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ST隊員的第二個任務就是確定微波探測儀是否被啟動了。如果沒有啟動,那麼他們就衝進鐵門,靠近炸彈並將其安全拆卸。
但如果……
不管了,先確定探測儀是啟動還是沒啟動再說。要證明這一點,他們使用了一種叫做微波嗅探儀的裝置,它主要是用來尋找微波波長的發射情況,差不多十千兆赫茲。這種技術的另外一個應用就是測試微波爐是否洩漏。
初級隊員陸軍軍士格蘭特接受過爆破探測的訓練。他抽出微波嗅探儀可收縮的長天線,按照培恩博士的指示指向了鐵門。
「培恩博士,」他說,「我們這樣查不到任何東西。這個門是由鋼製成的,微波會因此被擋在門外,長官。」
「你說的沒錯,」培恩說,「但是請繼續試試。」
格蘭特軍士在軍隊的生涯使得他非常清楚怎樣無條件服從命令,所以儘管心裡不情願但他還是照做了。微波嗅探儀一直沒有反應。
「要我把天線伸到門縫裡面嗎?」
「不要,格蘭特。那樣極其危險。這個主意不好。」
「長官,」格蘭特說,「正如我所說,這裡的這個門——」話還沒說完卻被一陣急促尖利的嗶嗶聲給打斷了。嗅探儀發出了警報。
格蘭特伸到鐵門和水泥地之間縫隙的天線被一種超出事先調整的微波刺激響了。
「哦,媽的!」格蘭特喊道。
微波探測儀現在的影響範圍不僅僅只在門的另一邊了。它已經從門縫下面蔓延開來。只要有誰再往前稍稍移動一丁點兒,炸彈就有爆炸的危險。
「別動!」培恩大聲下令道,「所有人都別動!」
嗶嗶聲還在繼續。
「好了,」培恩沉著穩定地用平緩的語氣說,「那個東西還沒爆炸,可以判斷出來。但是任何一個動作都可能引爆它。」
「上帝啊!」格蘭特小聲抱怨道。他現在的姿勢的確很不好受——身子半躬在地上,伸出的右手中握著的微波嗅探儀的天線,指向鐵門和地面之間不到四分之一英吋的縫隙。天線離地面大概有六英吋的距離。他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他媽的一塊肌肉也別動!」培恩小聲說道,「我們現在正在採集從門那邊傳過來的微波。這扇門哪裡都是封閉的,除了地面以外。」
「我不能老是這個姿勢啊。」格蘭特呻吟道。
「媽的,」培恩說,「他媽的一塊肌肉也別動,不然全部人都得死蹺蹺。」他覺得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在沸騰。
格蘭特的眼睛瞪得老大。除了快速的嗶嗶聲,整個樓道彷彿萬籟俱寂。30個人幾乎僵立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動也不敢動。就在不遠處,此時正充斥著暈厥的喊叫和喧鬧的警報器;但是這裡,卻只有當某個人抖動一下的時候才會發出紙張輕拂而過的聲音,還有機械的嗶嗶聲。
「現在,聽著,」培恩說,「每個人,看自己的腳。」
所有人遵從地按照指令做了。
「記下位置。把腳精確地保持在原有位置。現在哪怕是人體的反光都可能被縫隙的微波抓到。我不知道我們為什麼沒有引爆炸彈——也許傳感器才剛啟動。但是如果你現在動一下腳,就會引爆炸彈。」
「哦,拜託,天哪!」有人冒出一句。
「如果你們想動的話,可以平行朝門那邊移動。這樣也許就不太可能引爆炸彈。但是,如果我是你們的話,我就他媽的一丁點也不動。」
「可我——不能——」格蘭特喘著粗氣說。這時他的腳邊傳來一聲很小的水流聲,培恩立刻明白那是一注尿流的聲音。格蘭特的左褲腿頓時濕了很長的一塊。雖然培恩和所有人一樣,沒有不怕的,可是他為這個隊員感到了強烈的羞恥。格蘭特肯定知道,這是他在NEST的最後一次任務了。
然而此時培恩的心裡也病態地、無法克制地想著一個念頭,這一次可能也是自己最後一次的任務了。
那個隊員——剛才那個說「哦,拜託,天哪」的人——從心理學來講,已經開始代謝失調了。這個從能源部總部來的一個科學家——一個剛剛30出頭的年輕人——現在已經開始在那裡喃喃自語了。
培恩沒有管他,只在心裡默默念叨希望他不要動就好。不過還算好的是,他現在是離門最遠的人之一。雖然自己此刻渾身都在冒冷汗,可是培恩非常清楚自己不能分散精力去注意這個科學家或者那個格蘭特軍士——儘管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意外,但是他還能夠控制自己僵立在原地。現在必作作出重大的抉擇。
爆破技術員中有一個常被掛在嘴邊的名詞:炸彈之「哇」。這個炸彈之「哇」指的就是全局。
為了避免擾亂炸彈之「哇」,你就得理解並且懂得尊重欣賞這個「哇」,可是顯然培恩做得還不夠。除了打開鐵門炸彈就會爆炸之外,他暫時還一無所知。
培恩甚至都能感覺到,因為身體高度緊張,導致肛門括約肌那裡夾得越來越緊。這種現象在爆破行業裡面屢見不鮮——行內的人都稱之為「屁眼兒皺疊」。此時,探測儀還在瘋狂地嗶嗶作響,暗示所有人只要有任何動作都可能導致引爆炸彈。可是問題是你什麼都看不見,什麼也聞不到。嗶嗶聲到底代表著什麼意思呢?微波影響範圍到底有多敏感呢?
「格蘭特,」他輕輕地說,「你能聽到我嗎?」
「長官。」格蘭特嘶啞地回應了一聲道。
「格蘭特,我現在要你把天線往上移動幾寸。你懂我的意思嗎?慢慢地,穩穩地。向上。」
「是,長官。」格蘭特說。他顫顫巍巍地將拿天線的那隻手往上提起。可是他邊做,天線邊上下晃。
「穩住,格蘭特。」
「我已經盡力了,長官。」
嗶嗶聲停住了。
格蘭特把天線向上提了不到六英吋,但是顯然現在它已經不在微波感應器的影響範圍之內了。「安全線在那兒。」培恩低聲說,不過好像自言自語而不是在對旁邊的人說,「微波沒有穿過鐵門。」
培恩在加爾理學院獲得核物理博士學位,對微波嗅探儀的優缺點瞭如指掌。比如說,嗅探儀現在就知道放射的強度有多大——接收器上面有讀數——可是沒有打開地下室的鐵門之前,它查不出所在位置離炸彈的距離。這也就是說,嗅探儀探測不出微波的影響範圍,也查不到引爆炸彈的安全距離。
有死亡地帶嗎?探測儀對這個問題仍然束手無策。一般說來,微波傳感器應用的是多普勒原理,即信號呈一個穩定的微波能散播的形態。傳感器的任務就是探測任何影響該形態的變化。只要有物體進入傳感器探測的範圍,這種變化就會產生。所以只要你在該範圍內一動不動,就不會有事情發生。
當然,有些動作還是可以容忍的:比如空調吹過的風偶爾掀起炸彈邊上的窗簾怎麼辦?探測儀一般通過振幅來測定變化。所以,任何強烈的變化——持續時間比較長——就可能引爆炸彈。而且,這所謂的「強烈」和「持久」也已經在探測儀內部事先設置好了。
還有,就培恩所知,只要有辦法,傳感器其實是可以關閉的。比如說,只要你很慢地靠近傳感器,可能就不會引爆炸彈。
但是如果你在靠近的時候,兩隻個胳膊在身體兩邊即使只是輕微地晃動,也可能一命嗚呼。因為對傳感器來講,兩隻胳膊的前後移動比身體其他任何部分的速度和變化都要強烈。
可是,現在這個可能性也沒有了。因為看不到炸彈,就測不出和炸彈之間的距離,所以當然不能輕舉妄動。
這也就是他娘的問題所在之處。怎麼可以還沒弄清楚炸彈在哪兒,就不明不白地做了亡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