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賀禮交給王府的總管,在專人的帶領下,白亦城和苗彎月來到王府後院的花園。
王府真是大啊,如果她住在這裡,肯定天天迷路。苗彎月暗忖。
為了這場壽宴,王府後院那條賞園道路,全鋪上一層紅毯,以兩旁的栽樹隔成一個露天的宴客場所,一張張桌子隔著固定的距離排成兩排,最前面的正中央,擺著一張略大的矮桌,可想而知,那張大桌必定是王爺的位子,所有的客人則依王府排定的順序分坐在兩側。
由於白亦城並不是朝廷命官,只是一名頗受王爺禮遇的商賈,依身份而論,在這種場合裡,他的位子自然不會離王爺太近,不過這正好給苗彎月一個滿足好奇心的好機會。
不知道是不是身為皇親國戚的人都這樣,每辦一次宴會,就大手筆地花一大堆錢,除了喝不盡的上等美酒、吃不完的山珍海味,加上精美貴重的食器、上百個奴僕的慇勤服侍,又是端菜又是斟酒的,聽說酒過三巡後,還會有許多表演節目。原來民脂民膏都是這麼浪費掉的。
話說回來,辦一場壽宴,她敢打賭,王府一定也收到不少貴重的禮物,拿白亦城來說,他送的就是罕見的百年人參,還一口氣送出三根,據說對滋養身體有很好的效果。
到了戌時,王爺終於出現了。唔,長得好像隔壁家的爺爺喔!苗彎月悄悄打量著今晚的壽星。
眼神清朗,帶點明察秋毫的銳利,方正的臉龐顯得很威嚴,但並不令人害怕,渾身散發出尊貴的氣勢。
王爺在坐下前,特別朝白亦城望了一眼,若有似無地點了下頭,然後才坐下。
朱威的位子就在王爺右側,苗彎月忽然發現,王爺跟朱威長得一點也不像。
「白亦城。」趁著眾人忙著祝賀王爺五十壽辰的時候,苗彎月偷偷扯著他衣袖。
「嗯?」白亦城分神應了聲,注意力仍擺在前頭。
「我覺得小王爺跟王爺長得不像耶。」
她話聲方落,朱威正好回頭,掃視全場一周。
「噓。」白亦城側首瞥了她一眼,「有問題回去再問。」
「喔。」她點點頭,更挨近他一點。
「你在做什麼?」感覺到她的舉動,他壓低聲音,好氣又好笑地道。
「我覺得小王爺剛剛看我的眼神,有些不懷好意。」靠他近一點,她覺得比較安全。
白亦城有些訝異,沒想到她也發現了。
「如果能夠避開小王爺,盡量不要跟他有所接觸。」
朱威不見得是個壞人,但他不可能時時刻刻在她身邊,教她對旁人保持一點警戒心是必要的。
「好。」她頭一次這麼乖地點頭。
在場來賓逐一朝王爺敬酒、說祝壽的話後,所有人各自回到座位,準備欣賞今晚的表演。教坊的歌舞是洛陽一絕,而琴藝,則由留歡閣的花魁如仙表演,這也是她今晚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
原本以如仙的身份,根本不可能進王府,但由於王爺舉辦壽宴,主要是為了高興,加上王爺早年曾經行走江湖,對於身份貴賤不似一般皇親看得那麼重,所以如仙才能出現在這裡。
「這樣聽起來,王爺是個不錯的人羅?」苗彎月低聲問道。
「嗯。」白亦城點點頭。
當悠揚的琴聲響起,場中的交談聲頓時靜了下來。在洛陽,如仙的琴藝堪稱一絕,但苗彎月聽沒多久就開始覺得無趣了。
「白亦城。」她軟軟地喚道。
「又怎麼了?」瞧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經開始覺得無聊了。
「我想上茅廁。」王府的食物烹煮得很好,但是實在太油、太膩了,讓習慣清淡口味的苗彎月吃得有點反胃。
白亦城看了下場中的情景,隨即招來桌旁的婢女,請她帶苗彎月到茅廁。
「盡快回來。」他交代道,心頭有一點不好的預感。王府畢竟不是普通地方,讓她一個人落單,似乎不太好。
「好。」苗彎月沒想那麼多,乖乖地點頭答應,便跟著婢女離開。
那名婢女在把苗彎月帶到王府僻靜的茅廁後就回去了,等苗彎月上完茅廁後,發現糟糕了。
剛剛她是從左邊來、還是右邊?
茅廁離後花園有一段不算短的路,嘈雜聲傳不到這裡,她沒辦法循聲走回去,現在該怎麼辦?
四周雖然有幾盞燈照明,但是都沒有人,有點暗暗的,讓人怕怕。
現在她該往哪邊走才好?王府的每一座迴廊看起來都很像,在夜裡根本分不清。
丟銅錢決定好了,她應該會遇到人,到時候再問花園怎麼走。
根據丟銅錢的結果,她往右邊走,順著迴廊遇彎就轉,遇到叉路就再丟銅錢,走著走著,結果愈走愈偏僻。
「你是誰?我沒見過你。」這個語氣充滿威儀、命令。
出聲的人,動作俐落地從樹上跳下來,苗彎月好笑地發現,她被一個小孩攔住去路了。
「我是來參加壽宴的客人。」光看他身上的穿著,她猜他一定不是什麼傭僕,因為沒有一個尋常小孩會穿質料高級的衣服。
「壽宴是在後花園舉行,你跑到這裡做什麼?」小男孩的語氣帶著一股警戒。
「我迷路了。」苗彎月老實地回道,「婢女帶我來上茅廁,但她先離開了,所以我就回不去了。」
「笨。」小男孩不客氣地批評。
「喂,我又不是住在王府裡,搞不清楚王府的方位也算正常吧。」苗彎月不禁開口抗議。
小男孩想了想,「算你說得有理。」
「你知道後花園怎麼走嗎?」
「當然知道。」
「那你可不可以帶我回去?」
「可以,你求我呀。」小男孩神情驕傲地道。
「請你帶我到後花園,可以嗎?」苗彎月修正語氣。
「再拜託一次。」
「喂,做人要懂得適可而止知道嗎?這樣好運才不會一次用光。」她好意地提醒他,太驕傲的人是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
小男孩眼神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怎麼了?」她低頭看看自己,是哪兒不對了嗎?
「你說的這句話,跟師父說的很像。」小男孩聳聳肩,「看在這句話的份上,我帶你到後花園。」
「謝謝你。」苗彎月笑了出來。這個小孩傲氣真重,不知道他跟王爺有沒有親戚關係?
「這邊走。」
在小男孩的帶領下,苗彎月這才發現,她剛剛走的方向,跟他現在走的路完全相反。
她暗自吐了吐舌頭,反正她沒方向感已經是事實,她就不必再心虛了。
「你是跟誰一起來的?是縣官、還是總兵?」小男孩隨口問道。
「都不是,帶我來的那個人不是做官的,你大概不認識。」
「能在王府出入的人,很少有我不認識的,你說說看是誰。」小男孩的語氣裡帶著一股命令。
「白亦城,聽過嗎?」苗彎月低頭看向他。
小男孩臉上的表情有些怪怪的。
「你認識他?」她猜測道。
「不只認識,而且很熟。」小男孩停下步伐,抬頭仔細地打量她,然後下評論,「你不算大美人。」
「對呀。」她點點頭。
「你不生氣?」他有點訝異。
女人不都很在意外表美醜的嗎?像他娘,只要他敢說他娘不漂亮,他娘不是哭,就是氣得碎碎念。
「這是事實,我幹嘛生氣?」她莫名其妙地看著他。「長得漂不漂亮又不是我可以決定的,至少我很滿意我現在的樣子,那就好了。再說,長得太漂亮也不見得是件好事,古人不都說『紅顏薄命』嗎?」她可不想薄命,還想好好闖蕩江湖見見世面呢。
「你的腦袋不錯,不像那些成天只知道打扮漂亮、卻一肚子草包的無聊女人。」意外地,小男孩眼裡居然浮現讚賞。
「我要謝謝你的讚美嗎?」她好笑地問。他的表情,像她該感謝他對她的賞識似的。
「不用了。」小男孩揮揮手,轉而問道:「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苗彎月想了下,「嚴格說起來,一點關係也沒有。」
「騙人!如果沒關係,那他不可能帶你來。」
「是我要求他的。」
「就算你求他,他也不可能帶你來。」
「咦?聽起來,你好像跟白亦城很熟,那你跟他又是什麼關係?」苗彎月奇怪地反問。
「大膽,誰准你可以問我問題的?」小男孩說翻臉就翻臉。
「怎麼我不能問你問題嗎?如果是,那你也不應該問我問題呀。」嘖,他架子擺得可真大。
「大膽!你知道我是誰嗎?」竟敢這樣對他說話。
「就算你是小王爺,我還是這樣對你說話。出生是沒得選擇的,就算你生在富貴之家,也不代表你就值得別人敬重。」苗彎月一本正經地說。
小男孩又看了她一眼,高傲的氣焰收斂許多,但還是很不甘心自己居然講輸一個女人。
「別忘了,是誰帶你走到這裡的。」小男孩可精了,立刻挾恩以制。
「針對這一點,我很謝謝你。」苗彎月點點頭,然後又補充一句:「可是這不代表你就可以得寸進尺。」
小男孩定定地看著她。
除了師父外,她是第-個在他面前言行不卑不亢的人,雖然她並不知道他的身份。她看起來真的不怎麼聰明,但是說的話卻跟師父很像,衝著這一點,他可以大方一點,不跟她計較她的無禮。
「好吧,算了。」他的表情像是給了她多大的恩惠。
再往前走了兩個迴廊,他才又開口:「我就帶你到這裡,穿過這個拱門再轉個彎,就可以看見花園,你應該知道怎麼走了吧?」
「知道,謝謝你。」就算不知道,只要往最吵的方向走就對了。
「不客氣。」小男孩揮了揮手,轉身要回去。
「對了,你是誰?」苗彎月連忙開口問,但小男孩還來不及回答,另一道男聲先響起——
「棋弟?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拱門那頭走出幾道人影,走在最前頭開口的那個,苗彎月一眼就認出他就是朱威。
「大哥。」小男孩恭敬的稱呼讓苗彎月差點摔倒。
不會吧?這兩個人是兄弟?她仔細看了看小男孩的五官輪廓,還真的跟那個王爺有點像。
「爹不是要你乖乖待在房裡,怎麼跑出來了?」朱威問話的語氣裡充滿責備。
小男孩活潑的表情消失,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被責問,看到這種情況,苗彎月忍不住替小男孩說話。
「我迷路了,正好遇到他,是我請他帶我到這裡的。」
朱威這才望向她,一臉的鄙夷。
「你是什麼身份,也敢在王府裡撒野?就憑你對棋弟的無禮,我就可以治你罪。」
「大哥,不關她的事,我這就回房,你讓她回花園去吧。」她幫他說話,小男孩也替她求情。
「這裡的事不用你管,你立刻回房。」朱威命令道。
「是,大哥。」小男孩擔憂地望了她一眼,只好先離開,不過走到轉彎處後,他偷偷躲在那裡看。
見弟弟聽話的離開,朱威立刻比了個手勢,苗彎月一時不備,被另外兩人擒住。
「你做什麼?」她驚聲問道,被反剪在身後的手臂好痛。
朱威一掌劈向她頸後,將昏迷的她交給隨從帶走。
「把她帶到東廂院,看住她,不許聲張。」
「是。」
這下他可逮到白亦城的弱點了。嘴角噙著一抹冷笑,朱威若無其事地轉回熱鬧的後花園。
躲在一旁的小男孩擔憂地看著苗彎月被扛向東廂房,決定去找白亦城救人。
兩刻鐘後,白亦城可怕的預感成真。
當那名帶苗彎月去茅廁的婢女單獨回來時,他應該立刻去找她的,憑她差勁的方向感,他早該料到她自己一個人絕對回不來。
現在壽宴差不多到尾聲了,許多賓客都喝醉了,他暫時離開一下應該沒關係。
白亦城抬起頭,在王爺望向他時,微微一點頭,然後在王爺應允的注視下,悄悄地離開後花園。
上個茅廁不會這麼久,她現在會在哪裡?
想到她一個人在陌生的宅子裡迷路,白亦城就覺得冷汗直冒,這裡是王府,出了任何事都會很麻煩。
「師父!」他一走出後花園的拱門,一具小小的身軀立刻撞上他。
「小公子。」白亦城立刻彎身扶住他。「怎麼了?」
「師父,你是不是帶了一個姑娘一起來?」小男孩連忙問道。
「對,你看到她了?」
「嗯,她被我大哥抓走了。」小男孩簡單扼要地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白亦城面色一變,「抓去哪裡?」
「東廂房,可是我不知道是哪一間。」
「我明白了,你先回房——」
「師父,我跟你一起去。」小男孩堅持地說:「如果有什麼事,我可以幫你。」
「也好。」白亦城一手抱起他,以最快的速度奔往東廂房。
「小王爺。」將人安置妥當的隨從,才在房門外守著一會兒,看到主人來便立刻行禮。
「人呢?」
「在房裡。」
「你們兩個守在這裡,不許任何人打擾。」
「是。」
朱威推門而入,走到床前,看著昏迷的苗彎月。
她雖然沒有如仙的美艷,但模樣卻俏麗討喜,她還年輕,不懂如何表現出女人的風情,但假以時日,她會成為比如仙更令男人動情的女人,而她,屬於白亦城。
不對,從此刻開始,她屬於他。
白亦城愈是寶貝她,那麼他得到她的勝利感就會愈多。
朱威坐在床沿,熟練地解開她的外衣,褪下自己身上的外衣後,放下床幔。就在他脫鞋上榻、俯身罩住她胸前的豐盈,低首欲親吻她小嘴的同時,苗彎月忽然皺起眉,低吟出聲。
頸後好痛……
她伸手摸著後頸,緩緩地睜開眼。
「啊——」她驚叫的聲音被一隻大掌摀住,害她只能發出斷續的嗚嗚聲。
「看來,我打得太輕了。」朱威笑得很恐怖。
苗彎月發現自己衣衫不整,加上他在她身上,眼裡立刻浮現一抹驚懼,開始掙扎著。
「別逼我再打昏你一次。」朱威警告道。
苗彎月不理會他的話,繼續掙扎著,她忽然想到義父教過這種時候最有用的方式,膝蓋立刻往上頂撞。
朱威悶哼一聲,摀住她嘴的手鬆了開來,她立刻利用這個機會推開他、跳下床。
「你——」
「色狼、卑鄙小人!」苗彎月一手攏著衣服,一邊彎身摸出藏在靴子裡防身的麻癢粉,打開紙包便朝他丟去。
「這是什麼?」朱威來不及閃避,皮膚沾到粉末的地方立刻麻癢難忍。
苗彎月趁這個時候跑向門口,但她還沒碰到門栓,房門已經早一步被人用力踹開。
「彎月!」
一聽到這聲熟悉的聲音,苗彎月抬起頭,哽咽了一聲,立刻撲進他懷裡。
「嗚嗚……白亦城……」
「彎月……」一看到她衣衫不整的模樣,白亦城怒火大發,狠怒的眼神掃向床上,結果看到的景象卻讓他差點笑出來。
朱威口裡發出呻吟聲,一手猛抓自己身體、一手摀住發疼的胯下,臉上甚至抓出紅痕,看起來比苗彎月更加狼狽。
他這副慘樣,稍止了白亦城想殺人的慾望。
「師父?」跟在白亦城身後進來的小男孩,看到房裡的情況也呆了。
「小公子,幫我找一件披風來好嗎?」白亦城道,看著原奉守在門外的兩名隨從衝進房裡,緊張地扶住朱威。
「好。」小男孩立刻奔出門,不一會兒又回來,將手上的披風交給白亦城。
「彎月,沒事了,別怕。」白亦城一邊安撫著懷裡的人兒,一邊將披風披在她肩上。
苗彎月伏在他肩上,雖然沒有哭,但身體卻微微顫抖著,臉色也很蒼白。
「你……」她深吸口氣,努力發出聲音,「你來得好慢。」
「對不起。」他低喃著歉語。
「他、他想——」
「我知道。」他打斷她的話,將她摟得更緊。
「我……麻癢粉……他……」
「噓,別說了,我都知道。」他安撫著她。「別怕,我在這裡,我們這就離開。」他看也不看朱威一眼,摟著她往門外走。
「等……等一下。」朱威掙扎著開口。
白亦城停下腳步,沉聲道:「小王爺還想說什麼?」
「她……她到底對我做了什麼?」朱威全身上下只要沒被衣服蓋住的地方,全都發紅了。
「放心,要不了你的命。」如果不是這樣,白亦城不敢保證在剛進門的那一刻,他不會動手要了朱威的命。
「叫她……替我解掉……」朱威癢得直在身上亂抓。
「這種麻癢粉不是毒,無藥可解,你只能等它的效力減退。」冷笑地說完,白亦城摟著苗彎月離開。「小公子,如果王爺問起,就說亦城先告辭。」
小男孩點點頭,「我知道該怎麼說,師父。」
「嗯,我明天再來看你。」
「好。」小男孩目送他們離開,然後趕緊回房,免得被大哥逮去當出氣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