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九七二年 法國
席維亞·洛克斯歎口氣,眼睛直盯著工作台上那只肥鵝,皺著眉,她專心地以最近才學會的技術拔著鵝毛。十七歲的她,過去從未做過這種工作,但這只是她逐漸開始習慣的粗重工作之一,她抬起酸痛的手,拂開落在眼前的淡金色鬈發。
剛宰好的鵝血濺上她的圍裙和棕色棉袍。為了做一大堆粗重不潔的工作,她那上好質料的衣裙大都已毀了。無奈之餘,她只有提醒自己,要這樣辛苦工作是自己的選擇,自己頑固下的選擇。
席維亞現在做的工作,正是站在她對面的尤朵拉的工作。尤朵拉的棕眼中一直含著同情的神色,直到席維亞抬了頭,她才立即換上幾乎是抱歉的笑容。
「這太不像話了!」尤朵拉突然氣憤地瞪圓了眼,「我快快樂樂地服侍你爹一輩子了,現在居然無所事事地站在一旁看你工作。」
席維亞垂下視線,藍眼中噙著霧淚,「這樣總比要我屈從於哈麗特的計畫好。」
「那女人實在太狠心了。」
「我無法否認,」席維亞柔聲說道,「只怕我哥哥的姨母不喜歡我。」
「她根本就是條母狗!」尤朵拉忿忿地罵道。
尤朵拉的母親多莉,站在廚房另一邊揮舞手中的大湯匙,「你太抬舉她了,尤朵拉,哈麗特是只怠惰的母牛,她居然還強迫我們稱她為夫人。哼!自從她來這裡以後,她就愈來愈肥,我卻愈來愈瘦,她還說如果我敢在做菜時偷嘗一口,她就要剁了我的手指。你們說,那個廚子做菜時不會嘗上一口?我要是不嘗,怎ど知道味道如何?她居然還不許我試,真不知道她到底要我怎ど樣?」
尤朵拉咧嘴笑了,「你可以把雞屎加在她的食物裡,希望她嘗不出來。」
席維亞笑了,「你才不敢呢,多莉,她會鞭打你,或者還放逐你,搞不好她甚至會殺了你。」
「哦,你說得不錯,小姐。」多莉龐大的身軀因咯笑而顫動著,「不過這個主意真不壞,想著我都過癮。」
尤朵拉很快又嚴肅了起來,「自從哈麗特開始統治這裡以後,我們簡直是被打進了地獄,她是個殘酷的女人,那個懦弱的丈夫居然也不管管她,席維亞小姐根本不該受到這種最低級僕從的待遇。」尤朵拉愈說意氣,「她是這莊園領主的女兒,她的繼兄應該在老領主過世時就為她預做安排,現在好了,連他自己都——」
尤朵拉突然打住,羞愧地低下頭,但席維亞卻淡淡地笑了笑,「沒關係,尤朵拉,我知道昆丁已經死了。」
「我只是想說他應該跟他的君主做好安排,你實在不該受到哈麗特這種女人的欺凌。當初她和她丈夫在老領主過世後,來求昆丁男爵收容,他就該趕他們走的。現在一切都遲了,他們似乎以為這塊領地是他們的,而不是你的,你的繼兄是個偉大的男人,但在這件事上——」
席維亞瞪她一眼,打斷了她下面的話。
「你冤枉了昆丁,尤朵拉,我繼兄根本沒想到哈麗特會不許我去謁見杭爾夫伯爵。不管哈麗特怎ど說,伯爵都是我們的君主,現在也是我合法的監護人,他會安排我的產業的,我只要去見他就行了。」
「哈麗特根本不許你出莊園,你又如何去見他?」尤朵拉不平地問。
「我會有辦法的。」席維亞沒什ど自信地應道。
「要是你還有其它親戚就好了。」多莉搖頭歎息道。
「可惜一個都沒有,你應該知道的,多莉,你來以後我父親才成為洛克斯領主的,他的家族本來就人丁單薄,唯一的幾個也都在國王出征收復洛瑟林亞的戰役中陣亡,而母親那邊更是一個都沒有,因為她嫁給我父親時正受伯爵監護。」
「小姐,哈麗特已經把你當僕人似地使喚了,很快地她還會把你當僕人般鞭打。」尤朵拉嚴肅地說,「如果你有辦法去找杭爾夫伯爵,就得盡快行動,你能不能派人送個信過去?」
席維亞喟然道,「派誰呢?僕人們是很樂意為我服務,但是他們得獲得批准才能離開莊園二
「藍道會願意幫你的,或者家臣中總有人會願意。」
「哈麗特也不許藍道出莊園。」席維亞說,「她甚至還不許他出去買酒,她已使我哥哥的家臣們相信,一旦她把我許配出去,她丈夫渥法德就會升任莊園裡的管家,她是一定會替我找到一個不會趕他們走的丈夫,所以家臣們絕不會為了我違抗她的命令,杭爾夫伯爵宅邸離這兒又有好幾天的路途,我得怎ど辦才能到他那兒去呢?」
「可是」
「住嘴,允朵拉!」多莉警告地瞪她女兒一眼,「你這是在煩惱我們小姐,你是要她一個人在鄉間趕路,做那些盜賊和罪犯的手下犧牲者?」
雖然廚房裡溫度很高,她也正揮汗如雨,她卻仍不免不寒而慄,她憂鬱地看著拔了一半毛的肥鵝,覺得自己的未來不會比這更糟了。
尤朵拉同情地看著這位男爵之女,「何不出去散散心,喂渥夫吃飯呢,小姐?我會替你把這只鵝清理完的。」
「不,如果迪佳進來看見我沒在工作,她一定會跑去跟哈麗特打小報告,想想看,當初瑪菲絲就是抗議不該讓我做工,才會被鞭打後放逐,而我居然無法幫助自己的老朋友,士兵都只聽哈麗特的命令,誰都不理我。可憐的瑪菲絲居然被強盜殺死在半路上!失去瑪菲絲簡直就像又失去我的母親一般……」席維亞眼見著又要崩潰了。
她深吸口氣,迅速抹去淚水,瑪菲絲自從她一出世,就是她的貼身女僕。這位塞爾特老婦自她母親去世後,就一直安撫她保護她,儼然像是她的第二個母親。
「去吧,小姐。」多莉把席維亞輕輕推離桌子,「去餵你的狗,它向來能使你心情開朗。」
「是啊,去啦,小姐。」尤朵拉繞過工作台,取代了席維亞的位置,「我會把這只鵝弄完的,如果迪佳進來,我就賞她一個嘴巴子。」
想到迪佳那個肥女僕被掌嘴的模樣,席維亞終於笑了。她端起渥夫的食盤,讓多莉替她披上斗篷,然後謹慎地走出廚房,她趁著大廳裡沒人時悄悄溜出大屋。
莊園裡的僕人她每個都叫得出名字,因為他們就像一家人一樣,唯有迪佳是跟哈麗特和渥法德一起來的,在昆丁突然死亡,他的姑母反客為主之前,這原本是個快樂的家園。
戶外空氣清新,西風中傳送著畜欄的氣味,席維亞朝那方向走去,經過馬廄、山羊欄、僕役住屋,再走過穀倉、羊捨與豬舍,她終於來到狗捨,渥夫在哈麗特的命令下,跟其它獵犬一起關在這裡,渥夫身為席維亞的寵物,它的世界中只有自由,而今卻跟席維亞一樣淪為階下囚。
七年前,她父親於羅亞爾河與洛克斯領地之間的森林中,發現了幼小的渥夫,當時席維亞年僅十歲。由於早看出這隻狗的體型將會有多龐大,所以男爵沒想到要把它送給席維亞當寵物,他更嚴令不許渥夫接近她,可是她一眼就愛上了渥夫,總是偷偷去找它玩,很快地大人們也發覺渥夫有多崇拜這個小女孩,因此也就不再擔心。
現在,席維亞已長有五尺二寸高,但她的下巴仍是沒比渥夫的白腦袋高出多少。當它立起來時,甚至會比她還高上一尺。
渥夫知道她來了,不耐煩地坐在畜欄門邊等著,說也奇怪,渥夫似乎總是知道席維亞在做些什ど。在過去,每當她一離開莊園,它總是會知道,若當時是被綁著的,它也會脫開束縛追上她。結果是,席維亞不論上那兒去總是甩不掉渥夫,不過她現在那兒也去不了了,而渥夫也是一樣。
席維亞對它笑著,打開畜欄的門讓它出來,然後再閂上門,「不必跟你的朋友一起等僕人來喂,你就覺得自己像個國王了?」她俯身擁抱它,淡金色的長髮立即罩住了它的大腦袋,她不喜歡總是把頭髮綁成辮子的束縛,所以時常會讓一頭秀髮任意披散著。
「你該謝謝多莉把我硬推出廚房,否則我現在也不會來看你。」
渥夫朝著大屋吼了一聲,隨即低頭開始攻擊它的食物,席維亞開心地笑著,在它身旁坐下,背靠著畜欄,眺望圍繞莊園的高牆外的蒼穹,陷入思緒之中。
一年前她尚擁有昆丁和瑪菲絲,她住了一輩子的領地雖已為昆丁所擁有,但她自己也有一份豐厚的嫁奩,現在這一切全是她的了,而她卻無法統治它,她必須找到一個丈夫,否則這塊領地的所有權將歸還予杭爾夫伯爵。
這塊領地位於法國中部,土地肥沃,其間尚有多座獵物豐富的森林,以及一個富饒自給的小村子。二十七年來,它一直都屬於湯瑪斯·洛克斯男爵,她的父親。
湯瑪斯男爵成為杭爾夫伯爵的家臣後不久,便娶了尤妮。尤妮夫人雖然是個沒有土地的武士的女兒,但她的貧窮卻未能妨礙一個男人的愛。她於婚後很快就替他生了個兒子,並帶給他無盡的快樂,只是這快樂時光卻不長久。
昆丁四歲大時,他母親返回葛康,參加唯一胞妹的婚禮,結果在回途中連同隨行僕役一起,在亞奎州被馬札兒人所屠殺。
湯瑪斯傷心欲絕,終日落落寡歡,杭爾夫伯爵不忍見其鍾愛的家臣如此頹喪,於是強迫他娶其美麗的被監護人羅莎蒙·巴利。經過相當時間的居喪期後,湯瑪斯真的又再婚,而這位可愛的羅莎蒙亦贏得了他的心,她豐厚的妝奩更使洛克斯受益良多。
幾年後,羅莎蒙生了一個女兒,命名為席維亞,雖只是個小嬰兒,她那令人敬畏的美就已掩不住。當時昆丁年已八歲,已被送到杭爾夫伯爵處當學習武士,席維亞是個快樂的孩子,不但為父母所鍾愛,更獲得繼兄昆丁的疼愛,雖然只有在昆了回家時才見得到面,她仍是愛他有如親哥哥一般。
生命一直是美好的,直到席維亞的母親於她十二歲那年過世,一切才頓然改變,那年更加重她傷痛的是,已成為正式武士兩年的昆丁,也隨著杭爾夫伯爵出征聖地(即今之巴勒斯坦,十字軍東征)。她父親雖傷痛卻仍竭力安慰她。在那幾年中,他恣意寵她,使得席維亞成了個個性強烈且脾氣火爆的女孩。
幸運的是,昆丁於九七○年男爵剛過世不久便回來,接掌了洛克斯的主權。幾個月後,哈麗特和她的丈夫也來了,他們要求昆丁收容,而昆了也未拒絕他的姨母,那時候哈麗特個性溫順謙和,所以席維亞也未多注意她這個人,她唯一關心的只是她哥哥終於回家了。
可是又過了沒幾個月,勃艮地修道院的院長被回教海盜所綁架,激怒了勃艮地公爵,他盛怒之下邀鄰近受回教徒侵擾的領主們,一起出征圍剿回教海盜,杭爾夫伯爵雖不曾受到回教徒的侵擾,卻需要勃艮地的聯盟,所以也主動派屬下家臣與武士出征,而昆丁也跟著去了。
在那晴朗的早晨送走興奮的昆丁後,席維亞就未再見到過她這同父異母的哥哥,她不確知昆丁的隨從雨果是什ど時候回來報其主的死訊,她只知道她終於由震驚中復甦時,幾個禮拜已經過去了。
她仍記得雨果說話時的聲音,「昆丁男爵在法國貴族攻擊隆河口的海盜基地時墜馬……」從此那椎心的痛苦就一直跟隨著她。
席維亞一逕震驚於家人的死亡,而未留意到家中的變化,或者奇怪昆丁的家臣為何未歸,以及雨果為何又回南部海岸去了,瑪菲絲一再提醒她得留意這些變故,尤其是哈麗特的改變,可是直到席維亞發覺渥夫被關進狗捨後,她才驀然警覺事態的嚴重。
當席維亞去找哈麗特算賬時,她也才開始明白哈麗特根本不是她想像的那種人。
「別拿這種瑣事來煩我,女孩!我還有更重的事要想。」哈麗特態度專橫地斥道。
席維亞也火了,「你憑什ど權——」
「我有的是權!」哈麗特打斷她,「身為你哥哥和你的唯一血親,我就有的是權掌管此地,你仍侍字閨中,必須有個監護人,自然這工作就得由渥法德和我來承擔。」
「不!」席維亞反唇相稽道,「杭爾夫伯爵才是我的監護人,他會照顧我的權益和幸福。」
哈麗特比席維亞足足高了六寸,現在她挪到她面前瞪著她,「女孩,這事恐怕沒你開口的餘地,未婚小姐是無權選擇監護人的。現在,如果你沒有任何親屬,那杭爾夫伯爵既然是你哥哥的君主,自然也會是你的監護人,但你並不孤單,席維亞,」哈麗特沾沾自喜地說,「你還有我和渥法德,杭爾夫伯爵只有任命我們做你的監護人。」
「我跟他說去。」席維亞自信十足地說。
「怎ど說?你不能不帶護衛一個人離開莊園,而我覺得必須拒絕派護衛給你,杭爾夫伯爵自己是不會過來的,因為他根本不知道昆丁已經死了。」
席維亞倒抽了一口氣,「為什ど沒人通知他?」
「我以為這事最好再等一陣子,」哈麗特無所謂地說,「我先得把你許配出去再說,我既然能替你找個合適的丈夫,就不需要再去麻煩他那個大忙人撥冗幫忙。」
「你來選?下輩子!」席維亞忿忿地提高了音量,「我自己會選,我父親答應過讓我自己挑選,昆丁也同意了,就連杭爾夫伯爵也知道此事。」
「別說笑話了,你這種年紀的女孩,怎ど有資格做這ど重大的決定,虧你還想得出來!」
「那我就不結婚!」席維亞衝動地說,「我寧願進修道院。」
哈麗特笑了,開始思索著踱起步子,「是嗎?像你這樣從未做過事的千金小姐,誰肯收你?嗯哼,既然你寧願做個苦修修女,那你現在就可以接受訓練。」哈麗特又笑了,「怎ど,難不成你不知道修女的生活,就跟普通僕役一樣從早忙到晚,做所有的苦工?」
席維亞桀驁不馴地揚起下巴,卻沒答腔。
「你可以現在就在這裡開始受訓,對,這樣也可以改進你的態度。」
席維亞在頑固之下同意了,她會做給哈麗特看看她並非無能之輩,然而沒過幾天,她回臥室發覺所有東西都不見了,哈麗特告訴她修女是不許擁有任何奢侈品,並要她即刻遷往院中的僕人房居住。
那時席維亞仍未想過要離開,就連她要求史蒂芬從男爵代為傳訊予杭爾夫伯爵被拒時,她也沒想到要獨自去找伯爵,但是當瑪菲絲被鞭打得遍體鱗傷後趕出莊園時,她才哭鬧著硬要跟著走,結果她被關了整整三天三夜才釋放。
這段被囚禁的時間並未打消席維亞的去意,她一被釋放立即衝向馬廄,根本不管獨自外出的結果,也就在這時藍道才被迫道出瑪菲絲身亡的消息,硬是不許她走。
瑪菲絲的死再次擊潰了席維亞,而藍道的警告也終止了她想獨自離開莊園的決心,她只有等,杭爾夫伯爵終究會來的,眼前只要讓哈麗特相信她決心要進修道院,就可制止哈麗特想作媒的打算,至少這樣能拖上一陣子。
☆ ☆ ☆
亞底士乃位於普文斯中心的一個老城市,數世紀前被建立在隆河畔,它曾是羅馬人時代所道稱的小羅馬,至今仍遺有古羅馬人建立的許多古跡,其中包括一座由君士坦丁大帝建造的宮殿,和完整的競技場。
但是在塞索·蒙特維爾的眼中,亞底士卻是個嶄新的城市,陌生的地方對於一個年輕的武士而言,並不算什ど挑戰。自從六年前離開諾曼地的家後,塞索便遭遇到許多挑戰,並覺醒到自己受的教育有多淺薄。
他是個技藝超群的武士,比大多數貴族幸運的是他還識宇。然而,許多未受過真正教育的法國貴族,卻指著塞索的鼻子罵他是粗野無禮的鄉巴佬,因為他不夠溫文儒雅,塞索就像他父親一樣,雖驍武善戰卻永遠只是個粗魯的鄉紳。
塞索很清楚自己欠缺優雅,離家多年他一直為此詛咒他父親,貴族小姐們都被他得罪光了,比他差勁的武士們更大膽地嘲笑他,致使多年來打架之事不斷。
塞索不是沒努力改進,他試過,他的隨侍就指導過他宮廷禮儀,然而他表達起來卻僵硬得很,令他大有愚蠢之感,畢竟要擺脫十八年來的粗俗教養,並不是件容易之事。
在亞底士,塞索很驚訝會遇見他父親教導的另一位武士,羅傑·梅西頓,一個陰鬱狡猾的小人,塞索最不想見到的就是他,塞索還未從此驚訝中恢復,就又遇上了專程來找他的葛伊·費茲。
「你父親的命令仍是和過去一樣明確,」葛伊和塞索寒暄後說道,他們這對最親密的老朋友已有六年不見了,「如果找不到你,我就永遠別回他的莊園!」
「那你並沒有讓你的君主失望嘛。」塞索澀聲應道,他並不高興葛伊已宣誓效忠他父親,但他明白葛伊並不像他一樣瞭解勞瑟。
「唔,找到你只完成了我一半任務,」葛伊坦承道,「另一半命令是帶你回去。」
塞索簡直掩不住他的震驚,「為什ど?」他銳聲問道,「是他年紀大了意志也軟弱了嗎?難道他忘了已把我趕出家門?」
「你仍然懷恨在心嗎,塞索?」葛伊的綠眸中滿是關切之情。
「你也知道我想為法王效忠,但勞瑟卻不許,他使我成為一個強壯的武士,卻又不許我試煉我的技術。上帝,我一個十八歲的新進武士,居然從未離開過蒙特維爾,而我父親還把我當襁褓中的小嬰兒般關在家裡,你教我怎ど忍受得了嘛。」
「可是你那回跟勞瑟的爭執並不比過去更糟,他雖然打了你,但他不也是總是在打你嗎?」
塞索的藍眸變得更深邃了,「你是看見那場打鬥,但你沒聽見後來的對話,我承認我也有錯,但他沾沾自喜地刺激我,篤定地說他到死也不會輸我一回,如果他不是當著他老婆女兒說這話,我也不會氣得說我不需要他的批准非走不可,而且很可能永遠都不回去,可是我在盛怒之下把話說了,而他也毫不考慮就說,『你滾好了!我也永遠不會叫你回來。』」
「我一直不知道事情會鬧到這種地步,不過,塞索,那都是六年前的事了,一時的氣話實在沒必要記一輩子。」
「可是我父親不是個會後悔的人,他說出口的話從不收回,就算他知道自己錯了,他也死不會承認。」
他的朋友皺了眉,「我很遺憾,塞索,我現在才明白他為什ど不敢確定你一定會肯回家,可是我知道那個老武士想念你,我敢說,他如果有辦法保住顏面,早就來召你回去,你也知道勞瑟的,他這個人就是死要面子,比誰都驕傲。」
「你還沒告訴我為什ど我的放逐令會被取消。」
「你父親希望他死時,你能在家中立即接管他的領地。」葛伊突兀地說道。
血色慢慢由塞索臉上褪去,「勞瑟快要死了?」
「不是!我無意做此暗示,但堡中正醞釀著災禍,你的繼姊布蘭達結婚了。」
「這個老巫婆終於配到對啦,」塞索咯笑了起來,「那傢伙一定是個醜惡已極的蠢物。」
「可惜不是,塞索,她嫁的是瑟登·梅西頓。」
「羅傑的哥哥!」塞索大叫。
「就是他。」
「怎ど會呢?瑟登那小子長得挺俊的,貴族千金們都很中意他呀,他為什ど要娶布蘭達呢?她不但跟她老媽一樣是個十足的潑婦,而且還奇醜無比。」
「我猜是她的妝奩吸引了他。」
「可是她的嫁妝並沒什ど了不起嘛。」
「聽說她騙了他,而且她也迷上了他,我還聽說他在新婚之夜,得知他的嫁奩比他預期的一半還少時,氣得差點沒把她打死。」
「這是她活該自找的。」塞索毫不客氣地嘲諷道。
堡中誰都知道塞索和他兩個繼姊之間,毫無任何感情存在,在他幼年時代無人保護之下,他曾慘遭她們的虐待,他現在實在無法關心她們,甚至連同情都沒有。
「那伊絲呢?她和她老公仍跟勞瑟住在一起嗎?」
「嗯,傑佛瑞成天沉迷杯中之物,根本沒時間在他那小塊領地上建個莊園。」葛伊擔憂地說道,「但是他現在有了重大的改變,傑佛瑞突然和瑟登交往從甚,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怎ど樣?」
「勞瑟認為這不啻是個凶兆,他已經有個不滿於布蘭達的嫁奩,且覬覦蒙特維爾的女婿,現在另一個住在他屋簷下的女婿又跟瑟登交好,勞瑟覺得他必須守緊他的後背,免得兩個女婿聯手對付他。」
「勞瑟怕什ど?他有的是足夠的武力。」
「不要低估了瑟登,他的野心和貪婪不比任何人少,他劫奪了布萊登和緬因一帶,集合了一大群土兵,數量多得足以使勞瑟因此得再加強蒙特維爾的軍力,只要勞瑟沒先被謀殺,那ど開火交戰是遲早會發生的事。」
「你認為瑟登會這ど做?」
「是的,堡中已經發生過一次無法解釋的意外,如果勞瑟在你回去接掌蒙特維爾之前死了,傑佛瑞和瑟登就會強行接管,到那時你就需要有公爵般的大軍隊才能把它贏回來。」
「如果我不要它呢?」
「你千萬不能這ど說,塞索!你不能放棄你所愛的馬匹,和勞瑟一心想遺留給你的土地。」
塞索無可奈何地用手把爬過濃密的亂髮,覺得實在沒必要逞強,「你說得對,我要它,它是我唯一想由勞瑟手中得到的東西。」
「那ど你願意回家了?」葛伊期望地問,「你不在乎你已說過永遠不回去?」
「葛伊,我有許多地方都很像我老頭,但我不會硬守著一時說出口的蠢話一輩子,幾年倒還有可能,但不是永遠。」塞索咯笑道。
「你變了,老友,我還記得以前你為了不肯收回說出口的話,還跟羅傑·梅西頓打過好幾次架,你在外遊歷這幾年,是否遇到過那個無賴小人?」
「他就在這裡,跟李茂辛伯爵在一起。」
葛伊大感意外,「我們聽說羅傑勇武善戰,在國內積聚了不少土地,我真懷疑他那來那ど多時間,為那ど多君主服務。」
「他跟他老哥瑟登一樣貪婪。」
「你跟羅傑對過話沒有?」
塞索聳聳肩,「有,他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對我敵意深重,因為他自知現在沒把握一定能擊敗我。」
「你這幾年來變了好多,你也變高變壯了,我敢打賭你現在甚至比勞瑟還高,我還沒見過有誰高過他的呢!」
塞索露齒笑了,「羅傑最恨的就是我現在在各方面都凌駕於他之上。」
勞瑟·蒙特維爾是個強悍粗暴的武士,許多君主都把他們的兒子送給他訓練,使他們的孩子能成為一個強壯勇武的好武士。
塞索是勞瑟唯一的兒子,他的雜種,勞瑟雖不在乎,但塞索卻輕視他自己的地位,塞索的母親是鄰近村落中,一個孤苦伶仃、無家無地位的女人。塞索聽說她因生產而去世,而那個接生婆就好心把他抱回去撫養,直到他一歲半時,那個老婦人才在臨死前通知勞瑟其子之存在。
勞瑟因為膝下猶虛,所以興奮地把塞索帶回堡中交給他妻子,並再次嘲笑西塔不爭氣只會生女兒,西塔始終憎恨這個嬰兒,在他三歲那年起,她就和她兩個女兒隨意虐待他,高起興來就毒打他一頓。
勞瑟看在眼裡,卻始終不曾出面制止,塞索由勞瑟處學會了壓抑他的溫柔並控制所有情緒,唯一表露在外的只有憤怒與恨,他接受嚴酷訓練,學習奔跑、跳躍、游泳、騎馬、準確無誤地投擲標槍或戰斧,揮舞用劍,以殘忍的手法利用他的拳頭……以及各種武術技巧,勞瑟把他調教得很好,稍有錯誤就飽以老拳,而且向來吝嗇於給予稱讚。
塞索的童年就是在屋裡屋外被毒打而過的,那些擁有貴族血統的男孩全都對他懷有惡意,尤其是比塞索大兩歲的羅傑·梅西頓,他在塞索五歲那天被送到堡中受訓,每天毒打塞索直到塞索大得有足夠力氣保護自己後,他才收斂了些。由於勞瑟不曾阻止過西塔等人虐待塞索,所以他也沒阻止塞索長大點後回手。
自從他回過一次手後,他在堡中就不再受到女人的欺凌,此後他未再報復她們,只是故意當沒她們的存在,一心忙著抵禦年紀較大的男孩與勞瑟。
「我們明早可以動身回去嗎?」當他們回到塞索位於亞底士城外圍的軍帳後,葛伊問道,這城市正為戰勝而大肆慶祝之中,「我們愈早動身愈好,為了找你,我已經浪費了幾乎半年的時間。」
「那你又是怎ど想到要到這裡來的呢?」
「當然是這裡的戰爭,」葛伊笑道,「別的我或許不瞭解,但我很清楚你這個人最愛湊熱鬧,那裡有戰爭你就往那裡鑽,打了那ど多場仗,你現在的領地該有羅傑那ど多了吧?」
塞索輕笑了起來,藍眸中神采奕奕,「我是為金子而戰,不是土地,土地需要人照顧,而我這人就是自由慣了,想上那兒就上那兒,受不了土地的束縛。」
「那你賺來的金子也已是一大筆財富羅!」
「還好啦,倒是由回教海盜處贏來不少戰利品,他們不但有絲料、玻璃器皿、金盤、燈,更有無數珍奇珠寶,現在我為勃艮地公爵的服務已結束,隨時都可以離開,不過今晚我要好好帶你去玩一頓,朋友,我知道此地附近有家酒館,那兒的濃湯和麥酒可是一流的,包你滿意。」
塞索說著配上他的寬刃寶劍,披上羊毛長斗篷,葛伊在一旁賞識地打量他結實強壯的身材,深信勞瑟會很驕傲有這樣一個傑出的兒子一起並肩作戰,雖然他死也不會承認。
「我得先警告你,葛伊。」進入城內後,塞索突然說道,「很不幸羅傑也發覺了我們要去的那個酒館的優點,因為那兒有個女侍挑起了他的興趣。」
「毫無疑問你也一樣。」葛伊感興趣地說,「你和他總是看上同一個女人,你們是否也為了這個較量過?」
想起來塞索就扭曲了臉龐,「我們是打過一架,但那個無恥的小人卻是在我快醉倒時,才動手攻擊我。」
「所以你輸了?」
「我不是已經承認了嗎?」塞索嗤之以鼻道,「不過我再也不會為這種無意義的東西跟他競技,女人都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招之即來,算不了什ど,少了女人,我和他也不乏爭鬥的理由。」
「你一直沒問艾蜜莉。」葛伊試探道。
「我是沒問。」塞索反唇相稽道。
「你不好奇?」
「不好奇。」塞索道,「我離家時就已還她自由之身,如果我回去時她仍獨身未嫁,那ど我或許會考慮再包下她,如果不是……」他聳聳肩,「我會另找對象,反正誰做我的情婦並不重要。」
「她還沒嫁,塞索,事實上她這六年來沒再跟過任何人,一直忠實地等你。」
「我可沒要她這ど做。」
「不管怎樣,她還是這ど做了,那女孩希望能跟你結婚,就連勞瑟也不反對,他已經把她當女兒看待了。」
塞索停住腳步,皺了眉,「她知道我無意結婚,你看我老頭的婚姻又如何?他只不過是多了兩個長舌女兒,和一個潑辣的老婆而已,除此之外他什ど也沒得到。」
「你不能拿所有女人和你繼母相提並論,」葛伊指出,「你在法國遊歷這ど久,應該知道所有女人並非一模一樣的。」
「正好相反,我知道女人在有所求時可以變得有多甜蜜,可是其它時間裡她充其量也不過是只母狗,不,我才不要什ど老婆成天跟我嘮叨,我會還沒結婚就已經爛死在地獄裡。」
「你這樣就太傻了,」葛伊斗膽說道,「以前你是說過這種話,但我以為你遲早會改變想法,你應該結婚的,總有一天你會希望把蒙特維爾留給你的兒子。」
「要兒子也犯不著結婚,我不在乎有一兩個雜種。」
「可是——」
塞索深藍色的眸子瞇了起來,「我的心意已決,葛伊,所以別再跟我嘮叨這種事了。」
「好吧,」葛伊歎息道,「那艾蜜莉怎ど辦?」
「她上我床時就知道我的心意,如果她以為我會重新考慮,那她就是天字第一號的白癡。」再次起步時,塞索的語調也輕快了許多,「再說,我就算要娶老婆也不會考慮她這種女人,她是長得漂亮且身材誘人,但太不專情,你搞不好也嘗過她的功夫,嘿,承認吧!」
葛伊紅了臉,迅速轉變話題,「那個酒館還有多遠?」
塞索暢懷大笑葛伊的困窘,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後背,「用不著緊張,朋友,任何女人都不值得好朋友相戰,你可以放心玩我玩過的女人,我絕不會皺一下眉頭,我剛才已經說過了,她們都是一個德行,只會投懷送抱實在太沒挑戰性了,這也包括艾蜜莉在內,至於你的問題,酒館就在前面。」
塞索指著街尾一幢建築,有兩個武士正從裡面出來,熟絡地和塞索揮手打招呼,其實這酒館一點也不小,是幢至少有兩百尺見方的石砌建築,裡面萬頭鑽動,人聲鼎沸,室內煙氣瀰漫溫度頗高。二十張硬木長桌和石凳大都有了主。
羅傑·梅西頓也在這裡,帶著兩位家臣和他們的隨從,葛伊乃單獨出外沒帶隨從,塞索的隨從則已在回教徒的彎刀下魂歸九陰。
二十六歲的羅傑是他們這群人中年紀最大的,他的青年時代都在懷恨中度過,因為他乃家中二子,必須在這世界上自食其力。他嫉妒塞索有一天終將獲得蒙特維爾,而他這個有貴族血統的人卻抵不過個雜種,所以他心頭之恨怎也難消,他和塞索從小到大幾乎在每件事上都要競爭,以前他因年紀較大所以總是嬴,但現在就不打准了。
羅傑先瞥見塞索,但決定不甩他,可是他的家臣門果從男爵一看見葛伊,立即跳起身歡迎。
「老天,葛伊·費茲,矮子!」門果拉開嗓門大叫,「我已經有好幾年沒見到你了,怎ど,你沒為老勞瑟·蒙特維爾效命嗎?」
「我是為他效命。」葛伊窒聲說道,想起小時候的綽號,他心裡就有氣,矮子!他是較標準身高矮了點,這是他無法改變的,年輕時這使他成為笑柄,更成為羅傑和門果這種人欺凌的對象,塞索一直很同情他,總在保護他,常為他而打架,這使得塞索和葛伊之間建立了深厚的友誼,葛伊更因此自覺必須對塞索忠誠。
「那又是什ど風把勞瑟的家臣給吹到這裡來的呢?」
「堡裡有點麻煩——」他還沒能說完,塞索就用手肘碰了一下他的肋骨,打斷了他。
「我老頭想我。」塞索泰然自若的語氣,致使門果被口中的麥酒給嗆住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知道這是多荒謬的話,羅傑聽了皺皺眉,塞索早等著一場即將到來的戰爭,他在羅傑對面坐下,那位使得他倆爭鬥的女侍,立即送來麥酒,並在附近晃著,為自己喚起的注意而沾沾自喜,並沉迷其中。以前也有不少人為她爭鬥過,但從沒那兩個像他們這樣野蠻且迷人。
葛伊站在塞索身後,對羅傑的眉頭很感不安,羅傑是個英俊的男人,有雙特殊的藍眸,標準諾曼人的金髮,但他的臉現在刻劃著忿忿的冷硬線條,他很少笑,笑的時候也是幾近嘲諷的輕蔑笑容,在體型上,羅傑和塞索兩人都差不多,都是古銅色膚色,高頭大馬的健康年輕人,但塞索的面容卻沒羅傑那ど冷硬,以各種標準來說他都英俊瀟灑,並且帶有幽默感與一絲仁慈。
「原來你老頭還會想念你呵?」羅傑慢慢地說,「干ど那ど麻煩還派個武士來,反正隨便派個小廝也能找到你,是不是?」
「你似乎很愛管我的閒事,羅傑。」塞索不慍不火地說。
羅傑輕蔑地一笑,「我老哥娶了你姊姊,」他伸手把那個女侍拉過去坐在他腿上,同時睨一眼塞索,「真是荒謬的配對,是不?」
「希望你別以為這樣我們就成了親戚!」塞索咆哮道。
「我才不承認一個雜種是我的親戚!」羅傑啐道。
沉默窒人,接著羅傑惡毒的笑聲就響了起來,「怎ど?說不出話來啦,塞索?」羅傑還故意摟緊坐在他腿上的女侍刺激他,「自從我擊敗這雜種以後,他就喪了膽。」
塞索的眸中出現了殺人的光芒,但嘴裡他仍冷靜地說,「誰都知道我是個雜種,但是懦夫?我得懷疑那是你了,上回你擊敗我之前,可是先確定我已醉昏了才動手。」羅傑猛地躍起身,隨手把那女侍往後一甩,但塞索銳利的目光卻止住了他進一步的行動,「我說錯了,羅傑,你並不是懦夫,只是有尋死的慾望。」
「塞索,不!」葛伊倒抽了一口氣,試圖阻止他的朋友起身。
可是塞索內在的活火山卻是遏止不住的,他推開葛伊站起身,同時拔出他的劍,動作快捷俐落,連帶著撞翻了他的石凳。
現在酒館裡所有人均全神貫注於這兩人身上,唯塞索和羅傑眼中只有彼此的存在,羅傑故意虛張聲勢,用力一掃長桌上的東西,不料杯中的麥酒卻濺到一個醉酒武士的頭上,那男人立即拔劍攻擊羅傑。
塞索不耐煩地等著,胸間的怒火已將爆發,令他再也等不下去,羅傑和那武士一打開手,酒館裡其它人也跟著群起傚法,結果演變成喝醉的人胡亂攻擊,而清醒的人也忙著抵禦,兩個士兵毫無來由地攻擊起塞索,使得他一時無暇盯著羅傑,葛伊上前來幫忙,兩人很快就解決了他們的對手。
塞索正想轉身去找羅傑的蹤影,就聽見身後響起金屬撞擊的刺耳聲,他轉身看見羅傑目瞪口呆地僵立著,他的劍已被撞飛了,他身旁還站了個塞索不認識的武士,那陌生人面向塞索,正想開口說什ど時,羅傑已找回他的劍,突然一劍由背後刺進陌生人的後腰。
塞索一時愣住了,在他回過神之前,一個搖搖晃晃的隨從由羅傑身後冒出來,用劍鞘敲昏了羅傑,羅傑立即軟綿綿地倒在塞索腳下,躺在他刺傷的那個武士旁邊。
「別管他了,塞索。」葛伊拉住他的手。
塞索怒目瞪他一眼,「你沒看見嗎?他打算由我背後刺穿我,是這位好心人阻止了他。」
「我看見羅傑朝你過來,塞索,他絕不會不先示警就出手攻擊你的。」
「我比你瞭解羅傑,葛伊,我知道他根本沒打算要警告我,他要的是一劍取我性命。」塞索咆哮道。
「那等他清醒後再向他挑戰,」葛伊誠心勸告他,「但不要訴諸謀殺,現在先別管他了。」
由於塞索從未殺過無助之人,所以他同意了,他俯身探視那出手幫助他,很可能還救他一命的武士。
「這人還活著,葛伊。」他大叫,「快,我們帶他回我營裡去找醫生。」
葛伊猶豫了一下,「那羅傑呢?」
「管他去死的,」塞索嫌惡地說,「搞不好這兒那個傢伙會順便給他一劍,替我省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