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查的結果並不好。
因為延誤就醫時間,虞海兒的耳膜受傷嚴重,右耳的聽力幾近於零。
醫生這麼宣布的時候,敖齊當場沉下臉。
“能治好嗎?”
“這……很難。”醫生搖了搖頭,“不過,如果戴助聽器,她的聽力應該可以與正常人無異。”
“助聽器?”敖齊光想這三個字,就有股想把那對出手打人的夫妻給拆成碎片的沖動。
這樣一個嬌弱憐人的女孩,什麼樣狼心狗肺的人會下得了這種重手?
震愕過後,虞海兒的反應安比敖齊冷靜得多。
“只是傷了一邊耳朵,不要緊的……”她甚全還綻出笑容,只是一邊臉被紗布包著,無法笑得美麗。
但看在敖齊眼裡,胸口卻不自覺地抽痛起來。
謝過醫生,預訂好回來換藥的門診時間,敖齊便帶著她離開醫院。
本來敖齊打算為她報仇的,但她卻說──
“算了,就當是我還他們這幾年的照顧恩情,這樣我離開就沒有一點愧疚了。”就算她過得辛苦,但舅舅提供了一個棲身之地讓她居住,卻也是事實,她不想再欠他們。
就這句話,敖齊決定了接下來要做的事。
不容她拒絕或反對,敖齊以她的名義買了一楝公寓,並買了家具,添購她所需要的用品、衣物,然後還替她在銀行開個戶頭,存進一筆生活費,這一切事情全在他停留台灣的短短幾天裡辦好。
原本她所擁有的東西,大部分都捨棄了,他要給她的,是一份全新的生活。
初到公寓時,虞海兒簡直傻眼了,他對她未免太好……
他卻笑笑地說:“我不要你感謝,也不要你拿我當恩人看,我只希望你能過你想過的生活,無憂無慮地念書、做你想做的事。我的工作在歐洲,不可能長留台灣,以後你真得自己照顧自己了。我會留下連絡我的方式,如果有什麼困難,或者有話想對我說,你隨時可以找到我。”
過了一個星期,在她臉上的傷漸漸好轉後,他也打理好她的一切事務,然後他便離開台灣,再回來已經是一年後的事了。
但是,為什麼後來他們的關系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敖齊的思緒從過去回到現在,凝望著她純真的睡顏,她以他的臂當枕,縱使手臂已經開始發麻,他卻捨不得推開她。
老實說,他真的不是故意的,絕不是他預謀,只能怪那個雷雨夜太煽情,讓他對懷中的小女人終於失控了。
噯,真是一失足……不不不,該說是……在人生的道路上,一遇到轉彎後,就再也回不大了。
從那之後,海兒不曾拒絕過他的求歡,縱然羞怯,卻從沒保留地對他敞開自己。令他驚疑的是,一向不留戀女色的他,居然開始對她上癮,就算工作再忙碌,疲憊的身體仍會想念她的軟玉溫香、渴望她的柔軟,所以一回來,他總是非徹底要她不可。
她不難取悅,雖然心思單純卻又不見得好懂,照顧她五年來,他總覺得她並沒有真正開心過,只是滿足而平淡地過著日子。
嚴格說起來,他們並沒有長久相處的經驗,從相遇開始,他雖然把她安排好生活,卻不曾在台灣久留,但奇怪的是,一向自由慣了的他,卻很自然地習慣了她的存在。
習慣了關心她、習慣了照料她的生活所需、習慣了擁有她、習慣了他在台灣有個牽掛……
噯,習慣哪。他對她的感覺愈來愈深刻,愈往愛情的方向靠了,他該放任自己繼續占有她嗎?
夜裡兩下得淅瀝瀝的,但在清晨時分停住,只有屋簷上緩緩滴下來的水滴聲,細柔卻不擾人。
虞海兒睜開眼,發現偎著人睡,渾身一緊,發現是他,才又放松下來,繼續窩在他懷裡。
雌然前天晚上她也是在他懷裡睡著的,可是以兩人相處的時間遠不及分開的時間,她對他的存在,始終是來不及習慣。
想想真是好笑。
人在她身邊,她沒習慣;人不在她身邊,她卻一直想像他在身邊的樣子。
“在笑什麼?”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他們都沒有貪眠的習慣,但是來到這個環境清幽的民宿,雖然醒來了,但兩人都不想起身,只是依偎著享受此刻難得的安寧。
“沒什麼。”她抬眼一笑,想起昨晚。“我喝醉了?”
她沒有什麼酒量,但有時候難免會遇到被勸酒的情況,不過她都盡量閃避,就算避不了,也以一杯為限。
“不算喝醉,只是睡著而已。”他一手仍在她腦後當枕,另一手輕輕撫著她的發,漸次撫過她臉頰、肩膀。
他這麼說,並沒有讓她比軟放心。
“我沒有吵到你吧?”她擔心地問道。
“我寧願你吵一點……”他戲謔地道,朝她曖昧地眨眨眼。
太明顯的暗示,讓她立刻意會,掄拳輕捶了下他的肩膀。
“我是說真的!”
“我也是說真的呀。”他被捶的真是無辜。
虞海兒瞪著他,好氣又好笑。每次在他身邊不到十分鍾,他就開始逗她,仿佛嫌她平常太安靜似的。
“這樣漂亮多了。”他以指腹輕撫著她泛出紅潤的嫩頰。“你應該多笑一點,像你這種年紀的女孩子,應該要快快樂樂地享受人生才對。”
“我又不是十七、八歲的小女孩,出社會工作的人,該成熟一點才對。”享受人生?對她來說,那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事。
“誰說出社會工作就一定要成熟?”敖齊不贊同的反駁,“成熟應該是針對工作態度,面對挫折的接受度,並不是讓你連開懷一笑都不行。”
“我有笑呀。”她的作品入選,她就很高興。
他瞄了她一眼,“那種笑容太壓抑了。”笑應該是開心,應該是快樂、放開懷的,不是微微笑的那種。
“我沒有壓抑。”她一直都是這樣的,也許沒有很明顯的情緒表現,但她也有開心、難過的時候,並不像他說的那麼壓抑。
不過……咦,他們怎麼會討論到她的情緒來了?
“你就是一直這樣,才讓人更加擔心。”敖齊腰身一挺,坐正身子,然後將她妥當地安置在懷裡。“海兒,我要你快樂。”
“我很快樂呀。”她不明白他怎麼突然變得嚴肅。
他搖搖頭,“不夠。”
“很夠了。”她點點頭,“如果沒有你,不會有現在的我,我不可能活得像現在那麼自在……”
“我可不要你的感激。”他捂住她接下來的感謝詞。
那你要什麼?嘴被封住,她只好以眼神詢問。
“我要你再快樂一些,再盡情一些。”至少,在笑的時候,不會徒有笑容、笑意卻很淺。
他要她發自內心地笑,學會開懷大笑。
“我會笑,真的。”虞海兒拉下他的手,綻出一抹心滿意足的笑容,偎入他懷中。
“但是你不夠快樂。”她到底有沒有聽懂他的話?
“我很快樂呀。”他怎麼會認為她不快樂?
“那大笑給我看。”
“大笑?”她皺了下眉,然後試著哈哈笑出兩聲,敖齊當場垮下臉。
唉,她果然不懂。
看來,要她暢快的笑出來,他還得再努力。
無慮的日子過得特別快,每天散步、下棋,幫著老失婦做簡單的清潔工作,隔絕了現代文明的嘈雜,還真的有點像隱居,只可惜明天他們就得回到塵世了。
老夫婦知道他們明天就要離開了,特地在今晚煮了一桌豐盛的菜餚,本來不想收住宿費,但敖齊堅持要給,並說“要不然以後就不來了”,老夫婦這才收下費用。
老先生很好客,每次相聚非要把酒言歡不可,知道虞海兒酒量不好,敖齊替她喝了幾杯,後來兩個男人說要進行man’stalk,所以一吃飽,虞海兒和老太太都被趕走了,幸好後來老太太等不下去,阻止丈夫繼續喝,敖齊這才得以回房。
他一進門,虞海兒就聞到一股酒味。
“齊。”她連忙上前扶住他。
敖齊一手搭在她肩上,“放心,我沒有太醉。”他的神智還很清醒。
虞海兒不跟他爭辯,先把他扶進房裡坐下,然後倒了杯溫茶給他。敖齊沒有伸手去接,她自然地將杯子湊近他唇邊,喂他喝下。
敖齊順努摟住她的腰,喝完茶後,他杷臉湊近她的頸窩。
“你好香。”她剛剛一定洗過澡。
“你好臭。”她皺了下眉,把他的臉推遠一點,想起身把杯子放回桌上,他卻不放人。
“你嫌棄我?”他摟著她腰的雙臂收得更緊。
“因為你身上沾了酒味,真的不好聞。”她很誠實地回答,輕拍了拍他的臉,再度試圖站起來。
“你還嫌棄,要不是為了替你擋酒,我哪會被老先生抓去‘哥倆好’?”老先生一邊喝酒,還一邊吟什麼“溫一壺月光下酒、舉杯邀明月”之類的詩句,害他當場又被灌了好幾杯。
“明明是你自己想喝老先生的優質清酒,還說我。”她皺著鼻子,不以為然地回道。
“你你你……”小沒良心!
他摩著她的臉頰,張開嘴在她頸邊呵氣,惹來她不斷的低呼。
哼,既然嫌他臭,那就一起臭好了,這樣她就別想嫌棄他了。
“齊……不要了……”虞海兒連忙捧住他的臉,受不了酒味的討饒,“我會難過的。”
對喔,她一向怕酒味。
“好吧。”這次就饒了她。
“你要不要去洗個澡?”說不定可以蒸散一點醉意,他就不會特別“魯”了。
“也好。”他點點頭,總算放開他。
虞海兒起身到浴間准備,將水放好,再加進一點提神醒腦的入浴劑。
“可以洗了。”她扶著他往浴間走去。
“你幫我洗。”他拉住她的手,眼神變得熾熱起來。
虞海兒立刻紅了臉。
“嗯?”快答應喔,不然他要動手了。
她幾不可見地點了下頭,然後替他脫下衣服……
沐浴後,敖齊的酒意褪得差不多了,兩人便到浴池裡泡溫泉,敖齊全身赤裸,虞海兒身上卻圍了條浴巾,小心翼翼地坐到他身邊。
其實她全身每一處肌膚他都見過、觸碰過,但她還是不習慣在他面前裸身,圍著浴巾陪他泡溫泉,不是故作矜持,是她怕羞的天性使然。
敖齊了解這一點,所以平常逗歸逗,他從不曾在這一點上勉強她改變;她的本性是株小百合,當然不必硬要學火紅的攻瑰。
恰巧他也不欣賞太過開放的艷花,她這模樣正好。
敖齊背抵著池子邊,神態慵懶,以掌撈起水,淋到她裸露的細肩上,再撥弄著在她肩上逗留的水珠,另一手在水裡輕扯著她圍身的浴巾,只是扯動,並沒扯開。
“明天一早就要回去了。”虞海兒靠著他低喃,半僵的身軀漸漸放松。
“如果捨不得離開這裡,你可以留下,想回去的時候,我再來接你。”若不是珠寶大展在即,廣告片不能延遲,他也不想准時回去工作。
“不要,我跟你一起回去,在這裡三天……”咦,三天?!她一雙美眸突然睜圓。
糟了!堂姊的相親宴……
“怎麼了?”敖齊注視著她的表情。
“我忘了……”她呻吟一聲。“我答應堂姊要陪她去應付一頓相親飯局的,時間應該是在前天晚上,我卻忘了這件事。”慘了,堂姊一定會生氣。
“相親飯局?”他微瞇起眼。
“對呀。”一心想著該怎麼對虞芬解釋,她根本沒留意到他的口氣變了。“記得我跟你說過,在找工作的時候,正好遇上我堂姊虞芬嗎?她是千峻珠寶的總經理,平常很照顧我。叔叔、嬸嬸只有她一個女兒,因為擔心堂姊不嫁人,所以從去年開始就替堂姊安排相親,堂姊推不掉,只好勉強赴約,有時候她會找我一起去,當擋箭牌。”
“擋箭牌?”
“其實是陪她聊天,因為堂姊眼光高,又很挑男人,那些相親對象她全看不上眼,她找我作伴,只是避免無聊──”她解釋的話語被他突來的粗魯擁抱所打斷。
虞海兒抬起眼,看見他不豫的臉色,當下心頭惴惴。
“怎、怎麼了嗎?”
“你去相親?”
“不是我,是堂姊。”他沒聽清楚嗎?
“那些相親對象被你堂姊嫌棄,卻沒有人看上你嗎?”男人他太了解了,絕對不可能沒人欣賞誘人的小百合。
“呃……沒有。”她說謊。
相較於虞芬的精明干練,虞海兒所展現的純真小女人風情顯然更加吸引男人的注意,那些對象轉而打聽她,不過被她叔叔擋掉了,不然到了虞芬那關也會被轟走,所以她從來沒有受到騷擾。
不過看他的表情,呆子也知道不能老實講。
“真的?”他才不信。
“真的。”她強調地點點頭。“那些人我都不認識,年紀也大我好多,我只是陪表姊聊天,絕對沒有做其他事。”
“只有聊天?”他再問。
“只有聊天。”她肯定回答。
“沒人追你?”
“沒有。”她用力搖了好幾下頭。
好吧,姑且相信她。
敖齊緩下表情,摟住她腰的鐵臂放松了,不過──
“以後不准你再陪任何人去吃相親飯,尤其是你堂姊,知道嗎?”他命令道。
“可是……”
“答應我。”她的纖腰又被大手摟住,他的呼息近得幾乎吹上她的臉,兩人身軀只隔著薄薄的浴巾相抵著。
“好啦,我不去就是了。”比起堂姊,他要難應付多了;相較起來,還是聽他的話比較好。
奇怪的是,他從來沒真的對她發火過,但她卻很怕他不高興……呃,應該說她不想違背他的意思。
“這還差不多。”見她聽話,他滿意地低下頭,吻了吻她的唇後,轉而在她肩上留下一個吻痕。
“齊……”她哭笑不得地撫著他刻意烙下的痕跡。
男人都是這樣表現出占有欲的嗎?可是以前他從來不會這樣呀!
烙下痕跡還不夠,敖齊再下一道命令:“以後不許你背著我做這種事。”
他沉黑而專注的眼神,足以魅惑全天下的女子,而她也是其中之一。
“相親的人是堂姊,又不是我。”不是每個男人都會看上她的。
“有其他男人追求你嗎?”他不理她的解釋,繼續追問。
這時候才為時已晚的想到,他的海兒是個“長相不安全”的女人,隨便出去拋頭露面實在太危險了。
她猶豫了下,還是乖乖回答:“可能有也可能沒有,我沒注意。”
偶爾是有聽旁人說過誰對她有意思,偶爾也接到過示好的邀請、或者禮物,不過她從來不在意,也沒有和陌生人交朋友的習慣,她的生活一如他每次從國外打電話回來時報告的那樣,很單純的。
“嗯。”他像是滿意了,終於露出她熟悉的笑容,修長的手指撫著他剛剛留下的痕印,不覺對那種觸感上癮了。
忽然,他打橫抱起她,自池子裡站起身,她驚嚇了下,連忙摟住他的頸子。
“我們泡太久了,再泡下去,皮膚會起皺的,那就不美了。”他一臉無辜地解釋突然的行為。
是這樣嗎?
虞海兒懷疑地瞅著他,見他眼裡閃著熾熱的光彩,她驀地懂了。
“齊──”
“明天就要回去了。”他低下頭,溫暖的唇瓣緩緩貼著她。
那又怎麼樣?
“所以,我們不應該浪費今晚的時間。”他慢條斯理地再說一句。
浪費?她想到這兩個晚上,他都只是摟著她,白天頂多吻吻她,並沒有更親密的舉止。
“回去後,我得連續工作四天……”他邊吻邊低喃,“所以今晚我們要好好的‘相聚’。”說完,他抱著她離開浴池,回到房間。
她身上的浴巾早在途中就被扯掉,當他結實的身軀壓著她躺上以墊被鋪成的床時,耐人的身體早已親密貼合。
“齊……”在他點燃她嬌軀的火熱時,她掙扎地開口喚道。
“嗯?”
“我……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噓,明天再問。”現在他很忙。
“可是……”
她太多話了,他干脆狠狠吻住她,靈巧的大手在她身上游移,時而火熱、時而細撫的勾出她的顫抖與渴求。
虞海兒只能回應,無法再細想。
也許不問比較好……她昏沉地想,不妄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那麼多“紅粉和八卦”,只要知道,他要她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