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缺……」九關真人微睜開眼,全身疼痛不堪。
她以眼角餘光看見自己的小徒弟全身是傷的臥在不遠處,下意識地想要挪動身子去探視她,無奈自己身上的傷口疼痛不堪,竟讓她無法移動分毫。
「無缺……」
她嗚咽沙啞地喊了一聲,希望能喚醒她,此刻,腦中忽地閃過許多前塵往事的片段……「師父,無缺做了噩夢……」
「好孩子乖,師父唱首搖籃曲哄你睡……」
「師父,無缺繡了朵花給您……」
「無缺真乖……」
突然間,她實在好懷念在「離恨谷」裡與四位徒弟們相處的點點滴滴,但不知怎地,思緒霍地一轉,當年那負心漢慕容璉的臉也浮上了她的心頭。
「璉哥,你當真?了榮華富貴要離開我?」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可是我?了你被趕出家門,甚至還懷了你的骨肉,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
「我從來沒有逼你,這是你自己的選擇……」
「我恨你……我恨你……」
慕容璉!
一想到這個名字,九關真人心頭緊緊一窒,她知道自己的生命正從體內逐漸地消失……死了會見到他嗎?她恍惚地想著。
腦海中不時又跳出許多往事的片段,包括她那早夭的孩子……過了一會兒,直到她感覺倦了、累了,才緩緩地閉上眼,呼吸也越來越薄弱。
她想見到他的,因為她想再問問他,在另一個世界裡,他是否仍然選擇了另一個女人?
她一定要好好地問問他……???
月無缺不曉得自己昏睡了多久,只知道她醒了之後,全身疼痛難當,好像骨頭全散了一般,她完全動彈不得。
中,她微微睜開眼望著天空,高聳陡峭的斷崖令她想起了昏迷前的片段回億。
她和師父九關真人雙雙因慕容□的一掌被逼落斷崖,而她的三師姐正在一旁大聲泣喊……她和大師姐風無、二師姐花無零、三師姐雪無崖都是師父九關真人養大的孤女,長年生活在離恨谷裡,勤學琴棋書畫,雖然師父對她們的管教嚴了一點,但日子過得倒也愜意,直到師父分別派給她們四位師姐妹一項任務。
師父竟要她們四人分別去奪取慕容府四位公子的心,然後再狠狠地一腳踹開他們,讓他們嘗嘗失去所愛的滋味!
但沒想到,除了她自己尚未見過離家出走的慕容□外,她的三位師姐不僅任務失敗,甚至全愛上了慕容家的男人……就像師父當年一樣!
落崖前,師父吐露出心中的秘密,原來這一切事情的開端都源於師父年輕時曾受慕容璉負心之苦。無奈慕容璉早已仙逝,而師父卻仍然化不開心裡的仇恨,於是只得將復仇的矛頭轉向慕容璉的四個兒子,憶及此,月無缺忍不住深深地歎了口氣。
她不禁想,要不是慕容□失了蹤,以致她從未和他見過面,她是否會像師父和三位師姐那般愛上慕容家的男人而無法自拔呢?
過了片刻,她勉強睜開眼,一陣恍惚後,她逐漸看清身旁依然昏迷不醒的師父。
「師……父……」她澀啞地喚了一聲,努力地移動自己的身軀,但才稍稍一動胸口便傳來劇烈的疼痛!
師父不知傷得怎麼樣了?
儘管疼痛難當,她還是奮力地帶著全身的傷緩緩地挪到師父的身側,但還沒探到師父鼻息,她便覺得身體越來越冷、越來越虛弱,最後終於不支地再度昏迷了過去……???
春去夏來,蟬嗚聲響徹這一片安靜的綠林,一輛雕刻精細的馬車在樹林間緩緩前進,馬車前後有數名官兵打扮的侍從護衛著,儘管主人似乎已盡量輕裝簡從,但那富貴之氣仍然引人側目。
初夏的南風徐徐吹送,一股屬於林間的獨特清香隨著風兒縈縈輕繞著,午後熾烈的陽光被這片濃密的林蔭遮去大半,只餘幾撮光束投射在林間。
少了塵世間的繁華紛擾,這片寧靜的天然景致,該是一處無憂的仙境呀,無奈一聲聲小女孩兒的啼哭聲不斷地由馬車裡傳出。
「彤兒,別哭了。」鎮南王趙守敬耐心地哄著女兒。
英氣勃發的鎮南王不過三十初頭,一身王者的氣派令人無法忽視,他俊逸有形的外表更是吸引無數官場千金,要不是他對妻子的愛意與寵溺出了名,恐怕早也妻妾成群。
「我要娘呀……娘呀……」鎮南王的獨生女趙彤正偎在父親懷裡哭個不停。
趙彤年僅六歲,一張可愛粉嫩的娃娃臉上一雙如黑水銀般的烏瞳此刻正噙著淚水,小巧可愛的秀鼻,配上紅潤的小嘴,不難看出日後將會出落得多?標緻。
「彤兒,娘已經登仙了,你快別哭了。」
鎮南王的王妃不久前因病去世,?免惟一的寶貝女兒待在王府裡睹物思情會更加傷心,這才特地帶她到這清幽的別館裡住上一陣,但沒想到來了近個把月,女兒還是日夜哭個不停,直喊著要娘。
今日風和日麗,鎮南王本想帶女兒乘馬車在林間四處逛逛,剛開始一切都好好的,就因他多說了一句:「真希望你娘此刻也在這裡。」女兒便又開始哭個不停,整個遊興都破壞了,逼得他不得不下令駕車回別館。
趙彤哭得更大聲了。「哇……我不管,彤兒要娘……彤兒要娘……娘呀,你?什?不要彤兒……?什?不帶彤兒一起走……嗚……」
女兒字字句句敲進了鎮南王的心坎裡,愛妻仙逝,他也很傷心,女兒思母的模樣,更令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突然之間,整個隊伍停了下來,馬車因緊急停止而劇烈晃了一下。
小彤兒也因這一晃動,滾出了爹的懷裡,摔到一旁。
「唉喲!」
「彤兒!」鎮南王驚了一下,趕緊抱起女兒仔細地檢視。
「摔疼了沒有?有沒有摔傷了哪裡?」
「沒……只是有點疼……」小彤兒吃痛地揉揉屁股,這一摔竟讓她忘了繼續哭泣。
「來人!」鎮南王震怒地吼道。「外頭發生什?事?」
一名領隊打扮的官兵恭敬地來到王爺所乘的馬車旁。「?稟王爺,前頭路上躺了兩名傷勢極重的女子。」
「喔?」
沒多久,領隊回頭來報。「稟王爺,兩人似乎都斷氣了。」
鎮南王沈吟了下,忽道:「本王下去看看。」接著,他轉頭對女兒柔聲道:「好彤兒,乖乖待在馬車裡,爹下去看看。」鎮南王下了馬車,踱到兩名身負重傷的女子身邊,一名看來似乎年歲在四十初頭,另一名則因臉部朝下,無法看清面貌。
「稟王爺,這兩名女子看來均是落崖身亡。」領隊恭敬道。
傷勢頗重的兩名女子,身上多處擦傷,全身傷痕纍纍,衣服也已破損不堪,模樣慘不忍睹。
「嗯。」鎮南王抬頭望了一眼高聳的峭壁,心想若由那高處摔下來,生還機會簡直微乎其微。
鎮南王眉頭蹙了一下,沈吟道:「曝屍荒郊,未免可憐,挖個洞把她們埋了吧。」
「王爺,這樣一來,恐怕會耽擱了返回別館的時辰。」
「無妨。」
「是。」
「爹……」小彤兒不知何時已至父親身邊。
「彤兒,你怎麼出來了,快回馬車去。」鎮南王促道。
小彤兒不依,一雙小手緊扯著父親的錦袍,稚氣的嗓音柔柔道:「爹,她們死了嗎?」
「來,彤兒乖,跟爹回馬車上去。」
「嗯……」
當侍從們正要將兩名「屍體」搬開時,其中一名年紀較輕、臉部朝下的「屍體」突然痛苦地微微哼出聲。
這一出聲,小彤兒好奇地回過頭張望,侍從們也正好將「屍體」的身子翻過來,小彤兒在看到「屍體」的面容後,震驚地僵直了身子。
「娘……」
鎮南王拉著僵住不動的女兒。「彤兒,怎麼了?」
下一刻,小彤兒掙出父親的大掌,奔向受傷的女子身邊。
「娘呀……彤兒好想你……」
全部的人都因這一幕而愣住,鎮南王趕緊上前欲拉開女兒,沒想到自己在看清那名女子的容貌後也是大吃一驚!
「娘?!」
天呀!這世上怎麼會有相貌如此相似之人?
可如果細分,還是看得出兩人的不同,眼前這名女子年紀約比他那紅?薄命的娘還年輕了幾歲,但那容貌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小彤兒趕緊抓著父親,哭著央求道:「爹,快救娘……娘快死了……別讓娘再死一次……嗚……」
鎮南王倏地回過神,趕緊伸手探向女子的鼻息,發現她傷勢雖重,但還有一息尚存。
「來人!」他喝道。
「屬下在!」
「速將這位姑娘帶回別館醫治,不得拖延!」
「是!」
「爹……娘不會有事吧?」
鎮南王摟緊女兒,心裡也是波濤洶湧。「好彤兒,她不是娘,但爹會盡力醫她……」
好在他還有一個精通醫術的好哥兒們與他們父女暫住在別館裡,他相信只要這位姑娘一息尚存,他那位哥兒們就能救活她!
這位容貌酷似娘的女子,縱使還昏迷不醒,卻已經在他的心湖裡造成不小的波動,?了自己,也?了女兒,他一定要救活她!
「快,快!」侍從們已動作利落地將受重傷的女子送上馬車,領隊立即再向鎮南王請示道:「王爺,那另一名女子?」
「現在救人要緊,先將那位受傷的姑娘送回別館後,再另外派人來將另一人埋起來。」
「是!」???風和日麗,蟬嗚鳥叫。
呵!好一個清閒的浮生半日呀!
一名身材頎長、長相不俗的年輕男子正在專心地揮毫作畫。他雖一臉冷峻,但嘴角卻又時常掛著微微的一抹諷笑。出色的外貌,以及渾身上下所散發的不凡氣質,足以令任何女人一見傾心。
慕容□乃當今權傾一朝的慕容家族一員,排行老四。
話說朝中位高權重的慕容府家有四位俊逸非凡、風流倜儻的公子,他們分別是──慕容琰、慕容、慕容□、慕容□。
四人在朝中玩術弄權、結黨擅謀,對於當朝政局有著不可小?的影響力。朝中或在野各大小官員無不巴望著能與慕容府的四位公子結交走動。
除了慕容府在朝野間的勢力令人咋舌外,慕容府裡的四位公子在京城裡的花名遠播更是人們在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話題。傳聞慕客家公子們換女人的速度比換衣服還快,不知已傷透多少京城裡的青樓艷妓或名門淑媛的心。自從慕容□的大哥、二哥分別有了老婆後,他?了怕府裡的事務全落到他的身上,他可是很有先見之明地早早就蹺頭,讓他那苦命的三哥一人擔去。
而且最重要的是,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料定他那幾個哥哥絕對想不到他的落腳處就在慕容府附近──鎮南王的別館裡!
鎮南王與慕容家同朝?官,私底下與慕容□私交甚篤,兩人時常一同吟詩飲酒,但這事連他那幾個哥哥都不清楚,所以躲到鎮南王這別館來,他料定他那幾個哥哥一定猜想不到。
呵!此刻的他多?逍遙自在!
他擱下畫筆,滿意地望著自己的傑作,畫布上水漬未乾的山水圖極?寫意,而中間的一葉孤舟正說明了他此刻的心情。
鎮南王迅速安置好受傷的女子後,親自在一處水榭小亭裡找到了正清閒地作畫的慕容□。
「□老弟、□老弟!」
鎮南王情急的呼喚聲遠遠地傳來。
慕容□輕蹙著眉頭,擱下了畫筆,望著正朝他疾奔而來的鎮南王。
怪了,一向穩重的鎮南王這會兒怎麼失常了?
「□老弟……快、快救人……」鎮南王著急地拉著他走。
「唉,守敬兄,都說了喊我『行雲』,可不可以讓我暫時忘記『慕容□』這個身份?」
行雲流水,自在暢然,這可是他心目中的最高意境!他這回離家出走,就是?了想暫時撇開「慕容□」的一切。
「好……行雲,你說行雲就行雲吧。」鎮南王妥協道。
「究竟什?事?」
「快跟我去救人。」
「救什眾人?」
「唉……先別管了,你來就知道了。」???一見那名鎮南王帶回的女人,全身傷痕纍纍,奄奄一息,慕容□隨即摒退眾人,獨自為她療傷擦藥。
乍見到她的容貌時,他也訝異這世上居然會有如此相像之人,若非神韻有別,他也會誤以?王妃尚未仙逝。
身邊的一隻金盆裡,清水早已成了黑紅色的污水,慕容□除了忙著處理她的外傷,還得替她接好胸前斷了的肋骨。
療傷過程中,他顧不得男女有別,將她身上殘破且沾著血?
的衣衫褪去後,經過了清洗、上藥,慕容□好不容易處理完女子大部分的傷口,就在他將她扳過身來時,不意見著她左肩後方一塊小小的彎月型胎記。
那特殊的胎記吸引了他的注意,細彎的上弦月彷彿如原野中那抹高掛天際的一輪孤月。
他忍不住伸手輕輕觸碰著那輪彎月的輪廓,心頭忽地漾起一抹奇異的感受,好像有什?東西正觸動了他的心房。
「呃……」
月無缺因疼痛而發出的囈語喚回了他的注意,他眉頭微蹙地望著偶爾會因疼痛而問哼出聲的女子,不知?什?,光是這樣看著她,他便覺心裡的某部分似乎正逐漸地甦醒。
「醒醒!」他拍了幾下她的面頰,試圖喚醒她。
「不要……不要……」月無缺喃喃囈語,眉頭深鎖。
慕容□若有所思地望著雙眼緊閉的她,或許是因她眉宇間緊鎖住的悲愴令他怔然吧,他竟覺這名女子的孤冷氣息與他有幾分相似。???夜幕沈沈,萬籟俱寂。
寂靜的林中,一座富麗堂皇的皇家別館坐落在幽林深處。
雖已是三更天,但別館的主人一點睡意也沒有。
別館的房裡瀰漫著一股緊張的氣氛,床榻上,受重傷的女子仍然昏迷不醒,嘴裡不時低喃著別人聽不懂的囈語,但外傷已讓慕容□給處理妥當,身上也換上乾淨的衣服。
「爹,娘會不會再死一次?」小小的彤兒無邪的面容正鎖著一抹憂愁。
鎮南王聽到女兒對著一名陌生的女子喊娘,心裡著實不捨。
他心疼地摟著女兒,輕聲道:「彤兒,這名姑娘不是娘,她只是長得像娘一樣罷了。」
沒想到彤兒一聽,小嘴立即嘟了起來,眼淚似乎就快奪眶而出。「我不管,不管她是不是娘,彤兒不要她死。」
「好了,很晚了,快隨奶娘去睡吧。」
「不要,人家要待在這裡。」小彤兒不依地嚷道。
「彤兒乖,先和奶娘去睡,爹保證明兒個等你再來看這位姑娘時,這位姑娘還在這兒。」他當然瞭解女兒的心態,她害怕一睡著後,便再也見不到這位長相酷似母親的女子了。
小彤兒打了一個大呵欠「唔……好吧!」
「來,把小姐帶去休息。」
「是,王爺。」奶娘即刻將小彤兒帶了下去。
趙彤走後,鎮南王才上前問正忙著照料昏迷女子的慕容□。「怎麼樣?有救嗎?」
「她內傷頗重,胸骨斷了兩根,我已經替她接好了。」
「需要什?,你儘管開出單子,我會命人快馬回王府去取。」
「大致都差不多了,至於其他外傷應無大礙,其餘的就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唉……這位姑娘,長得真像娘……」望著床上一臉蒼白的女子,鎮南王忍不住又歎了一聲。
「是和王妃很像。」慕容□和鎮南王交情頗深,於是和鎮南王妃也有數面之緣。
「如果這位姑娘沒能活得下來,彤兒一定受不了。」他實在不忍女兒再受一次這樣的打擊。
「放心吧,有我在,她會沒事的。」好不容易忙完之後,慕容□一把拍在鎮南王的肩頭上。
「嗯,希望如此。」鎮南王沈吟了片刻後,忽道:「對了,聽說慕容三少要成親,你不回慕容府去看看?」
慕容□俊美的臉孔閃過一絲詭笑。「不過是要誘我回府的伎倆罷了,我那花心的三哥,怎麼可能定下來?」
他們四兄弟的個性截然不同,大哥慕容琰一向冷峻、不苟言笑;二哥慕容性子就如狂獅般猛傲;三哥慕容□外表溫文儒雅,一張蜜嘴騙煞了許多姑娘家,而他們三人惟一相同的就是身邊女人不斷,但他慕容□可就不同了,他是抱著寧缺毋濫的至理名言,女人若不聰慧,若不如他聰明,還是別來倒他的胃口才好。
「可是據說真有一名女子住進了你三哥的園子……」
慕容廝打斷他,笑道:「不要說是一名了,只要我那三哥點個頭,就會有一大群女人排隊等他欽點。」
「好吧,你說了就是。」老實說,他有時真搞不懂他們兄弟四人,明明互動的關係很緊密,但有時候卻又顯得冷淡疏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