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龍魂 第一章
    容貌陰冷俊美、孤傲蒼茫的男子,孤身一人靜立在鞏額山的險巔之峰,高高睥睨著層層白雲覆蓋下的峽谷。 

    他抬起雙手,冷望著十指利爪,仿佛還嗅得到指縫間微微的血腥氣。 

    龍是嗜睡、深眠的,若不是那群獵戶嘰嘰喳喳的吵醒他,他說不定還能長長的睡上幾百年,把他從煉丹爐中救出來的白胡子老頭兒,送他到了鞏額山上的巖洞來,促他入睡修行,好脫身進入虛空的世界,並一再叮囑他不思不想、靜靜地睡去,冥冥之中的修練心能達到形體、精氣變化自如的境界。 

    可惜,他醒了,是被二百年前的傳說喚醒?抑或是時候到了?真正的原因他無法知曉,只知道體內凶殘狂暴的本性也被喚醒了。 

    當他一降臨人世,便將他視為妖魔鬼怪的遮須國人,就算已經過了兩百年,而毒害過他和燒死母親的那些臭道士們雖然也不知已魂飛何方,但他們的子子孫孫,他卻一個也不打算饒恕。 

    無禮殘酷的遮須國人該死,為了索命,他絕不留情,當利爪撕裂仇人的時候,他感到體內有股倍增的猙獰快意。 

    身後忽然傳來細微的聲響驚動了他,他回身冷瞥一眼,看見一只雪白的九尾狐狸恭恭敬敬地跪伏在雪地上。 

    “龍神,小妖來見。”狐狸發出嬌媚的女聲。 

    “神?”他冷笑。“你從哪裡看出我像個神?” 

    九尾白狐緩緩立起了身子,化成了一個身形婀娜的女子,杏臉桃腮,秀長的鳳目眼波流轉,艷媚無雙。 

    “龍本就是上界的神,與我們下界的妖自是不能相提並論。”她狐媚地笑道。 

    他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我不是神,我是人人口中的妖精邪魔,和你沒什麼差別。” 

    九尾狐妖艷地睨他一眼,放大膽子朝他走近。“自從山神將你送上鞏額山以後,我就在等你醒來了,你整整睡了兩百年。” 

    原來救他的老頭兒是鞏額山的山神。他微瞇了雙眼,微微勾動唇角。“山神那老頭兒一定會後悔救了我。” 

    “你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九尾狐抿嘴笑道。“人類都是那樣,非我族類勢必要趕盡殺絕,人類要殺我時都說我會危害鄉民,逼得我一躲再躲,躲到沒有人的深山來修練,當他們想殺我們的時候,總會編出一堆冠冕堂皇的借口好大開殺戒,可惜這回遮須國的人瞎了眼,斬妖不夠竟然還想殺龍,呵呵——” 

    “你接近我想干什麼?”他始終沒有絲毫表情,冷漠地看著她。 

    “我的名字叫猗泥,苦修了五百年才修得女身,還不知道要修多少年才能脫去狐形。”她秀長的鳳眼向上微揚,有難以形容的媚色。“接近你,是因為你是上界的龍神,你自然散發出來的精氣有助於我的修行,只要你不趕我走,我願意服侍你。” 

    他冷冷地瞅著她,不一言不笑。 

    “求你別趕我走,我真的願意服侍你,不會給你帶來太大的麻煩。”猗泥近乎討好地跪倒在他的腳邊。 

    他冷傲地淺笑,淡然地道:“山底下是什麼地方?” 

    “洛浦江。”猗泥起身,自然而然地偎近他,風情萬情地笑起來。“江底有個水府,住著洛浦龍君,這條江全由他治理。” 

    “這條洛浦江我要了。”他輕瞥她一眼。 

    猗泥微愕,震懾於他奪人心神的瞳眸中。“洛浦龍君是神界職司,守江的兵卒不少,恐怕你不容易要得到。” 

    “我非要得到這條江不可。”他冷冷一笑。“我會讓遮須國的人知道,真正的妖怪邪魔是如何驚天地、泣鬼神。” 

    他那份深沉威猛的魄力深深眩惑了她,她癡望著他陰冷的俊容,傾醉不已。 

    “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名字?”她想要他,想得到他。 

    “武星。” 

    他將身一騰,飛竄進洛浦江滾滾激流裡,守江水的蝦兵蟹將吶喊地沖向他,他怒現原形,張牙舞爪,將阻截他的蝦兵蟹將全部撕成了碎片。 

    霎時間,展開一場驚心動魄的激戰,鮮血染紅了江水。 

    他發出一聲撼動江河的龍嘯,決心要拿到這條洛浦江。 

    ※         ※        ※ 

    螞蟻要到哪裡去呀?搬那麼大的東西不累嗎?已經走了這麼久,要走到哪裡去呀?真好玩,啊,上梁了,螞蟻上梁了,好厲害—— 

    “何夫人,從卦象上來看,小姐的姻緣已不完了,不必焦急,不出半年貴府便有喜事臨門……”正在替一對母女占卦的老道士被一陣純真的笑聲給打斷了。 

    “師父、師父,快瞧啊,螞蟻上梁了。”少女天真無邪地笑喊。 

    “紫霄,別老是看螞蟻了,去替師父倒杯熱茶來。”頭戴紫陽巾,身穿八卦仙衣,一臉絡腮銀須,別號上陽真人的老道士回眼向少女低喊。 

    “師父,紫霄要是背一塊糖粉,肯定連路都走不動,這些螞蟻真厲害,一點都不累呢。”紫霄一派天真地格格笑說。 

    那對等著占卦的何氏母女聽見這番癡俊的話,都忍不住對望了一眼。 

    “紫霄,你沒聽見師父的話嗎?快去倒茶來。”上陽真人轉過臉去大聲叱喝。 

    “是。”紫霄爽脆地應聲,穿著素白薄紗的身影一溜煙轉進內屋,輕盈巧笑聲微微從內屋蕩了出來。 

    “道長,那位小姑娘可就是聲名遠播的紫霄嗎?”何夫人驚奇地問。 

    上陽真人微愕。“紫霄聲名遠播?這話從何說起?” 

    “聽說三日之前,那位紫霄小姑娘到藥鋪買丹砂,聽見藥鋪老當家的叨念著,可憐媳婦兒生了四個千金,這胎不知道能不能生出個兒子來,紫霄小姑娘在旁邊聽了,竟然回答老當家的說,你的媳婦兒明日申時三刻會生個兒子,怎知這話就靈驗了,昨天申時三刻藥鋪的小媳婦兒果真生了個兒子,如今好多人都急著想找紫霄小姑娘卜算卜算哩。” 

    上陽真人聽了何夫人一番話,不禁在心裡痛罵了紫霄好幾回,叫她別亂開口說,她偏偏就是不聽。 

    “那是紫霄胡亂說中的,萬萬不能做准,紫霄這孩子生來就傻呼呼的,夫人可別信一個癡兒隨口胡說的玩笑話,誰知道這麼巧就給她蒙中了。”老道士干笑了兩聲,起身准備送客。 

    何氏母女半信半疑地付了幾個銅錢,本來是想見識見識紫霄“鐵口直斷”的本領,不過剛剛見到紫霄傻不隆咚地對著螞蟻直笑,也就信了上陽真人的話了。 

    一送走何氏母女,上陽真人立刻拉下臉來,瞪著用雙手捧著熱茶,一張臉被茶燙得齜牙咧嘴的紫霄。 

    “師父、師父,快接過去,紫霄的手快被燙熟了。”她咬牙切齒地喊。 

    上陽真人氣得接過茶碗,“咚”地一聲重重入在桌上,氣呼呼地大罵:“師父教過你幾百回了,放在茶盤子上端不就不燙了嗎?你難道要氣死師父不成?” 

    “師父,別氣了,我下回記著了。”她一邊笑,一邊吹著手心。 

    “這句話你說過不下千百回了,有哪一回記著?” 

    “紫霄的記性沒有師父好,原來紫霄已經說過千百回了呀?師父記得好清楚,紫霄真笨。”說著說著,便又噗哧一笑。 

    “師父不是告訴過你,別老是這麼沒頭沒腦的笑,任誰都看得出來你是個傻瓜,你不是不愛聽人叫你傻瓜嗎?那就不要老是動不動就笑個不停。”他拍著她的肩,看著她毫無芥蒂的笑容也實在氣不起來了。 

    “紫霄知道,有太多人叫紫霄傻瓜了,所以師父才帶紫霄搬到這裡來。”她不敢大笑,但還是偷偷抿著嘴笑。 

    上陽真人長歎了一聲。“帶你搬家,也是因為你洩漏了太多天機,師父叫你別對外人亂開口,你就是不聽師父的話,總是逼得我不停帶你搬家,你呀……” 

    “咦,剛剛來的兩個姐姐走了?忘了請她們喝茶,唉,紫霄的記性真差。”她全然不在意師父的唉聲歎氣,在她的心裡,向來留不住什麼愁苦煩惱,總是一笑解千愁。 

    上陽真人又不禁歎口長氣,紫霄是他在二十年前雲游時撿到的,當時在包裹裡她的衣服內有塊羊脂白玉,上面鐫刻著她的名字。 

    他端詳著在襁褓中的紫霄,看見她可愛的笑臉,便覺心中一暖,決定將她帶在身邊撫養。 

    當紫霄開始牙牙學語以後,他才發現她天生就有預卜吉凶禍福的本領,可惜記性差,年紀愈大愈是傻氣,見了人,隨隨便便就把眼中看得見的預卜之象脫口說出,偏偏因為太靈驗之故,總是造成村莊極大的騷動,每每惹得四方遠近的村民紛紛前來向她求助、進香。 

    為免紫霄洩漏太多天機,他已經帶著她搬了四、五次次家了,他可不希望這回又在這座村莊鬧出什麼騷動來。 

    “紫霄,你是不是對藥鋪老當家的說了些什麼?”面對紫霄的“忘性”,他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警告。 

    紫霄聳聳肩,逕自拈了塊甜棗蹲下身去喂螞蟻。 

    “那老爺爺愁眉苦臉的挺可憐,紫霄就把眼裡瞧見的告訴他了,我說了以後,那老爺爺笑得很開心呢,這就好啦。” 

    上陽真人聽見這話,又是一聲長歎。“唉,師父老了,已經禁不得氣惱了,你要是再這麼氣我,我很快就被你給氣死了。” 

    紫霄忽然回過臉來,認真地瞅著他,臉上沒了笑容。 

    上陽真人渾身一凜。“怎麼,莫非你已經瞧見了師父的死期?” 

    紫霄搖了搖頭,視線的焦點不知落在什麼遙遠的地方,似笑非笑地說:“師父,紫霄看見山那頭的村莊死了好多人,地上全都是紅色的血呢。” 

    上陽真人大驚失色。“你瞧見了?你真的瞧見了?”這麼說,幾日前卜出的凶卦已經應驗了。 

    紫霄突然站起來,抓住上陽真人的手往外跑,匆匆忙忙地說:“師父,紫霄看見那些血跑到你的臉上來了,快到水井旁邊去,讓紫霄幫你洗干淨。” 

    上陽真人一聽,嚇得魂飛天外。 

    他驚疑地跟著紫霄奔到了井口旁,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紫霄,你看得見究竟是什麼東西殺了那些村民?” 

    紫霄捧著一瓢水,拼命地朝他臉上潑。“不知道,黑黝黝的一團,看不清,怎麼辦,師父臉上的血洗不干淨,怎麼辦?” 

    上陽真人心底一涼,自己的死期真的到了,劫數難逃。他遙望籠罩著陰雲慘慘的鞏額山,只見黑霧彌空,殺氣騰騰。 

    “難道鞏額山生出了什麼邪魔精怪嗎?看樣子,以我的道行只怕是難以降伏了,唉——”他輕撫著紫霄的頭發,想到將和她死別在即,心中不禁萬分難受,也百般不捨。“紫霄,師父不能照顧你了,將來你一個人孤苦伶仃,該怎麼辦才好?” 

    “師父去哪兒呀?師父說沒有人家要紫霄這種媳婦兒,當然要帶著紫霄走呀。”她仍然固執地用衣袖沾水用力擦拭師父的臉。 

    上陽真人心口一酸,是啊,紫霄雖然生得標致,但誰家會要一個不懂持家的癡呆媳婦,就算想安置紫霄的後半生,也沒有人肯要她,萬一不小心讓她落入了歹人手裡,也許還會讓人拿來當卜卦的生財工具。 

    這事得好好想想,一定要妥善安排好才行,他只恨自己醫治不好紫霄的癡呆,否則也不會這般難辦了。 

    “師父,你的胡子在滴水,呵呵——”紫霄忍不住呵呵大笑。 

    上陽真人在心底歎息著,見紫霄眉宇間天真無邪,一點愁容也沒有,在這個人世間,恐怕沒有人能比更靈潔不染塵污了。 

    ※         ※        ※ 

    洛浦江底巍峨的龍君水府已經易主,武星強勢入侵,守江的蝦兵蟹將在他天生超凡的神力之下全成了血肉殘屑,而原洛浦龍君是個老龍王,不敵武星的深沉驍勇,只得將富麗堂皇的水府拱手讓給他。 

    不費吹灰之力得來了一座金碧輝煌的府第,武星覺得自己體內邪惡瘋狂的血液正在緩緩覺醒,郁抑了兩百年的仇怨竄到了四肢百骸,一觸即發。 

    他不知道自己半人半龍的身體裡究竟擁有多少力量,但是當他夷平了洛浦江旁的村莊時,體內急遽迸發的神力好幾次讓他差點失控,他必須竭力收束住如亂箭暴射的神力,才能避免力量失控的痛苦。 

    他非常清楚的感覺到,體內源源不絕的力量逐漸蘇醒過來了,幾次的試驗,讓他明白了自己所擁有的神力原來遠超過他的想像。 

    他斜臥在鋪著毛裘的躺椅上,這種柔軟舒適的感覺根本不是鞏額山冷硬的巖洞所能相比的,那個山神老頭兒,竟然騙他在那個冰冷的巖洞裡睡了兩百年,讓那些燒死他母親的臭老道們從他的利爪下逃出生天,太可恨了,他恨不得撕裂那些臭道士,來宣洩心中無垠的怨憤。 

    猗泥躡手躡腳地走近他,癡癡凝望著他出色紹傑的形貌,鞏額山上的群妖們個個猙獰丑陋,與他這般狂悍傲慢的俊美相比,簡直有如天壤之別。她扭著纖腰,故作無心地靠向他的手臂,將柔軟的胸脯似有若無地壓向他。 

    “事情辦好了嗎?”他輕瞥了她一眼。 

    “辦好了,我已經把老龍王和他的家眷拘禁在水府後殿了。”她睨著他,淺淺笑道。 

    “我要出去一趟。”他漠然起身。 

    “武星,你難道還想再血洗另一個村莊?”猗泥驚詫地問,擔心他再這麼辣手下去不知會不會招來禍患。 

    “遮須國的人得罪了我,兩百年來的屈辱、憎恨和憤怒,我都要一一討回來,他們既然待我無情,我自然不會手下留情了。”他冷冷地勾起唇角。 

    “要不要我幫忙?”她追一步上去。 

    “我不需要任何人幫忙。”他孤冷地旋過身,逕自朝外走出去。 

    ※         ※        ※ 

    黑風彌天,陰雲布合,悲風颯颯,冷霧飄飄。 

    “孽龍來了、孽龍來了,大家快逃啊——” 

    “敲鑼吶喊聲傳遍了洛浦江畔的村莊,黑翼巨龍自空中俯沖而下,霎時間飛沙走石,翻土揚塵,天昏地暗。 

    百戶村民抬頭驚見巨大挺拔、來勢洶洶的黑翼龍不斷在村莊上空盤旋,煸動的雙翼造成強烈的風漩,一時間塵沙蕩蕩,磚石紛紛,打得村莊有如風卷殘雲,村民們爭相逃進預先挖空了的土丘裡,嚇得面色如土,駭然失措。 

    挖空土丘是上陽真人的主意,自從孽龍作亂的消息傳進了他和紫霄所住的村莊以後,他就命村民挖空土丘以便藏身之用,想不到如今真的派上了用場。 

    一團混亂中,上陽真人拉著紫霄和村民們一起躲進洞裡,自己則守在洞口念誦著驅鬼逐妖咒,一邊把幾日來所書的符貼在洞口上方,這地靈寶五符能降伏萬邪、役使鬼神,他試著用自己畢生的修行功力來抵擋黑龍的進襲。 

    如果作孽的是條妖龍,他的咒術和靈寶五符說不定還能有效逼退他,但來襲的若是條神龍,只怕這些符咒都奈何不了他了。 

    所有的村民都嚇得拼命往洞裡最深處躲,只有紫霄不知凶險,雙眸晶亮地蹲在洞口,喜孜孜的看著上陽真人作法,她聽師父說要降一條孽龍便開心得不得了,長這麼大,她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的本姓是有模樣的。 

    上陽真人快速地用石灰在洞口撤出星圖和八卦圖,站在巽卦上問氣行“步罡踏斗”,口中急急念誦招神鎮邪之咒—— 

    “天地正氣,日月斗星,轉元亨利貞,青龍白虎,天武奔騰,勾陳朱雀,爻卦頒行,先天主宰,一氣元君,南宮勒令,五雷大尊,恭請伏虎感應天尊,青龍一閃,金鞭火焚,南宮昌帝,劍擎奔騰,葫蘆發火,執怪滅精,白魈魈魍魍滅沒無存,嗡、嘛、呢、叭、咪、吟、急急如律令——” 

    盤旋在昏沉黑霧中的武星,陰煞而寒厲的雙眼瞥見了身穿法衣、頭戴月牙冠,正在對他作法的老道士,那一身道袍觸怒了他。 

    臭道士! 

    他震天一嘯,黑翼大展,利爪倏張,朝洞口俯沖直下,霎時間旋風四起,陰雲黑霧四合。 

    上陽真人駭然抬頭,驚見他的利爪朝自己的喉嚨口撲襲而來,眨眼之間,一股鮮血猛烈噴濺在潔淨的石灰八卦圖上。 

    “紫……”上陽真人頸上的鮮血泉湧而出,還來不及叫喊就死了。 

    武星正要揮開貼在洞口的靈寶五符,突然從洞裡竄出一個瘦小的人影,他錯愕地停手,冷瞟著突然冒出來的小女娃。 

    “師父!”紫霄茫然地呆望躺在血泊中的上陽真人,眼瞳空茫呆滯。“師父,醒醒!”她推了推上陽真人的手,僵硬地傻笑著,一面拿衣袖擦拭他臉上的血。 

    武星微微怔住,冷睇著紫霄怪異莫名的舉止。 

    紫霄忽然抬眼看住他,仿佛孩童般天真地凝視著他的形貌,從她的視線裡,他看得出來她正認真專注地欣賞他巨大的雙翼,黝黑的鱗甲、碩長的身軀和火紅晶亮的雙眸。 

    這女娃兒沒病吧?她怎麼能夠用這種無恨無懼的眼光看著剛剛殺死她師父的怪物呢?她是不怕死還是不怕他? 

    “原來龍是長成這種模樣。”她仰望著渾身仍然充滿肅殺之氣的武星,微笑的面容純淨晶瑩。“我雖然很高興能看見你,可是你為什麼要對師父動粗?” 

    高興看見他?武星冷哼,確定這女娃兒果真有病,凡是“人”怎麼可能高興看見他。 

    “你怎麼可以把師父弄得一身都是血,害我叫不醒師父……” 

    “閉嘴!”這女娃兒簡直吵死了,他可沒情緒跟她繼續瞎扯下去,正當他伸出利爪准備結束她的性命時,她居然不躲反進,伸手抓住他的一只指爪。 

    “原來你就是這樣抓傷師父的,就算師父降不了你,你也犯不著抓傷他呀!”她的語氣像在教訓一只惡作劇的小動物。 

    武星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她的身形小得讓他一掌就能掐碎,何來那麼大的勇氣敢正面與他交手,她連她的師父已經死了這回事都不甚明白,可見得她的腦子真的有問題。 

    “小女娃,你是第一個面對我還能說這麼多廢話的人,你還想說什麼廢話,等一下見到你的師父以後再跟他說吧——”他一用勁,怒聲大喝。“讓我的毒爪來超渡你!” 

    利爪在觸及她胸口的一剎那突然被震了開來,猛然間,他驚愕地發現神力消失了一瞬,在非他控制的情況下霍然之間變回了人形。 

    “啊!你居然變成了人,真有趣,你是怎麼變來變去的?”紫霄完全不覺得自己身處死亡邊緣,見他變成一個漂亮的男人, 

    不禁拍手笑道。 

    武星大為震驚,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居然殺不了她,而她竟然還擁有詭異的力量令他變回人形! 

    這女娃兒到底是誰? 

    他猛撲向她,凶狠地掐住她的脖子,這實在是太詭異了,為什麼變成人的模樣以後,她就又震不開他了?這是什麼法術? 

    “說,你修了什麼法術?為什麼不怕我?”他漸漸加重手勁,這女娃兒帶給他太大的威脅了,非殺了她不可。 

    “你是我的‘姓’呀,我干麼要怕你……”她嘶聲說道,痛苦得脹紅了臉。 

    “這是什麼鬼話!”他瞠目努視她。“快說,你到底是什麼身份?” 

    “我姓龍……我叫龍紫霄……”她難以呼吸,聲音干啞地嘶喊著。 

    武星愕然地松開了手,怔望著又是干嘔又是咳嗽的“龍”紫霄。居然會有人姓“龍”,這種感覺真不舒服。 

    紫霄好不容易順過氣,從領子裡拉出一塊羊脂玉來,上面清清楚楚鐫刻著三個字——“龍紫霄”。 

    “你看啊,這就是我的名字。”她對著他嫣然一笑。“我已經告訴你我叫龍紫霄了,要公平一點啊,換你告訴我你的名字。” 

    看著這個姓龍的女娃兒純淨的笑靨,他體內怨毒的殺氣正在無形散逸當中。 

    “沒必要告訴你。”他冷冷地說。 

    “說嘛,你是不是也姓龍呀?”面對他寒煞的俊容,她的笑容依然如一朵迎風招展的白蓮。 

    “白癡。”他冷然轉身。 

    “啊,你叫白癡!”她的雙瞳中閃耀出興奮雀躍的光芒。“以前村子裡的同伴也都這麼叫我哩。” 

    “滾遠一點。”他快受不了這種莫名的煩躁了,再和這個癡傻的女娃兒對話下去,他都不禁開始懷疑自己來此的真正目的是什麼了。“這回饒你們不死,下回你們就沒有這麼好運。” 

    他惡狠狠地撂下話,旋即騰空一縱,化成黑龍原形沖天而去。 

    躲在洞裡的村民們看見孽龍飛走,紛紛走出洞來,驚奇地打量著紫霄,他們都相信紫霄有降龍的法力,有能力保護他們的生命。 

    可是在紫霄單純的腦海裡,只纏繞著一個簡簡單單的煩惱,那就是萬一師父醒不過來了,她一個人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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