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消息一個接一個的到來。
何以笙一踏進工作室,她的助理便一臉愁容的迎了上來。
「壞消息,老闆。」
同樣的情景,似乎在整件事的開端曾經上演過,何以笙下自覺繃緊神經。
「發生什麼事了?」她盡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來平穩。「是不是又有人送東西來?」
「不是。」林麗梅搖頭,遞給她預約表。「我們有八成的客戶取消了預約,剩下的兩成也都表示要等這件事結束之後再說。」
她看著預約表上頭滿滿都是紅筆劃線的痕跡,抿緊了唇。
「那麼,今天沒有任何客戶了?」
「只有一個。」林麗梅點點那滿江紅中的唯二點白。「一位李小姐,我替她安排在九點時段。」
她將預約表遞回給助理。「那就這樣吧!」
「老闆,你沒事吧?」林麗梅遲疑了一會兒,才問:「我是說……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
她伸手撫過臉頰,疲倦的微笑。
「很明顯嗎?」
「下如歇業一陣子吧。」林麗梅關心的看著她。「為了你的安全和健康著想,你看來好像好幾天沒睡的樣子。」
「我會考慮。」她苦笑。「或許這是個好王意。」
「警察一會兒就來了。」柯旭然一邊說,一邊定進工作室內。「往好的方向來想,只要歹徒持續的和你聯絡,總有露出馬腳的一天,警方對這個部分抱持樂觀的態度。」
她點點頭,發現林麗梅用一種非常驚訝的表情瞪著他。
「麗梅?怎麼了?」
「他……」林麗梅睜大雙眼。「柯先生?你?」她轉頭看看何以笙,又看看他,臉上滿是疑惑,顯然想不通這其中的緣故。
何以笙微扯唇角,笑開來。
「他是一個偵探,麗梅。」她轉頭,朝柯旭然揚眉。「柯先生之前以假身份到這裡來是為了刺探我。現在他是我僱用保護自己的保鏢。」
林麗梅聞言皺著眉頭瞪他。
「你向我撒謊,為了刺探我老闆的隱私?」
「我認錯。」他舉趄兩手,做出投降狀。「我已經改邪歸正了。」
何以笙笑著搖頭,轉身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兩杯咖啡,麗梅。我的那杯不加糖,柯先生的那杯隨你高興。」
「嘖嘖,真甜啊!柯旭然嘗了一口咖啡,甜得頭皮發麻。「你有一個好助理,為你出了一口氣。」
何以笙聞言微微一笑,但笑容在目光觸及桌上的信封時隨即斂去。
「不要看。」見她伸手欲取信,他出聲制止。「你沒有必要看。」
她的手慢慢縮了回去。
接下來,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人開口。
「我不要你被它影響。」見她一臉麻木的瞪著那封信,他歎了一口氣。「跟我聊些別的,跟這件事無關的。」
她茫然的看著他。
「例如?」
「為什麼你會選擇這一行?」
她的眼中漸漸升起防備之色。
「我沒有別的意思。」他攤開雙手,「只是閒聊。」
「只是閒聊,嗯?」她想了一會兒,才道:「我從小時候就對占星非常感興趣,時常替身邊的朋友或親人分析命盤。本來只是小孩子說著玩,但愈來愈多人說我的分析非常準確,所以我就愈來愈用心去研究。後來有個機會,我替一家占星雜誌撰寫專欄,結果那個專欄非常受歡迎,於是有出版社找上我,替我出了幾本星座書,那些書也十分暢銷。於是更多人找上我,我便成立了工作室,就是這樣。」
「你有失誤過嗎?」
「沒有。」她搖頭。「至少目前為止還沒有。」
他忽然發出驚人之語。
「那你有沒有想過藉著占星找出兇手?」
她訝異的看著他。
「我沒有想過……」彷彿一語驚醒夢中人。「我怎麼沒有想到!」
他揚眉,開玩笑的道:「那也是我想問的。」
「但你根本不相信占星,不是嗎?」
「我相不相信不重要,能捉到歹徒才是最重要的。」他巧妙的迴避了問題。
敲門聲響起,林麗梅探頭進來。
「老闆,客人和警察都來了,順序是?」
何以笙和柯旭然對看了一眼,他搶在她開口之前道:「請客人進來,我出去和警方談。」語畢,他起身開門走了出去。
柯旭然沒有想到會在門外看見自己的母親。
他訝異的瞪著她,表情像見了鬼。
「媽!」他低聲輕叫,將她拉到一邊。「你來這裡做什麼?」
李芳美攏了攏頭髮,一派輕鬆的道:「來看看讓我兒子神魂顛倒的未來媳婦啊。」
「什麼?」他把聲音壓得更低。「何小姐現在是我的客戶,你等一下不要在她面前亂說話。」
「放心、放心。」她拍拍兒子的肩,掩嘴輕笑。「我會替你美言幾句的,呵呵。」語畢,她揮揮手,進了何以笙的辦公室。
「我就怕你這樣……」柯旭然咕噥。
「這封信是怎麼送來的?」低沉的男人聲音透過收音機傳了出來。
「這棟大樓的一名夜班警衛,今天早上他在地下停車場把這封信交給何小姐,說是他在巡邏時,有人放在櫃檯上的。」
然後是一陣沉默。
「聽起來有點奇怪。」
「我也這麼認為。」他知道這是那個男人的聲音。「但如果真是如此,大樓的監視器應該有拍到這個人,這也是一條線索。」
「我會申請調閱錄影帶……」
林家華咬著唇,瞪著收音機,氣自己為什麼競沒有想到這一點?他滿腦子只想著必須快點警告她,卻疏忽了這一點。
這樣不行……他想。他必須找個方法解決。
「喔?」柯旭然轉過身,一手放在她身後的椅背上,感興趣的問:「你從我的外表看到了什麼?」
他靠得太近,近得她可以聞到他身上的肥皂香,還有他的呼吸,溫熱的氣息輕輕吹拂著她的肌膚。
何以笙感覺臉頰在發熱。
「你是一個很英俊的男人。」她想以談笑的語氣說出這些話,卻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沙啞,反而像是在挑逗他。她清了清喉嚨,用正常的聲音補充道:「世人對英俊的男人有一種普遍的感覺,就是他們似乎從來不缺女伴。」
「喔,不!」他一臉大受打擊的樣子。「不要相信那些話,那是騙人的。長得帥並沒有辦法讓你的女朋友忍受被長期的忽略,也沒有辦法讓她接受工作比她重要的事實,女人重視的是男人有沒有把她當成公主一樣對待,那才是最重要的。」
「胡說!」她笑罵。「並下是每一個女子都希望另一半像條狗,任她差遣。」
「當然不。但她們希望男人扮演騎士,永遠都能在她們需要的時候伸出援手,哪怕只是她無法決定晚餐要吃什麼。」
「現在我可以瞭解你為什麼沒有女朋友了。」她沒好氣的道:「你對女人根本就有偏見。」
「這是切身之痛。」他一臉嚴肅。「我對女人才沒有偏見。」
「沒有人能忍受長期被忽略。」她揶揄道:「你的工作真的忙到連抽空替女朋友決定晚餐吃什麼的時問都沒有?」
他沉默了一會兒。
「好吧,或許是我對她們太冷淡了。」他聳聳肩。「也或許是我真的沒有放太多心思在她們身上。那你呢?」
「我?」她偏過頭。「沒有什麼好講的,和幾個男人約會過,但是最後總是不了了之。」
「為什麼?」
「不知道,就是少了那麼一點心動的感覺。」她抬眸,與他的視線相對。「說說我吧,我看起來是什麼樣的人?」
「美麗、迷人。」他輕輕擺手。「聰明、敏感……」
「敏感?」她打斷他的話,搖頭。「不,我才不敏感。」
「這一點你絕不能否認。」柯旭然故意裝得一臉正經。「從我們第一次見面開始,你就『敏感』地察覺到了我在說謊。」
「我只是懷疑。」她糾正。「況且,那是因為你說謊的技術太不高明,而我常常面對你這樣的人。」
「怎樣?」
「認為占星只是騙術。」她平靜的陳述。
他無言以對。
「我承認,我對占星這方面沒有研究。」過了一會兒,他才保守的道:「如果用社交辭令來講的話,就是持保留態度。現在再告訴你也許有點晚,你大概也不會信,但是我相信你……」
她挑眉,眼中寫著懷疑,像在告訴他:我感覺到的可不是這樣。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必須有證據啊。」他說得理直氣壯。「就算一開始我真的懷疑過你吧,但是那種想法在和你見面後就消失了。」
「為什麼?」何以笙好奇的問。
「就當它是直覺吧。」他看著她,輕聲道:「我相信你不是那種人……」
他們的目光緊緊相扣,誰都沒有栘開視線。
車內的溫度似乎在那一瞬間升高了,她可以感覺到肌膚逐漸變得滾燙,當她發現他正逐漸接近她時,各種想法在她腦海裡來去。
她覺得口乾舌燥,既期待他的接近,另一方面又希望他不是真的想吻她。
他是好友命中注定的真命天子啊!
這麼多年來,她的分析從未出過錯。眼前這名男子是屬於文綺的,他們才是真正的一對。
她不應該允許這種情況發生……念頭才剛閃過,他的唇已經覆上了她,一股溫馨甜美的感覺立刻佔據她的全身,所有的顧慮霎時被拋到腦後。
一開始,何以笙有些被動。但在他舌尖的挑逗之下,她開始熱切的回應。
思考已被棄置,只剩下感覺和需要。
然而當這一吻結束,現實立刻無情的朝她襲來。
不管這一吻再美妙,或他是第一個讓她有這種感覺的男人,她終究必須與他保持距離。
她踏錯了一步,現在導正還不算晚。她坐正身子,面無表情的看向窗外,就像方纔那一吻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我們該走了。」
柯旭然看著她的眼裡有著迷惑。
「或許我們該談談關於我們之間的事……」
「沒有什麼我們。」她立刻打斷他的話。「那只是……只是一時的失控,我們都是成年人了,一個吻算不上什麼。」
一個吻算下上什麼?他覺得自己的下巴有掉下來的危險。
「好吧!」柯旭然發動車子,放下手煞車。「既然你是這麼認為的話……」下一秒,車身以驚人的速度疾駛而出。
在回到柯旭然的住處之前,他們一起到大賣場採買了數天份的食物和日用品。
看到他抱了整整三箱的啤酒,何以笙忍不住皺眉。
「我可不想和一個酒鬼關在屋子裡那麼多天。」
自從離開停車場後,他們之間一直瀰漫著風雨欲來的氣氛,她的言詞變得尖銳了,而他則是擺著一張臭臉。
柯旭然實在不明白,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原本一切都還好好的,不是嗎?昨天夜裡,她甚至緊抱著他痛哭,還主動吻了他!為什麼今天換成他主動,她的態度馬上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我不會酒後亂性,這點你大可放心。」看見何以笙的臉色一變,他嘲諷的補上一句,「如果你真的擔心,可以把房間的門鎖上,我不會破門而入的。」
她白著臉不發一語的推著推車轉頭,往生鮮食品區定去。
「該死!」他低聲咒罵自己,跟上她的腳步。「這樣吧,讓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免得誤會愈積愈深。」
她拿起一瓶鮮乳,檢查了一下有效期限,然後將它放進推車裡。
「你想說什麼?」她斜睨他一眼,往下一個貨架走去。
「不是我想說什麼,而是你該說什麼?」他亦步亦趨的跟在她的身後。「問題在哪裡?為什麼你的態度像變了一個人?」
她沉默不語,拿起架上的熟食看了看,又放回去。
「如果接下來的幾天我們都必須這樣時時刻刻在一起,你不覺得把話說開來會比較好嗎?」
她深吸一口氣,轉身面對他。
「那好吧。」她壓低聲音,小聲的說:「我不要那樣的事情再度發生,我們之間就是單純的聘雇關係,我不希望有其他……」
他的表情變得森冷。
「簡單的說,你是在警告我不要對你有非份之想?」
她咬唇,別開臉。「我只是希望讓事情單純一點。」
「我懂了。」他面無表情的點頭。「我會記住你的話。從現在開始,不是緊急情況,沒有你的允許,我絕不會再碰你。」
她張口想要解釋,但轉念一想,這樣也好,讓他保持敵意的態度,比去面對平時的他要來得省事多了。
「你瞭解就好。」她低聲說道,假裝沒看見他臉上盛怒的表情。「還有很多東西要買,我們走吧!」
令人難受的窒息感充斥每一個角落。
他們盡了最大的努力對對方視而不見,甚至擦身而過時,也假裝另一個人並不存在。
大部份的時間,何以笙都把自己鎖在房間裡,只有在必要的時候才會踏出那間幾乎等於牢籠的窄室。
她沒有辦法忍受和柯旭然同處一室,卻必須面對他冷漠的態度——雖然那是她自找的。
她知道自己傷了他的自尊心,為此她覺得很抱歉。但是如果不這麼做,她害伯事情終究會失去控制。
柯旭然和她一樣覺得難受。
數天來,她整天把自己關在房裡,只有在用餐和洗澡的時候才會出來,他不禁猜想這是否是為了防他?
她到底是怎麼打發時間的?他不禁納悶。房間裡沒有電視,沒有音響,任何可以用來娛樂的東西都沒有。
好幾次夜裡,他從門外聽見她尖叫的聲音,知道她又作了惡夢,但卻無能為力。
為什麼她要這樣壓抑自己?他真想抓住她大力的搖晃。就算她不想與他發展任何關係,也毋需做到這種地步。
她的臉色一天比一天蒼白,眼窩下的黑眼圈也愈發明顯,看來簡直像個大病初癒的病人。
當他發現她一如往常,只吃了幾口飯便要回房,他終於忍不住開口,「你每天晚上都作惡夢是不是?」
她轉身,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困窘。
「吵到你了?對不起……」
「我不是在抱怨。」他打斷她的話,歎了一口氣。「就算你不想和我當情人,但我們總可以當朋友吧?」
她低下頭,默默不語。
「你不需要把自己鎖在那個小房間裡,如果你不願意和我共處一室,跟我說一聲,我避開就是了。這幾天你有沒有照過鏡子?你知道自己看來有多慘嗎?」
何以笙伸手輕撫自己的臉頰。
「我以為你在生氣。」她靜靜的開口,「所以我想這樣比較好。」
「我沒有生氣……」他頓了一下,改口道:「好吧,或許我是生氣,因為你傷了我的自尊心,但那又如何?你對我沒有感覺,我不會勉強你。」
「對不起。」她再次道歉。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他像是頗不好意思的咕噥著。「我不應該因為你的拒絕惱羞成怒,是我豬頭,你能原諒我嗎?」多天來,她的臉上頭一次有了笑意。
「那我們就原諒彼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