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一天,一年一度的論刀會即將舉行,金刀門裡湧入許多的刀客,包括太陰門的陰鵬也率領眾弟子抵達。
「陰門主,歡迎。」看到他來,貫長天露出高興的表情。
「多謝。」陰鵬在椅子上落坐。
「這位是?」貫長天望向他身旁的年輕人。
「這是小犬陰俊,俊兒,還不快拜見貫門主。」
「是,爹。」陰俊上前一步,拱手行禮。「小侄陰俊,拜見貫門主。」
「免禮。」貫長天上下打量著他,笑道:「賢侄人品出眾,陰門主真有福氣。」
陰鵬淡淡一笑,「哪裡,小犬還有待磨練,這次我特別帶他來,也是希望他多見一些世面。」
「那正好,人多熱鬧些。」貫長天笑著點點頭,「我先安排你們休息,晚上有洗塵宴,希望陰門主和賢侄務必賞光。」
「一定。」陰鵬一口應允。
貫長天隨即喚來大弟子梁志常,領著太陰門眾人到平聚樓休息,經過花園時,陰俊看見一抹熟悉的倩影。
「爹。」他立刻喚著父親。
若雪!
陰鵬直覺要走過去,梁志常立刻攔下來。
「陰門主,平聚樓往這邊走。」他開口的同時,苗戀月恰好轉頭看向這裡。
「你先等會兒,老夫看見熟人,先去打個招呼。」
「既然是熟人,陰門主請便。」梁志常讓開身,讓陰家父子走過去。
「陰鵬!」苗戀月緊握住的拳頭,立刻被身旁的白亦韜包住。
「冷靜一點,妳答應過我,在傷勢沒有復原之前,不會動武,也不會動手報仇。」他低聲提醒。
「你早知道他會來?」
「既然是論刀會,太陰門怎麼可能不到?」白亦韜輕撫她的手臂,試圖緩和她的怒氣。「戀兒,遇到仇人,妳會落荒而逃嗎?」
「不會。」她沉聲回道。
「那很好,他來了。」
「我不想看見他。」一看見他,她會忍不住心中的恨意。
「他是衝著妳來的,妳走了,那他不就沒戲唱了。」白亦韜打趣道。
「不好笑。」苗戀月瞪著他,推開他的手。「要留你自己留,我回房去了。」
「戀兒。」見她轉身就走,白亦韜急忙拉住她的手臂,巧勁一使,她便回到他懷中,坐在他身旁。
「放開。」她不想見他們。
「不放。」他笑笑的回了句,然後俯身在她耳畔,姿態親密地低語,「妳要放我一個人在這裡孤單,我可不許。」
「為什麼勉強我?」她生氣了。
他該是最明白原因的人,為什麼偏要她做她不願做的事?
「相信我,我不會讓妳白白受委屈的,嗯?」他哄道。
苗戀月還沒回答,陰鵬等人已經踏進亭子裡。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白亦韜挑高一眉,狀似無趣地瞥了眼他們。
「我們在做什麼,似乎與你無關吧。」擺明了不將對方放在眼裡,他繼續摟著苗戀月不放。
「白公子,你和陰門主認識?」梁志常開口問道。
白亦韜笑瞥了陰鵬一眼,「一面之緣。」
「在這種人來人往的地方,你不覺得自己的行為不合禮教?」白亦韜輕佻的舉動,讓陰鵬愈看愈不高興。
「是嗎?」白亦韜一臉驚訝,低頭看著懷中悶不吭聲的苗戀月一眼,「我們並沒有妨礙到你們,況且,我和戀兒做什麼事都與你無關。」
「戀兒?」
「戀兒,看來有人連妳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已經愛慕妳很深了耶!」白亦韜一臉欠揍的挑釁樣。
「你在胡說什麼?」陰鵬沉下臉。
「沒什麼,我又沒有指名道姓,閣下何必緊張呢?」白亦韜微側著身,將苗戀月的臉龐藏入他懷裡,不讓別人看見。
看來,陰鵬對戀兒母親的愛慕真的很深,從他踏進這座亭子開始,他的目光不曾移開過戀兒的臉。
「姑娘,我們曾見過,但我尚未請教妳的名字。」陰鵬不得不捺下性子,好聲好氣地詢問。
苗戀月一聲回應也無,白亦韜一陣低笑。
「別問了,她不想理你。」他好心地解釋。
「這應該由她自己回答,而不是你。」陰鵬沉著聲道,很克制才沒有怒火大發。
「陰門主,你不認識苗姑娘嗎?她是白公子的未婚妻。」梁志常覺得現場氣氛愈來愈凝重,不得不開口緩和一下,他可不能讓他們在這裡打起來,要不然鐵定會被門主重罰的。
「苗?她不姓沈?」陰鵬蹙眉問道。
「不是。」梁志常只知道她叫「苗戀月」,是白亦韜的未婚妻。
「苗姑娘?」陰鵬一臉懷疑。「未婚妻?」
「爹,怎麼了嗎?」陰俊忍不住開口問道,爹的舉止有點反常。
不理會兒子的問題,陰鵬逕自對著白亦韜發問:「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陰門主,沒人告訴過你,問人名字要有點基本的禮貌嗎?」白亦韜這會兒連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專心望著苗戀月因克制憤怒而顫抖的反應。
「大膽,你敢用這種態度對我說話!」這小子狂妄的過分!
「說都說了,有什麼好不敢的?」白亦韜不耐煩地抬起頭,「陰門主,如果你沒其它事的話,請便吧,別來打擾我們。」
本來他還很有興致,想惹得陰鵬更火大,最好氣得失控,但是戀兒的反應讓他擔心,現在他只想快快把人打發走。
「你這小子──」陰鵬氣得就要出手,陰俊及梁志常趕緊阻止。
「陰門主,請別與白公子計較。」
「爹,這裡是金刀門,得給貫門主一點面子。」
聽他們這麼說,陰鵬這才勉強壓下怒氣。
「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你會受到教訓。」
「想教訓我,也得你夠本事才行。」白亦韜挑釁地微笑。
「哼!」陰鵬拂袖離去。
梁志常朝白亦韜行了禮,趕緊帶太陰門的人往平聚樓走去。
白亦韜低頭望著懷裡的人,「他走了,妳可以抬起頭了。」
苗戀月深吸口氣,抬起臉。
「你故意惹他生氣,為什麼?」
「妳聽出來了?」白亦韜咧嘴一笑。
「我不是笨蛋。」這段日子的相處,她雖不見得多瞭解他,但至少知道如果不是刻意,他不會花功夫去理人。
「妳知道陰鵬很愛慕妳娘吧?」見她點頭,他接著道:「失去了妳娘,現在有個與母親長得極為相似的妳,妳猜,他會不會把對妳娘的愛慕轉移到妳身上?」
苗戀月聽他這麼說,頓時一陣噁心。
「他不配!」
「他當然不配。」他輕撫著她的背,「有我在,他休想得逞。」
「如果他用毒呢?」當年他就是先下毒,讓爹失去功力,這才殺了爹。
「那麼,他最好下那種我不會解的毒,才有可能成功。」
「你很會解毒?」苗戀月想起每回她受傷,都是他醫的。
「不是很會,不過我認識一個很懂毒的人,他送給我一瓶解毒丹,就算碰上解不了的毒,有他的解毒丹,至少可以拖延時間,再找他來替我解毒。」
他難得有這種帶著佩服與真誠,卻不帶一絲狂妄的語氣,讓苗戀月忍不住好奇。
「他是誰?」
「唐逍。聽過嗎?」
苗戀月想了想,「唐門的傳奇人物,更是中原武林的一大神話,對吧?」她記得義父曾提過江湖上幾個重要的人物,唐逍就是其中一名。
「對。」白亦韜笑著點點頭,「到目前為止,沒有他解不開的毒,有他調配的解毒丹,妳想就憑陰鵬用的那種不入流的毒,我會放在眼裡嗎?」他的語氣又變得狂妄了。
苗戀月白了他一眼,帶回原先的話題,「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麼要費事惹怒陰鵬?」
「這個嘛……晚上妳就知道了,我們該回去了。」他摟著她往正義樓走。
「為什麼要等晚上?」他愈不說,她愈懷疑。
「因為那時候才是時機到了。」
大家就等著瞧吧!
☆ ☆ ☆
「爹,你怎麼了?」在平聚樓的客房裡,陰俊問出心裡的疑惑。
「什麼怎麼了?」陰鵬找了張椅子坐下。
「你見到苗姑娘的反應,不像平常的你。」
「俊兒,你還年輕,有些事你不會懂。」
「爹,我們父子間還有什麼是不能說的?」陰俊望著父親,說出心裡的猜測:「爹,你是不是看上苗姑娘了?」
「胡說什麼!」陰鵬一震,迴避兒子的眼神。
「爹,孩兒就算再笨,也看得出爹幾分心思,苗姑娘的美麗少見,爹會中意並不奇怪。」就連他自己都對她動心。
陰鵬沉默了一會兒,才歎口氣。
「俊兒,爹並不是那種一見到美色就昏頭的人,不過爹承認,我的確中意苗姑娘,但是會中意的原因,是因為她長得極像爹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
「爹……」陰俊從來沒見過父親有這種充滿柔情的神態。
陰鵬一笑,「俊兒,爹也年輕過、輕狂過,那時候爹愛著一個女人,她是西域第一美人,苗姑娘與她長得幾乎一模一樣,當年爹沒有得到她的芳心,但是在爹心裡,始終沒有忘記過她。」
「但苗姑娘已有未婚夫……」
「那個小子不足為懼。」陰鵬一點也不在意。「俊兒,爹錯失過一次機會,不想再錯過第二次。」
「爹,你的意思是……」
「俊兒,這件事你別管,爹自有主張,你只要好好練武,日後繼承太陰門門主的位置,把太陰門發揚光大。」
見父親一臉堅決,陰俊只能聽命。
「是,爹。」
☆ ☆ ☆
洗塵宴過後,所有人都早早回房休息,養足精神準備在明天的論刀會上有突出的表現。
子時過後,平聚樓裡的一間客房的門悄悄被打開,一道黑色身影迅速竄出,往正義樓而去。
金刀門的客房是在平聚樓與平賢樓,正義樓則是藏書樓,雖然有房間卻不住人,平常也不准閒雜人等私自闖進,因為白亦韜要求安靜與少人進出,衝著兩人的交情,貫長天才會特地安排他與苗戀月住進正義樓。
少有人至,加上正義樓距離主屋較遠,正好給了有心人士行動的最佳掩護。
避過固定巡邏的金刀門弟子,那人直上正義樓,迅速到達客房的窗口。
房間裡,在放下紗帳的床上──
「戀兒,別分心。」盤腿坐在床上,正在替苗戀月療傷的白亦韜低聲開口。
內力深厚、耳力絕佳的他,在有人上正義樓時就已經察覺,因為此刻他的內力與她互通,所以她也察覺到了。
「收回你的內力。」苗戀月沉聲道。
「妳在替我擔心嗎?」他打趣的問道,依然沒有收回內力。
這種時候他還開玩笑!苗戀月開口想斥責,但現在是療傷最後階段,她無法再分心,只得忍下。
白亦韜緩緩收勢,卻聽見有人從窗戶躍入,一絲笑意浮上他的唇角。
他終於還是忍不住了,時機選的可真是好!
咻地一聲,一支飛鏢射入紗帳裡,白亦韜伸手接下飛鏢,聽見來人又從窗口躍出去,他幾乎想歎氣。
真是老套的誘敵計策,可是他不配合又不行。
萬分不情願地,白亦韜還是跳下床追了出去,才出走廊,就見一道人影停在樓門入口。
一看見他,黑衣人不由分說立刻出手,招招狠毒,意在取命,白亦韜身形敏捷的閃躲。
「暗夜蒙面行事,非奸即盜,不過你既然想殺我,難道沒有膽子讓我知道你是誰嗎?」邊閃躲對方的攻勢,白亦韜仍不忘出言諷刺。
對拍一掌後,兩人分別向後躍開數步,黑衣人伸手拉下蒙面的黑布。
「真是冤家路窄呀,陰門主。」一瞧清他的真面目,白亦韜笑得更加狂妄。
「小子,你還笑得出來,膽量可真不小。」陰鵬冷聲道。
「好說。陰門主深夜造訪,是想先解決我們的私人恩怨嗎?」白亦韜可沒忘記上回他打傷苗戀月的事。
「就憑你,真以為應付得了本門主?」陰鵬不屑地睨著他。
「別忘了,上回夾著尾巴逃跑的人,可不是我。」白亦韜提醒。
「今天不比前次,我不會手下留情。」陰鵬冷酷一笑,「小子,如果你還想要一條小命,本門主可以網開一面,只要你立刻離開這裡,不再與苗戀月見面。」
「原來你是看上我的小戀兒了,該說是我家小戀兒惹人疼愛,還是說你老人家心術不正呢?我的戀兒年紀輕得足以當你女兒了,而你居然對一個小女孩有那種想法……嘖嘖,陰門主未免太為老不尊了吧!」白亦韜嘖聲搖頭。
「白亦韜,本門主念你年輕有為,想給你一條活路走,你不要不識抬舉!」陰鵬沉聲怒道。
「事關我的戀兒,怎麼能說我不識抬舉?戀兒可是我的未婚妻。」白亦韜還是那副無關緊要的模樣,一點也不害怕。
「你不配擁有她!」想起下午他對苗戀月恣意摟抱的模樣,陰鵬就怒火沖天。
「我不配?那誰才配?陰門主你嗎?」白亦韜笑了笑,神情忽然轉為正經,「戀兒是我的未婚妻,是我的女人,身為堂堂男子漢,豈有為了活命,而將自己的女人拱手讓人的道理?」
「那你是不要命囉?」
「跟我的命比起來,戀兒當然比較重要。不過,以陰門主的武功殺得了我嗎?」白亦韜話裡滿是諷刺。「我很好奇的是,戀兒雖然長得很美,但陰門主不過見過她兩次,竟然就對戀兒起了佔有之心,陰門主,原來你是這麼重色的人,不知道其它人知道這點會怎麼想?」
「你胡說什麼!」
「難道不是嗎?你敢說你不是因為戀兒的美色才起色心?」
「哼!」陰鵬鄙夷地看著他,「年輕人心裡就只有美色,對本門主來說,天底下再美的人,本門主都不放在眼裡。」
「哦,是嗎?」
「本門主這輩子只要一個女人,她善良、絕美動人,這世間無人能比,可惜紅顏薄命,而苗戀月,長得跟她一模一樣。」反正白亦韜活不過今晚,陰鵬不介意讓他多知道一點。
白亦韜一聽,立刻哈哈大笑。
「有什麼好笑的?」陰鵬惱怒地低吼。
「陰門主,麻煩你要說謊話,也說個讓人信服的,你都這把年紀了,還說什麼一生只愛一個女人的話,你不覺得彆扭,我都聽得快吐了。」
「混帳小子!」陰鵬抖手就劈出一掌。
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有人瞧不起他對若雪的感情!
白亦韜邊打邊退,卻發現內力無法集中,在勉強接了陰鵬一掌後,他腳下踉蹌後退數步。
「白亦韜!」苗戀月立刻上前扶住他。
白亦韜翻掌看著掌心,那裡竟然泛黑。
「他的掌心……有毒。」他站立不穩,全靠她的扶持。
苗戀月一見他泛黑的掌心,當場白了臉。
「解毒丹在哪裡?」
「沒有用的。」陰鵬冷笑一聲,「我下的毒只有我會解,如果沒有我的解藥,他必死無疑。」說完,他再提掌攻去。
白亦韜反應奇快地推開苗戀月,硬是接下他這一掌,當場口吐鮮血,整個人倒在地上。
「白亦韜!」苗戀月一站穩,立刻再奔向他,扶起重傷乏力的他,「你……不可以……不要死。」她顫著手,擦著他唇角溢出的鮮血。
「我不會死。」儘管臉色慘白,他仍笑了,而且笑得狂妄。「還沒聽到妳說愛我,心甘情願的屬於我,我怎麼捨得死?」
「你!」她又怒又嗔,卻說不出斥責的話,只能緊抿紅唇,威脅道:「如果你敢死,如果你敢丟下我一個人,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更不可能愛你!」
她惡狠狠的威脅,卻讓他笑得益加狂恣。
「我聽到了。」白亦韜勉力站了起來,低首吻住她的唇。「妳是我的人,有了妳,我怎麼捨得死?」
「白亦韜……」她扶著他,神情不復冷漠與疏離,只有擔心。
「放心,我不會死。」他安慰著她。
他們卿卿我我的模樣,更加惹怒了一旁的陰鵬。眼前的苗戀月與白亦韜,好似當年的李若雪與沈鐵霖。
「妳不准愛他!妳屬於我,只能愛我一個人!」陰鵬大吼,礙著她站在白亦韜身邊,使他不敢貿然再下殺手,就怕傷到她。
他的怒吼沒有換來他們的害怕,只有苗戀月冷冷的注視。
「當初,你也是這麼對我娘──李若雪說的吧?」
陰鵬一怔,隨即心裡充滿驚喜。「妳果然是若雪的女兒。」
「因為我娘不愛你,只愛我爹一個,所以你狠下心,下毒害了鐵刀門百餘口人,然後殺死我爹娘。」
「我沒有殺妳娘,那是錯手!」陰鵬厲聲否認。「妳爹橫刀奪愛,本來就該死,如果當初妳娘肯聽我的話,我們早就是一對人人稱羨的恩愛夫妻,過著神仙眷侶般的生活,沒有人會比我們更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