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婚禮 第八章
    他看到她們進入大廳。她們今天的穿著沒有一模一樣,但長相還是一模一樣。其中一個在笑,另一個在皺眉。就此一次,他輕易分辨出誰是誰。

    沃夫再次暗自埋怨命運賜給他的是那個怪異的姊姊,而不是那個正常的妹妹。但說也奇怪,現在看著笑靨如花的喬安妮,他一點也不覺得像當初以為她會屬於他時那樣受吸引。但看著她的姊姊……

    真要命!他可以感覺到自己血脈賁張。他只是無法理解為什麼。他向來不喜歡脾氣壞、難相處和尖利刻薄的女人。男人上床時不會想應付使性子的女人,但他的未婚妻隨時隨地都在使性子。即使是現在,從她的表情看來,她顯然在生氣……她怎麼可能挑起他的慾望?

    「你看著她時非這漾皺著眉頭不可嗎?」蓋義以疲倦的語氣問。

    沃夫瞥向父親。他沒有聽到他靠近,從他回到雪佛堡後,他們就沒有再談過敏麗。昨晚上床前他只向父親報告敏麗遭受攻擊的詳情。

    他放鬆表情。「我不知道我在皺眉頭。」

    蓋義嘖嘖作聲。「你不必把對她的感覺表現得如此明顯。讓她知道你有多麼討厭她對你也沒有好處。」

    沃夫差點放聲大笑,但最後只是苦笑著承認。「她已經知道了。她跟我有同感。她愛的是別人,父親。她親口對我承認的。」

    蓋義皺一下眉頭,然後嗤鼻道:「自衛反應,無疑是因為她無法不感覺到你的厭惡。」

    沃夫無法否認那種可能性,因為他自己就做過那種事,在她承認愛的是別人時騙她說他也另有所愛。但那無法解釋她對他的深惡痛絕。因為他害死了她的鷹?他不敢相信有人會為了一隻鳥記恨那麼久。因為那天在林間小徑他沒有去追捕攻擊她的歹徒?比較有可能。但連那個也不足以構成她想要解除婚約的理由。

    但他不打算對父親強調那一點。事實上,他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不要緊。她和我正在──適應彼此。她的父親答應給她幾個星期適應。」

    蓋義挑起一道眉。「如此說來,你不再那麼反對這門親事了?」

    沃夫聳聳肩。「就算我沒有那麼反對吧。我仍然認為她只會給我帶來麻煩,但那些麻煩可能會──很有趣,至少不再像我原先想像的那樣討厭。她的父親認為她在習慣婚姻生活之後就會改變。你知不知道她希望自己是男人?她喜歡男性的娛樂勝於女性的消遣?」

    蓋義臉紅了。「我知道她有時候缺乏女人味──」

    「有時候?」沃夫哼地一聲打斷父親的話。「你可以事先警告我她穿得像男人似的跑來跑去。我以為她是說話放肆的小男僕時差點打了她一巴掌。」

    「天啊,你怎麼會把那身細皮嫩肉誤當成──」

    「也許是因為她全身都是泥垢。」

    蓋義露出個苦相。「我知道她以前是那樣。有時奈傑喝多了會忍不住向我悲歎她的男孩作風。但我以為她長大後就不會再有那個怪癖。瞧瞧她現在的模樣,她並不是不懂得如何循規蹈矩。」

    「她只是不願去做。」

    蓋義侷促不安地清清喉嚨。「這個嘛,我的看法跟奈傑一樣。結婚、上床、使她懷孕,然後你一定會發現她比較討人喜歡,當然也會比較像個女人,但我從來沒有見過她不像女人的樣子。」

    沃夫再度納悶父母有沒有見過真正的敏麗,還是他們把喬安妮當成了敏麗。「事實上,他認為答案就在愛情。」

    「愛情可以使人改變。」蓋義同意道。「那種事我見過許多次。但我也見過冷酷的騎士以無比的溫柔呵護他的孩子,潑婦在生了幾個孩子後變成聖女,所以生兒育女也會是使她脫胎換骨的方法。」

    沃夫輕聲低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強調後者。也許是因為其中的樂趣?」

    「蜂蜜可以使苦藥變得可口,同樣的──」蓋義在看到兒子翻白眼時停頓一下。「你決心像往常一樣跟我唱反調。」他咕噥。

    「不是那樣的。」沃夫安撫地咧嘴而笑。「我只是不會把妻子比喻成苦藥,因為苦藥吃下去後很快就忘了,妻子卻會一輩子跟著你。」

    「別管比喻得恰不恰當,只要你懂我的意思就好。你懂了沒有?」

    「我向來懂你的意思,父親。她的事你就別操心了。」

    蓋義凝視他片刻後說:「好吧,這件事就算了,但另一件事……你仔細想過我問你的事了嗎?我們必須知道誰是這些攻擊事件的幕後主使者。」

    昨晚沃夫跟父親報告敏麗受攻擊的事時,父親要他想想跟哪些人有過節。

    「我想不出我跟任何人有過激烈爭吵,」沃夫說。「除了約翰的一個傭兵隊長以外。」

    「約翰國王?」

    「對。」

    蓋義眉頭一皺。「哪種爭吵?」

    「我不會放在心上的那種。我有一個部下剛剛被韋爾斯人一箭射死,沒有心情聽他貶低我們的努力。我一拳打昏了他。等他清醒過來時,有人聽到他說他要讓我死得很難看。」

    「你應該處死他。」

    沃夫聳聳肩。「國王不會高興他的隊長因一場小口角而喪。何況我沒有把他的威脅當真。他是個笨蛋,因此我認為他沒有能力策劃出這種報復。他會直接找上我,而不是經由另一個人傷害我。」

    「除了他,還有誰?」

    沃夫輕聲低笑。「你以為我有很多敵人嗎?.老實說,我想不出還有誰。但你呢?如果這門親事告吹,你也會受到傷害。」

    蓋義似乎吃了一驚。「我連想都沒有想到那個,但你說的對。我會好好想一想。不像你,這些年來我樹敵無數。」

    沃夫面露狐疑。「無數?你?你的剛正不阿誰會懷疑?」

    蓋義咧嘴而笑。「我沒說我的敵人光明磊落。只有寡廉鮮恥的人才有理由害怕和謾罵誠實正直的人,才會在他們的惡行被揭穿時圖謀報復。對於敏麗,我要的不只是採取預防措施而已。你派誰守護她?」

    「除了母親以外?」

    「你在說笑,但你的母親盡職盡責,她會把敏麗當成她的職責之一。」

    「城堡所有的出入口都有人把守,父親。敏麗只要踏出塔樓一步,我就會知道。」

    蓋義點點頭。「我會下令加強管制進入雪佛堡的人。但等參加婚禮的賓客帶著僕人開始抵達時,我想我們可能需要限制她只能在女眷專用的閣樓活動。」

    「她不會樂意的。」沃夫預料。

    「也許吧,但那也是逼不得已。」

    「那麼到時由你去告訴她。」沃夫咧嘴而笑。

    XXXXX

    大廳的矮桌邊開始擠滿前來用餐的堡民。高台上專供伯爵及其家臣用餐的長桌邊仍然空無一人。受邀同桌用餐的人按照慣例等伯爵在長桌中央就座。但蓋義爵爺還在跟他的兒子專心說話。

    敏麗注意到安妮夫人朝她走來,但三度被有事詢問的僕人攔下。她希望安妮夫人不是又想找她談婚禮的事。但她不會知道到底是不是,因為安妮終於脫身後轉向去找她的丈夫,催促他入座開席。沃夫在父母走開後獨自站在原地,把注意力轉向她。

    敏麗擔心他要過來帶她入座,連忙抓住妹妹的手,拖著她走向迅速客滿中的長桌,想要找兩個在一起的空位使他無法加入她們。她不在乎讓沃夫看出她想要逃避他。果然給她找到一張只夠兩個人坐的空長凳。

    「妳在做什麼?」喬安妮被按到長凳上時責問。

    敏麗低聲回答:「確使他無法私下跟我說話。」

    喬安妮歎口氣。「沒有用的,敏麗。如果他想要跟妳說話,無論妳願不願意,他都會跟妳說。而且妳應該和他坐在一起。」

    她固執地繃起下顎。「為什麼?好讓他能破壞我的食慾嗎?」

    「妳太抬舉我了,女人。」沃夫在她身旁坐下時說。

    敏麗渾身一僵,瞥向另一邊,看到原本坐在旁邊的老騎士把座位讓給了她的未婚夫。她一臉慍怒地轉頭面對沃夫。

    「你能加入我們真是太好了,爵爺。」

    「冷嘲熱諷不適合妳。」他面無表情地說。

    「我希望你走開。這樣好一點了嗎?」

    「好多了。實話永遠是更可取的,即使是在對你沒有好處時。」

    她哼了一聲,然後把頭轉回去跟妹妹聊一些他插不上嘴的話題。這招果然管用。他沒有企圖插嘴。

    如果他不出聲就可以漠視他的存在該有多好。但是天啊,即使緊挨著喬安妮以免碰到沃夫的大腿、肩膀或其它的任何地方,她還是一刻也無法遺忘他就在幾寸外的身旁。

    那在她心中造成的緊張影響了她的食慾。她吃了東西,但不知道自己吃的是什麼。她喝了酒,但喝下的是醋她也不會注意到。再度聽到他的聲音時,她幾乎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聽我說,女人。我們至少該表現出未婚夫妻的樣子。」

    沃夫的語氣充滿不悅。她開始察覺他叫她「女人」時就表示他在生她的氣。

    她轉頭對他挑起一道眉毛。「未婚夫妻看起來是什麼樣子?」

    「快樂?」

    她差點笑出來。「大部分的婚姻都像我們一樣是父母之命時,請問快樂從何而來?」

    他若有所思片刻。「來自我們兩個都沒有身體缺陷、過度矮小或鬥雞眼這類引人發噱的特徵。」

    想像他鬥雞眼的模樣使她忍不住笑出來。她這一笑可笑壞了。他們假設中的快樂是她原本可以認真處理的話題,現在她會覺得那樣做很傻。

    因此她只是把自己的雙眼弄成鬥雞眼,他忍不住也笑了出來。讓堡民知道他們對彼此不滿意的打算只好作罷。事實上,笑聲使她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

    「現在我必須收回我的話。即使是鬥雞眼,妳還是迷人極了,小姐。」

    她羞紅了臉。他的讚美令她不知所措,她甚至說不出何以如此。如果是別人對她說那種話,她可能根本不會注意到。但他的話字字說進她的心坎裡,撥動了她的心弦。

    她伸手去拿她的酒,但差點把酒杯碰翻。天啊,連她的手也在發抖?但灌下杯裡剩餘的酒似乎有所幫助。至少她能看著他而不再臉紅。

    但望向他仍然是個錯誤。臉上殘存的笑意使他深藍的眼眸閃閃發亮,使他剛硬的嘴角變得柔和,使他看起來大不相同,一點也不冷酷,反而突顯出他有多麼英俊。

    一定是她臉上的驚奇使他改變,他突然又露出今天早上正要吻她前的那種表情。她感到無法呼吸、脈搏加速、心頭小鹿亂撞。

    幸好他先轉開視線,因為她移動不了自己的目光。他看起來有點窘迫,甚至有點尷尬。她在轉開視線前看到他用手指扒過頭髮。

    她想要起身離開大廳。那是她的本能反應,也會是最明智的舉動。在她的感官恢復正常前離他越遠越好。她可以給他任何借口,或是根本不給,她不認為在他們剛才眉目傳情之後他會想要阻止她。

    「用餐完畢後我想跟妳談一談。」

    聽到他那句話使她突然改變心意,擔心他會在她離開時尾隨她。

    「有什麼話現在說就行了。」敏麗低垂著頭,用連她自己都認不得的聲音說。

    「私下談。」他強調。

    「不要。」

    「敏麗──」

    十分肯定他在私下要做什麼,她驚慌地打斷他的話。「不,不可以再有親吻。」

    「為什麼?」他問。

    那個問題使她驚訝得再度轉頭凝視他。他看來真的很困惑,但絕不會有她困惑,因為她沒有想到她必須說出個理由。她也沒有不會令兩人尷尬的理由。

    因此她避重就輕地說:「女人說不時需要理由嗎?」

    「對她的未婚夫說不時就需要。」

    「我們還沒有結婚。」

    「我又沒打算跟妳上床,還沒有,所以一個簡單的吻有什麼不可以?」

    天啊,她早就知道這個話題會使她再度臉紅。她能說什麼呢?說他的吻令她心神不寧,說她無法像他那樣滿不在乎?簡單?他的吻一點也不簡單,給她帶來的感覺就更複雜了。

    她採取防禦策略。「你愛的是別人,為什麼想要吻我?」

    他抿緊嘴唇,顯然不喜歡她提到他們都不是自己選擇的伴侶。

    「這就是妳要拒絕我的理由?因為妳愛的是別人?妳會忘了他的,女人。從現在起,吻妳的人只會是我,所以妳最好早點認命,免得我們雙方都痛苦。」

    他咬牙切齒地說完那些話就唐突地起身離桌。不喜歡?不,那種說法太溫和了。應該說是勃然大怒才對。

    XXXXX

    「你今天要整垮多少人才能想通是什麼事令你心煩?」

    沃夫瞥向來到他身旁的哥哥,然後瞥向雷蒙盯著的那排騎士和扈從。他們坐在附近小心料理著沃夫剛才逼他們辛苦操練造成的瘀傷和挫傷。

    「沒有事令我心煩。」沃夫否認,收劍入鞘,對排在下一個跟他比試的扈從搖頭,然後轉頭對哥哥皺眉道:「我應該找你比試的。」

    雷蒙放聲大笑。「謝謝你放過我。你僅僅練出一身汗來。還是我在你皺攏的眉頭上看到的是冰晶?」

    「也許你真的應該操練一下。」沃夫恐嚇。

    雷蒙咧嘴而笑。「也許你應該來一大壺蜂蜜酒,再來一塊前腿肉咬咬。」

    「你應該去約翰的朝廷應徵丑角,哥哥,我認為你很快就會被錄用。什麼事讓你的心情這麼好?」

    「我和妻子共度了一個愉快的夜晚,今天的心情怎麼會不好?而你的心情顯然比去接你的未婚妻時更壞,當時我還以為已經壞到不可能再壞了。昨天跟你分手後發生了什麼事?」

    「應該問沒有發生什麼事才對。」沃夫喃喃自語地走開。

    尾隨在後的雷蒙聽到弟弟的話,咧嘴而笑地問:「好吧,沒有發生什麼事?」

    沃夫回頭瞪哥哥一眼,哼了一聲作為回答。他繼續往前走,進入最近的馬廄,停在兩間廄房前。其中一間關著他的黑色駿馬,另一間關著敏麗的戰馬。他從腰袋裡掏出砂糖。令人意外的是,他沒有把砂糖給他自己的馬吃;更令人意外的是,他竟然敢把砂糖遞給敏麗的戰馬吃。

    「是我,就會擔心我的手。」雷蒙一本正經地說。

    「別擔心,牠愛吃甜食,看到糖就乖得很。」

    「你的膽子真大,敢找出牠的弱點。」雷蒙輕聲低笑,然後好奇地問:「你拿糖餵她的馬,卻不餵你自己的馬?」

    沃夫聳聳肩。「我的馬已經被寵壞了。」

    「她的馬就沒有被她寵壞嗎?」

    沃夫再次聳聳肩。「就算是,她想寵也寵不了多久。一等賓客開始抵達,她就會被限制行動在閣樓裡。」

    「明智的預防措施。」雷蒙說。「但眼前使你虐待部下的問題是什麼?」

    沃夫歎口氣,用手指扒過頭髮,苦惱得沒注意到手指上沾滿砂糖。「我發現我想要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

    「可以理解。如果有人企圖傷害我的妻子,我也會──」

    「不,我指的不是企圖傷害敏麗的那個人。」沃夫插嘴。「等我逮到那個人,他會希望一死以求痛快。我指的是敏麗以心相許的那個人。起初我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但現在我滿腦子想的都是他。」

    雷蒙吃了一驚。「你什麼時候從討厭她變成喜歡她了?」

    「誰說喜歡她來著的?」沃夫回嘴。「她是我的未婚妻,雷蒙。我無法忍受我將和一個素未謀面的人競爭。」

    「素未謀面。這麼說來,你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沃夫眉頭一皺。「不,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你為什麼不直接問她?」雷蒙問。

    「讓她以為我打算傷害他嗎?」

    雷蒙輕聲低笑。「你剛才不是說想殺他嗎?」

    沃夫擺擺手。「那只是氣話而已。別用懷疑的眼神看我,哥哥。在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和她為什麼迷戀他以前,我想不出該如何結束她對他的迷戀。」他的眼神變得若有所思起來。「但我認為這件事你幫得上忙。」

    雷蒙挑起一道眉。「你要我去問敏麗小姐?」

    「不是問她。她不會告訴你的。去問她的妹妹,喬安妮的個性截然不同,她溫柔順從,不是那種多疑的女人。她應該知道這個人是誰,而且願意告訴你的可能性比告訴我大。」

    「如果她不肯說,我猜我可以揍得她說出來。」雷蒙挖苦道。

    「你拿對我這麼重要的事開玩笑?」

    「天啊,你的幽默感什麼時候入土為安了?不,我認為你小題大作了。就算你的未婚妻喜歡別人,她還是得嫁給你和忠於你。還是你有理由相信她會背叛你?」

    「不,我認為她會遵守她發的誓言。我擔心的不是那個。如果你在跟你的妻子做愛時清清楚楚地知道她把你想像成另一個男人,你會有什麼感覺?」

    雷蒙脹紅臉。「我今天就去找她妹妹談。」

    XXXXX

    女人聊的那些閒話令敏麗吃驚。她已經好多年沒有被迫坐下來聽那種閒聊了。要不是安妮夫人在吃完午餐後立刻把她們姊妹倆叫去幫忙繡她想在婚禮前完成的大掛毯,她今天也不會那樣做。

    巨幅的掛毯繃在壁爐附近的大架子上,同時有十個人圍坐在架子邊工作也不覺得擁擠。安妮留下來監工害敏麗沒辦法開溜,因為她不想和堅決的伯爵夫人起爭執。

    但她只是拿著針線假裝在刺繡,那幅掛毯在完成後會非常漂亮。它描繪的是一個威嚴的騎士和他的隨從騎著馬在盛夏的山崗上眺望接近的敵軍。但手腕上停著獵鷹的騎士絲毫不擔心逼近的威脅,他的表情幾乎像是在放聲大笑。他應該是蓋義爵爺?還是沃夫?無論是誰,她都不該用她差勁的刺繡技巧破壞掛毯將有的華麗優美。

    至於在她身邊流傳的閒話,內容從血淋淋的分娩細節、導致懷孕的親密行為到某個士兵的劍是如何的又粗又長。喬安妮對她低聲說明她們指的劍是什麼時,敏麗的臉上才出現地們想看到的紅暈。

    但在明白她不是那種容易逗著玩的準新娘時,她們很快就放棄了。所有的準新娘都必須忍受女伴沒有惡意的捉弄,但敏麗不是一般的準新娘,所以她的反應和她們預料中不一樣,只是瞪了幾次眼睛和紅了一次臉。

    坐在那群女人之間時,敏麗感覺到一直有人在盯著她看,好像有人奉命在監視她似的。她擺脫那種奇怪的感覺,說服自己相信那是因為女人們的笑聲引來別人的側目,而她只是正好在這群女人之間。無論如何,安妮夫人一離開大廳,她就忙著逃離刺探的目光。

    她能夠脫身是因為喬安妮也不在大廳。她回房去拿一種罕見的亮藍色絲線,那是她們的父親從聖地帶回來的寶物之一。她想用它來繡領隊騎士的眼睛。那算是她的慷慨饋贈,因為掛毯不會裝飾在登博堡裡。但至少她此刻不在大廳,無法阻止敏麗開溜。

    但敏麗發現自己逃得還不夠快。在下樓前往堡場的途中,她遇到沃夫的同父異母哥哥正要上樓。上午去看跺跺時,她已被告知從此以後她都不可以獨自離開主樓,即使只是到馬廄去也必須有護衛陪同。她在那時就決定下次企圖離開主樓時要假裝成喬安妮。

    如果是她自己,她只會面無表情地朝雷蒙點個頭。但假裝成喬安妮,她就得對他露出嫻靜又略帶羞澀的微笑。這對她來說不是難事,因為她經常練習模仿妹妹的淑女風範。

    她原以為假裝成喬安妮就不會遭到攔阻。沒料到適得其反。

    「喬安妮小姐,我可以跟妳談談嗎?妳是喬安妮小姐,對嗎?」

    敏麗差點就要告訴他實話,希望那樣可以打發他走。但他的表情勾起她的好奇心。

    她不願撒謊,於是說:「我能為你效勞嗎?」她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讓他自己去下結論。雖然有點良心不安,但他下錯結論不能完全怪她。他果然下錯結論。

    雷蒙點點頭。「但願如此,小姐。我已開始注意到敏麗小姐對某個不是她未婚夫的男人心存喜愛。但我弟弟不是那種願意與人分享的人,即使那種喜愛無傷大雅。」

    敏麗立刻想起午餐時沃夫的勃然大怒。起初她以為那是因為他不喜歡被提醒他愛的是別人卻被迫娶她。在他警告她忘了「他」之後,她也曾短暫地納悶過其中是否有嫉妒的成分,但她想不出他為什麼要嫉妒,因為他對她的感覺,除了想要吻她以外,顯然只有厭惡。

    但假裝成喬安妮,她不會知道那些事,所以不得不問:「你是什麼意思?」

    「認為別的男人思念他的妻子令他苦惱。」

    或是他的妻子思念別的男人?那麼那個知道丈夫寧願娶別人的妻子該怎麼辦?

    她沒有愛上洛朗。她知道假以時日她就能愛上他,但目前他只是好朋友而已。沃夫卻不能說同樣的話,因為他確實承認過他愛的是別人。

    她在心中歎口氣,沮喪她不能把那些想法告訴雷蒙。因為他會努力為弟弟辯解而與她起爭執,但喬安妮從不與人爭吵。

    於是她說:「我還以為男人會因擁有這個妻子而洋洋得意。」

    雷蒙咧嘴而笑。「有些男人會。」

    她挑起一道眉。「但你的弟弟不會?那麼你是在暗示他天性善妒嗎?」

    「不,只不過這件事會令他苦惱。」

    敏麗很想說:「那又怎麼樣?」但喬安妮的反應會厚道得多。

    「感情是人幾乎無法控制的怪病。」她淡淡地微笑道。「不能責怪一個男人愛上他無望贏為己有的女人。這種事十分常見。同樣的不能把另一個人的感覺歸咎於一個女人,只要那些感覺不是她故意挑起的。」

    她的笑容變得明媚起來。天啊,但那正是喬安妮會講的話。她有一段時間沒有假裝成喬安妮了,但其中的竅門她還抓得住。

    「沃夫並不是要責怪誰,小姐。」雷蒙向她保證。「如果他不知道這另一個男人的存在會好得多,但妳的姊姊認為提起他和她對他的感覺並無不妥。」

    「如此說來,那也令他苦惱?」

    「一點也不。他有信心,假以時日,他的妻子只會鍾情於他一個人。」

    敏麗不得不忍住嗤鼻聲。有信心,是啊,好一個自負的傢伙。這種身份偽裝很快地令她感到不耐煩。她的好奇心已經得到滿足,除了一件事以外。

    「雷蒙爵士,你為什麼跟我說這些話?」她直截了當地問。

    他的臉紅使她明白自己的錯誤。喬安妮絕不會這樣直截了當地發問。她總是努力避免引起他人的侷促不安;而敏麗以直率出名,她的直言不諱經常令人難堪臉紅。

    「我原本希望能向弟弟保證他是杞人憂天。事實上,我希望妳能告訴我這另一個男人的名字,好讓我能跟他談一談,瞭解他對敏麗小姐的感覺。如果能告訴弟弟他不必再為這件事煩心,那將是最好的結婚賀禮。」

    「的確,但我恐怕幫不上忙。」敏麗以不自然的聲音回答。「你得去問我姊姊,雷蒙爵士。她從來沒有向我透露過你要的那個名字。」

    不直接說謊到此為止。她還沒有告訴洛朗她想要嫁給他,因此不打算讓這件事困擾他。

    不出所料,雷蒙露出狐疑之色。「從來沒有?妳們是雙胞胎,感情應該比一般的姊妹更親。我不知道妳們也有秘密瞞著對方。」

    敏麗忍不住輕聲低笑。「我們確實無話不說。但有些事姊姊認為太過私密而不願對人談起,甚至是對我。我確實知道她喜愛這個男人,但她從來沒有叫過他的名字,確切點說,他的真名。她把他叫做她的溫柔巨人。」

    雷蒙歎口氣。「那麼我只有找妳姊姊談了。」

    敏麗微笑著說:「祝你好運,爵士。如果她對我都不願說,就更不可能會告訴你了。但你務必要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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