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京城裡悄悄傳出太子的娘家富甲一方的沈家與聖德王交惡的流言,也許是兩家主子見面就互相諷刺的關係,也許是因為兩家家丁在街上見面就互相吐口水的關係,也許是兩家的狗見面就互相咬的關係,總之從種種跡象來看交惡的流言未必是流言。
對於兩家交惡的理由也有很多猜測,其中的主流說法就是因為皇儲之爭,畢竟太子出生之前第一順位繼承人可是聖德王。
其實說起來當今皇上還真的是一個很幸運的人,想當初他剛剛繼位的時候還真是內憂外患,先王說好聽點是崇武,不好聽點就是暴君,邊境發生爭鬥,不管誰的錯先打了再說,全國東南西北邊境幾乎是同時開戰,所以每年的軍費開支差不多是國庫的四分之三,錢花了不少壯丁也死了不少,弄得全國都是老弱婦孺,哪裡還能耕種。
加上一連三年的大災雖然不至於顆粒無收但是糧食的產量也是銳減,弄得國家入不敷出,最糟糕的就是全國的人口出生率之低,可以預見過幾年搞不好連兵源都枯竭了,當今皇上接手的就是這麼一個爛攤子。
說他運氣好先說這邊境的戰爭,先是東邊的國家皇上吃飽了撐的突然御駕親征,一不小心遇上暴風雨船翻了,連皇上帶太子加上幾個有能力的親王連鍋端都死了,一時間國家開始陷入內亂,群侯割據估計要大上十來年顧不上騷擾他們國家了。
第二年西邊出了一個從小兵一路一戰功升上來的徐(徐二狗)將軍,幾場大勝仗把西邊打得沒有聲音了,過了半年那邊又新換了一個大可汗乾脆就跟他們議和了。皇上龍心大悅親自召見徐姓將軍,有鑒於他的名字不好聽,就御賜「定邦」,親封為五虎將之一,世襲侯位,在西疆封地三百里。
有了這個鯉魚躍龍門的先例,南邊同樣平民出身的將軍在同一年也傳出了捷報,不過他的辦法就有些另類了,據說是勾引了南國的女王成了王夫,兩國借此機會也就議和了。
現在就剩下北邊了,不過因為北邊冬天寒冷得緊,兩國多年戰爭也有了默契,冬天休戰,等春暖花開了之後再接著打,所以都是打半年歇半年,某天皇上看著東、西、南三家將軍無所事事的樣子突發奇想,乾脆就藉著北邊來練兵,加上自己的城防軍五家輪流上戰場,於是戰爭狂們也有事情可以做了,想要休息的也有機會休息了。
邊境平穩了,國內又一連幾年風調雨順,全國各的糧食大豐收,一些士兵解甲歸田,各地的人口出生率也明顯回升了,皇上乾脆免了各地的農稅一年,順便調高了商稅,雖然開始各地商家有所反彈,但是隨著以沈家為首的幾大財閥主動交稅甚至還捐獻了不少鎮災,那些依附在這些財閥下面的小商小販也就無從反抗了。
這麼一來戶部收完稅結算下來居然不但沒有減少收入反倒是增加了一些,軍費因為沒有戰爭而起用和平時期的模式,支出少了至少一半,一年下來國庫居然反倒是充盈了不少。老百姓們豐衣足食,有了餘錢就帶動了商業的發展,加上政府又為了刺激商業繁榮而修改了不少法令利於經商,商業繁榮起來之後,國家的稅收就更多了,三年下來整個國家陷入了良性循環,老百姓們自然對皇上歌功頌德。
原本商人在社會上是沒有什麼地位了,連帶著娘家是商人的沈貴妃身份也高貴不起來,可是三年前傳說就是因為沈家的遊說,各地財閥才會主動交稅,這些幫助國家渡過困境的商人們地位也高了起來,尤其是沈家儼然是這些商人的領頭羊,沈貴妃的地位自然是水漲船高,要知道他們這些皇親國戚、文武百官名義上是拿國家的俸祿,實際上還不是這些交稅的商人在養活。因此在皇上決定立沈貴妃所出的大皇子為太子的時候,阻力小了很多,最後還是成功了。
原本左丞相那群人本來是打算看皇上的笑話,等到他無力解決這些問題的時候再彈劾他,逼他禪讓皇位給金珞瑭,畢竟從皇子時代皇上就是有名的沒出息、懦弱、無能。可誰知道人力不可勝天,好運氣來了城牆都擋不住,這爛攤子硬是讓皇上給收拾了,明眼人一看就看出了皇上身邊的沈貴妃一定沒少出力,單單從在最關鍵的時候沈家出頭的舉動就知道了。這下子沈家與聖德王府之間直接就變成了敵對。
事實上兩家主子互相看不順眼也是現實情況,其實聖德王也不過才弱冠之年,只是平時黑著臉讓人常常忘記了他本身確實還一個孩子,而沈家的主子根本就是個一個才十二歲的孩子,雖然少年老成,但是有些地方孩子氣還是很明顯的。
為了爭奪沈擎風的注意力兩人花樣百出,弄得夾在兩人之間的沈擎風不知如何是好。一個是心愛的弟弟,疼了十幾年,一個是頂頭上司,掌握了他的生殺大權,這邊撒嬌耍賴,三天兩頭找他回去,那邊守衛森嚴,明令禁止他哪兒也不能去,也不知道誰的辦法更加高明一些,總之沈擎風現在很頭疼。
「王爺留步。」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來,聲音裡面透著慵懶,讓人聽著脊柱有些發麻。
金珞瑭疑惑的回過頭,那是一個很好看的男子,介於男人與女人之間的容貌有著女人所沒有的清爽,男人所沒有的姣美,若是喜好男風的人怕是看了這個男子就會大讚「此子人間絕色也。」可惜他遇到的是金珞瑭,所以得到的只是一個惡狠狠的眼神。
偷偷的吞了吞口水,男子暗自抱怨小弟出的餿主意,讓他作誘餌勾引那個凶巴巴的男人,然後抓住證據讓這個人身敗名裂……那之後他怎麼辦呢?
「你是誰?」不耐煩地看著這個長得軟綿綿的男人,大概是梨園演花旦之類的人吧。
「我……呃?你不認識我?我們見過面的。」男人錯愕的說道,長這麼大還沒有人能夠忽視他這張臉的呢。
撇撇嘴,金珞瑭不屑地說道:「你是什麼東西?我需要記得你?有什麼事情快說,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情你就要小心你的腦袋了。」膽敢隨便打擾他,還活得真的不耐煩了。
被金珞瑭話裡面的殺氣嚇得他一縮頭,基本上他已經對自己的任務放棄了,只好無奈的說道:「我是沈擎日,沈擎風的二哥,明天就是中秋節了,請王爺能夠通融一下放我弟弟的假。」
聽到是沈擎風的哥哥,金珞瑭仔細得想了想,可惜腦袋裡面只有那個可惡的小鬼形象,不過面色倒是緩和的不少,但是仍然斬釘截鐵的說道:「不可能!」然後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哼,居然連美人計都不好用……」角落裡偷偷觀察這一切的小小身影恨恨的說道。陰暗中顯得晶亮的眼睛隨後轉了轉,自言自語地說道:「不過你以為我拿你,沒有辦法了嗎?」
第二天早朝,皇上突然下旨,中秋佳節普天同慶,皇族全體男子太廟進香,祈告先祖國泰民安……隨後後宮裡面的一道懿旨被送到聖德王府裡面,中秋佳節普天同慶,幾位皇妃設宴御花園款待眾位臣子及其家眷,其中就包括沈家全家。
這次的中秋宴的特點就是基本上以未婚的青年為主,就算是由老的出現也都是那些女子的監護人,不用說這就是傳說中的相親宴。沈擎風被順便夾帶回了沈家,據說還是沈貴妃親自下的口喻,遣他回家團圓。而那宴會廳說還真的出現了幾樁姻緣,之中就有新貴定邦將軍瘋狂追求沈家四女沈淑荷,這下子沈家又一次的成為了京城的話題焦點。
從太廟回家途中的金珞瑭聽到了消息之後,狠狠地瞪著金珞宇,金珞宇立刻扭頭假裝沒有看到,儘管頭上的汗水都滲出來了,仍然不敢擦一下。弟弟啊,對不起了,你皇嫂比較可怕啦。金珞瑭陰陰的笑了,既然如此就不要怪我不義了。遠遠的地方傳來了隱隱的雷聲,京城似乎迎來了一個多事之秋。
慶典的禮花在夜空中綻放,用短暫的生命將夜色點綴得無比絢麗,一輛馬車停在了聖德王府前面,還沒等守門的侍衛上前詢問,就看到一名青衣少年跳下車子,隨著一朵禮花的照映,他們看到了青色馬車上的沈家家徽,以及家徽外面只有皇親國戚才允許使用的四爪龍紋。
沈擎風跳下車子,方才宴會上的水酒讓他有些醺然,微微發紅的臉色使他平凡的容貌平添了幾分艷麗。馬車內又伸出一張小臉,粉雕玉琢的模樣是每一個父母的期望,可愛的臉上此刻卻有著濃濃的擔心。
「六哥,不要回去了,我怕那個棺材臉會欺負你。」九九真得很擔心,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麼六哥一定要回來,只要六哥說一聲不願意的話,他至少有兩三種的方法可以萬無一失的讓六哥回到沈家的庇護之下。
「傻瓜,我總不能這樣一輩子都躲著他吧,而且我的工作就是在這裡。」溺寵的拍拍小弟的頭,沈擎風說道。
「為什麼一定要在這裡工作,以六哥的才華躲在這個小小的王府多浪費啊。而且我記得六哥你的理想是做一個遊方郎中走遍天下尋找奇花異草……雖然我覺得你的理想挺無聊,但是如果比起讓你呆在棺材臉的家裡,我寧願你去做遊方郎中。」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天敵吧,九九就是看金珞瑭不順眼。
「我會去做遊方郎中的,但是在這之前讓我為家裡做一點事情吧,你我都知道我在這裡的位置不僅僅是一個御醫。只要我在這裡沒關係的,只要你們還在意我,我就是安全的。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是家裡最沒用的……」
「誰說的?家裡那些人那個比得上你重要?不許你這麼說!」九九急忙說道。
「從小我就知道倫容貌我是家裡最醜的,論資質我是家裡最平庸的文不成武不就,性格沉悶不活潑,也不會說話討好人,母親也只是侍妾,如果我不是男孩的話恐怕連這個妾的名分都沒有。所以我一直都很感激九九你讓我有機會學醫,我知道兩位師傅當初是看上了你的資質,如果不是你堅決不學,而卻拚命的推薦我,也輪不到我得以拜在兩位師傅的門下。」酒讓沈擎風今天的話格外的多。
「六哥,你知道我是三娘一手帶大的,對於我這個出生就沒有親娘的人來說三娘就是我的親娘,六哥就是我最親的兄弟。你的性子比較像三娘,溫和又善良,兄弟姐妹們也都有默契希望你可以遠離那些爾虞我詐,沈家有一顆善心就夠了。讓你學醫是因為六哥你有學醫的天分,我可不認為我有那麼大的面子讓那兩個老頭拼了砸掉招牌而收一個笨蛋做徒弟,事實證明你並沒有辱沒他們兩個的名頭,反倒是你不願意招搖才沒人知道你就是醫聖和毒王唯一的親傳弟子。」九九秀麗的眉毛緊緊的蹙起來,他不喜歡六哥這樣妄自菲薄。
「九九,你們都是天生優秀的人,終其一生也無法體會到當一個平庸的人費盡心力達到的目標的感受,尤其當這個人看到其它人如此容易的達到同樣的目標甚至在他眼裡是更加困難的目標的時候,這個人會有多自卑。」
昂起頭看著天空美麗的煙花,沈擎風長長的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留在聖德王府原因其實很幼稚,因為我在這裡是最好的大夫。這裡的人需要我,而我恰恰還能夠幫助他們,所以我為了這份優越感而留下來。」一直以來他就有著濃濃的自卑,即是因為自己的平凡也是因為身體上的那個秘密……
九九不以為然的撇撇嘴,說道:「六哥你才是根本都不知道你的醫術究竟有多好,不僅僅是在這裡,想必在這世界上能夠在醫道上站在你前面的人一隻手都可以輸得出來,你何必為了這個理由留在這個受罪,別以為我不知道那個金珞瑭曾經傷到你的事,他是有名的瘋子。」
「金珞瑭……其實是一個很寂寞的人哪。」沈擎風幽幽的喃喃自語,兄弟兩個陷入了沉默。
看著弟弟嘟著嘴可愛的樣子,沈擎風忍不住笑了:「好,我一定會保重自己的。謝謝你,還有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濃濃的兄弟之情洋溢在兩人之間,相視一笑,依依惜別之後,沈擎風目送著沈家的馬車漸漸的步入了黑暗中,轉身走進了王府。
洗過了澡,換了衣服,沈擎風覺得頭有些暈暈的,其實他的酒量算是不錯的,畢竟有很多藥物都是需要用酒來泡出藥性來,不同性質的藥物需要不同的酒,在最初的藥酒製作過程中需要不斷的嘗來判斷火候,直到現在偶爾在煉製新的藥酒的時候還是需要嘗一嘗,久而久之酒量自然就練出來了。
不過今天喝的酒據說是外國進貢的貢酒,入口雖然綿軟,但是後勁十足,在回家的路上還不覺得什麼,現在酒氣上來居然如此頭暈。打開床頭的小箱子,拿出一粒藥丸就著茶水吞進去,這是解酒丹,不同於醒酒丹,這種解酒丹只是為了讓第二天沒有宿醉的痛苦,不但不會將醉酒的感覺消除反倒使還會讓你睡個好覺,這東西是為了那種堅持「喝酒不醉還不如喝涼水」這種論調的人製作的。
吃過了藥一種讓人四肢發軟卻無比舒服的感覺湧了上來,躺進上好的棉布做成的被子裡,抱住旁邊的竹夫人(一種竹子編成的空心圓筒,夏天抱著睡覺很舒服。)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陷入了沉沉的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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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時辰之後一陣馬蹄急促敲擊著青石路面的聲音隱約傳來,因為今天是節日,即使現在是深夜路上依然還是有很多的人,在這樣的情況下依然策馬狂奔的人估計也沒有幾個了。果然,聲音在王府前面驟然停止。彷彿是一粒水珠掉進滾燙的油鍋裡,王府剎那間沸騰裡來,僕人忙碌的迎接主人的歸來。
金珞瑭彷彿是一尊魔神,夾帶著凜冽的殺氣一路走到後院,眼看著屬於沈擎風的小院裡漆黑一片,他的臉更加陰沉了。直到走近房間他才感覺到屋裡有人,奇跡般的剛剛還在暴怒的心居然一瞬間的平穩下來,本來打算大力踢開房門的腳也放了下來,改為輕輕的打開門。空氣裡飄著淡淡的酒香,可見御宴上的酒力道不小,武功練到金珞瑭這個份上,夜空中的星光已經足以讓他看清屋子裡的情況。
沈擎風就這樣安靜的睡著,他周圍的空氣彷彿都帶著使人安寧的力量。金珞瑭著魔般的輕輕走到床前就這樣癡癡的看著他毫無防備的睡顏,這是第一次這麼近的看到他睡著的樣子,金珞瑭突然有一種錯覺,彷彿自己是一位晚歸的丈夫悄悄的回到家裡小心翼翼的生怕吵醒已經熟睡的妻子。
用力的甩甩頭,金珞瑭將腦海裡那幅詭異的畫面搖掉,他大力的抓起沈擎風的雙肩,用力的搖晃,口中惡狠狠的叫道:「你給我醒醒,不許睡了!」
沈擎風迷迷糊糊的張開眼睛,傻傻得露出一張大大的笑臉,神志不清伸出兩隻手臂抱住金珞瑭的身體撒嬌的說道:「不要晃,我好想睡……」然後將頭埋進金珞瑭得頸窩裡,再次回到周公的懷抱。
金珞瑭被這麼突然抱住,身體立刻作出反應,全身肌肉緊緊地崩起來,隨即就被那朵鮮見的笑顏融化,隨後沈擎風居然將臉靠過來幾乎與他的臉緊貼著,混合著淡淡酒香的氣息噴在耳朵上,讓他的全身一陣酥麻。
他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只是僵硬著任沈擎風這樣掛在他的身上睡著了。好半天他才反應過來他是來責問沈擎風違背他的命令的,他應該馬上用暴力手段將沈擎風弄醒,想要達到這個目的他有至少三百種方法,可是此刻他居然只是徒勞的用越來越小的聲音叫著:「喂!你醒一醒!」
熟睡中的沈擎風微微的一動,靠在金珞瑭肩膀上的頭差點掉下來,幾乎是反射的金珞瑭連忙一手扶住沈擎風的後背一手將他的頭扶回自己的肩上,他究竟在做什麼?他應該將這個熟睡的人狠狠地丟在地上,然後用腳拚命的蹂躪的。
可是他的手似乎有自己的意識,緊緊地將這個具既不柔軟,也不甜美的身體抱在懷裡,怎麼也不肯鬆開。他覺得更加恐怖的是他一向認為自己非常有自制力,無論如何美貌的女子就算是脫光了坐在他的懷裡他都有本事無動於衷,可是現在只是這樣抱著,他的慾望居然就漸漸抬頭了,而且光是這樣聞著沈擎風特有的體味他居然覺得有些陣陣的眩暈。
就這樣在鬆開與不鬆開之間掙扎著,一方面理智對他說:「就算是喜歡他也不能失去對自己的控制,不能讓其它人掌握自己的身體。」另一方面,幾乎是一種從潛意識裡面跑出來的喜悅與興奮,不受控制地沖刷著他的理智,他居然能夠這樣肆無忌憚的將他抱在懷裡,看著他沒有防備、溫馴的靠著他,不用防備、不用懷疑就這樣單純的兩個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