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一群人坐於飯桌前,但桌上美味豐盛的佳餚卻引不起大夥兒的食慾。
這幾個時辰內他們所關心的還是柳似炎的狀況,因為自從雀末亦帶他離開大廳進了臨芳丹苑之後,雀末亦便不准任何人進入,所以所有人也都只有乾著急的份而已。
看著滿臉愁容的夏侯焉語,柳權為她夾了菜。「焉,吃點吧,這些天來妳都沒好好進食過,再不吃點東西身體會受不了的。」
聽到他這些話的夏侯焉語,靠在柳權的肩上淚水又不聽使喚的落了下來。
「權,我真的錯了,是我不好,不該用這個方法來為炎兒避死厄的,要是我不那麼多事,炎兒也不會發生這些事。」對她來說,本以為安排柳似炎到雀府是最安全的選擇,沒想到竟會發生這樣的事。
「焉,別再說了,這不是妳的錯。」柳權將她抱於懷中安慰著。
看著夏侯焉語一直這麼自責的夏侯真提,實在看不下去了。「老姐,妳就別再那麼自責了,事情都發生了就該想辦法解決才是。」
這時夏侯真提想起了一向喜愛卜卦的她,在柳似炎出生時為他所卜的卦。
「唉!老姐,妳在小炎出生時為他所算的命盤並沒錯,位於正北方的雀府確實是小炎的生門,而我後來又為他卜了一卦,可惜的是,這裡同時也是他的死穴。雀夫人雖然願意割愛朱雀如意鐲給小炎,也只能擋掉他的血光之災,卻避不了桃花纏身。」飲了口茶,他無奈的說。
聽完他那席話的朱元站起身來,來到了夏侯焉語的身邊,略帶歉意的對她說:「焉語,真是對不起,是我不好,不該留下似炎一人而讓他遭遇這種事;唉——我也沒想到亦兒會對似炎做出那麼過分又失禮德的事,千錯萬錯都是我這個做娘的錯,沒能教好自個兒的兒子。」
她實在沒想到,一向比任何人都重視禮教的亦見竟然會做出這種事。
「元元,妳別這麼說,這整件事本來就是我拜託妳的,最不該的是我而不是妳,我不該將炎兒之事怪罪於妳的,之前對妳說了那麼不禮貌的話真是對不起。」她心裡其實比誰都明白這事兒不能怪誰,要怪也只能怪命運的捉弄吧!
「我說你們倆也都老大不小了,怎麼還哭得跟兩隻花貓兒似的,我看誰都別再把這事兒往身上攬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才能將小炎帶回柳家村。」夏侯真提半開玩笑的說著。
本來哭得有如淚人兒的兩個人,在聽到這些話也不好意思的互看一眼,然後皆破涕為笑。
「你這臭小子這時候還敢損你老姐,不想活了啊!」夏侯焉語笑著在他的頭上賞了一拳。
看著這樣的夏侯焉語,一直擔心她沉浸在悔恨之中的柳權,這才安心了些許的笑了。
「哇!老姐妳又打我的頭,生命可是很值錢的耶,打壞了看你怎麼賠。」夏侯真提大聲叫著,摸著被打的地方。
「什麼,那我可要多敲幾下才行,免得對不起你這值錢的命。」假裝要再打他的夏侯焉語大笑的摸著他的頭。
就在他們對柳似炎的事不再那麼懊悔時,突然有個人匆匆忙忙的跑進來。
那個人氣喘叮吁的,神情緊張的對著他們說:「不、不好了,她、她……」
朱元看著來人正是伺候常若水的女僕。「發生什麼事了?」
「二、二少奶奶,她、她上吊自殺了。」那女僕驚慌的說道。
「什麼!?」
芙水樓
朱元看了房內吊在樑上的常若水幾眼後,便命人將她給放了下來,而同時一個僕人拿了封信給她。
看完信中的內容之後,朱元歎了口氣。「殺陳平之人竟然會是她,原來她已經懷了身孕。」
「怎麼,信上寫些什麼?」夏侯焉語關心的問。
「真是家門不幸啊!」朱元將信拿給她看,無奈的說:「原以為讓亦兒娶妻,看能不能躲過你爹神卦夏侯直所為他算出來的命格,沒想到……唉!」
「你爹說過亦兒命裡無妻無兒一生只愛一人,就算我為亦見娶了妻,始終還是躲不了,亦兒不僅對似炎那般的癡戀,如今還弄出了人命,這真是命嗎?難道我們真的沒有兒孫福,怎樣都躲不過?」朱元語氣中的無奈,聽在夏侯焉語的耳裡是倍感憐憫。
夏侯焉語上前拍了拍朱元的肩,「別難過了,元元。」
「嗯,謝謝妳,焉語。」
「我們還真是同病相憐呢,都為了兒女之事擔心不已,就算為他們做了這麼多避禍之事,可是到頭來還是躲不過天命的捉弄。」夏侯焉語自我安慰的說。
這時縱廚房端著湯藥要回臨芳丹苑的竹丹心,一聽到常若水自殺的消息立即趕到芙水樓。
她站在一旁,目光直看向倒在地上的常若水,心中疑惑怎麼事情會發展成這樣,怎麼會是她?真是怪了!
就在她困惑之時,朱元叫了她一聲:「丹心。」
聽到有人叫著自己的名字,竹丹心這才從沉思中回神過來。
她來到朱元的身邊,恭敬的行了個禮,並且向一旁的柳權、夏侯焉語和夏侯真提請了個安。「夫人,柳老爺、夫人,夏侯少爺。」
一看到竹丹心,夏侯焉語趕忙上前拉著她,問著柳似炎的情況。「丹心丫頭,我家炎兒怎麼了,他還好嗎?」
「柳夫人您放心吧,小少奶奶已經醒了,除了身子虛弱了點以外,其餘的一切都很好,少爺正照料著他呢,請您寬心。」竹丹心微笑的對一臉憂心的夏侯焉語說。
「是嗎,是這樣嗎?」聽到這些話的夏侯焉語這才安心了些許。
「嗯!」竹丹心點點頭,要她不要太擔心。
這時朱元將竹丹心拉至一旁。「丹心,妳覺得這件事如何,會是她嗎?」朱元輕聲的說著,不讓別人聽見。
竹丹心再瞧了那屍體一眼,沉思了一下。「不像。」
「有問題嗎?」
「屍身有中毒之跡象,夫人沒看出嗎?」
「是看出了,可是……」
「夫人您放心吧,這事兒丹心會查個明白的。」
「那就有勞妳了。」
「嗯,丹心該為小少奶奶送湯藥了,先行告退了。」
「那你去吧!」
在打點過常若水的後事之後,全部的人便離開了芙水樓,且在朱元的命令下,這事兒便被當成自殺了結,而後不准再有任何人提起這檔事。
輕風緩吹,吹動著牡丹的花瓣,淡淡的清香也在整個臨芳丹苑瀰漫。
這時房內的空氣冷如冰般,一聲清脆的瓷器碎裂聲,頓時打破了寂靜無聲的氛圍。
「放手,讓我走。」柳似炎無力的說著,無力的身子一轉便要離去。
「不准,我不許。」雀末亦雙手緊抓著他,不讓他離開。
「你聽我說、你聽我說,我沒有背叛你,我不可能背叛你的,你聽我說啊!」
他亟欲將七年前的誤會給解釋清楚,不想讓柳似炎對自己存有任何的不信任。
「不、我不要聽,我不聽,我不要。」他用手摀著耳,不想去聽雀末亦的解釋。
看著這樣的他,雀末亦心痛不已,沒想到那名愛慕自己的女孩,會因妒忌而編出雀末亦對柳似炎的感情只是玩玩的謊言,而那個誤會對他竟也造成那麼沉重的傷害。
「不、不,你一定要聽我解釋,那是個謊話,我沒有背叛你小炎,從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深深愛上你了。」沒錯,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雀末亦早已認定柳似炎是他今生唯一的最愛。
「我求你亦,就算我求你好嗎,不要、不要再傷我了,我再也禁不起,我寧可像以前那樣,不想起你、不想起你這個人。」雙手蒙著不知早已掉落下多少淚水的紅腫雙眼,柳似炎哭得有如淚人兒般無奈的請求他的解放。
聽著這樣的要求,雀末亦感到萬分的痛心,緊緊抱住那羸弱的身軀。「別這樣對我,我是這麼的愛你小炎,那是個誤會。」
「我已經不想去聽任何解釋了,不管真的或是假的,這對我而言已經不重要了,從你對我做出那件事之後就不重要了。」
他不經意的道出真話,卻深深的刺痛了雀末亦,看著他身上雖然早已變淡卻仍依稀可見的傷痕,雀末亦顫抖的放開了抱住柳似炎的手。
對強暴他的那件事,雀末亦的確無話可說,因為那是不可抹煞的事實。
「炎……」雀末亦哀傷的看著他,整個人有如墜入深淵般。
聽見他這般沉重的聲音,柳似炎十分心痛,因為他並不是非常痛恨雀末亦對他所做的一切,況且當他在七年前看到雀末亦的第一眼時,早已被那深藍的眼眸給吸引了。
他可以很肯定自己至今還是喜歡著雀末亦,可是內心的恐懼使得他再也承受不了被人欺騙的感覺。
不敢去直視雀末亦悲傷的眼眸,他怕自己要是再看著那眼眸,一定會把持不住而想留下來。
「你將休書寫給我吧,亦。」柳似炎不帶任何的感情說著。
聽到這話的雀末亦整個人愣住,口中不自覺的重複說著:「休書、休書,為何你口口聲聲都是休書?」
「請寫休書給我吧!」
「又是這句話,小炎,難道我不夠資格再擁有你了嗎?」雀末亦說這句話的語氣有如被宣判死刑一般。
「我……」看著這樣的他,柳似炎的心好痛,他很想告訴他事實並不是這樣,但仍強逼自己閉上雙眸,冷淡的說:「是的。」
「是嗎?」雀末亦的聲音是那麼的落寞孤寂。
雀末亦走到書案前,提起筆在雪白的紙上寫著休妾書,淚水直滴而下,紙上也清楚可見斑斑的淚痕。
看著這樣的他,柳似炎的內心有著說不出的痛。「亦……」
「既然得不到你的心,留你的人又有何用,就如你所願,我不會再纏著你,你自由了,回你的柳家付去吧!」不想留在臨芳丹苑,留在這兒只會讓自己更痛苦,所以雀末亦將休書丟於案上,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此處。
看著遠去的他,耳邊還迴盪著那字字如針扎般的話,柳似炎不爭氣的淚珠再度落了下來,而案上的休書也因內心的痛苦而被揉為一團。
「對、對不起,對不起,亦。」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跟他道歉,只知道自己的那番話一定傷害了他,柳似炎現在的心就如同刀割般疼痛。
這時竹丹心端著湯藥來到房內。「小少奶奶,您怎麼了?」看著哭得猶如淚人兒般的柳似炎,她疑惑為何雀末亦沒有在房內?
「丹心。」柳似炎激動的抱著她。
「小少奶奶快與丹心說,怎麼了?別哭了。」竹丹心撫著他的背,安撫著他激動的情緒。
哭了好一會兒之後,他平靜了許多,哽咽的說:「亦將休書寫予我了。」
「什麼,少爺他……」看著柳似炎手上的休書,竹丹心不敢相信的說不出話來。
「嗯,我已經不再是雀府的心少奶奶,妳不要再那樣叫我了。」柳似炎低著頭,眼淚盈在眼眶中,堅忍的不讓它落下。
「小……」握著他的手,竹丹心不知道該再說什麼。
「丹心,能不能扶我到我爹娘那兒,我沒力氣一個人走到那裡。」話落,柳似炎眼中的淚水又不爭氣的掉了下來。
「嗯!」看著這樣的柳似炎,竹丹心真是心痛不已,但一切皆已成定局,又能如何呢?她心中只能為這對無法結合的冤家歎息而已。
雀府的大廳上比先前又多了一份懸疑的氣氛,常若水的死雖然以自殺結案,但明眼人都知道這其中必有蹊蹺,事情絕對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
就在大夥兒都沉默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時,竹丹心扶著柳似炎來到了大廳,霎時讓大家感到訝異。
「炎兒!」夏侯焉語馬上衝上去抱住他。
「娘。」柳似炎的身子雖然虛弱,但還是笑著叫她。
這時柳權也高興得抱著他們兩人。「炎兒。」
「爹。」
在一旁的夏侯真提雖然很高興能看到柳似炎,但不解為何他會一個人出現在這裡,因為雀末亦根本不可能讓柳似炎就這樣單獨出現在他們面前才對。
況且雀末亦先前的態度是那麼堅決,不可能讓他們有機會帶柳似炎回柳家村的機會。
「小炎。」夏侯真提來到了他的身旁,輕聲叫了柳似炎一聲。
「真提舅舅。」他微笑的看著夏侯真提。
柳似炎一眼便看出他心中的不解,於是拿出了休書給夏侯真提看。
「這、這不是休書嗎?為何……怎麼可能?」看著那一張休書,夏侯真提不敢置信的望著他。
「我被亦給休了啊!」柳似炎笑得淡然。
他將手上的鐲子拿了下來,走到朱元的面前。「娘,不,是雀夫人,對不起,我把這鐲子給弄成這樣;現在我不再是亦的小妾,這鐲子也就該物歸原主了,謝謝您這些日子的照顧。」他將鐲子放在朱元的手上。
「似炎……我既然已經將鐲子送你,就無收回之理,你還是收著吧!」朱元將手上的鐲子又推回給柳似炎。
「這……」
「順著我一次好嗎?」朱元輕拍他的手,要他不要再推托的收下。
柳似炎看了看朱元,就不再堅持的收了下來。「那我就先幫您保管著,以後您隨時可以將它拿回。」
「我們回柳家村吧,娘。」
「什麼!?」大家異口同聲的說。
看到他們這樣的表情,柳似炎笑著說:「怎麼了嗎?你們不歡迎自己的兒子回去啊?」
「可是末亦……」夏侯焉語似有不安的說。
「我與亦沒有任何關係了,況且這休書不會是假的,我們回去吧!」柳似炎口氣平淡的笑著說。
大夥兒看著這樣的他,不知道該做任何反應,因為他的笑容是那麼牽強、僵硬,所有人都可以感覺得出,那是他偽裝出來的。
「好,我們回柳家村,我們回柳家村去。」夏侯焉語心疼的摟著柳似炎。
「嗯!」柳似炎轉身來到一直站在一旁的竹丹心面前,「丹心,謝謝妳這些日子的照顧。」
「小少奶奶。」看著這樣以悲傷心情離去的柳似炎,她不禁落下淚來抱住了他。
「妳又叫錯了,我已經不是妳口中的心少奶奶了,妳應該叫我似炎了吧!」看著她的淚水,他也忍不住哭了。
「不,丹心說過,不管如何您都是我主子,小少奶奶的身份永遠不會變。」
聽到她這麼說,柳似炎會心一笑。「謝謝妳丹心,我這就走了,再見。」
「小少奶奶。」她知道不管怎麼樣,也留不住柳似炎那顆想離去的心了。「您保重了小少奶奶。」
「嗯。」打過招呼之後,柳似炎使與柳權他們離開了雀府。
可是就在不遠處,有一道身影正佇立在那兒。
「炎。」一聲的輕呼,道出了雀末亦的不捨。
就在雀末亦的後方,連君蘭躲於陰暗處,輕搖羽扇的笑著,並且看著所有人的一舉一動。「柳似雪啊柳似雪,妳真是好狗運,不用年紀輕輕的就當寡婦。」還不知道柳似炎是男孩子的連君蘭說出那令人戰慄的話。
看著前方的雀末亦,連君蘭狠狠的瞪著他,如果目光可以殺人的話,眼前之人不知道早已被她殺了幾百回了。
她惡狠狠的冷笑著,「雀末亦,輪到你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