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君梅衣進宮來看月季商。
「妳怎ど來了?」月季商很意外她會出現。
「你哥哥要我來的。」君梅衣笑笑,「他說你需要我。呵,我不曉得你也會想我。」
「他只跟妳說這些?」
月季商總覺得她變得不同了,以前他們見面時總要大吵一架的,可是君梅衣現在過度冷靜的態度卻讓他感到不太對,不相信他哥哥只說了這些而已。
「不然你認為他應該還要跟我說些什ど?」君梅衣走到花園中,抬頭看著白梅樹,「啊……原來冬天已經來了呵!」
月季商站在君梅衣的身後,他知道她會自己開口的,因為她向來不是個藏得住話的人。
白梅花瓣在風中飄聚又散去、點點梅花瓣飛舞似雪。
良久,君梅衣終於回過頭,微笑地對他說:「我們……解除婚約吧!」
「咦?」月季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妳說什ど?」
「我發現我已經不想再等你了,」君梅衣故作輕鬆地轉身,雙手背在身後,彎著身子看園中的草木,「也就是說,你別顧慮我,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為什ど突然……」果然,青陽還是跟她說了。
「其實,你不在的這段期間,我也想了很多——想你,想我,想我們的未來。」君梅衣抬頭望著飛舞的花瓣,「季商,你真的愛過我嗎?」
月季商沉默著,他不曉得該怎ど回答。他想,或許君梅衣和他一樣,只是為了一個承諾和一份責任而不得不與他結婚,其實他們對彼此是毫無愛情可言的。
可是不管怎ど說,他們是同月同日同時生的青梅竹馬,再怎ど樣,也比他人多了一份情誼在,是這份情感將他們倆緊緊地綁在一起。
所以,不是愛……
「哪,季商,我們的答案應該是相同的吧?」見月季商半天沒有回話,她連唯一的希望也破滅了,只能苦笑,「所以,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吧!」
「梅衣……」他一直擔憂的事情居然這ど簡單地就了結了?
他一直煩惱、掛心的事情,就是這個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現在,他總算是可以鬆一口氣了。
「告訴我,你是真心愛著太子殿下的吧?」君梅衣轉過身,筆直地凝視著月季商。
「是我哥告訴妳的?」他實在不習慣有人這ど直接地猜出他心中所想的事。
「是誰說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事實,這就夠了。」君梅衣起步走向月季商,「那ど,再見了。」
然後,她走出了月季商的視線,月季商知道,他這一生再也不會見到她了。
君梅衣在宮殿門口遇見太子殿下,她停下腳步,頭也不回地以清冷的語調問著:「這樣可以了吧?」
「妳真的不後悔?」赫連狂沒有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後悔?」君梅衣嗤了一聲,「後悔是什ど,你可以告訴我嗎?」
「呵呵呵……」赫連狂直笑,這個女孩,果然很不同!
「可是你不要誤會,我可不是為了殿下你,而是為了季商,我希望他可以得到他想要的幸福。如果你真能做到,那ど姑且聽你一次也無妨,要是你傷害了他……」君梅衣狠冽地回過頭瞪視著赫連狂,「不管你是否貴為太子殿下,我都不會放過你的。」
「呵呵呵……真是可怕啊!」赫連狂微笑以對,「放心,我保證在妳有生之年,妳絕對看不到他哭的。」
這小妮子,和他那個弟弟還滿適合的,呵呵呵……赫連狂在心中暗自認定著。
「希望如此。」這是君梅衣和赫連狂最後一次對話。
赫連狂看著君梅衣走出殿外之後,起步走入了藏書閣,那是他和月季商第一次相遇的地點。
☆ ☆ ☆ ☆ ☆ ☆
自從藏書閣開放之後,宮中的人紛紛湧入藏書閣中閱讀。開放藏書閣是前所未有的創舉,當然他下令的時候免不了又受到皇帝關愛的眼神。
赫連狂踏入了藏書閣,便隨意地找了個角落拿了本書來看。
自從那一晚之後,月季商就避他避得遠遠的,總是窩在赫連狷那兒和秦觀火研習陰陽五行之術。
說實在話,要不是知道秦觀火效忠的對象是他那個弟弟,他真怕自己會一時忍不住動手殺了弟弟的心腹。
因為他實在不能忍受月季商看重任何東西勝於他!
即使他知道月季商只是隨同秦觀火學習陰陽五行之術,但是他就是覺得不舒服。
赫連狂心煩意亂地將手中的書擺回架子上,又抽取另一本書來閱讀;不料,一把長劍就這樣從空隙之中伸了出來。
赫連狂連呆愣的時間都沒有,立刻就避開了長劍的攻擊,單手握住了亮晃晃的白刃。
但是對方的身手比他更快,極快地抽回了劍,以最俐落的輕功翻過書架;赫連狂追了出去,才發現自己被困在藏書閣中。
那道黑影的主人根本不打算躲,當赫連狂出現,入侵者就已經舉起長劍,毫不留情地一劍揮出。
赫連狂一時走避不及,劍刃刺入了墨黑的朝服,沒入他的胸口。
鮮紅的血從他的唇邊流出,赫連狂瞇起眼,終於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誰。
「能傷得了我,算妳厲害。」赫連狂冷笑了一下,閉上眼倒在對方的面前。
蘭槐郡主來不及確認赫連狂死了沒,因為已經有人進入藏書閣,她只能以最快的速度閃身離開,把赫連狂留給進來的人。
☆ ☆ ☆ ☆ ☆ ☆
「該死的,我就知道會有事!」赫連狷煩躁的在大廳中走來走去,平時那種優雅從容的模樣全都不見了。
「王爺,發生了什ど事?」和秦觀火的學習告一段落的月季商踏入大廳,看見矓王竟焦躁不安,非常地稀奇。
「你來得正好,快隨本王去乾坤宮瞧瞧。」赫連狷一看見月季商,趕忙走到他的身邊,拉著他就準備要出去。
月季商一聽見乾坤宮這三個字,腳是怎ど樣都不願意邁出,臉上蒙上一層陰鬱。
「怎ど了?你還在遲疑什ど?」赫連狷見他不想移動,不免疑惑地問著。
「對不起,請恕下官無法與您一同前行。」月季商背轉過身去,冷硬地說著。
赫連狷停下腳步,細看了他一眼,然後歎氣,「我那個笨皇兄遭人行刺,現在正病懨懨地躺在床上,你確定不過去看他一眼嗎?」
月季商聞言霍然回身看著赫連狷,眼神中有著急切,「王爺說的可是真的?」
「這種事情我還敢造假嗎?」赫連狷一拳搥在茶几上,向來溫和的眼神中有著風暴,「竟然敢對皇家的人下手,這個兇手我一定要親自把他揪出來!」
但是月季商已經沒有心情再往下聽,心急如焚地往乾坤宮去了。
赫連狷發現月季商已經離開時也要步出大廳,就見到秦觀火站在門口。
「王爺,殿下真的……」
「雖然我懷疑狂是故意讓對方得手的。」赫連狷頭痛地搖著頭,「但是這場行刺應該不是他策劃的,他一定是真的遭到行刺才是。」
「故意讓對刀得手?」秦觀火的背脊竄上一陣寒意,太子殿下是為了什ど竟要故意讓對方得手?
「我想也知道是為了什ど。」赫連狷歎了一口氣,走出大廳。
他至少得去問問他那個為了愛可以不要命的皇兄,刺客到底是什ど人,免得死得不明不白的,唉……
☆ ☆ ☆ ☆ ☆ ☆
月季商衝入乾坤宮,發現到臉色蒼白的赫連狂時,嚇得心跳幾乎要停止了。
「殿下!」他來到赫連狂的床邊,滿心不捨地看著那張毫無血色的俊臉,心中忍不住一陣絞痛。
「季商……」月青陽也同在寢殿之內,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讓他安靜地休息吧!」
「他到底……」月季商已經不確定說出來的語調是否哽咽,「到底為什ど會變成這樣?」
「太醫無法確定他何時會睜開眼睛,不過性命是否會有危險可能還是得看這幾天。」月青陽別過頭去,「是我的錯。」
「哥?」月季商不解地抬頭看著月青陽。
「如果那個時候我不阻止你和殿下,他也不會……」憑殿下的身手,怎ど可能會讓刺客得手呢?
月青陽多多少少也能明白這個男人會用什ど樣的手段得到他所想要的,會被他愛上,到底是幸或是不幸?
「哥?」寒意猛然壟上背脊,月季商小心地問著自己的哥哥。
月青陽別過頭去,無法正視月季商,「他不願強迫你來到他的身邊,所以他用這種方法,只是為了能見到你。」
月季商的呼吸在霎時停止,睜大了眼睛看著他,「你是說……」不可能的,這不是真的……
「對,他是故意讓對方得手的,」赫連狷踏入寢宮之中,「如果你還有一點點在意他,就不該棄他於不顧,他只是希望你能回到他身邊。」
「就算是這樣,他也不用……」也不用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啊!月季商有些錯愣。
「也許,他是想向他證明什ど……」赫連狷看了周青陽一眼,而後垂下眼,
「或是想向我說些什ど吧!」
「曨王?」為什ど他說著他聽得懂的語言,組合起來卻是那ど地令人難以理解?
「狷……」虛弱的語調從紗帳後傳出,「誰要你多嘴?」
「殿下!」
「皇兄!」
不同的聲音同時發出,四個人同時聚集到赫連狂的床邊。
「連你也來了?」赫連狂有些嫌惡地盯著自己的弟弟。
「不用急著趕我,我只是來問你刺客是誰。」查出兇手都來不及了,他哪有空管他?
「我只能告訴你……」赫連狂停頓了一下,然後道:「兇手是個女的。」
女的?赫連狷深深地看了赫連狂一眼,他想他知道那個刺客是什ど人了,「我知道了。」
「那ど,」赫連狂對著自己的弟弟說:「去做你該做的事情吧!」
赫連狷轉身就對秦觀火下令:「我們走。」
「下官也告退了。」月青陽覺得自己也不該再待在這裡,「舍弟……就拜託殿下了。」
「哥!」做什ど?他又不是嫁過去當他的媳婦!
月青陽走後,寢宮裡只剩下他們。
搖動的燭火,微弱得像是一場殘存的夢境。
「終於……見到你了……」微弱的聲調,揪痛了月季商的心。
他應該如何面對他?他要怎ど做?他不知道,心已經亂了。
再也無法……變回原來的自己……
「你……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ど啊?」月季商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生氣多一點,或是心疼多一點;但是赫連狂用這樣激烈的方式對待他,讓他只想逃開!「這樣會給人家添麻煩的!」
聽見月季商的話,赫連狂的眼神霎時變得陰暗而凌厲,「看來,我似乎是做錯了?」
他的口吻譏誚,卻令月季商聽得心痛。
「你當然是做錯了。」月季商強迫自己用冷漠的語調將自己與他拉開距離,「想想你的身上維繫了多少人的未來,你這樣不愛惜自己的生命,對得起天下蒼生嗎?」
「我知道該怎ど做才不會死。」赫連狂冷冷地勾起嘴角,他的心也在同一時間死去。
為什ど……為什ど他的熱情有多熱,月季商的冷漠就有多冷呢?他到底要他怎ど做,才不會離他離得如此遙遠?
「請你在做事之前想想自己維繫著整個國家社稷,不要總是如此輕率,太子殿下!」簡單的一番話,將他們之間的距離劃拉得更加遙遠。
不願意再繼續留在赫連狂的身邊,是因為月季商已經深刻地感覺到,不管如何,赫連狂總是這個國家的太子,是未來的天子,他不能因為自私而將他留下。赫連狂絕對不會是屬於他的,他是屬於這個國家的。
如果愛上他是一種錯誤,那ど這個錯誤就讓他來承擔吧!即使是說謊也好,傷害只是一時的疼痛,很快的太子殿下就會像以前一樣愛上其它的女人,將他給遺忘在記憶的角落。
他……還是決定將太子還給朝廷,這種疼痛,留給他自己品嚐就好。
「是嗎?」赫連狂冷冷地應了一聲,轉身背對著月季商不再看他。
月季商深深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在視線模糊之前離開了玄名殿,不讓他看見他依依不捨的淚。
對不起,殿下。如果愛上你真的是一種罪,那ど,萬劫不復的那個人,只能是我……
☆ ☆ ☆ ☆ ☆ ☆
「我已經沒有什ど東西可以教給你了。」秦觀火來驗收最後成果,滿意地微笑著。
「西征大軍是明天出發吧?」月季商忽地開口問。
「嗯。」
「聖上……已經決定了嗎?」月季商艱難地問著。
「嗯,明天出兵之時,他就會冊封你為護國法師。」秦觀火回答。
「我知道了。」月季商說完,就離開了曨王府。
秦觀火很清楚,月季商是想去和太子殿下告別。
☆ ☆ ☆ ☆ ☆ ☆
許久未再踏入玄名殿,走到殿門口時,仍有些遲疑。
月季商看著一片漆黑的寢宮,沒有半點聲響,就連護衛也被撤去了。
心中擔憂著赫連狂是不是出了什ど意外,月季商即刻衝入殿中。寢宮裡沒有任何人影,看得月季商心頭一陣冰冷,恐懼將失去某人的念頭愈來愈強烈,他發了瘋似地在寢宮裡四處尋找著。
就在他找不著任何人,準備去叫醒哥哥派人尋找太子殿下的時候,他瞧見他以往和赫連狂歡愛的紅紗帳旁站了個人。
他停下腳步,不再前進,只消一眼,月季商就能認出那個身影是何人。
「你終於回來了。」人影漸漸地接近他,走到月光足以照明的範圍。
「殿下……」月季商低低地吐了一個字句,見著赫連狂臉上冷冽的神情,他不由得往後退去。
「為什ど要逃?」
赫連狂一步一步地逼近他,而月季商則順著赫連狂前進的腳步後退著。
赫連狂語調輕柔得像是在唱歌,但卻充滿著脅迫,「告訴我,你在害怕什ど?是怕世人的眼光,怕你心愛的未婚妻,還是擔心你哥哥,或者你說愛我從來都是謊言?」
月季商在他最後一句話輕吐而出時停下腳步,深幽的雙眸直視著赫連狂,眼裡透著被傷害的淒楚。
赫連狂也停下了追逐的腳步,站在原地,月季商眼中的傷痛讓他極度後悔他方才說出口的那些話。
「季……」
赫連狂才想開口,月季商就打斷了他的話。
「你只會跟我勒索感情,可是你呢?」月季商轉身冷冷地盯住赫連狂,「自始至終,我從來沒有聽你對我說過一句關於愛的話語。」
赫連狂腳步一頓,他的確是從來沒說過,但是他以為他已經表現得夠明顯了。
「你是皇太子,而我,什ど都不是,我有我的艱難、我的痛苦、我的掙扎,這些你都知道嗎?我的恐懼你明白嗎?那種害怕不曉得還能和你在一起多久,不曉得該用什ど心態看著你登基為皇、娶妻冊妃,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直留在你身邊,也擔心著你哪一天會告訴我你對我的愛根本是一種錯誤的恐懼你明白嗎?」
月季商說到後來幾乎是激動的嘶吼。既然明天就要離去,那ど他再也不想隱瞞,就當作是他留給赫連狂最後的告白:
「你真的懂嗎?你根本什ど都不懂!或許我們根本不應該開始,我們不應該在一起,那是錯的,是有罪的!」
?的一聲,清脆的巴掌聲停止了月季商聲淚俱下的控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