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輕風拂過,落葉飄然而下,夕陽完全沉淪了,天地灰暗了下來。
邵雍扛著豎琴從音樂系緩緩走出來,跨上腳踏車騎往林間小徑。
時序入了秋,午後猶燠熱不已,但落日後的此刻卻沁涼如水,舒適宜人,邵雍深深吸口氣,享受著林間植物特有的芬芳氣息。
梧桐樹葉因風的撩撥而颯颯作響,隱約之間,他聽見了女孩子哭泣哽咽的聲音,夾雜在風中的沙沙聲裡。
他停駐,好奇地傾聽著。
「對不起,妍歌,對不起……」女孩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抽泣著。
「事情都已經發生了,說對不起好像多餘了一點。」「妍歌」的語調平靜。
「我不是故意搶走你的男朋友,我和浩宇情不自禁就……」
「沒關係,別再說了好嗎?」「妍歌」輕輕打斷,灑脫地說著。「珈,我們是好朋友,如果你和浩宇真的情不自禁愛上了,我一定會退讓的,反正我和浩宇不過才交往兩個月而已,根本還不到刻骨銘心的地步,你想要他就給你吧,好了好了,別哭了。」
原來如此——邵雍聽懂了,不過他感到有點意外,通常類似這樣的情況,痛哭的人多數是被搶走男朋友的那一方,然而這個叫「妍歌」的女孩子竟然還能平心靜氣地安慰對方。
「妍歌,你雖然願意成全我們,可是明鵑和儷菱一定不會原諒我。」
「你放心好了,我會跟她們解釋清楚的,就說是我自己和浩宇合不來就行了,而且老實告訴你,浩宇沒有時間觀念讓我很受不了,你要好好教育他才行。」「妍歌」故作輕快地。
「妍歌,謝謝——」萬分感激的聲調。
「謝什麼,我們四個人從高一開始就是死黨了,何必為了一個邱浩宇破壞感情,我希望我們四個人的友情永遠不要變質。」非常雲淡風清的語氣,委曲求全似乎只為了維繫四個好朋友之間的情誼。
邵雍不以為然地揚了揚唇角,這個叫「妍歌」的女孩子,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個懦弱的爛好人罷了。
情操再如何高貴,也彌補不了已有裂痕的友誼——「妍歌」,你也未免太天真了。
他幾乎已經預見「妍歌」夜深人靜時抱著枕頭輾轉哀泣的模樣。
他撥開被風遮住眼睛的髮絲,踩動腳踏車,悠閒地穿越林間。
當時的「妍歌」對他而言只是個不相干的名字,只是個故作爛好人的代名詞而已,想不到一年以後,同樣的劇本又在他面前上演了一遍。
「妍歌,阿梓愛上了我。」
秋日午後,兩個身穿牛仔褲T恤的女孩子闖進了邵雍午餐的魚池畔,站在離他約十步的距離外,剪著俏麗短髮的女孩子背對著他,面色凝重地對身旁的女孩子說了這句話。
邵雍停下了餵魚的動作,微訝地看著被喚為「妍歌」的女孩子,她,是一年前無意間聽過的那個「妍歌」嗎?
他不著痕跡地打量著她,她的髮長及肩,有張雅致的鵝蛋臉,不是頂美,根據他對女孩子長久以來的觀察,「妍歌」一看就知道是屬於保守乖巧、不太瞭解風花雪月的典型。
她那雙有如杏子般的大眼珠凝住不動,定定地盯著魚池中的金魚。
「明鵑,別告訴我,你也愛上了阿梓。」她的聲音有些微顫。
短髮、嬌艷得好似紅玫瑰的女孩子並沒有正面回答,但一句「對不起」就足以作為答案了。
邵雍不動聲色地繼續剝麵包餵魚,兩個女孩子正溺陷在痛苦的漩渦當中,無暇顧及他的存在,也不知道他正聚精會神地等待著這場戲的結局。
雖然是同一個劇本,女主角都是同一個人「妍歌」,不過這回女配角換了個名字,但身份卻都是「妍歌」的死黨兼好姐妹。
「為什麼你們都愛上了我的男朋友?」妍歌微微笑起來,笑容帶著奇異、迷惑、無奈和悲哀。
「阿梓說,你有時候很不解風情,所以……」
妍歌的臉色漸漸僵硬蒼白,似乎被這句話重重刺傷了。
「阿梓把對我的不滿都告訴你?」她啞聲問。
「妍歌,你知道你的問題在哪裡嗎?根本不是我和珈蓄意搶你的男朋友,而是你自己完全不懂男人的心理,也不願意多花心思去經營你的愛情,男人喜歡的是知情識趣、懂得玩樂的小女人,不是那種成天到晚只會談論秦始皇和拿破侖,要不然就是到博物館看骨董石頭的女人。」
叫「明鵑」的女孩子說得義正辭嚴,彷彿該懺悔的人是妍歌而不是她。
「我懂了——」妍歌的笑容有點奇異。「我懂男人了,男人是那種喜歡你的時候,不論你做些什麼無聊的事都說是氣質高雅、靈性聰慧,不喜歡你的時候就說你是個不懂玩樂的女人,男人還能把純潔的友誼破壞得體無完膚,我懂了——」
明鵑無所謂地聳聳肩,既然都已經開誠佈公的攤牌子,她也就完全不在乎了。
「我們還是不是朋友?」明鵑的聲音幾近冷酷。
妍歌緩緩搖著,低低說:「你們這樣待我還算是我的好朋友嗎?我現在的好朋友只有一個人,她叫沈儷菱。」
明鵑用力一甩頭,轉身毫不考慮地走了。
邵雍將最後一塊麵包丟進池子裡,金魚成群地游過來搶食,他拍了拍手起身,從石子鋪成的小徑走了出去。
妍歌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現過邵雍,她一直木然地盯著池子看,一動也不動。
邵雍慢慢地走回音樂系,唇角一直有著笑,一直漾著莫名的微笑。
妍歌——好奇特的女孩子,先後被兩個男孩子捨棄,還全都愛上她的好友……到底她有多麼的不解風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