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宛寶馬一直的狂奔,房揚古策騎東馳,毫不停歇地疾馳了十裡地。
申牌時分,紅日厭厭地墜落。
遠遠望見小酒館的招旗,房揚古輕輕一勒馬頭,放慢了速度。
魏嬰靠在他身上,一路激烈的顛簸也沒聽她發出一點聲音來,她無力的倚著他,緊咬著唇,神情黯然。
房揚古忐忑不安,盡管魏嬰依偎在他懷裡。他卻感受得到她下意識的抗拒。
到了小酒館,房揚古扶著魏嬰下馬,店家笑臉迎上來,招呼小伙計把馬拉進了馬房。
「客官,吃酒還是住店?」店家扯著嗓門問。
「住店。」房揚古說。
「一間房還是兩間房?」
「一間房,她是我的夫人。」房揚古低頭望了魏嬰一眼,她不看他,臉上木無表情。
「兩位客官請這邊走。」
店家走在前面帶路,將他們兩人帶上二樓,店家雖覺得這模樣姣好的一男一女,看起來挺古古怪怪的,卻以為是小夫妻鬧瞥扭,也不以為意。
店家斟滿了熱茶,殷懃地詢問:「客官還需要些什麼?小的就去准備。」
房揚古又望了魏嬰一眼,說:「一壺酒、幾盤熱菜。」
「馬上來、馬上來。」店家笑盈盈地退下。
魏嬰背對著房揚古,緩緩走到窗邊坐下。
房揚古深深歎了口氣,所有的深情繾綣,竟在條然之間變了顏色。
「我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他柔聲說。「只是沒有料到,會是在我們的關系變得如此復雜的時候。」
魏嬰轉過頭來,怒視著他。「你救我,原來是替你爹贖罪。」
「不是,他不值得我替他贖罪。」他冷冷地說。
魏嬰根本不在乎他說些什麼,憤怒之下,記憶竟變得特別鮮明起來,她不曾仔細想過與他初見面時的情景,現在一件一件地回想,便心如刀割。
「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當時你一見到我,便掐住我的咽喉,那個時候,你原是要置我於死地,目的是要滅我全家的,對不對?」她抖抖瑟瑟地追問。
房揚古心一沉,她已將矛頭指向他了,這麼一來,殺她父母的仇也會一並算在他的頭上,他耐心解釋著:「妳冷靜聽我說,魏宮的血案與我無關,我一開始就不贊成這麼做,但事發之後,我立刻派人安葬魏宮百余口人,如果不是因為我,妳父母親恐怕曝屍荒野,哪能得以厚葬,妳知道嗎?」
「沒有血案,又何需厚葬?」她冷冷地回答。
房揚古打了個冷顫。
「國與國之間的爭戰,死亡是不可避免的。」他僵硬地說。
魏嬰漠然地望了他一眼。
「當時若是殺了我,現在就不會有人找你興師問罪了,你何必救我,然後自討苦吃?」她的語氣裡不帶一點感情。
「因為我動了側隱之心,因為妳無辜,因為妳可憐。」他平靜地回答。
她不看他,嗤之以鼻。「我為什麼需要你的可憐,要不是你爹殺光了我全家,我會需要你的可憐嗎?你以為我被殺父仇人的兒子所救,心裡會多開心?難道因為你的側隱之心,我便該感激你們全家嗎?」
魏嬰的每句話都像利刃,在房揚古的心上來回切割,他努力壓制怒氣,試著用最平穩的語調安撫她。「為什麼不能認為我是妳的救命恩人呢?妳娘不是說,妳會遇上妳命中的貴人,而我就是……」
「不是,不是!」魏嬰打斷他,歇斯底裡地大叫。「你們房家的人沒有資格提起我娘……」
房揚古怒氣陡生,他扳正她的肩膀、瞪著她,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妳要講理,妳不能把我爹的全部罪行都算在我的頭上。」
「父債子還,我爹娘在天有靈,也不會原諒我和殺他們的仇人的兒子在一起。」她的臉色蒼白,淡漠地望著他。
房揚古大震。「但是妳愛我。」
「我現在無法再愛你了……」魏嬰渾身輕顫,眼淚撲簌簌落下,她哭喊。「我身為魏王的女兒,殺父滅國之仇如何能不理會、如何能釋懷……」
魏嬰的哭喊被幾下敲門聲給打斷了,她別過頭,把臉壓在衣袖上,無聲啜泣。
房揚古臉色僵硬地開了門,店家捧著一盤子的酒菜,面容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說:「客官,酒菜來了。」
房揚古正被魏嬰的一番話弄得五內俱焚,不曾留意店家偷瞧魏嬰的怪異眼神,把酒菜一接過來,便急急關上房門。
他把酒菜放在桌上,伸手去拉魏嬰。
「餓了嗎?過來吃點東西。」他柔聲輕哄。
魏嬰甩開他的手,語氣冷淡:「別理我,餓了我自己會動手。」
「妳現在一時受了刺激,正在氣頭上,我們現在什麼都先別談,等過幾天再說,妳先吃點東西好嗎?」房揚古放輕聲音、溫柔地說。
「再過幾天也是一樣,你最好都別理我。」魏嬰仍舊冷淡。
心高氣傲的房揚古,從來也沒這樣對人低聲下氣過,所有的忍耐力全被魏嬰磨光了,不由自主地就把少將軍的架子給擺出來。
「妳現在已經是我的人了,再也不是什麼魏國的公主,妳心裡最好要清楚這一點,坐過來!」他板起臉,厲聲喝道。
魏嬰驚望著他,氣得聲音發抖,殘忍地反擊回去。
「我是因為被下了藥,所以才變成了你的人,如果不是你,也一樣會失身在房慶緒手裡,你們齊國人所做出來的全是一些下三濫的事。」
「妳現在果然後悔了?」房揚古凝視著她,表情陰郁。
魏嬰望定他,目光冰冷,漠然不語。
「我所擔心過的事,竟然都一一發生了。」房揚古陰沉地一笑,說:「不管下不下藥,妳成為我的人只是遲早的事而已,妳愛我,這是不容置疑的。」
「我愛房揚古,但我不愛房慶緒的兒子。」她低啞地強調。
「難道要我和他脫離父子關系嗎?」房揚古惱怒地大吼。「如果妳希望這樣這也不是辦不到的事,反正自小我就恨他,有沒有他這個父親也無所謂。」
魏嬰咬了咬唇,輕輕說:「脫離父子關系能代表什麼?你體內仍然流著他的血,你看見他中了我一劍,仍會不忍心、仍會想救他。」
房揚古向來引以為傲的冷靜與鎮定,全被魏嬰的三言兩語焚毀了。他跳起身,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咬牙切齒地:「妳到底希望我怎麼做?」
「放我走。」她平靜地說。
房揚古嗤之以鼻。「妳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能到哪裡去?」
「天無絕人之路,我的將來與你無關。」她倔強地反駁。
「我絕不會讓妳離開我的身邊。」他眼中怒火熾熾,氣得想捏碎她。「妳已經是我的人,哪裡也不准去。」
「從現在開始就不是了。」魏嬰冷哼一聲。
「是這樣嗎?」
房揚古抬高她的下巴,凝視著她的眼睛,她輕蔑的眼神令他憤怒、令他心灰意冷,他的手指有意無意觸碰著她的嘴唇,她的眼神微變,掠過一絲迷亂,他抓住這一刻,傾身吻住她——
魏嬰措手不及,半個身子一軟,連抵擋他的力氣也使不上來。
房揚古橫抱起她,走到床邊,輕輕將她放下,他沒有停止熱辣辣的吻,一手壓制住她,一手緩緩解開她的領扣,然後順勢拉扯開來。
「不行——」魏嬰抬起手推他,軟弱地躲避他的吻,他抓住她的手臂,啃咬著她柔軟的耳珠,一路舔吻向她的鎖骨,然後停在她的乳尖。
他用她無法抵擋的舌緩緩滑向血滴一般的紅痣上,貪婪地吭吻,她只覺得渾身都酥軟了,思緒蕩漾,難以招架,她已迷失在恨與愛交織的情海,茫然漂流,無處停靠。
房揚古緊緊覆在她身上,眸子因欲望而蒙矓,他狂炙的吻教她喘不過氣來,她下意識地在他身下掙扎蠕動著,更將他的渴望撩起,他在她耳邊喘息著:「我現在就要妳。」
魏嬰感覺到他的亢奮與激動,他已如箭在弦上,停業停不住了。
「不要——」她狂亂地搖著頭,房揚古無法理會,一心急欲征服,動作粗野了一點、蠻橫了一點,她分不清是痛楚還是快感,身體不由自主挺貼向他、不由自主地接納了他。
雪崩海嘯般的欲潮猛烈襲來,魏嬰用力抓住他肌肉賁張的臂膀,兩人的喘息聲盡被淹沒。
魏嬰發出了低吟,像悶悶的嗚咽聲。
房揚古撐起上身,震動地看著她,汗水滴在她胸前,與她細細的汗水交融在一起,他看見她急遽滾下的眼淚,心緊緊一抽。
「你羞辱我。」魏嬰哭著控訴。
房揚古動也不動,低聲說:「我沒有羞辱妳,妳和我不過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我只是想告訴妳,我們之間只有相互吸引、沒有憎恨。」
「有,你不知道我現在有多恨你!」魏嬰嘶喊,雙拳極打著他的胸膛,奮力扭動腰肢想推開他。
他仍在她體內,她的扭動刺激了他,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喘,他壓住她的腰,屏息地、艱辛地說:「別動,妳這樣只會讓我想再來一次。」
魏嬰條地緋紅了臉,側過頭去不予理會。
房揚古吻了吻她的頰畔,挺身離開她。
魏嬰飛快地跳起身,撿起地上的衣服穿上,然後沖向房門,房揚古敏捷地扯住她的手,驚問:「妳干什麼?」
「離開你。」魏嬰冷冷地說,她費盡力氣也掙脫不開他鐵箍似的手腕,不禁大叫起來。「放開我,我不想跟你在一起,你跟野獸沒什麼兩樣,不管我要不要就剝光我的衣服,我不要跟你這種人在一起。」
房揚古氣得拉近她,逼視著她的眼睛。
「妳的身體明明要我,何必自欺欺人,就算妳不幸愛上了仇人的兒子,也不必這樣不遺余力來撇清……」
魏嬰的心思被他說中,驚惶而紊亂地打斷他。
「別再說了,我求你放我走,再和你在一起,我怎麼對得起我的爹娘,你能不能別那麼自私,為我想一想?」她聲嘶力歇地喊,掩飾著心中想要逃離的情緒。
房揚古的臉色微變,眼神痛楚,聲音低沉。
「只要我離開妳,妳就能對得起妳的爹娘?妳就能安心了嗎?如果妳非要這樣才能覺得不愧疚,那麼我就答應離開妳。」
她失神地注視他,腦中有一刻空白了。
她這才確信,自己真的那麼深愛他,一聽見他答應離開她,就覺得心好痛,痛楚的感覺穿膚透骨,痛到了指尖,然後,一片片碎裂了。
她顫抖著,發不出聲音來,開始恐懼他真的會從她眼前消失得無影無蹤。
房門響了三聲,打破他們之間的沉默。
「誰?」房揚古整理好身上凌亂的衣服,走到門邊去。
「少將軍,是我,房雲。」
房揚古一聽,立刻把門打開,門外站著房雲,面色灰白,眼睛睜得斗大,怪異地看著他,低喚了聲:「少將軍——」
房揚古的情緒正極度惡劣,並沒有留意房雲恐慌的眼神,徑自把門打得大開,隨口說:「進來吧,我要你帶的東西都帶了嗎?」
房雲身後突然竄出四五名大漢,刀劍交加,快如閃電,直朝房揚古襲來。
房揚古大吃一驚,矯捷地閃避開來,由於出府時太倉卒,沒帶兵器防身,這下子手無寸鐵,就連最基本的反擊能力都喪失了,他瞥了一眼房雲,這才發現他早被反捆了雙手,無能為力地看著他。
幾名大漢殺氣騰騰,每一刀每一劍都對准房揚古的要害,一個不慎,劍鋒朝他胸前刺去,他就勢閃身倒退,撞倒了身後驚懼萬狀的魏嬰,這一撞,房揚古分了神,劍尖朝他胸前一削,他躲避不及,胸腹立刻劃出一道血痕。
房揚古下意識護住魏嬰,另一方襲擊又來,劍氣直沖,他自知必死無疑,不想不明不白走向絕路,急速暴喝著:「你們是什麼人?奉誰之命殺我?」
刀劍紛紛抵住房揚古的咽喉,魏嬰驚駭地撲進他懷裡,嚇得面色慘白。
持著刀、五短身材的領頭微微一笑。「你是齊國的房揚古少將軍嗎?」
房揚古默然不語,望了一眼驚恐的魏嬰,若要他死倒地無所謂,他怕的是這些粗漢會怎樣對待魏嬰?
「你不開口我們也知道。」另一個人說道。「馬房中的大宛寶馬,再加上房少將軍最忠心的御者房雲,就已能肯定你的身分了。沒想到,逼退趙國、衛國的房揚古少將軍,也有落在我們手裡的一天。」
「不管你們奉誰之命殺我,只要放了這位姑娘和房雲,不為難他們,我悉聽尊便。」房揚古昂首說道。
魏嬰一聽見房揚古的話,淚水頃刻滴落,她哭著搖頭,一徑抱著他不放。
「我們當然不會為難魏國的公主,但只要是齊國姓房的人都該死。」
五短身材的領頭忿然喝斥,手中的刀光影一晃,劃傷了房揚古的頸項。
魏嬰驚跳而起,不加思索,便揚手擋開那刀,當血花噴灑出來,魏嬰痛楚地顫抖了一下,房揚古倒抽一口涼氣,狂喊:「魏嬰——」
「公主!」事出突然,五名大漢撲通撲通跪了一地,驚慌失措地大喊。
魏嬰痛得臉色發白,抱著手臂呆望著趴了一地的大男人,不解他們是何用意,愣愣地與房揚古對望一眼。
「你們……你們……」魏嬰莫名其妙地盯著他們。
五名大漢一臉悲憤,領頭的率先說:「我叫周邈。」然後一個一個指過去說:「張馥、伍德瑜、劉裕、陳青虎,我們都是鄭瀾大將軍的部屬、都是魏國人,等復國已等了八年了。」
房揚古正審視著魏嬰的傷,一聽見「鄭瀾大將軍」,臉色僵了僵,在發兵攻進魏城大梁時,與鄭瀾正面交鋒,鄭瀾不敵,死在他的劍下。
難怪這些大漢一來便想置他於死地。
魏嬰卻不記得鄭瀾,但聽見是自己人,便心門大敞。
「你們怎麼知道我是公主?」
「你們剛進酒店,我們就認出房揚古,於是盯上了你們,而店家無意間偷聽到你們的談話,所以敢肯定妳就是失蹤八年的魏嬰公主,再加上公主長得實在太像妳的母親魏姬了。」周邈一面恭敬地答,眼神則戒備地盯著房揚古。
斯文有如書生的張馥,緊張地問:「公主,妳的傷勢怎麼樣?我叫店家來給公主上藥。」
魏嬰斜靠在房揚古身上,她抬頭看了房揚古一眼,房揚古深深望著她蒼白似雪的臉龐,冷靜地開口。「魏嬰的傷並未傷及筋骨,拿些止血的刀傷藥來就行了。」
店家顯然已經得知魏嬰的身分,一上來即恭恭謹謹地為她上藥、包扎。
「公主的傷不礙事,血止了,過幾天自會痊愈。」店家包扎完後說。
魏嬰關心房揚古胸前和頸脖上的刀傷,慌忙對店家說:「麻煩你也替他上上藥吧。」
店家面有難色,與周邈對望一眼,動也不動。
「公主——」周邈目光凶狠、無情地說。「房揚古是所有魏國人的仇敵,沒有人不想殺了他以洩恨,請公主別讓我們為難。」
房揚古不動,不作反應。
魏嬰挺身護在房揚古身前,焦灼地說:「八年前,是他救了我,我才能活到現在,再怎麼說,他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們放了他。」
張馥從魏嬰眉宇之間的焦慮看出了端倪,他冷冷地說:「公主,請妳要牢記自己的身分,妳是魏國王室僅存的血脈,是咱們魏國子民的唯一希望,不能因為他而毀了我們的計劃,更不能……感情用事。」
「如果不是房揚古對我動了側隱之心,魏國王室血脈早就斷了,他善待過我,我不能恩將仇報。」魏嬰凜然說道,心情卻被說不出的矛盾侵擾。
房揚古心中一陣絞痛,在這生死存亡的時刻,魏嬰還是對他流露出了真心。
面目黝黑、糾髦如草的陳青虎哼地一聲。
「當年房慶緒和房揚古父子兩人攻城之時,也沒見他們心慈手軟啊,他們可曾善待過大梁城的百姓?」
「你們怎麼想我不知道,但我是不會輕易放過他。」伍德瑜陰森森地接口。
「我也和伍兄一樣。」壓制著房雲的劉裕,晃動著手中的利刃說。「等了八年,等的就是這一天,我不能讓鄭將軍死不瞑目。」
五名大漢交換了眼神,殺機陡生。
房揚古再如何勇猛,他無法徒手抵擋五把兵刃,既然虎落平陽,難以活命,他干脆仰起頭,咬牙承受。
魏嬰心中大駭,她擋在房揚古身前,義無反顧地。
「公主,請別教我們為難。」周邈皺著眉頭。
「我不想為難你們,也請你們別為難我,我實向你們說了吧。」魏嬰把心一橫,豁了出去。「我和房揚古已經成為夫妻,他若死了,我也一樣活不成。」
說完,反手抱住房揚古,仰起頭,堅定地凝視著他。
房揚古用盡全力緊緊地擁她入懷,她的不顧一切,震動了他的心靈,他不知該如何償報她千絲萬縷的深情,以他這樣亡國滅族的仇人之子,怎堪她如此全心全意的對待?
陳青虎最怕見到的就是這種兒女情長了,粗暴地喝道:「周兄,你說現在該怎麼辦才好?」
周邈沉吟不語,張馥緩緩地開口問魏嬰:「公主,妳想成就復國大業嗎?」
魏嬰傲然地點頭,但有條件。「我要復國,我也要房揚古活著。」
「公主,防人之心不可無,他畢竟是個齊國人,妳難道不怕他出賣了我們?」張馥譏刺地說。
房揚古縱聲大笑,語氣輕蔑。「疑心病這麼重的人恐怕難成大事,我看你們的復國之路是遙遙無期了。」
「你說什麼?」陳青虎雷吼一聲,氣得青筋凸起。
房揚古淡淡一笑,滿不在乎地說:「想復國需要的是智能及手段,殺了我除了能發洩心頭之恨,並沒有多大的助益,我雖然是替齊國屢建大功的少將軍,但是這一次私自帶著魏嬰逃走,齊王一樣會設下圈套對付我,我這條命在齊王眼中已經毫不起眼了,如今的我是亡命之徒,如果……由我幫你們復國,你們或許還有較大的勝算。」
「三言兩語就想哄騙我們嗎?我們憑什麼相信你?」周邈鄙夷地說。
「就是。」陳青虎嘲笑。「更何況,你有那本事嗎?」
房揚古不以為意,揚著眉淡淡一笑。
「我既能逼退衛國、趙國,想要匡復魏國又有何難?論本事,我比你們可強得多了,你們五個人所讀的兵書全加起來,恐怕還不及我十五歲前讀得多。」
房揚古輕而易舉就激怒了眼前的魯莽大漢,他再接再厲。「你們只是武夫,腦筋擠不出幾兩聰明才智,只能相信我……」
話未說完,陳青虎早已勃然大怒,揚手殺向房揚古了,這一招正中下懷,房揚古側身躲開,抓住機會,反手將他大刀奪過,張馥大叫一聲:「不好!」
房揚古握著刀指向陳青虎,微微一笑。
「當我手無寸鐵時,你們以五擊一,我自然不是對手,但是現在,我手中有了兵器,就憑你們這五塊料,絕對當得起我的刀下亡魂了,想試試嗎?」
五個人無不駭然,臉上血色盡失。
房揚古並未立即襲擊陳青虎,他看了一眼怔呆的魏嬰,將奪到手的刀順手向陳青虎擲去,陳青虎伸手去接,駭異地瞪著他。
「你們幾個一身蠻力,就算僥幸殺了我,可知道我所帶出來的齊國精兵,少說也有成千上萬,你們都能殺得光嗎?」
幾個男子漢大丈夫,被房揚古輕描淡寫的幾句話逼得啞口無言,氣得發抖,卻迸不出一句話來反駁。
房揚古攬住魏嬰,目光灼灼,與她交纏。
「魏嬰年紀還小,除了能把書倒背如流以外,也沒有太大的本事了,若是把她交給你們這群有勇無謀的莽夫,更加讓我不放心,復國這兩字也許永遠只能成為紙上談兵罷了。」房揚古毅然、平靜、誠懇地說。「為了魏嬰,也為了我自己,我願意幫你們匡復魏國。」
魏嬰欣喜地笑了,滿心歡喜地笑望著他,雙手緊緊與他交握。
誰知張馥卻毫不領情,臉上像掛著寒霜、陰沉沉地說:「房揚古少將軍替咱們匡復魏國,這種事傳了出去,豈不是讓諸國恥笑嗎?還當咱們魏國的能人全都死絕了哩。」
「張兄說得是。」周邈煽動地說。「咱們兄弟幾個,就算才智比不上房少將軍,可骨氣還是有的,何況,咱們已在安邑城招募了一支新軍,正加緊訓練當中,一旦時機成熟,就會和齊兵決一死戰,無論成敗,也不曾讓房少將軍插手。」
房揚古的目光寒凜凜地望著他們,魏嬰的笑靨也漸漸褪去。
張馥轉向魏嬰,冷冰冰地說:「公主,請隨我們到安邑城去,安邑城中集結著大批魏國士兵,大家若知道公主仍活著,必能穩固軍心、振奮士氣。」
「好,我跟你們去。」魏嬰不逃避自己的使命,但,憂慮地問:「房少將軍能與我們同行嗎?」
陳青虎無賴地大笑。「他不怕死盡管跟哪。」
劉裕也不懷好意地笑說:「現在我們五個人敵不過他,可是到了安邑城,他面對的就是成千上萬的敵人了,不好冒這個險吧?」
面對魏嬰的兒女情長,張馥顯得不耐極了,忍不住對她分析利害關系。
「公主,妳如今身負重任,不能被兒女私情牽絆住,房少將軍最好能離我們多遠就多遠,否則,一旦面臨仇殺的場面時,妳要如何護他,魏國士兵若得知妳與亡魏的房少將軍已形同夫妻時,妳又如何贏回民心?我只希望公主答應我,先以復國為重,復國之後,妳想怎麼樣都行。」
魏嬰一聽,不由得膽怯了,那麼多年來,她不曾走出過將軍府,身分一直樸實卑微,不管發生什麼事,身邊都有她所愛的人相伴,以前是阿喬姊,現在是房揚古。沒想到突然之間都變了,一副重擔硬生生壓在她的身上,而房揚古則成了她不共戴天的仇敵。
她悲哀地瞅著房揚古,一切的一切,都已經勢在必行了。
房揚古從她痛楚無奈的目光中,明白她所做出的決定。
彷佛空氣凝結了。
房揚古背轉過身,緩緩地走向窗邊,呆呆望著窗外雪花紛飛的夜色。
魏嬰凝望著他孤清寂寞的背影,心口一陣一陣抽痛著。
「少將軍——」她哽咽地出聲,淚水滔滔落下。「一旦復國之後,你……一定要來尋我。」
房揚古沒有回頭,雙拳緊握,仍注視著窗外靜靜飄落的雪花。
這樣的分離是多痛苦的煎熬,她的眼淚不能遏止地傾流,依依戀戀地、別無選擇地,孤身一人與一群出身迥異,卻命運相同的人一起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