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了五天的路,襄陽城終於在望,墨霽率先下馬步人城內,出來迎接的是一臉笑容 的關龍謁。
「這一路辛苦了。」關龍謁引他們入府。
「萱夫人她……」墨霽欲言又止。
「這不是你的錯,」關龍謁擺手。「我們都知道了,主上得到消息後已率軍前往江 夏,我想近日會和曹軍一決勝負吧!」
「主上的命令是要我救出夫人及少主,我有負主上的重托。」
「墨將軍想大多,」關龍謁吩咐下人送上香茗。「如果夫人不留下來,瀟湘園恐怕 變成一座屠場了,夫人救了不少人命啊!」
墨霽苦笑。「這種理由,無法替墨霽脫罪。」
「主上要你去江夏和他會合,」關龍謁輕啜一口。「他很看中你的能力,你可是蜀 國的首席武將,曹軍懸賞你的人頭,可是用加官晉爵作為封賞。」
墨霽自負地一笑。「曹軍中的那些跳樑小丑,我還不放在眼裡。」
關龍謁像是想到什麼,他揮手招來侍女。
「若兒,請少主下去休息。」
若兒一福,她走向劉俯。
「不要!」劉俯抱緊□的大腿死都不肯鬆手。
關龍謁這時才看見站在墨霽身後的紅衣女子,她半蒙著臉,瞧不清五官,單純地覺 得那雙眸子妖美得攝人。
「她是……」關龍謁仔細端詳她。
冷冷瞅了她一眼。「朋友。」墨霽將茶一飲而盡。
關龍謁點點頭,直覺這女人不簡單。
「俯少爺,」嫿姮輕哄。「聽話,下去休息吧!」柔柔的嗓音嬌脆悅耳,聽得人骨都 酥了。
關龍謁一愣,神志彷彿被吸走大半。
墨霽擱下杯子,他蹙眉,嫿姮的聲音有些怪,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劉俯依順的應聲,隨著若兒去客房歇息。
嫿姮端正地坐下,眸子不客氣地打量四周。
關龍謁好不容易回過神,卻表情凝肅。
「關某冒昧,敢問姑娘芳名?」
「嫿姮。」眸光迎視關龍謁,她淺淺一笑。
文韜的警告猶言在耳,他心中不禁戒備。
「關某有要事相商,嫿姮姑娘是否可以因避?」關龍謁仍是和氣的笑,臉上沒洩露出 半點懷疑。
嫿姮咬咬唇,她還沒聽見劉備的下落,怎麼捨得走。
墨霽見她還坐在那兒,口氣冷淡三分。「我會派人送你去洛陽,你先出去吧!」
氣惱地偏過頭,她就是對墨霽沒辦法,她忿忿地起身,臨走時幽幽地瞥了墨霽一眼 。
他對她的美麗該死的無動於衷。
墨霽冷眼打量她,他知道她哪裡不一樣了,進了關府,她顯得有些——妖裡妖氣。
確定她離開正廳,關龍謁壓低音量,顯得神秘兮兮。
「文韜先生離開襄陽前給了我們幾句忠告,最近星象不穩,要我們小心一點。」
「小心什麼?」
「女人!」
墨霽失笑。「天下女人那麼多,總不能見一個防一個吧!」
「沒錯!但她不是普通的女人,」關龍謁正色道:「她是滅國妖女。」
「滅國妖女?」戲譫的神色收起,墨霽沉吟。
「她可以破壞蜀的氣,招來不祥。」
「你懷疑嫿姮?」他問。
「不只嫿姮,來歷不明的女人我一個也不放過。」
「聽你的口氣,你想殺了她?」黑眸冷淡地掃過門外,不置可否。
「我是這種泯滅人性的人嗎?」關龍謁似笑非笑。「我只是要你注意一點,就算她 不是滅國妖女,防著點也總是比較好。」
「戰場上待久了,還知道仁慈是什麼嗎?」墨霽冷笑。
「就是雙手沾滿血腥才不願錯殺無辜,等會兒我會派兩名軍士送她去洛陽,你也可 以擺脫這個麻煩。」
「你決定吧!」又喝了一杯冷茶入腹,他不想傷這個腦筋。
細細地打量他,關龍謁搖頭。「你我相識多年,從沒見過你沾過一滴酒。」
「酒能誤事,」墨霽劍眉一挑。「墨某敬謝不敏。」
僅是笑,關龍謁不予反駁,頓了頓,他道:「你什麼時候動身去江夏?」
「馬上就走。」墨霽轉轉手腕。「我不想浪費時間。」
「那嫿姮姑娘呢?」
英挺的臉閃過一絲陰霾。「明天再護送她回去吧!她身子骨不好,禁不起長途跋涉 。」
關龍謁詭異地瞥他一眼。「你何時也會關心主上以外的人了?」
煩躁地霍然起身,墨霽一拍矮几。「我是為了你好,她毛病多得很,我吃過虧。」
又是一個語病,赫赫有名的墨將軍何時吃過虧了?
關龍謁不予點破,他正經的回答:「我會照辦。」
這件事最好趕快解決,以免節外生枝,在這敏感的節骨眼上,一切還是謹慎點妥當 。
墨霽接過馬僮手中的韁繩,正想上馬,卻被憑空冒出的柔荑壞事。
望向□那張怒氣沖沖的臉,他歎息,他注定擺脫不了她是嗎?
「你打算拋下我一個人去洛陽。」不等他開口,嫿姮咄咄逼人。
「不是拋下你,我派了兩名功夫不錯的士兵陪你,你並不會孤單一人。」難得的好 脾氣,墨霽和她講道理。
「我不想聽理由,總之你食言而肥。」嫿姮俏臉帶怒。
「我要去江夏,你要去洛陽,南轅北轍,你跟著我也沒用。」
「你答應過的。」嫿姮緊抓住他的手不放。
又是歎息,墨霽抽回手,她真的不懂男女之防嗎?
「我有急事要趕往江夏,不能陪你。」和她說話拐彎抹角不如挑開來明說。
「那我也去。」嫿姮絞著十指,焦急的道。
銳眸掃過她,墨霽臉色一沉。「你老是要跟著我到底有什麼目的?」
「你這個人怎麼這麼陰陽怪氣,」嫿姮受傷地大喊道:「方纔還好好的,現在說翻臉 就翻臉。」
頭疼地揉揉額角,他有一種被纏上的感覺。
「我說過很多次,我不能陪你去洛陽。」他上馬,睥睨她。
「我也說過了,我要和你去江夏。」嫿姮接口,猛地,她臉色一變,偏過臉去。
墨霽將她的轉變看進眼底,他沒說什麼,他心底煩得很。
「我是要去上戰場,你何必死賴著我?」
「如果你不能陪我去洛陽,我就要和你去江夏。」嫿姮斬釘截鐵地道。
咬緊牙根,墨霽嚥下不耐。
「一路上危機四伏,你只會拖累我。」最後一句話是從齒縫中迸出來的。
嫿姮跺跺腳,又急又氣,卻說不過他。
墨霽扯緊韁繩,不打算和她再糾纏下去。
「你說過不會丟下我的。」幽幽的聲音傳來,將他的去意打得四分五裂。
「我沒說過!」愣了愣,他低吼。
「那天你的態度已經明說了。」眼底含淚,嫿姮別過螓首,倔強的不讓他瞧見。
「胡說!」他咬牙切齒。
「你真要否認,我一介弱女子能拿你怎麼辦?」嫿姮輕笑,笑得像凋零前的白花,慘 淡無顏色。
墨霽低咒一聲,雙腿一夾馬腹,揚長而去。
嫿姮立在原地,狂風吹亂了她的髮絲,她神志恍惚,仍然呆愣原地不動。
這場遊戲她顯然太入迷了。
心中的焦急是真的。
眼底的淚光也是真的。
他走了也好,改變計劃總比和他朝夕相處來得安全,倘若他帶她走,她可能無法像 一開始掌握全局吧!
撫了撫凌亂的衣裙,嫿姮轉身步向正廳。
震耳的馬蹄聲挾帶著滔天的怒氣傳來,墨霽去而復返,他俯身一把摟住□,掉轉馬 頭再度馳遠。
他該死的又心軟了!
臨走時嫿姮孤單無依的樣子像條蛇緊纏住他的心頭,逼得他無法呼吸,真不明白自己 是中了什麼蠱?
如果她真是圖謀不軌,自己一定第一個拿劍劈了她。
就算她長得再美也一樣!
「關將軍!」馬僮吃了一驚。「墨將軍他……」
關龍謁揮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他在門口瞧得一清二楚,墨將軍動心不是件壞事, 只不過那女人……來路不明啊!
嫿姮緊緊抱住墨霽勁瘦的腰身,以免被狂飄的躍驥摔下去,她心處在兩個極端,唇邊 卻浮起滿足的笑。
為什麼滿足,她不願細想。
「如果遇到什麼危險,怨不得人!」墨霽的嗓音從她頭頂冷冷的傳來。
「不怨,說什麼也不怨!」□柔柔一笑,更添三分嫵媚。
淡淡地瞥她一眼,墨霽收回視線,這女人漂亮的過分,像是天生生來顛倒眾生。
「你不喜歡我?」嫿姮不但玉手緊擁住他,連吹彈可破的臉蛋都輕倚在他的胸膛。
墨霽僅微微蹙眉,對她驚世駭俗的行為習以為常。
「為什麼要喜歡你?」他反問。
「你不覺得我長得很美?」嫿姮不懂。
「長得差強人意就要我喜歡你,墨某沒那麼膚淺。」他涼涼的應道。
「我差強人意?」嫿姮猛然推開他,害躍驥受到驚嚇顛簸兩步。
警告性地瞪她一眼,墨霽冷嗤。「不然呢?」
「如果我排第二相信沒人敢排第一!」連第一美人貂蟬都閃邊涼快去吧!
才覺得她城府深沉,這時又覺得她單純得可以。
「以色侍人最無知,」他似笑非笑。「你能美幾年?十年?二十年?逝水年華,再 美的鮮花也會凋零。」
嫿姮咬住嫩紅的唇瓣,目光有些迷惘,十年……她連五年都沒想過,更遑論十年了, 她只想過現在、想到背負的責任,一旦大功告成,也就沒有她存在的價值,她的美麗是 用來色誘那個男人,至於往後的一切,也由不得她作主吧!
或許只有香消玉損一途了。
墨霽的聲音繼續傳進她耳內。「你是瀟湘園的人,一定見過萱夫人,她不是一笑傾 城的絕世美人,主上對她卻是疼愛有加,你以為容貌真是萬能的嗎?」
嫿姮澀澀一笑,受心愛的人疼寵是種幸福,可她沒有追求幸福的命,她的存在就是毀 了那個男人。
「你……也喜歡萱夫人?」□口氣裡多了分苦澀。
「胡扯!」墨霽薄怒。「這是大逆不道的話,別信口胡謅!」
「可是你欣賞萱夫人的聰敏,卻不喜歡我。」她見過萱夫人,也僅只於見過,在她 眼裡,萱夫人像沙粒般不起眼。
「我沒這麼說!」墨霽歎息,他沒說過他喜歡萱夫人,也沒說過不喜歡她啊!
「如果……我是說如果……」嫿姮盈盈的秋水雙瞳迎視他。「你有沒有可能會喜歡我 ?」
心中突地一跳,墨霽避開她的目光,她在說什麼?越說越不像話。
「我是說如果……」嫿姮拉住他的衣角。「只是如果……」
她想明白有段刺骨銘心的愛戀是怎般感受。
墨霽有些招架不住,這話可不能亂回答,遇上她那顆愛胡思亂想的腦袋瓜子,說錯 一句話,以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不會……對不對……」嫿姮眼神一黯。「你不敢對我明說。」
墨霽閉眼,他若狠下心將她丟在關龍謁那裡,就不會陷入兩難的窘境。
「嫿姮,」他一笑。前面有家客棧,裡面的醋溜魚是難得的美味,你一定餓了,我帶 你過去大飽口福。」
如果只有他一個人,一定是不眠不休的趕路,可是現在的處境除了轉移她的注意力 ,還能怎麼辦?
他卻忽略了自己超乎尋常的容忍。
嫿姮怔忡,他不知道自己笑起來時那份魅力吧!每次都擺了張陰森森的棺材臉。
「隨你!」嫿姮再度抱住他,心好像有些動搖了呀!
自己真的就只能是降世妖女,為了毀滅劉備而存在嗎?
趕了三天路,離江夏只剩一半的路程,嫿姮黏著墨霽,泛起甜美的笑容。
如果這段旅程永遠沒有終點,不知該有多好啊!
「肚子餓了沒?」墨霽翻身下馬,順道將她一起抱下。「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前方不是有個村鎮?」嫿姮眉心一擰。「騎了一整天的馬,我想好好坐下來吃頓飯 。」
墨霽微惱的瞥她一眼。「廢事真多。」
嫿姮不以為意,她對他的冷漠早已習慣。
「走吧!」對他綻開絕美的笑靨。
墨霽冷哼,卻還是隨她走向村落。
「好臭!」與他相隔幾步之遙的嫿姮猛然止步,她以袖掩面,黛眉緊蹙。
墨霽一個箭步把她拉至身側,眼前的景象令他心頭一震。
整個村鎮被屠盡,放眼望去,滿目瘡痍。
除了曹軍,誰還做得出如此喪盡天良、人神共憤的事?
他咬緊牙根,全身血液在沸騰。
不停煽著風,嫿姮裹足不前。「墨霽,我們離開這兒吧!」
陣陣因屍體放置過久的腐臭味朝他們撲鼻而來,墨霽踏入村內,臉色陰鷥冷沉。
強壓下作嘔的衝動,嫿姮跟在他身後。「墨霽……」眼前的男人變得陌生,她突然不 寒而慄。
像是有人喚醒沉睡他體內的修羅。
「救……救……救命啊……」微弱有如蚊蚋的呻吟從街角傳來,墨霽足尖一點,立 刻尋聲而去。
一名垂死的老婦趴伏在地,傷口已腐爛發膿,發出惡臭。
「大娘,撐著點,」毫不考慮,墨霽彎腰扶起她。「我帶您去看大夫。」
老婦睜大混濁的眼盯著墨霽。
「墨將……軍……您是墨……將……軍……」她看見他隨身配劍——青。
「大娘,您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墨霽問道:「為什麼全村的人都死光了?」
聽見死這個字,老婦全身一震,她眸光渙散、神遊大虛,像受到驚嚇,她猛搖著頭 ,嘴裡喃喃念著聽不懂的言詞。
「大娘!大娘!」墨霽喚了好幾次,她才好不容易回神。
「三天前……曹軍……來到這……裡,」老婦抓住他的手,音調不穩。「因為…… 我……們……不肯投降,他……下令………殺光我們……」她突然拔高音量,歇斯底里 地大叫:「我的……兒子………我最寶貝……的……兒子……大寶,他們殺了……我的 兒……子大寶……」
「冷靜點,大娘。」墨霽低喝。「沒事了,他們全走了。」
嫿姮眼眶微紅,她不忍再看別過頭去。
「墨將軍……」老婦低喃,所說的話越來越聽不清楚。「見………到你……真好, 你……放心,我們……絕不會……向奸臣……屈服……就算死光了……我們也沒有…… 半句怨………言……,我們相信……劉公……一定會復興……復興漢……朝……還我們 大平盛……世……」
最後一句話尚在舌尖,老婦吐出一口長氣,死在墨霽懷中。
墨霽眼眶泛起血絲,他輕輕放下老婦。
「這樣的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他一字一吐,滿腔怒火無處宣洩。「天地不 仁,還降下妖女滅蜀,天理何存!」他大吼。
嫿姮摀住唇,她顫抖。
她從沒想過自己背負的天命會帶給世人什麼樣的生活,她只知道去做、去完成。可 是如果滅蜀的後果是劫難,她不懂她為什麼還要降世?
望著墨霽冷肅的背影,自己和他的距離似乎拉得更遙遠。
這樣的認知令她心痛。
「墨霽!」她從背後抱住他。「走吧!離開這裡,你無法改變什麼,只手難以回天 。」
墨霽不動,神色冰冷。
嫿姮緊緊抱住他,淚水濡濕他的衣。
她已經預見——他們不可能的未來。
「這樣的天命,我不服,」墨霽全身繃緊。「不管上天降下什麼?我誓死護主,不 為蜀,也為天下蒼生,來魔斬魔,降神殺神!」
嫿姮咬唇,直到嘗到鹼鹼的血腥味。
她第一次動心,卻愛上誓死殺死自己的男人。
要到江夏,必先經過江陵城,墨霽心中潛藏一份隱憂,上次他奉命保護文韜的安全 來到江陵,和孫仲謀結下不小的梁子,今天他單槍匹馬的踏入這塊士地,恐怕絕難善了 。
「有心事?」走進市集內,不好招搖過市,他們捨馬步行,牽著躍驥在城內走,嫿姮偏著頭笑問。
墨霽不語,最近越來越喜歡見她笑了,雖然略嫌妖媚,但他喜歡。
「為什麼不說話?」嬉頭非要問個水落石出。
「你怎麼知道我有心事?」他依然話不多,但倆人總算能和平相處。
「你的眉,只要心裡有事,就像打了千千結。」
不與置評的繼續往前走,墨霽明白她說得簡單,事實卻沒那麼單純。
他若是一個喜怒心緒都表現的一清二楚的人,怎麼帶兵作戰?
嫿姮的確是一團謎,她不願坦誠相見,他也不會強人所難,只要她不要危及主上的安 全。
墨霽暗暗歎口氣,該來的總會來,他早知道孫仲謀不是一個心胸寬大的人。
「嫿姮,」墨霽表情雖閒散,眸底的寒光卻一閃而逝。「你等會兒要好自為之。」
嫿姮眨眨眼。「放心,我不會拖累你。」
墨霽劍眉一挑,他倏地握住□柔若無骨的手,翻身上馬。
「希望你說到做到。」他在她耳旁低語,策馬狂奔。
市集內人多,容易傷及無辜,孫仲謀不介意,他卻不願做千古罪人。
躍驥奔入竹林,林內竹枝交錯顯得陰暗,終年透不進陽光。
墨霽好整以暇地佇立在林中,抽出寒芒奪目的青寶劍。
長劍出鞘,必得見血。
四條人影從四面飛竄過來,蒙著臉掩飾自己的身份。
嫿姮面似芙蓉的臉上不帶一絲驚惶,她含笑,也想知道令曹軍聞風喪膽的驃騎將軍墨 霽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修長如玉的手穩穩地握住劍柄,墨霽似笑非笑,眸中閃耀著嗜血的光芒。
他冷靜,不代表他不好殺,但他一向尊奉著斬草除根的規戒。
為了主上,他不入地獄誰主地獄,化為浴血修羅也無所謂。
青隱隱發出龍吟,劍刀化為白光朝四人席捲,他也懶得問是誰派來擋路的,既然來 ,就只有死路一條。
四人吃了一驚,沒想到他會不吭一聲就出手,霎時手忙腳亂狼狽不堪的避開他的攻 勢,其中一名反應較慢的當場血濺三尺、人頭落地。
鮮血沾上他俊逸的臉,他懶洋洋地回眸,更顯陰邪。
一甩劍鋒拭去青上的血珠,他緩步走向剩餘三人。
「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他冷道:「這裡就是你們埋骨之所。」
三人受不了他的冷譏熱諷,硬著頭皮揮刀砍至。
「鏘!」青輕易架開三把利刀,冷芒一閃即沒,又是一名蒙面男子陣亡。
喉間被劃開一條細縫,濃稠的鮮血迅速被潮濕的泥土吸收。
嫿姮暗自心驚,青在手他好像變了一個人,殘忍寡情,和她認識的墨霽完全不一樣, 難怪一提起他,曹軍就心驚膽戰。
其中一名蒙面人見墨霽難以對付,個個一招斃命,他可沒興趣當第三名勇士,心念 一轉他撲向嫿姮,打算用她要脅墨霽。
秀眉微擰,嫿姮纖細的身子如蝶般輕輕飄開,躲過他的攻擊,柔白的玉掌印向來者的 胸口,震碎他的五臟六腑。
「自討沒趣!」嫿姮嫌髒似的撣撣衣裙。
墨霽解決完最後一名不速之客,冷眸掠向完好如初的嫿姮。
「你有這種身手,根本不需要我的保護,你到底有何居心?」長劍遙遙指向嫿姮。
又來了。
嫿姮氣惱的給他一個白眼,翻臉比翻書還快,暗算他的又不是她。
「雙拳難敵四手,這麼簡單的道理你不懂?」她恨恨的回答。
墨霽冷冷一笑,手中的劍沒有放下。
「不信你一劍宰了我算了。」嫿姮賭氣地道。
墨霽沉默,最後他收劍,眸中血腥味漸淡。
「別騙我。」對那張如花似玉的俏臉,他下不了手。
嫿姮突然一個小碎步從他背後緊緊擁住他,語出驚人。「別再讓自己墮落了,別讓自 己變成浴血修羅!」
墨霽背脊一僵任由她抱著。
她說到他心中的隱憂,最近青一出鞘,他很難克制自己嗜殺的衝動。
她——怎麼看得出來?
「那把劍殺氣大重,一出鞘一定沾染鮮血,為了劉備,值得背負這麼多的罪孽嗎? 」
她氣惱的問。
「我不懂你說什麼,別再說對主上不敬的話!」他低斥。
「你是真不懂還是和我裝迷糊?」嫿姮不肯鬆手。「你自己難道不知道,你手持青時 那份滔天的殺氣?」
「嫿姮!」他反握住她的手。「兩軍交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能存有婦人之仁,對 敵人慈悲就是對自己殘忍,這道理你不會懂,我也希望你永遠也不需要懂。」
「可是它幾乎蒙蔽了你的理智。」嫿姮難以接受。
緩緩掙開□的手,墨霽轉身面對她。
「不管是誰,只要威脅到主上,」他深深望住她,欲言又止。「我絕不手軟!」
好一句絕不手軟,打亂了□所有的如意算盤,劉備已經近在眼前,她反而躊躇。
站在劉邸大門口,她不知所措。
兩極化的情緒在她心內糾纏,她不願和墨霽拔刀相向,她不願!
墨霽將韁繩扔給伺候的小廝,大步跨進門內。
「你不進來?」發現她沒跟上,他回首。
不安地望著四周。「我還是不進去了。」
眉頭緊鎖。「那你先到花閣等我。」
嫿姮搖頭,退了兩步。「我在這裡等你。」
「我不知道要多久。」她的神情讓他的心裡沒來由的不安。
多天來的朝夕相處,他已經習慣她的存在。
「沒關係!」嫿姮咬住下唇。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走回她面前。「你在冒冷汗。」
冰涼的柔荑握住他的,嫿姮垂首避開他的逼視。
「你很快就會去戰場嗎?」
「不一定,」墨霽俊臉一凝。「要看主上的決定。」
定定地凝視他,嫿姮心一抽。「江夏到了,我也……沒有再纏著你的理由。」
「你不是要去洛陽?」猜不透她心思,墨霽也惶惶不安,總覺得有些事要改變了。
「宇文決是我的得力部下,有時間我派他護送你回去。」
「不必了,」嫿姮朝他一笑,頓時有了決定。「你不用再擔心我。」
墨霽不語,他明白嫿姮不對勁,她又不肯明說。
冰涼沁進他手心,嫿姮深吸一口。「認識你半個多月,這些天麻煩你照顧我了。」淚 水開始不爭氣的凝聚。「我想,從今天開始你就可以擺脫我。」
「你要離開?你找到你的親人了?」她突然說要走,他毫無心理準備。
苦澀地搖頭,她本來就孑然一身,找親人只是接近劉備的幌子。
「有些話我想告訴你,」嫿姮的手沿著他俊朗的五官游移,要把他烙印進心版上,今 日一別,再見面時必定人事全非。「我很高興能夠認識你,這是我最甜美的回憶,雖然 你沒有一點點喜歡我,」她臉色蒼白。「但我不忘,永遠不忘。」
反射性捉住她的手。「你在胡說什麼?」
嫿姮撲進他懷裡,戀眷他身上的味道。「不要忘記我,不管如何都不要忘記我,就算 是恨我也無所謂。」
「嫿姮!」墨霽真想剖開她的心,看裡面裝了些什麼。
踮起腳尖嫿姮輕輕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她迎視他探詢的眸光。「這一個吻將是我最甜美的記憶,請記得現在的我,不管以後我如何改變,此時的我是真,對你永遠不變 的真誠。」
「你……」她反常的樣子讓他古井無波的心湖泛起漣漪,連推開她避嫌的意思都沒 有。
「如果你有一絲絲喜歡我就好了,我也就沒有遺憾了。」她歎息,緩緩鬆手。
「嫿姮!」墨霽想開口卻哽在喉中。
「進去吧!別讓他們久等了,有事……再說吧!」嫿姮嫣然一笑。
墨霽遲疑,終究腳跟一旋,踏進府中。
兩人心中都明白,這一別,就恢復不了從前。
既然他回答不了她的疑問,就不要開口吧!
嫿姮看著他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見。
猛地!天空響起一道巨雷,降下傾盆大雨。
嫿姮揚首望天,雨打濕她的衣服,也打碎她的心,因為她背負的是天命,不容反抗。
眼干了,流不出淚水,嫿姮蒼白一笑,轉身沒入大雨中。
墨霽,我們會再見面的,很快……很快……只是,你會寧願不認識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