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席娜腦中不斷浮現那天的事情。全家上下忙亂成一團,為的是那個關在牢裡的麥克人逃跑了。箭頭首先指向席娜,因為前一天晚上只有她讓威士當場看見她在囚室附近走動。她申辯著自己的無辜,由於氣憤威士的故意指認,她的言語特別犀利,態度也十分傲慢,卻不料正巧給她的未婚夫聽見了,她的未婚夫因為她出人意料的「強烈」個性,而拒絕了已定的婚事。
如此一來,席娜更是罪加三級,她那心情壞透的父親,剛聽犯人逃走的壞消息,又聽見白己的女兒給人退婚,氣得差點把她拆散了。最後,他終於決定給她適度的懲罰──送她到亞伯頓的姑媽那裡。
這就是她現在待在這個人群雜亂眾多的小城的原因。她給放逐了,而且正合她意,不論如何,胡亂嫁給一個陌生人,倒不如自個兒安靜度日要好得多。
她還記得尼爾得知她要到亞伯頓後和她談的事情。她知道是尼爾放了那個高地人──為了她。那個野蠻無恥的麥克人,竟想娶了她再折磨她,直到今天,當她想起尼爾和她說的話,都會教她全身發寒。
現在,她待在這個離家五十哩的地方,和姑媽過著平靜、規律的生活。每天早晨,她醒來後,就到救濟院去,那是一棟木造的荒廢屋子,專門給一些過路的貧窮人歇腳或做短時期逗留的地方。
亞伯頓是個不太大的城市,裡面住著有高地人,也有低地人,基本上,這裡的居民都很貧窮;市中心有一座很大的市集,各地來的人都在這裡買賣商品,紛亂中仍有它另一番熱鬧的景致。
她在救濟院裡,做些洗滌或照顧病患的工作,一天的時間往往很快的過去。偶爾她也能抽出點時間四處走走,偷跑到小販吆喝的市集裡,跟著人群,東看西看的,觀察來自各地的人不同的舉止行動。剛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那麼新鮮有趣,就連那棟破舊的救濟院都充滿了古意。但一個月下來,沒聽見半點家裡的消息,不知道尼爾和爸爸過得如何,又缺乏年輕人的陪伴,她漸漸的開始想念家人,和以往那種自由自在的生活。
九月末的一個清晨,席娜抱了一堆被單到河邊,準備趁著天氣晴朗,把髒的被子、被套等,洗洗曬曬。她好不容易洗完了它們,把它們曬在有太陽的地方,並祈禱著老天爺幫忙,別讓她辛苦洗好的被單給弄髒了,這些日子的天氣老是這樣,才看見大太陽,就下起雨來。
稍晚的時候,她不願再待在救濟院,看著那些乾瘦發黃的臉龐和破爛的衣服而心中難過,才想起她早上洗的東西,她跑到河邊,收起那一堆被單。
「需要幫手嗎,小姐?」
席娜喘息著迅速轉身,她沒有聽見這個騎馬的年輕人走近的聲音,因為風正吹得呼呼作響,強勁的風把她綠色的長裙吹得緊貼在她身上。
他是個高地人,姜服的顏色和她的十分相近。他也很年輕,大概和她差不多的年齡。有種溫柔的神色在他臉上使她覺得輕鬆了下來。事實上,那是一張非常俊秀的臉龐,但她知道使她放心的不是那個原因,是他散發出的某種意識。
「謝謝你的好意。」席娜嫣然一笑,「但是我實在想像不出一位高地勇士做著救濟院的洗滌工作時的情景。」
一妳是個流浪者?」他那副震驚不已的神情,逗得席娜大笑了起來。
「當然啦!你以為我會為了別的原因,自動做這種工作?」
「但……妳一點也不像啊!」
「我知道,我是說,我已經習慣了艱苦的生活。」
「妳沒有家?」
「哦!你怎麼有那麼多問題呀!你是在浪費我的時間。」她一本正經的說著,但眼裡閃爍著淘氣的光芒。
已經有太久的時間,都沒遇見過與她年齡相近的人,尤其是這麼英俊的人。她真希望他能留下來;當然,那是不可能的事。
「快下雨了,我得把這些收好。」她自言自語著。
她才一轉身,便發現他已經下了馬,而且就站在她旁邊,他比她高許多,她得仰著頭才能看他。
「妳是如此的美──如此絕然的美麗。」他讚歎著,「我看見妳走過人群。」
「就決定跟過來?」
「是啊!」
「那是你的嗜好之一?跟蹤女孩?」席娜戲謔地說著。
但是他一派認真的表情,「我可以吻妳嗎,小姐?」
突來的問題驚嚇了她,「我會賞你一個耳光。」她厲聲道。
他笑了,打破了僵著的氣氛,「妳真是個傲慢的女巫啊!這樣子會讓所有的男人遠離妳的。」
「反正你也不是我欣賞的類型。」她現在可一點也不覺得輕鬆了,他專注的眼光上下地打量著她。
她試著走過他,但他伸手擋住她的去路,「妳可能祇是個幻影,我可不會讓妳就這麼離開。」
「那你到底要什麼?」
「流浪乞討的日子不適合妳,我很樂意成為妳的支柱,好好照顧妳。」
席娜頓感全身乏力,這個高地人未免太衝動了吧?
「你恐怕弄錯了,」她嘲弄道,「你不過是個男孩罷了,又怎麼照顧別人?」
他皺著眉頭,席娜突然後悔了方纔的嘲笑。他總是個男人,如果他一怒之下產生什麼後果,那她該怎麼辦?但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他的反應迅速而激烈。
「我根本不該問妳的,女孩。」他說,但她覺得事有蹊蹺。
「我很高興你終於瞭解了。」
「是的,我該像我哥哥一樣。」
席娜覺得心跳到喉前。
「他會先做了再說……我也該這麼做。」
他抓住她的手臂,拖著她往馬的方向走,她尖叫著,又踢又打;他不顧她的反抗,一把把她抱上馬,騎在她身後,他兩腿一蹬,馬兒飛快跑過小河,往南方跑去。席娜想著她的長裙也許要裂開了,她苦惱的想到那丟了滿地的被單。姑媽會把消息送回家嗎?可憐的尼爾,他會以為她逃跑了嗎?還有父親?他會因自己的決定使得女兒失蹤而傷心嗎?
「你要帶我去那裡?」席娜在風中吼道。
「去我家。」
「待多久?」
「待一輩子。」
荒唐透頂!這個混帳高地人可別想把她當一隻忠心耿耿的狗。他瘋了?把她留一輩子?胡說八道!他是在自說自話,她自己會找到回亞伯頓的路,否則她的家人也會找到她,這個男人不會得逞的,他絕不可能。
他們大約騎了一哩路後,雨開始淅瀝的下起來,接著風也加強了,最後終於形成一陣狂風暴雨,襲向馬背上的人。
那男人把他的外套遞給席娜,她接過來遮住她的頭,所以接下來的路,她全看不到,只覺得風雨一直加劇。他們幾乎走了二十哩路後,雨漸小而他也放慢了腳步。
席娜拿下濕淋淋的外套,她知道現在還是下午,但不曉得確切的時間。他們現在站的地方兩面是山。天上聚集了一大塊一大塊厚厚的黑雲。這裡是一個山谷,席娜忽然明白了她這是到了高地,而且愈來愈深入了,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要哭了,但她強把它們忍住了,她可不向這個年輕的掠劫者顯示她的無助。
「你沒有權力留我下來,我的家人會採取行動的。」
「妳已經承認過妳只有一個人。」
「我沒有承認,是你自己說的!」
「沒關係。」他愉快地說,「一個乞求者的家庭是沒什麼力量的,妳現在是我的人──十分幸運地。」
「幸運?」
「是的。」他自信地答道,「我會以美麗的服裝和珍貴的珠寶來取悅妳,妳永不再向人乞討,難道妳看不出妳將會多快樂?」
她感到強烈地挫敗感,「你掠劫了我,那一點也不能譴責你的良心嗎?」
「等我們結了婚,妳就會覺得慶幸。」
「結婚?」她驚呼,轉身面對他。
「當然是結婚。」他回答,「妳不會以為我是想玩玩妳吧?」
「你不認識我,你不可能想跟我結婚的。」
「可是我的確要,妳很特殊,看見妳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
「我不嫁給你,只有這個答覆。」
「妳只是太緊張了些,過一陣子就會改變主意的。」他滿懷信心的說道。
當他帶著她走向一棟石砌的城堡時,她的恐懼戰勝了怒氣。
「你家?」席娜的聲音微顫。
「對,」他的回答簡短有力,「我知道它看起來很冷,可是裡面很溫暖舒適。」
「好大的房子,」她敬畏的說著,「你是這裡的領主?」
「我是領主的弟弟。」
席娜不知是否該抱著希望,或許領主會把她遣回亞伯頓,或許──他很寵他的弟弟。
「我得把妳藏一陣子。」男孩說,「我必須在我哥哥知道妳之前,先徵求他的同意。」他解釋著。
「你怕他?」
「怕?」他大笑,但她知道他是有點怕。
「你需要他的祝福,才能娶我,對不對?」
「是的。」
「你怎麼以為他會讓你娶一個流浪女?」希望正在增長。
「他要是知道我多麼想要妳,就會同意了。」
席娜可以感到他語氣裡的猶豫,也許一切都來得及,也許事情沒那麼糟。
他打開門,「歡迎妳來。」男孩喜孜孜的說。
席娜沒有答話。
一個赤黃頭髮的年輕人走過來牽馬,「你這麼快就回來啦!柯林。」
「嗯,我哥哥呢?」
「他在會議廳裡,」那人答道,「其它人呢?」
「我有急事先回來,他們還在盡情玩樂。」
「你怎麼在這裡,柯林?」
這是一個新的、沉的聲音。席娜原想回頭看看,卻因過於緊張而不敢去看。
「沒有你的事,布萊·高文。」男孩暴躁的答道。
「秘密?」咯咯笑道,「你哥哥知道你帶人回來嗎?」
「他不知道,我想你最好不要告欣他,等我準備好了,我會自己跟他說。」
他把席娜帶到一邊,故意不讓她看見那個布萊·高文,她對他的舉動感到納悶。
「你叫柯林,是嗎?」
「是的。」
「你要帶我去那?」她問。
「到我房間去,妳要留在那裡。」
「我不跟你待在同一個房間裡。」她堅決道。
「不要怕,不要胡思亂想,結婚前,我不會碰妳。」
她不死心,「我不跟你待在一起,那是不正當的事。」
「妳沒別的地方可去。」他的口氣激烈,「我無法找到另外的房間給妳住,又不讓我哥哥知道。」
「那就讓他知道好了。」
她掙扎著,他把手繞過她的頸項,另一隻手蒙住她的嘴,因為她正試著想尖叫。他拖著她走到樓上的房間。
布萊·高文眼見這幕精彩的對抗賽。他搖搖頭,走向會議廳。的確不干他的事,可是他真不明白柯林為什麼要神秘兮兮的,族長已經有了夠多的女人,他不會介意柯林也為自己找一個。高文歎口氣,他十分懷疑有任何可以瞞得住族裡的頭兒的。
* * *
席娜在柯林的房裡數著日子,六天了,她被鎖在這個房裡六天。他曾試著打采她的姓氏,一次不成,便不再問了。席娜無疑的是個倔強的人。
「你是說真的?柯林,你哥哥真的和他的情婦待在房間裡,一整天不出來?連飯都不吃?」
「她是新人。」桐林解釋道,「對於新玩伴他都是這樣。」
「我還要忍受多少這樣的事?先是他很忙,然後是找不到他,再來他的心情不好,然後又有其它的事。你就這麼鎖著我,我受不了了。」
「席娜,請妳……」
「不,別再找借口,我同意給你時間,是因為我希望在沒有爭吵的情況下離開,結果你一再拖延,都已經六天了。」
「我的確告訴他我準備結婚啊!」柯林為自己辯護道。
「可是你沒有告訴他我的事,沒有告訴他我被關在這裡。當他問你有沒有中意的對象,你卻回答他沒有。」
「他的情緒還沒好得可以讓我告訴他,這件事一點也不能大意。」
「所以我就要等著他難得一見的好情緒?事實上,你害怕他的拒絕,你已經找了太多借口了,柯林。你難道看不出來,一切都是因為你太在意這件事給他的反應。」
「但那的確是一件重要的事。」
「是啊!重要的你不得不拿一堆石頭擋在前進的路上?」
「我不敢想像他不准我娶妳的情形。」他扭曲著唇。
「那你怎麼就不顧我不想嫁給你的事實?」她的語氣和善。
「女人都很善變,」他回答,「她們知道適度的改變主意,我擔心的不是妳,是我哥哥。」
「善變?誰告訴你這種謊言?嗯,不用說。」她嘲弄道,「一定是你那個親親愛愛的哥哥。」
柯林笑了,「我從來沒聽他那麼說過。」
「他很可怕嗎?」
「視情形而定,麥克人都知道如何發揮凶暴的個性,傑斯可以很可怕,也可以很溫柔。」
「麥克人?」
「怎麼啦?」
她的臉色發青。
「你是麥克人?傑斯他是麥克族族長!」
柯林因她的反應,顯得有些手足無措,「怎麼了,席娜?我不是告訴過妳我是誰嗎?」
「你從來沒說過。」
「我說過,我一定說過,怎麼回事?」
「不可能的!」她開始歇斯底里的笑著。
可憐的柯林,一點也不知道該怎麼辦,當她狂亂的奔向房門口時,他只有跑到她身邊,拉住她的手。她掙扎著吼著,「不准碰我。」
他伸手一巴掌打去,那劈啪的聲響同時震醒了他倆。她怔了一下,然後她眼睛閃閃發亮,抬起手來,也回他一掌。
柯林給嚇呆了,他退後一步,一隻手撫著滾滾發燙的臉頰。
「妳打我!」
席娜哭笑不得,「你先動手的,我不接受你或任何人用這種態度對我。」
「但是妳……打我?」
「不錯,我打你,我有很好的理由。」她答道,「你又有什麼理由打我?」
「妳快瘋了,我試著讓妳冷靜下來。」
「也許我是的。」她喃道。她的意識清醒了,恐懼漸消,「但是你的力道比我強得多,你不該拿你的大手來攻擊我。」她的聲音提高,「我再也不待在這兒了。」
「妳說對了。」他羞愧的聲音令她吃驚,「是我的錯,我不該把妳像個犯人似的關著,我很抱歉。我今晚會把它解決掉,我向妳保證。」
「為什麼不現在去?」
「我要離開一下,把上一次弄丟的馬找回來。」
「你是說你要去參加襲擊?今天?」
「是的,但是我一回來就去談這件事。」
「你發誓,柯林?」
他點點頭,轉身離去。但門只開了一半,他用膝蓋頂著它,「我從來沒被女人打過。」
「那這是一次很好的教訓,你是我所見過的最倔強無禮的動物。」
「而妳是一個兇惡的女人,」他嘴角微掀,「妳不會碰到會還手的麥克族女人,因為她們會因此遭受責罰。」
「做你的妻子還有什麼指望?」
「哦!席娜,我不會害妳的。」
「當然不會。」她譏諷地答道,「你對我做的任何事都得到我公平的回報。」
「妳可以給我一個平靜的日子過嗎?」柯林的態度誠懇。
席娜的沉默,只使得柯林更緊張。他知道她會堅決對抗下去,即使碰到的是傑斯·麥克,也絕不妥協。
「今天是最後一天,柯林。」她終於答道。
他露齒而笑,「如果我天黑前沒有回來,有人會給妳送吃的來,不能發脾氣哦,小姐!」
他走了。她平靜下來仔細回想剛才的事,原來六天以來她都住在柯林·麥克的房裡!她家的死敵就在門外……住在隔壁房間……就在她的周圍,她生活在惡夢裡。
* * *
傑斯跟守衛的人談過話後回到大廳。他已確定柯林準備妥當後才出發,總算可以放心了,原來這趟路該傑斯自己去的,可是這一個星期以來,柯林老是毛毛躁躁的樣子,傑斯只好讓他出去散散心了。
今晚很安靜,沒有客人,而柯林的缺席也使得大廳裡安靜了許多,傑斯專用的桌上空無一物;為了使忙碌的族長能享用到熱騰騰的食物,所以,只要傑斯下令,廚房的人就會立刻做出美味的餐點。
傑斯的長桌旁坐著一位悶悶不樂的女郎,他把她獨自留在一旁,而她正愈來愈不喜歡這種情況。珍妮·馬丁是傑斯的第一個姻親,她是和達賓及傑斯的妹妹黛芬一塊兒來的。在她停留的時間,她不斷使出渾身解數,想博得傑斯的歡心,等他們離開後,她就自然而然的留下來了。
他和她共處了幾天,一切還算滿意。但此刻他看著這位相識沒多久的女人,他知道他從未遇過真正喜歡的人。如果琳蒂姑媽不是這麼討厭她,他也許不會這麼快就失去興趣。但是她的確不喜歡珍妮,她從不和她一起吃飯,有珍妮在的場合就看不到她,琳蒂姑媽的反應,可以稱之為深惡痛絕。
不過,有些時候,男人需要的是像珍妮這樣的女人,尤其是一個不想結婚的男人,珍妮幾乎是天生用來取悅男人的女人,她順服、妖魅的姿態,在某種情況下的確吸引人,但卻非永久的吸引。
「我們可以用餐了嗎?」珍妮在傑斯拿椅子坐下時對他說。
他一副不想搭理的樣子,「妳不必等我,餓了可以先吃。」
「不等你來,他們根本不會服侍我吃飯。」她抱怨道。
「那裡有個房間,裡頭的桌上擺好了現成的食物。」他看也不看她一眼。
和族長用餐是一種特殊榮譽,珍妮知道這個道理,而且信守不渝。傑斯是個難駕御的人,但是她要他,她全心的想得到他。她從來不知道世上有這麼英俊的人,英俊而富有,他有她想要的一切。她第一次在她表哥的婚禮上見到他時就知道了,從那次以後,她想盡了辦法懇求達賓帶她來這裡,花了三年時間才讓他同意。現在她好不容易跳出了第一步,她絕不放棄野心。
「哦……傑斯,別生我的氣。」她一臉的甜笑,「我只是太餓了,我不會再犯的。」
傑斯不是傻瓜,「我希望我能原諒妳,珍妮,我告訴妳,我不喜歡自以為是的女人,更不喜歡得寸進尺的態度,妳只能分享我的床,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我知道。我不是有意惹你生氣的,」她很快換上一副柔順的模樣,「你瞧,那個女孩不是來……」
珍妮沒有說完,因為那個女孩逕自走到廚房去,端了東西就往樓上走。
「你到那裡去?」珍妮叫著,立刻忘了她剛才的承諾。
傑斯沒有回答,當他離開桌子時,另一個侍女端著東西由廚房走來。
「梅妮。」他喚那侍女停下來,「去招待馬丁小姐吃飯──即使我不在的時候,她已經嘮叨我好久了。」
年老的侍女抬頭注視他,慢慢說道,「是的,傑斯老爺。」
「年輕的朵拉把東西端去那裡?」
「朵拉?我不知道,她說你弟弟要她在晚餐時候端東西上樓去。」
「哦?」
傑斯問完就跟著朵拉上樓去,他自己的臥室在同樓的另一邊,再來就是兩間客房,但是朵拉卻往柯林的房間走去,他在門前叫住她。
「朵拉!妳在這裡做什麼?有人生病了嗎?」
「沒有,我不以為她病了。」
「她?」
「柯林留在他房裡的女孩。」朵拉解釋著,她不想洩密,可是沒有人能在族長面前保密的。
「他房裡有個女人?誰?」
「我不認識,傑斯老爺。我沒見過她,是個陌生人。奇怪的是,他叫我送完東西,把門鎖好再走,他為什麼要鎖住那個可憐的女人?這麼做好像不對。」
「是不應該。」傑斯大笑,「來,給我,我端進去給她,再看看我能不能做些什麼。」
看來他那個半大不小的弟弟也有中意的女人,毫無疑問的,柯林是墜入情網了。怪不得這個星期他老是一副毛躁的樣子。
柯林的房門的碓上了鎖,傑斯打開那木頭栓子時禁不住笑了。房裡黑黑的,沒有點上蠟燭,除了微弱的月亮由窗外照入的一絲光線以外,一片漆黑。
傑斯開口喚著,「妳在那兒,小姐?」
「這裡。」她的聲音中有著些許的遲疑。
他跟著聲音尋找著,但還是看不見她,「抽屜裡有蠟燭呀!」傑斯微皺眉頭,「是不是妳很難看,所以柯林不讓妳點蠟燭?」
「桌上就有蠟燭。」
「妳為什麼不用它呢?」
「用來做什麼?」女孩柔聲說道,「這裡沒有需要用到光的事情。」
傑斯咯咯笑著。柯林大概經常這樣跟暗影裡的女人說話吧!
傑斯看見床上有個人影,他走過去把東西放在床邊的桌上。
「你不是該送東西來的侍女。」她在他身後說著。
傑斯沒有答話,他找個蠟燭,幾分鐘後,室內總算有了亮光。
「好了,小姐,誰……」
他的聲音在空氣中消失,當他轉身望見坐在床上的女孩時,就像一座雕像似的怔住了。那張絕美的臉龐,那雙水盈盈的藍色大眼,閃爍著智能的光芒,那燒焰著他的紅髮,比他夢中所見的更美,更讓人迷醉。
她好奇的打量他。在她的注視下,他傲然挺立!他不能說話,他怕她會像上次一樣消失無蹤,他不知道為什麼會全身木然,是因為她的眼光那麼專注?水中的精靈又在施展她的魔法了?就像在那清晨的湖邊一般,凜冽的空氣拍打著他,他卻全身燥熱。
她笑著打破沉寂的空氣,傑斯以為在她亮麗的笑容裡,他的心跳就將停止了。然後她咯咯的笑了,那聲音清脆動聽。
「曾經有人走了,還回頭來看我。」她開著玩笑,那俏皮的神色,使那雙眼眸更明亮,「可是還沒有人給我嚇得說不出話來,我想我還挺喜歡它的。」
任何人這樣跟他說話,都不可能還笑得出來,但傑斯迷醉在她的笑容裡,一點也不在意她說的話。
「我──我也從來沒這麼說不出話過。這是頭一遭,告訴我妳是誰。」
「我不想告訴你。」她說。
「為什麼?」
她聳聳肩望向它處,「我沒跟柯林說,所以為什麼要告訴你?」她看著他端來的晚餐,一副興趣索然的樣子。
「妳不是麥克人?」他問。
「蒙上帝的恩寵,我不是。」
傑斯微掀眉頭,「妳從那裡來的?」
「柯林在亞伯頓發現我的。」席娜規避道。
「妳家在那裡?」
她定定的看著他,「我不再有家可言,再也沒有了。你又是誰,為什麼問我這麼多問題?」
「柯林沒跟妳提起我?」
「他只說了一個哥哥,就沒再提其它人了。」
「我就是他哥哥。」傑斯簡單答道。
現在輪到她結結巴巴,「那……你是……」
傑斯帶趣的看著她把整個身子縮進床的角落裡,她瑟縮著,像是要鑽到牆裡去似的。
「這是怎麼搞的?」傑斯詰問道。
恐懼佔據了她的藍眸。
「妳能回答我嗎?」他嚴肅地問道。
「你在這裡做什麼?」他身後一個聲音響起。
傑斯回頭看見柯林進來,那女孩一跳下床,跑進柯林的懷裡。
一種強烈的嫉妒感籠罩了傑斯,他夢想了無數次的女人就在這裡──他弟弟的懷抱裡。柯林較他早一步找到她。
「告訴我你對她做了什麼?」柯林氣憤地說著。
「做什麼!」傑斯的氣憤不亞於他,「除了站在這兒跟她說話以外,什麼也沒做。可是她一聽見我是誰,就像遇見鬼一樣的臉色發白,我要知道是怎麼回事?」
柯林鬆開她,「席娜?」他試著問她,可是她黏著他不放也不答。
「怎麼?」傑斯又問。
「住嘴,傑斯,」柯林說道,「你沒看見她不太開心嗎?」
「我自己也不很愉快,」傑斯咆哮著,「我要知道她是誰,還有,你為什麼認為要把她鎖在房裡比較安全。」
「她祇是個貧窮的女孩,沒有家人也沒有人關心她,她住在亞伯頓的救濟院裡。」
「一個流浪女,我知道了,還有呢?」
「沒有太多時間──呃!」
席娜推開柯林望著他,「你把所有的事告訴他,柯林,就是現在。」
「妳總算找到舌頭啦!」
席娜鼓足了勇氣回身面對傑斯,但又立刻轉回來,她還是沒有辦法和他說話;在她聽了那麼多有關他的事以後,她發覺那是一件挺困難的事。
等她比較不那麼害怕的時候,她才開始注意到兩兄弟的不同。柯林的頭髮帶點橘紅色,而傑斯的則全像金黃的稻麥似的閃亮。傑斯看起來是如此的年輕英俊,他那完美的臉上沒有一絲多餘的線條。他就是她的死敵?他長得一點也不像她心中假想中的麥克族長。
傑斯深歎口氣,坐在床上,「柯林,我已經快把耐性用完了,我問你最後一次,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柯林困難的咽口氣才開口,「我要跟她結婚。」
「結婚?」傑斯莫名的笑問,「你已經得到她了,還麻煩什麼?」
席娜漲紅了雙頰,她忽然想到要跟一個高地人解釋她和柯林的事,將是多麼不可思議。
柯林的臉色陰鬱,「不要侮辱她,傑斯,不是你想像的那樣。」
「不用說,結婚是她的主意囉?」
「她還沒決定,要結婚的是我。」
「柯林!」席娜警告道。
「好吧!」柯林沒好氣的看著她,「她說她不要嫁給我。」
「可是她卻跟你來這裡?」
柯林聲細如蚊,「我……我擄她來的。」
傑斯笑得後倒在床上,「哦!老天!柯林,你要我怎麼辦?你難道沒學會先徵求女人的同意?你用不著擄一個不甘不願的女人回來。」
「不會有第二個席娜了。」
傑斯強自鎮定他的驚訝,沒錯,再也沒有另一個女人像她一樣了。那麼她不要結婚囉?柯林總算說了一件中聽的事。
「我們可是把它弄得一團糟了啊!」傑斯若有所思,「這回你是認真的,柯林,可是你對小姐不夠友善。」
「但是如果她答應了,你願意在婚禮上給予祝福嗎?」柯林猶不死心。
傑斯熱切的注視席娜,他無法想見這女孩會嫁給他的弟弟。她早在他心中生根,而他又怎能把自己的慾望介入他們之間?
與自我爭戰了半天,他才咬牙道,「你會得到我的祝福,但是我得先聽聽小姐的說法。是不是,席娜?」她點點頭,於是他問,「你願意嫁給我弟弟嗎?」
席娜用力的搖頭,她知道她不說話很令他生氣,可是她就是無法自主,她就是不能讓自己跟他說話。
「我知道妳不是啞巴,小姐,」傑斯說道,他給自己的溫柔口氣嚇了一跳,「如果你不要嫁給他,就得開口告訴我妳要什麼,否則我幫不上忙。」
這下沒有別的選擇了,席娜清清嗓子,但是只能發出近似耳語的聲音,「我……我要離開這裡。」
「去那裡?」
「回亞伯頓。」
「不要聽她的,傑斯。」柯林情急搶答,「她無人可依靠,回去,也只是再度乞討為生。」
「你有什麼好建議,弟弟?可不能再勉強人家結婚。」
「我知道,但是她可以住下來,總比回去要好得多。」
「也許吧!」傑斯小心地回答。
席娜喘息著,原來柯林想把她留下來再軟化她,他們會依她的意願放她走嗎?
席娜的驚懼支持她做最後反抗,「告訴他你真正的意思,柯林,告訴他事實。」
柯林轉身望著她,「我不能想像妳一個人待在那個混亂的地方過日子,而無人保護妳,待在亞伯頓,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
「任何事發生都是我的事,與你無關,」她提醒他,傑斯的專注眼光又讓她開始結結巴巴,「他以為我留下來就會改變初衷,那才是他心裡想的。」
「有可能。」傑斯說。
「不,沒有可能。」席娜堅持到底,「我不會嫁給比我年輕的人,更不嫁給一個高地人。」
等她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已經太遲了。
但傑斯反而開懷大笑,「原來你帶回來的還是個低地人啊!柯林兄弟。」他嘲弄道。
「那無關緊要。」柯林答道。
「她可在乎呢!」傑斯咯咯地笑著,「他們不喜歡我們,柯林,你不知道對他們來說,我們全是野蠻人?」
「她總會瞭解真實的我們。」
「哦!是啊!」
她氣得冒火,「我不願留下,你不能強留。」她那張性感的紅唇抿得一副叛逆相。
傑斯實在不喜歡在這裡談論什麼事他能做、什麼又不能做的,即使這女孩已把他迷得神魂顛倒了,「我不和妳爭辯,女孩!」他簡潔地說,他看著她睜大了驚恐的眼眸迴避他的注視時,簡直苦惱極了,「我不再忍受這種事了,柯林。等她擺脫掉那副看到鬼的神情以後,我再來解決這件事。」
傑斯頭也不回地走出去,席娜鬆了一口氣,癱坐在椅子上,「他是什麼意思?」
柯林得意的笑著,因為他已順了自己的意,「妳得留下來,席娜。」
「我不做無聊事。」
「妳會的!除非他同意,否則沒人敢送妳走。而妳得給他一個好理由,他才會讓妳走。」
「我自己回去。」
「我會把妳找回來,那是承諾。」他開心地接受她狠狠的回視,「噢!席娜,妳真是自找的,為什麼妳這麼怕他?他氣得要命。」
「你聽見他對我吼叫了。」
「也難怪他會。」他答道,「妳不能告訴他──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他是這裡的領主,他可以隨心所欲。」
「我不在他管轄範圍內。」
「歡迎妳親自告訴他……如果妳敢的話。不過妳要把他惹火了,我可不幫妳。」
她一定要離開這裡,但她必須先依麥克族長之命,親自面對他。去告訴魔鬼說她不要待在地獄裡?噢!上帝,給她勇氣,她祈禱著。
「我要見你哥哥──現在。」
他躊躇著,但很快地掩飾住他的猶豫,「為了妳好,我必須告訴妳,傑斯在太過氣憤的時候,多半不能做出公平的判斷,他也不喜歡在心情煩亂的時候做重大的決定,那是他的習慣。基於某些理由,妳對他的懼怕似乎更加深他的混亂,如果妳現在找他,一定不會得到滿意的答覆。」
「你是說他會一氣之下就把我留下來,或是由於心情混亂,就不管我的意願如何?」
「很接近了,但如果妳想試試妳的運氣,我也不會阻止妳。」
「我看你挺幸災樂禍!」她喃喃歎道,「噢!我該怎麼辦?」
「不要想得太複雜,席娜。再也沒有災難了。我也不必小心的把妳藏起來,所以,明天就可以參觀妳的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