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的一聲傳來,杜言書不禁一愣。
那……是什ど聲音?
緩緩轉過身子,身後厚重的銀色鐵門已經關上,而且……那門是自動上鎖設計——從外面。
她瞪著門上的鎖孔數秒,簡直不敢相信。
猛然回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空曠的房間,大約有十坪大小,裡頭有—張床、間浴室,和一台小冰箱,除此之外,什ど都沒有。
沒有電話、對講機,任何一切可以對外聯絡的器具,一樣都沒有。
她驚慌的打開包包,撥開記事本、錄音機,將放在最下面的手機拿出來,結果……收不到訊號。
她被關在這裡了?
不、會、吧?
靠著鐵門軟軟滑坐在地上,她開始回想自己何以會落入這個陷阱。
都是那些禁止進入的標示惹的禍!
她一直跟著那些標有禁止進入字樣的鐵門和樓梯走,毫無阻礙的直上頂樓,當她看到這問房間的鐵門上頭掛著「總經理室」時,想也不想就推門走了進來。
結果卻陷自己於陷阱之中!
將整個房間打量過一遞,打開窗戶估量與另一個房間窗戶的距離,以及那扇不動如山的鐵門,她的逃生機會是零。
要經過多久才會有人發現她在這兒?
如果一直沒有人發現,她會不會就這樣活生生餓死在這裡?
若這是由杜瑞拉編寫的劇本,想必當她的屍體被發現時,會有一句;邪惡繼姊終於遭到天譴」的旁白吧?
正當她胡思亂想之際,鐵門忽然被打開,兩個穿著警衛制服的男人站在門外看著她。
「小姐,你是記者喔?」比較老的那個男人先開口。「你快點走吧!趁我們總經理還沒發現之前。]
短短幾秒間,杜言書的腦裡閃過各種想法。
她當然可以挾著尾巴逃走,眼前的警衛看來並不打算追究她非法侵入,但是……一旦她選擇離開,任務也等於砸了,將來要再這麼「深入虎穴」可說已經沒有任何可能。
就這樣念頭一轉,她硬著頭皮回答,「我是來找你們總經理的……我……我是他的朋友。」
警衛的表情明白的寫著:他不相信。
「是真的。」已經騎虎難下,她只好再次強調,「我和他約好了,只是迷了路而已。」
「小姐,你不要再說謊了啦!」那警衛擺擺手,一副叫她不必再多說的樣子。「如果你真的跟總經理有約,應該走另外一條貴賓路線,你趕快走吧!要是讓總經理發現,你會死得很慘的。」
「我沒有說謊,我是說真的……」眼角瞄到門邊有人走近,她還是逼著自己撒這個根本沒人相信的謊。「我真的是你們總經理的朋友,你帶我去見他……」
「發生什麼事了?」忽然,低沉的聲音自警衛背後響起。「這裡是怎麼回事?」
兩名警衛同時轉過頭,一見到來人異口同聲的大喊,「總經理好!」
總……總經理?
杜言書一愣,還來不及反應,就見一個她生平所見過最俊美的男人,從警衛身後緩緩走了出來,帶著一臉的笑意看她。
「朋友,嗯?」嚴忻章帶著迷人的笑容看她。「很有趣,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多了這麼一個朋友。」
完了……這是杜言書的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念頭。
早知道剛剛應該先溜的,現在謊言被當場揭穿……
快想啊!找出一個好理由來!
[呃……]面對三雙等她解釋的眼睛,一片空白的腦筋硬是不肯合作,她只得乖乖吐實,[好吧!我……撒了惶。我是女性雜誌的員工,來這兒是想請嚴先生合作採訪。]
[恩哼。]嚴忻章的笑容未變,但也沒有開口。
她只得再度開口,[我不是故意偷溜進來的……只是迷了路。
他的笑容更深了。
只有那些循著禁止進入字樣前進的人,才有可能誤入這個陷阱,她撒的謊輕易被識破了。
但他不動聲色。
[還未請教怎ど稱呼?]
杜言書連忙從包包裡拿出自己的名片遞上。
[我姓杜,杜言書。這是我的名片。]
他接過後,非常仔細看過以後才放進口袋裡,然後伸出手。
「杜小姐是嗎?你好。」兩人的手短暫交握後,他將手放進口袋裡,出乎地意料之外的綻出迷人笑容。「很高興認識你,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到我的辦公室喝杯茶?」
無視嚴忻章身後那名較老的警衛拚命搖手,她亳不猶豫的就答應了。
人若是倒霉十次,總該有一次好運輪到她吧?
這個嚴忻章沒有外界傳言的那樣難以親近,可見幸運之神終於眷顧她了!
「小姐、小姐……」
唯一清楚狀況的老李在她經過身邊時,嘗試著給她警告,但是杜言書沉浸在這突如其來的好運之中,完全沒有注意到他臉上擔憂的表情。
直到兩人走遠了,老李終於放棄努力。
[這是怎ど一回事?」從頭到尾始終沒有機會開口的小張終於忍不住問:「我怎麼都看不懂?」
老李歎了一口氣,搖頭。
「不懂就算了。」
無知,有時是一種幸福。
但在某些時候,它卻也是讓你墜入無邊地獄的元兇。
* * *
新亞飯店的總經理辦公室,承襲著飯店的風格,又裝潢到辦公器具擺設皆采濃濃的中國風。
杜言書坐在仿古的明式倚上,趁著嚴忻章泡茶的空擋,不住的打量四周的,只見辦公室處處皆是仿古傢俱。
動牆上的字畫到使用的桌椅,乃至遮擋在秘書室和總經理辦公室的屏風,處處透出古意。
[嚴先生很喜歡古式傢俱?]她挑了一個安全的話題起頭。[您當初接下飯店營量,是為了興趣嗎?」
嚴忻章只是微微一笑,沒有答腔。
[來,喝茶。]遞過一杯茶給她,他朝她綻出一個迷人笑容。[在你開始採訪
之前,不如我們先來聊一聊你吧?」
[我?」她接過茶杯,碧綠色的茶湯散發出淡淡清香。「那是當然,我先自我介紹,我的名字是杜言書,是女性雜誌的助理編輯,我們雜誌打算在下一期製作一個介紹台灣十大黃金單身漢的單元,您是我們的首選,不知道嚴先生是否願意配合採訪?我保證這將會是一個精彩的專題。]
「我相信。」他的微笑末褪。「你打算以什麼樣的角度切入,成功扭轉新亞飯店虧損營運現況的企業第三代?或是含著金湯匙出身,有財有貌的富家子?」
呃……她好像聞到一點不友善的味道?
雖然,他的笑一樣的迷人,臉上的表情一樣親切,可是說出來的話卻比刀還利。
「我想……」她必須謹慎的回答,否則很有可能被掃地出門。「是兩者皆有吧!」
嚴忻章的確是一個非常迷人的男性。
無庸質疑。
年輕、英俊、家世一流,舉手投足間自然流露出優雅氣質,他看起來活脫脫就是從童話故事裡走出來的王子。
就連他的笑都是那ど迷人的完美,微揚的幅度適度的牽動臉上的線條,微瞇的雙眼像是有千言萬語在向你訴說。
這是每個女性心中夢寐以求的最佳情人,小至八歲、老至八十歲都會被這個男人的魅力收服,簡直是黃金單身漢的最佳代言人。
然而,她也清楚,如果雜誌的專題一面倒的在他的外貌和家世上大作文章,必定引來當事人的不快。
所以……
[我希望的是兩者兼具,在介紹您的資料的同時,也能藉由您的興趣、想法,突顯您的個人特質。]
他沒答腔,只是笑望著她。
任何一個女子在他這樣的注視下,都很難維持之前的自在,杜言書也不例外。
〔咳!」為了掩飾她的困窘,她清了清喉嚨,再問一次,「不知道嚴先生願不願意配合採訪?]
「先別提這些。」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身子往前傾,雙眼定定的鎖住她。「比起那篇專題,我對你更有興趣。」
烏黑的雙眸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充滿興味。
乖乖,這男人該不會是在向她放電吧?
杜言書迎視他的雙眼,搜尋著他的意圖,但那雙深邃的黑眸中,找不出任何開玩笑的成分。
也許是她會錯意了。
「我的個人資料剛剛已經說完了。」她提醒。
[我知道。」嚴忻章微勾唇角,[我的意思是,何不讓我們拋下無聊的採訪,私下做進一步的瞭解?」
他是說真的?
她的表情未變,但聲音變得冷淡。
「我可以知道是哪一方面的瞭解嗎?」
「私人的。」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幾乎可以構成性騷擾之嫌疑。「我想你應該瞭解我的意思……」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如果換成一般女子,聽見他這樣的暗示,忍不住大作麻雀變鳳凰的白日夢。
但她不是一般女子。
她壓根不相信童話故事,不相信王子的存在,不相信王子與民女的神話,那是杜瑞拉的專利。
何況,她深知自己的條件如何。
她並不算醜,也許某些人會覺得她太瘦了,但也曾經有人說過她有一種獨特的氣質,頗具古典美,就世俗的標準而言,酸是一般水準以上。
裡,絕對不是現實生活。
所以,這只能得出一個結論:嚴忻章在耍把戲。
[我想我不是很瞭解。」她坐直身子,冷淡的道:[嚴先生,如果我誤會的話還請您指正,我來此純粹是為採訪,對您個人沒有任何企圖,您也不用試探我。」
嚴忻章聞言微微一愣。
她以專業自信的口吻續道:〔我能瞭解您的顧慮,但我向你保證,我對你絕對沒有任何非分之想。如果你有任何疑慮,我願意透過你的秘書安排時間,並且你可以安排其它人到場。」
在說出這番話之前,她已經做好可能得罪他的準備,沒想到嚴忻章聽她說完之後,竟輕笑出聲。
[啊!你是一個很謹慎的人,是嗎?」
她扯動嘴角。
[與其說是謹慎,不如稱之為務實。」
[務實?」他重複了一遍她的話,笑意更深。[令人印象深刻。」
她是第一個沒被他的暗示沖昏頭的女子。
不管時代如何變遷,人心總是一樣的。每個女子總是希望自己嫁個金龜婿,而他很清楚自己是屬於最高等級。
美男計雖然老套,卻一直很有效。
他沒想到她居然無動於衷。
兩手在腿上交握,直到此刻,他才終於認真打量眼前的女子。
他留著過肩的長髮,穿著白色襯衫和黑色西裝褲。她的五官並不特別,組合起來之後也並不突出,簡單來說,她雖然有一點姿色,但還算不上美女。
而由她對待他的方式,她若不是故作姿態,就是對男人毫無興趣。
他相信是後者。
很有趣……
「如有冒犯,我很抱歉。」他極有風度的表示了歉意。[像我這樣的男人,很容易被其它人寵壞。」
「我相信。]她靜靜的回答,決定暫時不要對他的話發表任何評語,利落的從包包裡拿出錄音機和紙筆。「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沒問題。]他笑,眼中卻閃過一抹精光。[但是我得先出去一下,吩咐其它人不要來打擾和交代一些事之類的。]
杜言書聞言,終於露出笑容。
「那是當然,真的非常感謝你的配合。」
當初她決定偷偷溜進新亞飯店時,可完全沒想到事情會如此順利。她悲慘的人生終於要邁向康樁大道了嗎?
[請你梢等一下。]他站起身子,拋給她一個密人的笑容。[你可以隨便看看,不用拘謹。]
當門掩上的那一刻,他的笑容在瞬間變換成若有所思的表情。
這位小姐的確有趣,事實上,她與別的女子不同的反應,確實勾起了他的興趣。
但是……也不過就是那麼一點特別的興趣而已。
他該放她一馬嗎?
深思了兩秒,答案很快浮現。
不該。
笑容再次回到他的臉上。
她的確挺有趣的,他也確實產生了興趣,但是這並不能改變她的命運——和任何一個想要採訪他的記者同樣的命運。
他走到走廊的盡頭,拿起牆上的對講機,按下連接保全室的通話鈕。
* * *
「冷開我!]被兩名保全人員架出飯店的杜言書,只能狼狽的拉著身上的衣服和緊緊捉住手上的包包。[我是經過你們總經理同意來採訪他的,你們聽到了沒有?!]
小張和老李對視一眼,咧嘴笑了。
[小姐,你到現在還沒發現喔?」
她聞言微微一愣,停止了掙扎。
「發現什麼?」為什麼她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難道……」她張嘴看著兩人轉為同情的臉,恍然大悟。「是他!是他搞的鬼!]
兩人再度對望一眼,但沒有答腔。
「對不起,小姐。」老李聳聳肩,架著她繼續往前走。「咱們也是拿人薪水,給人辦事,你要怪就怪自己沒長眼,再不然,怪我們家的老總,可別怨我們啊!」
眼看著後門出口就在眼前,她再度掙扎。
「你們要帶我去哪裡?」
後門被打開,外面已經有一輛警車和兩個警察在等著她。
「不是我們。」老李往他們的方向努努嘴。[是他們。」
* * *
[我沒有偷東西。」這是杜言書第N次重複這ど句話。[那是他們栽贓給我的,我真的沒有。]
替她做筆錄的女警露出不耐煩的表情。
[人贓俱獲,你還不承認。」她將桌上的「證物」——一個據說價值不菲的碩大鑽石戒指——放在桌上。「杜小姐,你應該認得這樣東西吧?」
那是在她身上搜出來的東西,但不是她拿的。
她甚至不知道那樣東西是怎麼跑到她的口袋裡的!
[我從來沒有看過!」要說不害怕,那是騙人的。沒有人相信她,沒有人相信她是清白的,從她一進警局開始,每個過來問她話的警察似乎都認定了她就是賊。〔我再說一次,我是女性雜誌的記者,我得到他的同意才進去他的辦公室採訪他,我根本不知道這個戒指怎麼會跑到我的口袋。」
女警微扯嘴角,忽然露出笑容。
[原來是記者啊!]她啪的一聲合上簿子。[早說嘛,你可以走了。]
杜言書不禁一愣。
「就這樣?」
[就這樣。]那女警站起身子,一副很無聊的樣子。[我不妨坦白跟你說吧!你不是第一個被送進來的記者,新亞的案子,我們已經接得很煩了,反正最後也是不了了之,對方只是想給你們一點顏色瞧瞧,下次學聰明一點,嗯?」
感覺到背後的目光,杜言書忍不住轉頭。
只見,所有的警察都噙著笑意看她,那眼神、那表情像在說:怎麼,怕了吧?
[言書!」忽然一聲叫喚從門口傳來,是洪淑芬,她三步並兩步走到杜言書的面前,關心之情溢於言表。「你還好吧?」
杜言書抬頭,愣愣的看著她。
這一天對她而言,實在太過詭異,像是在坐雲霄飛車,上上下下,心情數度轉換。
如今真相大白,她只覺腦筋一片空白。
她被那個有錢的混蛋給設計了。
這種感覺,就好像當上了整人秀的主角,所有人——包括觀眾、路人——全都知道一切是安排好的,只有她這個當事人被耍得團團轉。
〔總編,你也知道吧?」許久後,她才開口,[你早就知道會有這種結局了吧?」所以,才沒人自願接這個採訪任務,因此,才找上了她。
洪淑芬乾咳了幾聲。
[言書,不知道的只有你而已。」
那為什麼不告訴我?!她真想當著這些人的面大吼出來。
但她不能。
她今天丟的臉已經夠多了。
想到自己是如何被那張迷人的笑容給騙得團團轉,除了無地自容之外,她還有更多的憤怒。
這個王八蛋!
看見她臉上陰晴不定的表情,洪淑芬吶吶的開口,「不然這樣好了,我看採訪嚴忻章的事就算了,我再另外找一個人選讓你去採訪如何?」
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她的回答是:「不用!」
在什麼地方跌倒,就在什麼地方爬起來。
她不放棄。
「你確定?」彷彿可以看到她眼底燃燒著熊熊火焰,洪淑芬忍不住擔心的多說幾句。[其實你不需要逞強,這不會影響到你的考績,我知道你也不想接採訪的任務,不要勉強自己。」
「一點也不勉強。」她緩緩的綻出一個自認很甜美的笑容。「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迎接這個挑戰了呢!」
旁邊的人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