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認真的。」
黎曼英看他的樣子好像在說:你是被鬼附身了嗎?
她想過各種可能,包括他可能哀求她故計重施,就是絕對不能讓這樁婚事成定局,但她作夢也沒想到他會是這種反應。
這不是世界末日?她還以為對花心大少伍三公子來說,這等於是被宣判死刑一樣呢!
「我看起來像開玩笑的樣子嗎?」伍少勳揚眉。
就是不像才讓她不敢置信。
「你不是真的打算跟我結婚吧?」
「恐怕是。」
「你瘋了!」這是她唯一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釋。「一定是之前打架受傷,害你傷了腦子。」
他沒好氣道:「等一下妳是不是要拉我上醫院做檢查了?」
「這是幾根手指頭?」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來晃去。
「我的腦子沒問題,OK?」
她喃喃,「那是哪裡出了問題?你不可能想要娶我,你根本不喜歡我,你甚至不肯跟我上床……」
這是她第幾次說這句話了?伍少勳暗暗數了一數,第三次。
代表她真的很介意,是吧?
如果黎大小姐真如她所言的那麼討厭他,又何必在意他想不想要,願不願意呢?
他苦惱自己為何沒早一點察覺,女人總是口是心非。但直接戳破不是個好主意,她搞不好會惱羞成怒,她最會這樣了。
「原來妳這麼在意。」他假裝訝異。
黎曼英難堪的低頭不語。
他走近,長臂一伸,將她攬入懷裡。
「我從來沒說過不喜歡妳,想想,我們認識了十幾年,有大半時間我都跟在妳屁股後頭跑,那像是不喜歡的表現嗎?」
她不認同的皺皺鼻頭,「那是因為我是唯一一個沒有拜倒在你腳邊的女人,你無法拒絕這個挑戰。」
「才怪。」他湊近,唇抵著她的額頭輕喃,「我無法拒絕的是妳,妳不知道自己看起來有多美。」
「你對每個女人都這麼說。」
「但從未如此刻這般真心。」他捧起她的臉,「妳是這麼美麗、甜蜜、純真而動人,在妳面前,最嬌艷的花朵也相形失色,當妳出現在我眼前,除了妳的倩影,我再也看不到其他人的存在……」
「很感人,」她直視他的雙眼,眼底毫無感動。「不過這些話聽起來有點熟悉。讓我想想……哦,我想起來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曾經對可愛的朱小姐說過同樣的話,而且你還漏了幾句,像是妳的雙眼美麗如星辰,笑顏燦爛若陽光這些,年紀的確會造成記憶力退化,是吧?」
伍少勳表情可笑的僵在原地。
他記得那位朱小姐,他們倆曾有過一段快樂時光,但是他不記得他說過這些話--話說回來,她又是怎麼知道的?
黎曼英自動為他解惑。「記得你大哥結婚那天所舉辦的宴會嗎?在你家的大花園裡,你和朱小姐坐在花棚下,真是感人,你還帶了香檳和杯子呢!」
他聞言皺眉。「妳跟蹤我們?」
她的確那麼做了,但是她打死也不會承認。
「我只是恰巧經過,又恰巧聽見你們的對話,那裡並不隱密。」
「哦?」他低下頭,兩人的唇只距離一吋便可吻上。「而妳清楚記得三年前『恰巧』聽見的話到現在,並且一字不差?」
「我對自己的記憶力一向自豪。」
「是該值得自豪。」他低語,突然話鋒一轉,「老實說,妳是不是在嫉妒?」
他的話一針見血,她的心猛然一跳。
「這是我聽過最可笑的話了。」她沙啞發笑,「我為什麼要嫉妒?你高興和誰廝混是你的事,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伍少勳輕輕歎氣。「口是心非!」
下一秒他的唇封住她的,不讓她有任何反駁的機會。
一開始,她拚命掙扎,想告訴他,她沒有口是心非,她才不在乎他對誰說過什麼、做過什麼,她討厭死他了!
可他緊緊箍住她的頭部,一點機會也不給她,雙唇霸道專制的向她進攻,逼她面對自己真正的感覺。
她努力表現得無動於衷好向他證明,他對她不具有任何意義,她絕不會融化在他的腳邊,讓他嘲笑她,得意自己的魅力!
也許是察覺到她的抗拒,他忽然放開禁錮住她頭部的手,改將她擁入懷裡。他的吻也不再是具有攻擊性的挑釁,而是轉為溫柔的邀請。
他輕舔著她的唇瓣,誘惑她張開雙唇,粗糙大掌輕撫她的頸項,酥麻的感覺令她忍不住顫抖。
儘管如此,黎曼英仍倔強的不肯屈服。
她雙掌成拳,緊緊貼著身體兩側,雙唇緊閉,任由他如何挑逗都不肯分開一分一寸。她的雙腿虛軟,但憑著意志力,還是直挺挺站立。
連她自己都不曉得是怎麼辦到的,但她確實成功了。
「妳真是倔強……」他放棄努力,抵著她的唇低語,「我知道妳並不是像妳所聲明的那般討厭我,否則當初就不會找我幫忙。」
她等到他的唇離開才道:「但也絕不是像你以為的那樣喜歡。你把我當成什麼了?以為只要強吻我,我就會天旋地轉,忘了自己姓啥名誰?」
伍少勳聞言苦笑,「看來天旋地轉的人是我,妳倒是從頭到尾都很清醒。」
他哀傷的語氣令她無措。
好像他真的喜歡她似的!但那是不可能的,沒有人比她更瞭解他了,他只是無法接受會有女人不受他吸引罷了。
她別開臉,不去看他可憐兮兮的表情。
「我相信很快會有人讓你忘記這次的挫折。」
「再也沒有人了,沒有任何『女人』。」伍少勳放開她,轉身煩躁的以五指爬梳過頭髮。「我早就已經放棄以前那種生活,現在我只有一個人。」
「這倒是新聞。」
他譏誚道:「也許妳會建議我去看醫生呢!」
黎曼英無語。
「不管妳相不相信,我的確想要娶妳。我們兩家是世交,我的家人都希望妳成為我家的媳婦,妳美麗、聰慧、性感動人,在宴會上,妳會是最稱職的女主人,賢內助;私底下,妳的毒言毒語、妙語如珠會讓我的生活充滿樂趣,我想不出有什麼理由不接受這樣完美的妻子?」
她聽不出來他是認真的還是在諷刺她?
前半段,他把她形容得像是經過嚴格篩選,烙著優良標誌的某種生物。後半段,聽起來她像個惡婆娘。
她平靜的道:「如果這是你的求婚詞,真的很賺人熱淚。」
事實上是很混蛋。
伍少動心知肚明,但他實在氣憤她的頑固--還有遠優於他的自制力。
就像他受到她的吸引一樣,他知道她也有一樣的感覺,唯一不同的是,她選擇壓抑、控制,而且該死的做得很好!
「忘了我剛剛說的話。」他歎口氣,「我有些失控。」
「看得出來。」她同意,「真正的理由是什麼?」
他轉過身,默默凝視她。
有一瞬間,她以為自己在那雙深不見底的黑潭裡看見澎湃的情感,但那種感覺一閃即逝。
「我認為這是不錯的安排。」他定回自己的位子上坐下,平靜、理性的分析道:「我的年紀也不小了,長輩們都希望我成婚,妳也知道對於婚姻的選擇權,我們不若一般人,與其到時被趕鴨子上架,娶一個面都沒見過幾次的女人,不如娶一個我瞭解的人。就算無法像正常的夫妻一樣恩愛,起碼還能做朋友。」
他的說詞合情合理,沒有可供懷疑的地方。她默默聽著。
「對妳來說也一樣,」見她沒有反應,伍少勳繼續道:「妳不可能用同樣的方法推拒每一門親事,黎伯伯遲早會找到人把妳嫁出去。嫁給我,至少有幾點是我能夠向妳保證的。
「第一,除非妳同意,否則我不會逼妳履行夫妻義務。第二,我會給妳最大的自主空間,妳想做什麼,我都不會干涉,第三,如果有一天妳遇到喜歡的人,想要自由,我會無條件簽下離婚協議書。」
「聽起來不賴。」就像一樁交易,完全沒有一絲感情成份在裡頭。
「我不會逼妳,妳好好考慮看看,如果妳不要,只要告訴我一聲,我會負責叫雙方長輩打消主意,拜託妳千萬不要再搞之前的花招。」他只要一想到她有可能病急亂投醫,四處找人亂來就想揍人。
接著,室內陷入一片沉默。
她靜靜站立原地,低乖著頭,望著地上。
伍少勳忍住逼問她決定的衝動--儘管他緊張得連手心都在冒汗,因為唯有她心甘情願的同意,他才能真正放下心來。
彷彿過了一輩子那麼長,她終於緩緩開口--
「好,我願意嫁給你。」
翌日,婚訊正式對外發佈。
東海集團與黎氏企業聯姻的消息佔去報紙不小版面,有媒體稱他們是王子與公主的夢幻佳偶,由兩方家長一手編寫的愛情故事也成了眾人津津樂道的話題。
據說,他們是青梅竹馬。
據說,兩人愛情長跑十年,男主角歷經十一次求婚,才終得佳人點頭。
據說,求婚的鑽戒是新郎親自設計,並遠赴歐洲請人精心打造,獨一無二的款式,代表新娘在他心中獨特無人能取代的地位。
據說、據說……無數關於兩人之間的種種美麗愛情故事在婚禮上,在電視新聞裡流傳著。
黎曼英看了啼笑皆非,心想也只有不認識兩個主角的人會相信這番鬼話。
事實證明,她錯了。
相信的大有人在,其中還包括她的好朋友陸詩涵。
「妳真是不夠意思,偷偷和伍少勳交往那麼久也不告訴我,幸好我早就看出來你們兩個不對勁,沒真的去倒追他,不然就糗大了!」
黎曼英輕啜一口咖啡,打趣道:「我不知道妳喜歡他,否則就把他讓給妳了。」
「妳捨得嗎?」陸詩涵大笑,抽起濕紙巾為兒子擦嘴。「而且現在才說要讓給我也太晚了,我已經找到我的王子了。」
「王子……」四歲的小男孩學著大人說話,「拔拔。」
「對,媽媽的王子就是你的拔拔。」陸詩涵甜蜜的道,臉上滿是幸福表情。
黎曼英看著好友幸福的模樣,知道她過得很開心,也忍不住笑了。
想當初,陸氏企業的千金和公司小職員私奔可是條大新聞,陸家夫婦氣得因此和女兒斷絕往來,就算是多年後的今天,仍然不肯原諒女兒當初的行為。
為了躲避父母的追查,兩夫婦躲到南部的小鎮,朋友都不敢聯絡,直到最近從報上看見伍黎兩家聯姻的消息,陸詩涵才打電話給她,兩個好朋友也才能重聚。
「看到妳現在這麼快樂,我就放心了。」
「妳呢?」陸詩涵笑望著她,「要當新嫁娘了,難道不快樂嗎?」
她聞言低下頭,拿起湯匙輕輕攪拌咖啡。
「說不快樂是騙人的……」
畢竟,這對她而言就像美夢成真一樣。她就算是作夢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能成為他的新娘。
「但是?」陸詩涵觀察好友的表情,看出了一些端倪。「還有什麼問題嗎?」
她歎氣,將和伍少勳之間的協議說了。
「那些故事都是我們的長輩編出來的,我們只是各取所需罷了。」
陸詩涵賊賊的笑了。「所以……妳不只想要各取所需?妳希望和他當貨真價實的夫妻?」
她不需要回答,迅速湧現的紅暈已經是最好的答案。
「妳這個傻瓜!」陸詩涵笑罵,「妳既然成為他的妻子,他對妳而言,就像砧板上的魚肉,要殺要刮還不容易嗎?」
黎曼英聞言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又不想當劊子手。」
「當然啦,妳想當他『貨真價實』的妻子嘛!」陸詩涵笑笑,「聽我一句話就對了,男人是鋼,女人是水,柔能克剛,對付男人,軟比硬有效。」
「難道要我像個女奴一樣伺候他?」她雖然愛他,可她也有自尊,要她放下自尊去討好他,只為了博取他的愛?
她辦不到。
「誰說要妳當女奴了?」頗有朽木不可雕的感慨,陸詩涵翻翻白眼,「我不是要妳當個百依百順的妻子,但也不要老是故意和他唱反調。我看過你們兩個相處的樣子,天啊!那真可怕,就像兩個全副武裝,恨不得置對方於死地的戰士。但你們明明沒有那麼痛恨對方,不是嗎?」
這倒是真的,黎曼英無法反駁。
「想想看,妳的對手是妳愛的男人,這場戰爭妳為自己贏到了什麼?面子嗎?面子會比贏得一個愛妳的男人重要嗎?適時的柔軟不是妥協,可以全盤皆贏,何必鬥得兩敗俱傷?」
「這是妳的主婦心得嗎?」她調侃。
「是馴夫心得。」陸詩涵笑咪咪的道:「我老公跟妳一樣,什麼都要爭到贏,每次吵架總拉不下面子跟我道歉。有一次他又這樣,我問他:你要面子還是裡子?要面子的話,我不跟你吵,你贏就是了。要裡子的話,是你的錯就道歉,我還是一樣愛你。」
「結果呢?」
「妳覺得呢?」她笑得一臉甜蜜。「面子哪有他親愛的老婆重要,是吧?」
黎曼英聞言笑了。
片刻後,笑容斂去。
回想過去她和伍少勳相處,她總是不肯示弱,也不給自己和他留餘地,有時明明沒那個意思和他吵架,卻不知怎地,總是以互相攻擊做收場。
或許詩涵說得對,她就是太在乎輸贏了,但贏了又如何?贏了之後她得到的往往不是勝利的快感,而是後悔的苦澀。
「聽我一次吧。」陸詩涵握住好友的手。「好好善用女人的溫柔,妳要的不是手下敗將,而是愛妳的丈夫啊!」
「嗯。」她應聲,在心裡暗暗下了決定。
過去,她以為沒有希望,所以不敢爭取。但現在,她即將成為他的妻子,不論他是出於什麼理由,她決定要贏得他的心。
婚禮的準備工作熱熱鬧鬧展開。
近日來伍少勳為了新產品上市的事情忙得不可開交,這次推出的全套精油系列沐浴組是新團隊初試啼聲之作,他毅然決然收掉幾條虧損的生產線,批准那些老臣的辭職信,大幅裁員以精減成本,引來不少反對聲浪,是非成敗就看首次出擊的成績,因此他格外謹慎,幾乎到了事必躬親的地步。
儘管如此,他仍然堅持參與婚禮的規畫,而不是把所有事全丟給家人和新娘子去處理。
只是他真的太忙,所以大批人馬全部得移師到他的辦公室來商討。
婚禮顧問將事先準備好的企畫書呈上。為了這個大客戶,他們絞盡腦汁設計多達十餘種形式的婚禮,有傳統有新潮,有夢幻浪漫也有唯美溫馨,兩家長輩一致鍾意古典優雅的歐式婚禮。
「妳覺得呢?」伍少勳抬頭看向一直沒出聲的新娘子。
「我沒有意見。」
「好吧!」他點頭同意。
接下來討論的是喜宴場地、喜餅、婚紗……等等細節,整個過程,新娘本人完全沒有意見,幾乎都是長輩和新郎在拿主意。
等到伍家老爺子建議他們可以到英國度蜜月,因為伍家在那兒有一座古堡,她還是沒有意見時,伍少勳終於覺得有點不對勁。
「對不起,我可以和我的未婚妻私底下說幾句話嗎?」他詢問在場眾人。
長輩們互看一眼,隨即笑咪咪的道:「當然可以,我們在這兒等,不急。」
伍少勳拉著她出辦公室,找到一間沒人使用的會議室,砰的一聲將門關上,轉過身,認真的問她,「出了什麼事?」
黎曼英一臉莫名其妙。「哪有什麼事?」
「一定有事。」她乖順的態度讓他覺得很毛。「妳該不是在偷偷計畫著什麼吧?」例如逃婚這一類的。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
「因為妳太反常了!」他在室內踱著步。「沒錯,今天長輩們都在,妳會表現得這麼聽話不叫人意外,但是這可是妳的……我們的婚禮,妳未免也聽話得過了頭吧?最重要的是,今天不管我說什麼,妳都笑笑的,妳從來『不曾』這樣。」
「真的那麼槽嗎?」她沒頭沒腦的問。
「什麼?」
「我的態度,我對你的態度真的那麼槽嗎?所以我才稍稍展現出基本的禮貌,就讓你大驚小怪成這樣?」
伍少勳愕然停下腳步。「妳到底怎麼回事?」
他寧可忍受她的傲慢、她的譏諷、她的不可理喻--因為他已經習慣,也可以應付那樣的她,但現在的她,卻教他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
「我只是想和你和平共處罷了。」她無辜的道:「畢竟,我們就快做夫妻了,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我很希望有一個好的開始。」
「是嗎?」他一臉懷疑。
她點頭。「何況,我對婚禮沒有任何想法和堅持,只要長輩們開心就好了。」
「妳難道從來不作夢?」據他所知,多數女孩子都對自己的婚禮有許多期待。「妳不曾幻想過在聖壇前或花園裡、星光下,四周鋪滿鮮花,悠揚樂聲輕洩,伴娘們穿著一樣的小禮服,桌上放著蠟燭,宛如童話故事一般……」
黎曼英忍不住發笑,「聽起來倒像是你的夢想。」
他聞言一愣,轉頭看向她揶揄的表情。
「不要告訴別人。」他自我調侃道:「那會害我的英名掃地。」
兩人對看一眼,同時笑出聲來。
「我相信長輩們的眼光,他們選的一定是最好的。」她笑道:「你也是,既然咱們的新郎對婚禮有這麼多幻想,那就不至於會差到哪裡去,是吧?」
伍少勳看著她,溫柔說道:「我喜歡妳笑起來的樣子,好美。」
換作是以前的她,這個時候一定會扳起臉,訓斥他油嘴滑舌,但今天,她卻只是微微一笑,輕描淡寫的回了他一句--
「你笑起來也不賴啊,挺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