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士離將房揚古和魏嬰安排住進一間寬敞、舒適、干淨的房間。
繡被羅帳、絹絲屏風、金盆紅炭,屋外依然朔風怒吼,室內卻溫暖如春。
魏士離很細心地命人燒水,讓房揚古和魏嬰淨身。
女侍將一大浴盆的熱水都裝滿了,屋內水氣氤氳,熱霧朦朧。
搖曳的燭光,將梟梟升起的熱霧映成了暈黃色的煙兒,飄飄搖搖。
魏嬰局促羞赧地背著房揚古,頸背上的肌膚瑩白勝玉,細細的發絲蓬松的落了幾撮在肩上,令人迷魅的剎那,惹得房揚古心猿意馬。
他自魏嬰身後抱住她,忍不住吻了吻她頸項滑膩的肌膚,藏不住饑渴的聲音沙啞地問:「一起洗嗎?」
魏嬰閃躲著他的吻,有意無意的推掉移向她胸前的手,沒有回眸,聲音輕如蚊:「我還沒釋懷呢!」
房揚古愣了愣,想起她昨晚的「逼供」,難道還在為了逼供不成而生氣?
「不要破壞我的情緒。」房揚古強硬的將她轉過身來命令道。
魏嬰驕傲地回望他。
「現在只要你碰我,我自然而然就會想起齊珞。」她淡淡地說。
「不要提到她好嗎?」他盯著她,眼神微慍。「妳為什麼非要惹我發怒?」
「為什麼一提到她你就會發怒?」魏嬰咄咄逼人。「我不要讓她這麼容易就牽動你的情緒,我要你擺脫她帶給你的陰晦記憶。」
「妳只要不提起她就行了。」房揚古不耐煩地。「為什麼要讓她那種女人橫在我們之間呢?」
「你別忘記她仍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而我什麼都不是。」魏嬰酸酸地說。
這就是房揚古對她最感到愧疚的地方了。
他蹙著濃眉,歎了口氣,終於妥協。他壓低聲音,貼在她的耳邊,將那晚齊珞如何折磨他的經過全盤托出。
魏嬰聽得目瞪口呆,臉紅得像火燒一樣,她吶吶地說:「你就這樣……任由她……欺負?」
「嗯,昏迷之前。」他松了口氣,慢慢解開她的領扣,低啞地說。「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別折磨我。」
「我的折磨比起齊珞來,差上十萬八千裡……」
房揚古迅速封住她的唇,舌尖甜美地纏繞著她,他不想再聽見齊珞的名字,他要讓齊珞的影子從他們之間徹底消失。
魏嬰感覺上衣被他撕扯開來,溫暖的乳房感到一陣涼意,她戰栗著,當他把臉埋進她的胸前,舔吮著她柔嫩而敏感的乳尖時,她不禁抖顫喘氣——
房揚古拉開她的裙子,然後卸下自己身上的衣服、褲子,兩個人赤裸裸地滑進浴盆裡,水的溫度還很熱,水波蕩擊著他們的皮膚,暖意融融。
他的指尖在她的肌膚上輕撫游走,像蝴蝶親吻花瓣似的輕柔,甜美的感覺貫穿她的全身,像要將她引沸、融穿一般。
房揚古暖烘烘的鼻息吹拂著她的頭背,手指在她柔滑的乳房上捏著、揉著、撫著,她無助地合上眼,急促地喘息。
「把眼睛睜開,看著我。」房揚古吻著她的臉龐、耳根,暗啞地說。
魏嬰被動地睜開眼睛,他魁偉的身軀在霧氣迷蒙的水波中,看起來更覺得煽情,她著迷地撫摸他肌肉糾結的臂膀,舔了舔唇,忍不住,俯首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房揚古發出模糊的呻吟,他輕輕抬高她,讓她的腿分跨在他的兩邊,水似乎變得更熱了,一股熱流在他們身體之間疾速奔竄,她無力攀附,虛軟地不住下滑,直到他滾燙地進入她的體內,彷佛將她蝕穿——
房揚古的呼吸開始紊亂,他在她的體內緩緩搖動,水波有節奏的晃動起來,魏嬰的喘息融入水氣裡,隨著水波一波波擺動——
魏嬰止不住狂亂的抽搐,一陣強烈的快感淹沒了她,整個人幾乎化成了水,被高潮的游渦席卷而去。
魏嬰悠悠回過神來,吃力撿拾意識的碎片,她發現房揚古不知道什麼時候將她抱上了床,正細心地替她擦干身上的水滴。
她伸出舌頭舔了舔干燥的唇邊,不敢置信剛才所經歷的那種快感。
房揚古把被子拉過來,蓋在兩人身上,輕輕擁住她。
「舒服嗎?」他沙啞地問。
魏嬰情不自禁的點點頭,仔細一看,他濃墨般的黑發已經放了下來,臉上堅毅的線條柔和了不少,看上去更顯得俊美,她感到一陣臉熱,避開了他的凝視。
「你呢?你覺得舒服嗎?」她小小聲地反問。
房揚古低沉地笑了笑。「妳的身體不論何時何地都會讓我感到舒服。」
魏嬰慵懶地笑起來,她偎進他的臂彎裡,帶著濃濃的睡意問他:「你打算不穿衣服睡覺嗎?」
「這樣會比較溫暖。」
魏嬰閉上眼睛,肌膚與肌膚觸碰的感覺的確是比較溫暖,舒適得如沐春風,她放松自己,沉沉地睡去。
晨曦透過窗,微微地照了進來。
魏嬰下意識地埋進被子裡,當她聽見「咚咚、咚咚」的心跳聲,猛地睜開眼睛,這才發現自己趴睡在房揚古的胸膛上,他沉穩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好大聲的敲進她耳裡。
她悄悄抬起頭,房揚古仍熟睡著,凌亂的頭發遮住他大半邊的臉,任意的睡姿野邪得令她著迷,她一下子看呆了,不禁暗想,這樣的男人,難怪齊珞不擇手段想得到他。
一想到齊珞,她的心口緊了緊,有種混雜著奇妙、興奮、羞赧的昏眩感襲來,她把被子輕輕掀開一角,微弱的光線鑽進被子裡,她清清楚楚地看見他的下腹,和明顯挺立的男性象征。
霎時,她的魂魄彷佛游出軀殼般,忍不住伸出手輕輕觸碰……
她停住呼吸,看見房揚古的眉頭皺了皺,卻沒有醒來,但她手中碰到的地方卻迅速脹大、悸動。
她抑遏住急亂的呼吸,只聽見自己「抨抨」的心跳聲拚命催促著,催促她悄悄悄悄滑進被子裡,伸出舌尖,朝他最敏感也最脆弱的地方侵襲——
房揚古發出難忍的呻吟聲,半睡半醒之間,只覺得有種難以言喻的舒適感包圍住他,一雙柔軟的手拂過他的大腿內側,幾乎就要失控的感覺令他完全清醒了,當他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時,整個人驚跳了起來,錯愕地大喊:「魏嬰!妳在干什麼?」
魏嬰一手按在他的胸膛上,一手覆在他鼓脹的地方,嫣紅著臉說:「我要把齊珞從你心裡連根拔除,這一輩子,都不許你再想起她——」
房揚古震懾住了,汗水自他胸前沁出、凝結、滑落!
一個清晨的、正常的男人怎禁得起如此的撩撥,每根神經都失控得顫抖,魏嬰放肆的挑逗逼得他要發狂,他再也按捺不住那啃吮他的欲望,用盡全力將她從他身下拉上來,翻身壓住她,迅疾地長驅直入,爆發在她體內!
他重重地喘息不止,懊惱地低語:「妳用這種方式叫我起床,怎麼趕得及去校場。」
魏嬰抿起微翹的唇,笑盈盈地摟住他汗濕的背。
「你那種忍耐到受不了的表情真有趣,饒勇善戰的房揚古算得了什麼,一樣難逃我的美人關。」她嬌慵地說著。
房揚古勾起唇角,耳語:「我從來沒想要過妳這關——」
無雪,天晴朗。
房揚古與魏嬰共騎一匹馬,由魏士離在前面帶著,穿過安邑城最熱鬧的一條街道,朝後方的山麓奔馳而去。
山麓邊果然有一支還算龐大的軍隊,魏密正在帶兵操練,當他由魏士離口中得知房揚古和魏嬰的身分時,頓時驚喜交加,立即向士兵傳布這個消息。
魏嬰總不能體會自己的身分究竟有多麼重要,直到她站在「點將台」上,居高臨下,看著二、三萬的魏國士兵熱烈地朝她吶喊、歡聲雷動時,她忍不住眼眶濕濡,被深深打動了。
魏士離動身前往燕國之後,魏密大司馬便將魏嬰和房揚古請進軍帳。
「『卞先生』。」魏密謙遜地問道。「我訓練這支士兵已將近一年,總有力不從心之感,魏士離大夫幾日前對我說,必須加緊操練,因為不出三個月必有仗打,但是,以目前的情況而言,這支軍隊要作戰還不夠成熟。」
「軍隊的操練其實與時間的長久沒有關系。」房揚古微傾著頭、用心思索著,然後問:「目前士兵有多少人?」
「將近三萬人。」魏密答。
「依我看,三萬人必須分成三部分進行。」房揚古提起筆,一面在布帛上寫著,一面說。「一萬人為步卒,專門訓練耐力與行軍速度,最好要求步卒從清晨出發,午前就能走出百裡以外,然後另一萬人為騎兵,專門訓練騎術與臂力,要在乘車急馳中能張弓射箭,前後左右都能進退自如,敢於沖擊敵陣,再一萬名為弩兵,則要練就熟練的射擊技巧,能快速裝填、准確發射箭矢,如此集中練習,不出三個月便是一支能征善戰的軍隊。」
趙密聽得目瞪口呆,房揚古笑了笑,接著說:「先將士兵份配好,照我說的去進行訓練,然後派一名士兵混進大梁的齊軍中,將齊國的軍情一一傳報回來,過幾日,我會把如何逼退齊兵的布陣法寫出來給你,你只要照著去做,復國絕對不成問題。」
房揚古的話聽得魏密激情澎湃。
「從卞先生口中說出來,好象比吃飯還簡單。」魏密崇敬地。
房揚古大笑。「也沒那麼簡單,如果燕國按兵不動,這場仗恐怕會辛苦一點,我們就等魏大夫的好消息。」
「這樣也好,公主和卞先生先在帳中住下好嗎?說不到遇到難題,我還是得請教卞先生。」魏密試問。
「好,就在這裡住下吧,往來奔波也挺麻煩。」房揚古沒有異議。
魏密隨即出帳,命伙兵置備酒菜去了。
魏密一離開,魏嬰立即撲進房揚古懷裡,虔敬地說:「你是如此難得的天生將才,我們魏國有救了。」
房揚古捧起她的臉,黑眸中閃過一絲憂慮。「等魏大夫回來,事情也許會有變化——」
「什麼變化?」魏嬰驚了驚。
「魏大夫從走出安邑城到燕國的這段路上,或許會間接聽到些什麼消息,說不定會懷疑起我的身分,再加上派去大梁的探子,也很有可能把得到的消息傳回來讓魏密知道,當一切都曝光之後,這裡就沒有我的容身之處了。」他平靜地說。
魏嬰慌亂地看他,不安地問:「那該怎麼辦?」
「如果真的如我所說,我會先離開……」
魏嬰大驚。「不行,你不能丟下我。」
「妳聽我說,妳是魏王的女兒、是魏國的公主,有責任必須陪魏大夫、魏密,還有妳魏國的子民一起努力復國大事,以現在的局勢,魏國人肯定恨透了我,但是一旦復國之後,喜悅或許會沖淡仇恨,到那時候,魏國人才有接納我的可能,我們才有機會在一起,妳明白嗎?」他冷靜地分析,只期望魏嬰能了解。
「有可能嗎?那要多久的時間?」魏嬰拚命搖著頭,一想到必須和他分開,便心如刀絞。
「我不知道需要多久,但是只要時機成熟,不管我在多遠的地方都會回來找妳。」房揚古柔聲撫慰。
「你會到哪裡去?」她揪著他衣襟,眼淚斷線般地滾下來。「我沒有辦法……離開你……我沒有辦法……我們一起去求魏大夫。」
房揚古緊緊抱住她,自嘲地一笑。
「我還有一身的傲骨,替他們做了這麼多事還得苦苦哀求,我可辦不到,如果我想投奔哪一個國家,誰不奉我為上賓。」
「為了我,你也辦不到嗎?」她搖撼著他。
「魏嬰,我從不求人,為了和妳在一起,我已經夠低聲下氣的了。」他歎口氣、無可奈何地說。「我已經想清楚該怎麼做,在我離開前,我會把行軍布陣之法留給魏密,如何攻、如何守,我都會詳細記載在上頭,等將來安定以後,說不定會是魏大夫反過來求我,我們沒有更好的選擇,只有孤注一擲。」
魏嬰心灰意冷、絕望地離開他的懷抱,冷冷地說:「你去維護你的傲骨吧。」
「魏嬰,我會這麼做有我的用意,妳要了解。」他抬起她的下巴、正視她。
「房少將軍,我的聰明才智還不及你的十分之一,我怎麼會了解你心裡的想法?」魏嬰撥開他的手,蒼白著臉,怒火揚升。「你要離開我就離開我,反正上一回的八年都等了,還在乎再等八年嗎?」
「妳要我怎麼說妳才懂?」他的目光灰蒙蒙的、糾纏著她,隱忍著怒意。「上一次的八年是逼不得已,這一次絕不會超過八個月,妳耐心等我好嗎?」
八個月!
這個數字讓魏嬰倔強地擦干眼淚,起身坐得離房揚古很遠很遠,她咬牙挑釁。
「你不求人,我也不求你。」
房揚古氣得頭都發昏。這樣也好,一旦到他非走不可的時候,起碼不會被她的眼淚絆住了。
房揚古知道魏密總有一天會知道他的身份,但不知道這一天竟來得這麼快,才只有兩天,消息就已傳到安邑的軍校場。
當他察覺到這天深夜裡,魏密的軍帳中燈火徹夜不滅、氣氛詭譎時,立刻當機立斷,悄悄牽著大宛寶馬離開軍校場。
魏嬰正在床上躺了大半夜也睡不著,整整兩天,她不與房揚古說話,房揚古竟也不理她、不碰她,整日伏在幾案上畫著戰略輿圖。
就在她迷迷糊糊將要睡去之際,一陣莫名的心悸驚醒了她,她猛然回頭,竟發現房揚古不在帳裡。
她三兩步奔出帳外,遠遠看見房揚古牽著大宛寶馬往山徑走去,他走得如此決絕,連與她道別都不願,她的失落加倍,眼淚悄無聲息地滑落,嘴唇動著,無聲地喚他的名字,目送他黑點般的身影越來越遠,直到看不見。
她回到帳裡,迷茫跌坐,好一會兒,才發現幾案上留著一幅輿圖,旁邊的布帛上寫了一段字——
依此計發兵,不傷半卒便可復國。
就這麼簡短的兩句話,連個只字詞組也沒有留給她。
魏嬰只覺得胸中有股氣窒悶難出,脹得胸口疼痛不已。她就這麼呆坐著,直到爐火燒成了灰燼,東方出現魚肚白。
天才剛剛亮,魏密便在帳外求見,一進軍帳,四下巡著,劈口便問:「公主,房揚古人呢?」
「已經走了。」魏嬰若無其事地抬起頭,臉上淡淡的。「你既已知道他的身分,打算怎麼處置他?」
「當然是交給魏國所有的子民發落,他隱瞞身分,混進咱們軍隊裡,分明居心叵測。」魏密聲色俱厲。
魏嬰斜睨著他,冷笑一聲。
「何謂居心叵測?他是我的丈夫,為了幫我匡復國家,你竟敢說他居心叵測,只因為他曾是齊國的少將軍,你們便容不得他嗎?難道你們想殺了他嗎?」
魏密的臉色一陣青白、死死咬定:「公主情願下嫁咱們魏國的仇人,我無話可說,但只希望公主別引狼入室,絕了魏國的後路。」
魏嬰被他的話氣得雙手發抖,她抓起案上的輿圖,狠狠丟到魏密的臉上,怒斥著:「你把這個拿去看清楚,你是帶兵的大司馬,一定可以看出這個東西究竟會不會斷了魏國的後路。」
魏密滿臉狐疑,打開輿圖怔怔看了半晌,陡地,整個人都發僵了!
「如何?」魏嬰逼迫似地問。
「這……這……」魏密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愣愣地說。「利用紫山巧妙的地形,確實對我們大大有利,但是……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無所謂,我心裡明白就行了。」魏嬰輕喟,稍怔,驟下決定。「等魏大夫回來之後,即刻出兵。」
魏密呆了呆。
「我的命令。」魏嬰堅定的補充。
紫山拔地而起,獨立寒冬,傲視蒼芎。
紫山的南、北、西三面,如刀削斧劈一般,十分陡峭,山的東面坡度較緩,有一條山道,通到半山腰,穿過一線天,才能到達山頂,是個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驚險之地。
房揚古騎著大宛寶馬,先來到紫山,躲進半山腰一處洞穴中,如果他預測得不錯,魏密將會派一隊騎兵,將齊兵引到紫山來,魏軍只要守住東面,就能將齊兵打得焦頭爛額、潰不成軍。
他靜靜地等待,白天遙望山頂郁郁蔥蔥的松柏,夜晚欣賞冰柱奇幻的異彩,餓時便打些果子野味來吃,原以為這一等可能要花上幾個月的時間,想不到,第十天就有了動靜。
他看見魏密率領一萬弩兵上山來,並照著他所說的方式布陣,將大型弩機、拋石機,朝東南方的山谷瞄准,另一萬騎兵暗守在紫山兩側,一萬步卒分散朝大梁方向前進,靜伏在大梁城外。
一切部署妥善後的第三天傍晚,齊兵有如潮水般朝紫山鋪天蓋地卷來。
半山上的魏密抓緊時機擊鼓下令,弩車、轉射機、拋石機一起發動,剎那間,千石萬矢掠空飛過,齊軍紛紛被射中,一個一個倒地,暗守在山麓兩側的魏國騎兵猛攻上來,絕了齊軍的後路,齊軍頓時抱頭鼠竄、無處躲藏,慘叫聲不絕於耳,殷紅的鮮血四處流淌……
房揚古整顆心彷佛被掏空了似的,不敢去想,這些齊軍之中是否會有自己一手訓練出來的兵。
他突然想起大梁城的將軍府,魏軍若是攻進大梁,第一個就不會放過房慶緒,他的心頭大亂,急忙從南面的一條石頭小道下山,趁黑夜朝大梁城狂奔。
天剛破曉時,他遠遠望見大梁的城門大開,魏軍的伏兵顯然已經攻進城了。他隱約見到城裡的激戰,一夾馬肚,人宛寶馬四蹄齊飛,疾如閃電的狂奔進城,當他看見齊軍遍地死傷,猶如坐在滾燙的鍋爐之內,燙得頭昏腦脹,他試著救下每一個齊兵活口,但所有積怨已深的魏國人殺得興起,齊兵瘋狂逃命,驚惶地逃出大梁城。
房揚古策馬馳進將軍府,見房雲和侍衛渾身浴血,死命守在房慶緒的房門前,抵擋魏軍勢如破竹的攻勢,他沖上去,竭力救下他的親信,奮力將大門扣上,圍殺府裡的魏兵。
房雲一見到房揚古,驚喊出聲:「少將軍,你還活著!」
房揚古心一痛,望著房慶緒的房間,冷靜地問:「將軍府如今怎樣?」
「三公主早已逃回臨淄了,所有的僕役也都逃得精光,剩下我們幾個人保護大將軍……」房雲急切地述說。
「我去看他。」房揚古沖進房間,一陣腥臭撲鼻而來,他下意識抬手遮擋了一下,凝神看去,不由得心驚,僅僅離開一個月的時間,房慶緒竟瘦了好大一圈,他幾乎認不出來了。
房揚古屏息著,慢慢走近,看著房慶緒病奄奄的、布滿褐斑的臉,愈走近他,那股與屍臭無異的味道就更重了,他怔怔站著、無法動彈。
房慶緒突然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灰濁的眼珠盯著房揚古看,他勉強抬了抬那雙瘦骨如柴的手,無力支撐又頹然放下,房揚古的視線不由自主的望向那雙手,瘦得像禿鷹的爪子,彷佛抓住他便會透骨入肉。
「你……來了……」房慶緒連說話都備感吃力,抖抖顫顫地說。「齊王……要抓你……用……鼎鏤……烹煮你……快走……」
房揚古的心突然感到撕裂般的痛楚,從前殘暴凶狠的房慶緒大將軍,如今癱瘓在床,任由肉體一寸一寸腐敗。
門外又再度傳出混亂的廝殺聲,房慶緒艱澀地對他說:「我……就快……死了,別管我……」
房揚古不等他說完,忙沖出去要救房雲,但已來不及了,房雲一聲慘叫,倒在血泊中,死了!
魏兵潮水般地湧進將軍府來,房揚古被重重包圍住,十幾把刀劍架在他的脖子上,繩索一層層的將他捆綁了起來。
屋內傳出一個魏兵的喊聲,叫著:「房慶緒已經死了!」
房揚古默然,僵立著。
他聽見有人高聲說道:「房慶緒父子俱已尋獲,立刻將房揚古押進土牢,等候發落。」
房揚古仰首望天,所有的思緒已被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