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詠晴向公司請了好幾天假躲在家裡,她沒辦法若無其事地坦然面對李維康,至少現在不能。
成美一有空就過來陪她,怕她想不開,可是那是沒有用的,她受的傷,是沒有人能醫治的。除非,奇跡出現。
一整天睡睡醒醒,什麼也不吃,開著電視卻在發呆,反覆聽著堂娜的「一廂情願」,眼淚掉個不停。她怎麼會把自己弄到這種進退維谷的地步?
才下午兩點,一天還有好長才過得完,這麼多的時間她要做什麼來打發才好?
電話鈴聲突兀地響起,大概是成美又打來問她吃過午餐沒有。
「成美,我吃過了,你不必再打來提醒我了,管家婆。」楊詠晴裝出元氣的聲音,她也不想老讓朋友擔心。
那一端沉默了一會兒,才傳出一個陌生的女聲,「楊小姐?」
「你是誰?」楊泳晴心裡隱約有數。
「我是林書嫻,維康的未婚妻。」
果然是地!
「請不要掛電話,我有點事想跟你談談。」
「我沒有什麼要跟你談的。」事到如今,勝負巳定,還要說什麼?來向地炫耀的嗎?
「只要半個小時就好,我現在就在你家附近,我們約個地方吧!你知道維康他很擔心你的。」
「他……他要你來的?」
「於情於理,我都該來看看你的,不是嗎?」說得合情合理,又顯得懂事識大體,林書嫻樂於表現出一個完美未婚妻的形象給眾人欣賞。
「好吧!」
她們約在楊詠晴家附近的一家小咖啡館,當楊詠晴到的時候,林書嫻正坐在位子上優雅地喝著果汁,穿著高雅又昂貴的名牌套裝,搭上同色系的提包、高跟鞋,精緻的春妝和髮型,簡直就像名流雜誌上的千金大小姐。
楊詠晴突然覺得自己好渺小,無論她怎麼追趕,都比不上林書嫻那種與生俱來的貴氣,他們才是同—個世界的,而她不是。
「我來了。」楊詠晴直接在林書嫻對面的位子坐下,「有事就請說吧!」她們之間用不著禮貌客套,那太虛偽了。
「不急。喝點什麼?」林書嫻微笑著,她是來展現她的好風度的,絕不允許潑婦的名號落到自己頭上。
「我不是來喝咖啡的,你很清楚我們見面的目的。」她們不是朋友,只是為了一個男人不得不坐在一起的兩個笨女人罷了,而且她還是輸的那一個。
「我並沒有什麼目的,只是當作來探望一個……朋友。」
朋友?「我們不要再繞圈子了,那只是浪費彼此的時間。」聽到她說她們是朋友,楊詠晴直覺地想吐,這個女人實在是太做作了。
林書嫻不由自主地露出一個輕蔑的表情,她以為楊詠晴是乖順小白兔型的女人,沒想到還有點脾氣呢!
「那我就直接進入正題了。」林書嫻從皮包中取出一張支票推到楊詠晴面前。
「你是什麼意思?」再傻的人也看得出來林書嫻想用錢收買她,或者說是……打發她。
「只是我的一點心意,希望你能收下。」
「拿回去。」楊詠晴覺得自己被侮辱了,她是不富裕,但也絕對不會把自己刻骨銘心的愛情拿來販賣,她沒那麼廉價。
「你嫌不夠嗎?」林書嫻有心理準備,該給多少,她心裡有個底,獅子大開口的,她一毛也不會給。
「林小姐,你要跟我談的就是這個嗎?拿這些錢來羞辱我,你們到底把我當作什麼?」楊詠晴好氣,這種老套的八點檔劇情居然發生在她身上,他們以為她要的是錢嗎?
「我沒這個意思,只是……沒想到楊小姐會這麼有骨氣。」
「你……」
「楊小姐你用不著生氣,而且,該生氣的人應該是我才對。」林書嫻冷若冰霜地說:「老實說,這並不是我第一次替維康處理這種事。」
所謂的「這種事」,指的就是他的拈花惹草。
「結婚前,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他去玩,況且我也不常在國內,也管不到他;但現在情況不同,我們的婚禮在即,我希望你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請你高抬貴手放了他,不要再纏著他。」林書嫻說是請求,聽起來倒像是命令。「像我們這樣的家庭是鬧不起緋聞的,你有什麼條件儘管開出來,我會盡力而為。」
楊詠晴失笑了,為什麼她要為別人的婚姻幸福做保證?他們怎麼可以這麼自私?
「我沒有任何條件。」她緩緩地搖頭,所有的這些,都不關她的事。
「什麼?我想你不明白……」
「你放心,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是嗎?」
「也請你管好你的老公,別再讓其他的無辜女孩受害,祝你們新婚愉快。」楊詠晴面無表情冷冷地說。
「謝謝你,我一定會轉達給維康你對我們的祝福。」林書嫻也不是好欺負的。
楊詠晴轉身離開,她邊走邊哭,卻不敢伸手擦眼淚,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怕被林書嫻看穿她的軟弱。
她也不想當個愛哭鬼,但是,她真的沒有辦法。
◇ ◆ ◇ ◆ ◇ ◆
莊皓翔衝動地跑到李維康的豪華公寓,一開門,他便不分青紅皂白地揪住李維康的領口,狠狠地給了他兩拳。「你這個混蛋!」
李維康立即明白自己挨揍的原因,能讓莊皓翔這麼溫和的男人生氣,而且氣到動手打人,必定有個很好的理由。
而這個理由,李維康自己心裡有數。他的確是欠揍,讓莊皓翔把他痛扁一頓,他會好過一點。
「起來,李維康,你站起來,還手啊!」莊皓翔大吼著,他不要勝之不武。
李維康跌坐在地板上,搖搖頭,「你打吧!盡量打,這樣我心裡也舒服點。」
「所以你知道我為什麼打你?」莊皓翔將李維康從地上拉起來。
「我是該打,我無話可說。」
「良心不安嗎?」莊皓翔將李維康扔到沙發上,他不要揍了他反而減輕他的罪惡感,如果他還有良心的話,應該一輩子都牢牢記住他是怎麼虧待楊詠晴的!
「皓翔……」
「你真的很該死。」莊皓翔不屑地說。
「我知道。」
「你知道?不,你什麼都不知道。」
如果沒有他,楊詠晴會過得很快樂,絕對不會像現在,好似一個沒有靈魂的布娃娃,他多希望自己是那個可以給她歡笑的人,但是他不是李維康,他只是莊皓翔。
對她來說,莊皓翔是她的上司,頂多只是一個好朋友,從來不是她會愛上的人。
「詠晴是個好女孩,我早就警告過你了,你偏要招惹她,你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嗎?」莊皓翔氣憤地說。
「沒辦法,我管不住自己的心。」他並非無情無心,如果不是真的動了情,他也不會這麼痛苦。但是當所有的人都認定他是一個負心漢的時候,他又能期望誰來瞭解他的心情?
「沒辦法?你已經有書嫻了,你怎麼可以用一句『沒辦法』就解釋了你的行為?更何況詠晴不是你隨便玩一玩就算了的女孩,她不是你玩得起的!」
「我沒有玩弄她的意思,我對她是真心的。」他敢發誓。
「你的真心應該用在書嫻身上,而不是詠晴身上。」
「我不愛書嫻,我們純粹只是利益結合,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李維康終於說出真心話。
「那詠晴呢?你口口聲聲說對她是真心的,你愛她嗎?你對她又有多少真心?」
「我……」這種事要他怎麼說得明白,別人又怎麼能瞭解?
「你只愛你自己,你這個自私的傢伙,詠晴那麼單純,你卻非要糟蹋她的感情,一再地傷害她,你要把她傷到什麼地步才肯罷手?」
「是!都是我的錯,你打我吧!如果打我可以讓你覺得替她出了口氣,你儘管動手,我不會反抗。」就算他被打傷了,也是他罪有應得。
「哀莫大於心死,揍你也無濟於事,如果你還當我是朋友,就好好對待書嫻,別再讓女人為你傷心了。」莊皓翔撂下這一句話就走了。
李維康大笑了起來,哀莫大於心死,說得好,說得真好!
◇ ◆ ◇ ◆ ◇ ◆
莊皓翔的那些話在李維康的心裡發酵,他沒有辦法就這樣放下楊詠晴離開,他必須去見她,就算是最後一眼也好。
往後沒有她的日子,他要把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拿出來回想,那他會好過一點。
楊詠晴一開門看見是李維康,直覺反應就要把門板上,但他伸出手來阻擋,她怕夾傷他的手,只好鬆手讓他進來。
兩個人就這樣站在她的小客廳中,互相凝視對方。
「詠晴……」
「你還來做什麼?來看笑話的嗎?」在他的未婚妻用那種方式對待她之後,他還想來落井下石嗎?
「詠晴,不要說這種話。」
「那我們還有什麼好說的?」
「拜託,詠晴,不要這樣對我。」他也在受苦,難道她看不出來嗎?別人不能理解,她也應該明白啊!
「可是,你是怎麼對我的?」楊詠晴大聲質問。
「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我應該要早點告訴你的。」李維康承認自己在這件事上錯得離譜,他以為不說出他有未婚妻的事實會對她比較好。
「沒有用的,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了!」她的心已是一片冰原,她已經準備好要放逐自己了。
「我不奢求你的原諒,但是詠晴,相信我,這段日子裡我對你是真心的,難道你感覺不到嗎?」他不容許她推翻他們的愛隋。
「我感覺不到,如果你是真心的,怎麼忍心讓我過得這麼痛苦?」她逼自己硬起心腸。
「對不起,我真的好抱歉……」
「我不想再聽到你說這句話了。」楊詠晴不想再為他哭泣,但是眼淚仍然無聲無息地落下。
李維康心疼地抱住她。「詠晴,我很想你。」
「不要……」她在他的懷裡掙扎,他們不能再有這麼親密的接觸。
「我會想你,一輩子想著你,你永遠都在我的心上。」他的唇輕吻著她的耳後。
明知不應該,但不爭氣的她又臣服在他的熱情之下,她可以對她說出無情的話,可是身體的反應是絕對不會說謊的,她的確深深思念著他。
「維康,我們不能……」
「噓……不要說話,我要吻你。」
「不……」
她沒有機會再說什麼了,因為他已經封住了她的唇,急切火熱又帶著點絕望的味道,他有他不能不扛的責任,至於她,他就只能把她放在心裡了。
柔軟的唇、挑逗的舌尖及雙於溫柔的撫觸,她就這樣融化在他的懷裡,忘了要堅定自己的立場——也許是下意識地不願記住。
就當作是最後一次,讓她再擁有一次他溫暖又放肆的擁抱,從今以後,他堅實的臂膀再也不屬於她了。
他將她抱到房間,放在床上,雙手幾乎是顫抖著脫下她的粉紅色綿布洋裝,她裡面什麼也沒穿,只穿著一件白色底褲。
「詠晴……」這樣的她令他全身悸動。
她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那緩慢的跳動,每一下部在訴說著她對他的愛,在最後的這一刻,她要他知道。
心愛的女人就在面前,他再也不能克制自己的想望,兩人滾倒在床上,他將臉埋在她的胸口,汲取她的甜美馨香,這是他最溫暖的回歸……
洛杉磯
午後的陽光暖洋洋地灑在花田錦簇的花園裡,萬甲晴空,微風徐徐,真是個令人心曠神怡的好天氣。
選在戶外舉行婚禮是林書嫻的主意,她認為「聖當花園」的貴族形象和復古設計非常接近她要的高貴和優雅,她甚至因此訂製了一襲巴洛克風格的豪華婚紗禮服。
莊嚴的結婚進行曲緩緩響起,林書嫻穿著鑲滿珍珠綴飾的純白禮服,蕾絲頭紗長長地拖曳著,頭上戴著鑽石小皇冠,她是全世界最美麗的新娘。
她挽著父親的手,在眾多的祝福掌聲中,一步一步地走過紅毯,來到聖壇前的李維康身邊。
一襲黑色燕尾服的李維康,英挺俊朗,帥氣十足,可是在這個大喜的日子,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甚至沒有表情。
他在想,現在台北是半夜了吧?詠晴睡了嗎?還在哭嗎?是不是已經適應了沒有他的生活呢?
當她說愛他時,他覺得自己好快樂,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只有身陷情海的人才能體會。他曾經以為他一輩子也不會因為這句俗氣的話而感動,然而他錯了,那真的深深撼動了他。
但,他已經來不及去抓住這份幸福了。
「李維康,你願意娶林書嫻為妻,一生愛她、敬她、照顧她,不背不棄?」主持婚禮的華裔牧師鄭重地宣讀千古不變的誓言。
李維康一臉恍然,身旁的男儐相用手肘頂頂他的腰側,提醒他。
「是的,我願意。」他像個機器人般地回答。
牧師轉向林書嫻,將相同的誓言再問了一次。
「我願意。」她倒是顯得非常興奮。
「請交換戒指。」
李維康由男儐相手中接過光芒熠熠的大鑽戒,毫無感覺地套入林書嫻的左手無名指,這個動作做起來沒有想像中的困難,因為他的心不在她身上;接著,她也替他戴上戒指。
「現在我以天父之名宣佈,你們正式結為夫妻,新朗可以吻新娘了。」
李維康輕輕揭開林書嫻的面紗,林書嫻很配合地嬌羞笑開了,新娘這個角色她演的很完美,但他只在她的頰上留下一片輕吻。
這場婚禮,對他來說只是一場酷刑。
接下來,受邀的賓客們在花園的噴水池旁為新郎新娘舉行盛大的派對,林書嫻換上另一套金色的露背禮服,像只花蝴蝶似地遊走在賓客之間,就怕別人看不見她的愉悅。
她的這場世紀婚禮,足夠狹小的華人圈那些三姑六婆茶餘飯後聊上一整年了。想到這裡,她不免更得意驕傲了起來。
相反地,李維康就太安靜了。
林書嫻向服務生要了兩杯香檳,款款動人地朝李維康走去,他正想離開,卻被她攔個正著。
「陪我喝一杯吧!新郎倌。」她將香檳遞給他。
「我不想喝。」
「不用對我發你的大少爺脾氣,我不吃這一套。」她帶著勝利的微笑望向他。
他一把奪過酒杯,一口氣將香檳喝個精光。
「還是這麼任性,你這是在跟誰賭氣?我嗎?」
「是你要我喝的,我喝了,你還有什麼好不高興的?」李維康故意這麼說。
「你要在我們的婚禮上和我唱反調嗎?」林書嫻覺得自己的頭頂快要冒火了。
「我怎麼敢?」李維康不屑地笑了笑。
「不管你心裡怎麼想,從今天開始,你是注定要和我綁在一起了,你沒有喊停的權利,發球權在我的手上,沒有我父親的金援,你的公司會有什麼危機,誰也不知道。」
「你在威脅我?」如果不是為了這個理由,他根本不會和她結婚。
「不是,只是在告訴你一個事實罷了,Cheers!」她輕快地與他碰杯,然後優雅地走開,招呼客人去了。
愛情,曾經是他嗤之以鼻、不屑一顧的玩意,為什麼現在的他,心卻疼痛不堪?
他折磨了詠晴,同時也囚禁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