人介入其中,兩人就這樣對望許久,顯然地,他們都在打量對方身上的服飾,心中有個聲音不停說服自己——不會吧,這不是真的吧,世界上存有太多的巧合,而眼前的這位就是純屬巧合,呵呵呵,人生何處不巧合,巧合猶如在夢中……
「嗨,我們又見面嘍!」她先釋出善意,主動問好。
遍尋整個許願池,穿粉紅色絲質襯衫以及橘紅色緊身窄裙的東方女子,就只有眼前這一位。當初在飛機上他就有不祥預感,果不其然,今天對他而言,在農民歷上,應該是大凶之日。
「我問你,誰叫你穿成這樣的?」省略問候語,孫嘉桓直接切入重點。
天啊,這傢伙有沒有禮貌啊,小時候老師沒教他什麼叫做禮尚往來嗎?連聲招呼都不打,虧他還曾上過GQ雜誌封面,看來,他這麼機車,應該上機車雜誌才對。
「我喜歡穿就穿,難不成還得去問民調才能穿嗎?」真是的,穿衣服是一個人的基本自由,他會不會管太多了。
「我……我再問你,你來義大利做什麼?」
「孫先生,我來義大利做什麼,這需要經過你同意嗎?你對我到底有什麼不滿,是不是因為我把你的白色牛仔褲弄髒,惹你不高興,所以才找我麻煩?我說過要幫你洗,你又不要,要賠錢給你,你也擺張臭臉給我看,你不要這樣行不行,人前人後表裡不一,你真的讓我對你很失望耶!」她把對他的不爽,一口氣不中斷地通通說出來。
他看她抓狂,她看他呆掉,兩人心中都受到莫名的震撼。
三十秒後,情緒平穩,神智逐漸冷靜,這次換潘莛提問,孫嘉桓答辯。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非穿白色牛仔褲不可?你說啊,我也很好奇。」別說他對她好奇,她對他也同樣感興趣。
能告訴她,這是他老爸搞的把戲嗎?依他推論,應該是老爸打算幫他介紹女友怕他拒絕,所以才把他騙來這裡,要是真的把事實真相告訴她,豈不被她笑死,堂堂一個黃金單身漢,還得遠渡重洋跑到外國來相親?這要是傳開來,他還要做人嗎?
「對不起,恕難奉告。」
好一個恕難奉告,回答得真是簡潔有力,像他這麼臭屁、這麼難溝通,絕對不可能是鴿師父為她安排的頁命天子,他充其量只能說是「要她命天子」要了她性命的天子。
「恕難奉告那就不要奉告好了,我也不是那麼想知道你幹麼非穿白色牛仔褲不可,你愛穿什麼都不干我的事,我剛才也只是隨便問問,你不需要太過認真。」吱,耍帥呀,她也懶得知道。
他不想告訴她,可是又很想知道這女的穿成這樣逛許願池的用意究竟何在?看她沒有朋友相伴,也不像是跟團來旅遊,一個女孩子家如果是自助旅行,那她身上這身行頭也未免太華麗了,又不是來參加威尼斯影展……
「既然我們這麼不對盤,說話也沒什麼交集,那……我……就先走嘍!」才一站起,潘莛又補充一句,「如果待會我們又碰面的話,就……裝作不認識,真的,我不會覺得怎樣的。」
這種人認識了也沒什麼好處,她只能告訴自己,那些名人人前人後兩種態度,夢早點醒了也好。
就在她轉身打算離去時,立刻聽到後頭孫嘉桓的叫喚聲。
「喂,你等一下。」
她轉回頭,回給他一個皮笑向不笑的表情。「我不是說過了,我們之間沒有交集,再說什麼也是白費……」
「你不用在那邊自我陶醉,我沒有要跟你聊什麼。」
「那、那你叫我幹麼?」莫名其妙。
「我是想告訴你,你的背包被劃破一個大洞,我看你是遇到扒手了!」
義大利扒手之猖獗,那是舉世聞名的,她早該有所警惕。
越是告訴自己要小心,越是粗心大意,看著心愛的名牌小背包底部被狠狠劃開一個大洞,她兩眼空洞,一時無法反應過來。
回過神來仔細檢查,她不僅丟掉皮夾,就連手機也一併跟她莎喲娜啦,害得她現在身無分文,又無力討救兵,整個腦子一片空白。
她先是拉下臉向孫嘉桓借手機,打電話掛失信用卡,避免被盜刷損失更慘重,接著又請他陪同到警察局去備案,直到晚上八點多,才把這些該做的事處理完畢。
「你真是笨耶,在這種人擠人的觀光區,你竟然把背包背在後頭,你應該用個霹靂腰包綁在腰際,這樣扒手就不敢太過囂張,我問你,你是第一次出國嗎?怎麼連這點常識都不懂。」他唉了又唉,歎了又歎,想不透這麼大個人了,還會幹這種蠢事。
丟掉手機、皮夾、現金、信用卡及一些俱樂部的會員卡,心情就已經夠糟了,不但聽不到他說半句安慰的話,竟然還落井下石罵個不停,她長這麼大也沒看過這麼沒品的男人。
他到底懂不懂此時應該給她一點關懷、一些慰藉,她是女人耶,貼心的話說個兩句是會死嗎?
「不過還好證件沒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以後要小心點,別再那樣糊里糊塗了。」說完,他拍拍屁股打算走人?
兩人站在警察局外的一處街角,此時夜色朦朧,寒風蕭蕭,入夜後的羅馬街頭少了白天人潮的喧囂,夜晚路人稀少,偶爾有幾位不良少年帶著色迷迷的眼光,隔空吃著潘莛的豆腐,還輕佻地對她吹口哨,那眼神極盡猥褻,看了叫人不舒服到了極點。
以她的姿色,絕對是義大利男人眼中的美味佳餚,尤其他們對東方美女好奇與感興趣的程度,更是勝過金髮洋妞千萬倍以上。
看著他越過馬路,真的就這樣棄她不顧,她害怕死了,真搞不懂這傢伙怎能說走就走,狠心拋下她一人離去。
與其落入這些義大利豬哥手裡,不如和孫嘉桓走一道,再怎麼說,畢竟同為台灣人,不看僧面看佛面,相信只要自己誠心誠意求他,他應該不會見死不救。
「喂,孫嘉桓,等我一下!」她飛快地跑過馬路,努力追上他的腳步。
他一回頭,在昏暗夜色的迷濛街燈下,一位披頭散髮、鞋跟還斷一支的狼狽女人,正一拐一拐地朝他跑來,邊跑還邊按著胸口喘氣。
天啊,真慘,才短短不到十公尺的距離,她也可以跑得這麼狼狽不堪,跑得如此慘不忍睹。
「有事嗎?」
廢話,沒事叫你幹麼!
「你……知道……我丟了皮夾……」
他臉色冷然。「所以呢?」
「那、那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這句話硬是從口中擠了出來。
孫嘉桓靜了半晌,拿出手機。「好吧,讓你打電話找朋友求救。」
潘莛整個人傻住。什麼?!就、就只借她手機?
她處在這樣求助無門、心力交瘁的時刻,他就眼睜睜地只願意借她手機讓她找朋友求救?
「我、我在這裡並沒有朋友。」就算有,鴿師父的電話號碼也是輸入在她的手機裡頭,這年頭還有誰在背電話號碼的啊!
「那……你要我怎麼幫你?」他還是冷著臉,毫無熱情。
「我是想……天色都這麼晚了,我也沒有一個可以睡覺的地方,所以我想……」她先是低下頭,然後又鼓起勇氣看著他,「跟你一起睡,可不可以?」
孫嘉桓楞了一下,然後很清楚、很明確地告訴她,「很抱歉,辦、不、到!」
有沒有搞錯啊,竟然要跟他一起睡,這女的會不會太敢了,萬一一覺醒來,到處放話說他對她不規矩,然後以此要脅、勒索他,那他不但被她搞得一身腥,恐怕連名譽都得賠進去。
他抽出一百元美金,塞在她手裡,說道:「這一百元美金夠你睡個不錯的旅館,你自己好自為之吧!」語氣簡單扼要,絕不廢話連篇。
他轉身快步離去,沒想到她又追了上來。
「你、你剛才誤會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要跟你睡,我是說,能不能跟你睡同一間房,你睡床上,我睡地板就好,你放心,我會很安分,不、不會對你亂來的。」這些話她當然要言明在先,她知道這些鍍金的單身漢就怕被設局,而且她也不會做出什麼卑鄙下流的事,她……她只是想要有個人陪而已。
「你在來這之前,沒有先訂好飯店房間嗎?」這樣也敢出國。
潘莛搖搖頭。她以為一來義大利就能見到鴿師父,那麼所有食宿就可以由鴿師父負責,誰知道會出這些不可預料的衰事,搞到這麼淒慘落魄的下場。
「你聽好,我再加一百元美金給你,這兩百元美金就代表我對你的所有心意,我不可能像親人或是好友般,全心全意、全神貫注地幫你,你要是怕碰到壞人,那就去警察局睡,那裡又安全又不花錢,你不妨考慮看看。」他發誓,這是他最後一次心軟,他還有自己的事要辦,得搞清楚他老爸究竟在搞什麼,還要查出那個穿粉紅色絲質襯衫、橘紅色緊身窄裙的女人,對他有什麼重大意義,他要煩的事很多,難以分身照顧她。
這回他下定決心,不管對方再怎麼喊他,他說什麼都不會再回頭了,如果他再回頭,那他就是小狗。
「你好好保重,希望警察很快就能找到你的皮夾還有手機。」
孫嘉桓轉身,不再多言,就在他踏出第十步的同時,他聽到後頭傳來一句震撼性的話語。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穿粉紅色襯衫和橘紅色緊身窄裙嗎?這攸關一件很重大的秘密。」她故意把話說得很慢,像在透露一件千古之謎。
靠,這女人竟然用這招!
強烈的好奇心讓他的腳無法再往前跨上一步,他緩緩轉過身,目視著十步之外的她。
看來,他這小狗是當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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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孫先生,我們現在房間全都客滿,沒有多餘的房間,真不好意思。」飯店櫃格小姐用電腦查了一下,確定今晚沒有空房間。
孫嘉桓無奈地看了潘莛一眼。這下可好,不住同一間房是不行了。
「那……麻煩你請客房服務人員再幫我準備一套寢具,送到我房間來。」孫嘉桓沒轍,看來今晚與她共處一室是無可避免的了。
「小姐也住1603房嗎?」櫃檯小姐看了潘莛一眼。
他點頭。
「那麻煩把護照借我登記一下資料。」
潘莛從剛剛去旅客置物櫃取出的行李中拿出護照,交給櫃抬小姐。
孫嘉桓偷偷掃了她的護照一眼,這才知道她的名字。
「潘小姐,登記好了,兩位請從這邊的電梯上十六樓。」
從踏進這家飯店的那一刻起,潘莛就被它極度冷調的設計風格給深深吸引。
這家位於台伯河畔的河濱飯店,有別於羅馬市區其它家飯店,它的內部裝飾趨向極簡主義,地毯全以黑白和幾何圖形為主,沒有死板的空間區隔,一體成形的自由揮灑設計意念,拋開傳統的格局與用色限制。
「這家飯店看起來應該不便宜,是吧?」電梯裡,潘莛心情亢奮,不停東張西望,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住這種頂級飯店。
「還好啦,一個晚上兩千歐元而已。」
「兩、兩千歐元?!」天啊,那將近是八萬新台幣耶。
「今晚你有福住到他們的頂級貴賓套房,你真是賺到了,」
電梯門一開,這一層只有三間房間,每間都是媲美總統級待遇的超豪華套房。
當孫嘉桓插進鑰匙卡,將門推開之際,潘莛的表情更誇張了。
「哇,好大喔!我從來沒有住過這麼大的房間,我的天啊,這裡頭究竟有多大,從客廳看進去,完全都看不到盡頭耶!」她像個小女生般興奮,一下子跑去臥房,一下子跑進浴室,每進去一個地方,都忍不住要哇地叫上一聲。
最後,她走到陽台,見外頭繁星點點,夜色絢麗,羅馬的夜景盡收眼底。
「好美喔,真是太美了,我這輩子還沒看過這麼棒的夜景!」
當她陶醉其中時,一道掃興的聲音殘酷地灌進她的耳朵裡。
「服務生把枕頭、棉被送來了,你趕緊鋪一鋪睡覺,少在那發神經!」不過是個夜景,需要感動成那樣嗎?
「可是真的好美,你不信的話,過來看看就知道啊!」真是一點情趣也沒有。
孫嘉桓走進陽台,放眼望去視野遼闊,星夜迷離,景致確實不錯,不過以他遊走世界各地的經驗看來,巴黎、紐約、東京、上海等地的夜景,都比這兒要來得好看,眼前的景色對他而言實在起不了什麼共嗚作用。
「少發神經了,你是沒看過星星是不是?有空到天文台用那種高倍數望遠鏡瞧瞧,一次看個過癮,你就會知道其實星星根本就沒你想像中那麼美。」無情的冷水直接潑向潘莛,潑得她心裡頭那一咪咪浪漫氛圍,都被他剷除得一乾二淨。
「你真的很沒情調,當你女朋友一定很痛苦。」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一刀就戳進他最不想被提及的痛處。
「你這女人會不會太多事了,我有沒有情調關你什麼事啊,你要睡就睡,不睡就整晚在陽台吹風,不要進來了!」他氣得大吼。這女人懂不懂得知恩圖報啊?給她地方睡她還不知足,膽敢跟他一句來,一句去的。
厚,這男人是不是大姨媽來了,才隨便講那麼一句,就像瓦斯氣爆,炸得她耳朵轟轟響,幾乎快要耳嗚。
不過,這夜景真的很不錯,如果能拍下來做紀念,一定棒呆了,只可惜她的照相手機連同皮夾一起弄丟,要不然她絕對不會錯過這剎那即永恆的鏡頭。
「我再問你一次,你進不進來?」
「你的手機有照相功能嗎?」她不死心,非拍到不可。
孫嘉桓一時之間搞不清楚狀況,等回神後才問道:「你又想做什麼?」
「你能不能幫我拍張照,連同我身後的夜景一起拍下來。」她兩眼閃爍如星,發出期待的光芒。
「拍照?」
「對啊,你也知道,我的手機弄丟了,所以才要麻煩你幫我拍照,我想你的手機應該有紅外線傳輸功能,等我買新手機後,你就可以把照片傳輸到我手機裡。」她都替他想好了,一點都不麻煩。
他啞口無言,臉上冒出三條黑線,這女人的腦袋瓜究竟在想什麼。皮夾、手機不見,回台灣之後還有一堆麻煩的手續等著她去辦,現在她居然還有心情拍照,還興奮得像個土包子觀光客似的,她是不是有病啊!
「快進來,你再不進來,信不信我把你給鎖在外面。」他下最後通牒。
「一張,一張就好,拜託啦,我生平第一次到羅馬來,以後也不曉得還會不會有機會,再說有這麼好的View不拍真可惜,就幫我拍一張,一張就好。」她雙手合十,一臉哀求,那模樣就像在跟債主請求多寬限兩天還債,要人不心軟也難。
「真是受不了你,就一張,聽見沒!」孫嘉桓返回房間,拿出他最炫的照相手機。
潘莛撥撥頭髮,拉拉衣領,可是外頭風大,頭髮還是亂亂飛,衣領仍舊亂亂吹,再怎麼撥怎麼拉,依舊沒有任何整理後的效果。
「到底好了沒,你沒發現有風嗎?而且你那副銼樣不會因為撥撥頭髮就變得比較好看,不要再那邊作怪了!」真受不了,他幹麼答應她呀!
被他這麼一講,她信心頓失,從前每個遇見她的男人,哪個不對她極盡吹捧之能事,只有眼前這不識貨的傢伙,不時冷言中傷她的自信心。好,現在寄人籬下,暫時不跟他計較,等回到台灣,她絕不會再這麼容忍他的。
「好,要拍了喔,一、二……」發現螢幕裡的女人面無表情,他放下手機,對她發出微詞,「笑啊,你要笑啊,你家賣苦瓜的嗎?你拍照都是一副苦瓜臉的嗎?」
潘莛心中咒罵,這可惡的傢伙,混蛋、臭雞蛋,不拍就算了,一拍意見比別人還多。
算了,寄人籬下、寄人籬下,她得學會忍氣吞聲,不計較、不計較。
做好心理建設,她這才微微綻放笑顏,勾動嘴角露出最美的皓齒。
「女人笑就要笑得含蓄些,要不然人家會以為你是特種行業的小姐。」他修正她的笑容。其實捫心自問,這女人脫線歸脫線,五官還挺立體有型的,要是再好好打扮一下,絕對會有加分效果。
有一瞬間,他看得恍神,從遇到她以來都沒正眼瞧過她,現在把焦點完全集中在她身上,卻讓他看得靈魂飛上天去都不知道。
「喂,你好了沒?我笑得很酸耶!」
潘莛這一喊,才把他的魂魄從天邊拉了回來。「嗯好,我要拍嘍,一二、三。」
拍完照,她這才心甘情願地回到房間。
他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氣氛真有說不出的尷尬,她看著他,他也回望她,兩人大眼瞪小眼,怎樣看怎麼怪。
「看什麼啊,洗完澡快去睡覺,真是的,你這樣看人會讓人感覺很不自在,你知道嗎?」也不知怎的,被她這樣凝視,他覺得全身上下好像有哪個地方癢卻又抓不到,簡直怪到家了。
「這麼晚了,你的情緒就不能隨著氣溫降低,稍稍平靜一點嗎?我又不會打擾你太久,只不過暫時麻煩你伸出援手,就當做是幫助弱勢團體嘛,怎麼連這點肚量也沒有。」她邊說邊走進浴室。
孫嘉桓看著她背影,直到浴室門關上為止。
他的脾氣真的很差嗎?
是因為跟曇煙分手的關係,還是說不出個所以然就是要念她兩句才行?他這是什麼心態,是發洩心中不平的情緒,還是有其它的原因?
他燃起一根煙,對於這個問題,怎樣就是想不透,等到換他去洗澡出來後,發現大床上竟然躺著一個已經呼呼大睡的女人,睡相還真不是普通的難看,兩腿張得開開的,就連睡衣上的前兩顆鈕扣也不知道要扣好。
真是的,剛剛忘了跟她說,他已經在沙發上幫她鋪好床了,她該睡的地方是那裡,他付錢,床應該是他睡才對。
他打算把她挖起來,但手才要碰到她的身軀,就停在半空中不動,望著那張熟睡香甜的臉龐,他於心何忍,這種缺德事他做不出來。
「算了,今天看你可憐,就饒過你一次,明天你趕緊給我滾,別再來煩我了!」孫嘉桓就這樣站在床頭,對著潘莛發出無聲的唇語,罵完了,摸摸鼻子拉起棉被,掩蓋住她那毫無美感的睡姿,然後自己乖乖跑去客廳窩在沙發上,他蜷縮著身子,左翻不舒服,右躺也痛苦。
聽著臥房裡綿密的呼吸聲,想著那一具妖嬈的身軀在床上扭動,想著想著,體內湧起一股莫名的騷動。該死,真是該死,八萬塊一個晚上居然得睡沙發,聽臥房裡傳來陣陣嬌喘的呼吸聲,更要命的是,他還不能對她怎樣,這真是一種痛苦的煎熬,他沒事幹麼裝好人,真是把自己逼向絕境。
就這樣,他一個晚上到浴室沖七次冷水澡,挖桶裝冰淇淋吞進肚裡降火,還跑去陽台吹風緩和情緒,直到星子西沉,東方魚肚漸白之際,他才逐漸有了睡意。
他作了一個夢,夢見在許願池邊看見一位穿著粉紅色襯衫和橘紅色緊身窄裙的女子,他喊她,對方回頭,而她竟然就是那個正睡在他床上的女人。
「你是……」
「親愛的,我就是你老婆,來,讓我親一下。」
就在他的臉被狠狠地索求一記強吻時,他猛然嚇醒,四週一片寂靜。
原來是夢,真要命。
人家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有思什麼嗎?要不然,為什麼夜晚會夢到她?
這疑惑,他理不清也參不透,直到天亮,他仍了無睡意,腦袋清醒。
唉,花八萬塊竟換來個無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