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太古廣場滿是人潮,李非緊跟著楊禕禕,深恐被人群衝散,楊禕禕回頭拉住他的衣袖,微笑地輕點頭,左閃右進,迅速穿出人潮外。
好高明的走法,李非看得驚歎連連。 .
「在家時常常擠公車、擠地鐵,我在人群裡已經穿梭慣了,只是我很不喜歡這麼擠的地方。」要不是遇到災星,他們該在人潮擁擠之前就離開的。
「我帶小姐去和少爺會合。」在來之前,李非早告知雷霄,雷霄立刻決定來這裡接她。
「好。」楊禕禕點點頭,一下子看到太多災星了,她極需要看到他,來安撫自己惶惶的情緒,順便證明自己沒那麼倒霉。
才走沒多遠,雷文已經追上來。
「李非!」想甩開他,沒那麼容易。
「不知道我親愛的弟弟找我的得力手下,是有什麼要事?」懶洋洋的熟悉語調忽然響起,所有人僵住動作的同時,只有楊禕禕迅速朝聲音來源望去,接著就如釋重負地奔進他懷裡。
「雷!」她低喊一聲,將臉埋入他的胸膛,像一個迷了路的女孩終於找到自己的方向,再不遲疑,也不害怕。
雷霄伸出手臂摟住她,眼睛仍然望著雷文,李非也來到他身邊。
「沒什麼事,只不過想送她回到大哥身邊而已。」雷文笑笑地回道。
「那就多謝你的好意了。」雷霄也回以一笑。
「時間也不早了,大哥自己小心一點,入夜之後,總是比較不安全,你帶著這麼個如花似玉的女人,最好還是早點回去比較妥當。」雷文別有深意地說完,帶著他的人離開了。
「少爺……」李非才要報告,雷霄搖首阻止。
「回去再說。」
摟著懷裡的小女人,雷霄回到車裡,打消原本決定在外吃晚餐的念頭,直接回皇園,李非開著車跟隨在後。
★ ★ ★
兩輛車子一前一後開往皇園,到達住宅區的私設道路時,忽然出現兩輛車,一輛敞篷車擋在前,一輛九人座車跟在後。
「少爺。」司機警覺地一喊,雷霄心裡有數。
李非同時注意到後車的跟隨,而前面的敞篷車速度極慢,駕駛座旁的男人掏出手槍,向後瞄準雷霄的座車。
雷霄的司機敏捷地將車子轉了方向,要移動整個車身避開直直射來的子彈,真是不容易。
車身橫偏,楊禕禕承受不住搖晃地在後座倒人他懷裡。
「呀!」
雷霄手臂一張,承接住她的重量。
「趴低身體,別起來。」雷霄低聲交代。如果平常,他會笑笑地應付這種突襲,但現在車裡有她,向來談笑用兵、鮮有明顯表情的臉上,終於佈滿冷肅,他必須採取反擊。
「通知李非,反擊。」雷霄對著前座的司機說道。
「是,少爺。」司機立刻以無線電通知後頭的李非。
李非接到消息,車速立刻變慢,刻意迎上後頭的車子,開到熟悉的直線道路時,他穩住方向盤,一手架起槍,開了車子的天窗後,立起身子後轉,毫不猶豫地扣下扳機。
百發百中,九人座車左前輪胎應聲而破,車子頓時失衡。
李非再補一槍,左後輪胎隨即應聲而破,九人座車傾向左邊,車子摩擦地面發出尖銳的聲音,眾人連忙想穩住車子,再也沒有空襲擊。李非旋身坐人車裡,油門一踩,立刻加速前進。
輕鬆解決一輛,但前面那輛敞篷車,才是最麻煩的。
在屢次射擊失敗後,駕駛座旁的男人拿出一小捆炸彈,在一個轉彎處趁車速緩慢的時候跳下車,滾動幾圈,在雷霄的車子經過時,迅速將炸彈勾上車子底座,雷霄由後視鏡看見了地上的男人。
「停車!」他迅速命令,司機也發現了,立刻踩煞車,三人迅速跳下車。
「砰!」
轟隆一聲巨響後,熊熊火光立刻燃亮夜空。
雷霄將楊禕禕護在身前,迅速滾向一旁,趴在較低的地面,司機立刻撲上來,用身體護住主人。
李非趕來,立刻開槍打掉了地上那名男人手裡的槍,隨之他跳下車,又狠又準地一腿踢中那男人的頭,讓他馬上昏死過去。
「少爺!」解決完危機,李非立刻奔過來。
「前面還有一個。」雷霄沒忘記,那個開敞篷車的人。
「是。」李非執起長槍,透過熊熊火光,瞄準那輛想逃逸的車,準確無誤地射中目標。「轟」的一聲巨響,車子著火,搞定。
「禕禕?」雷霄扶起被他護在懷裡、趴在地上的小女人。
「我沒事。」她低聲回答,順著他的手勢坐起來。
雷霄點了下頭,隨即命令司機:「去將車子開過來。」
「是,少爺。」司機立刻銜命而去。
危機已經過去,楊禕禕略白的臉上露出一抹微笑。
「你的生活總是這麼刺激嗎?」儘管從沒遇過這等陣仗,但是他們已經安全了,她似乎也不該太大驚小怪。
「偶爾。」他幽默地回了一句。
她還能開玩笑,表示沒有受到太大驚嚇,他該高興才是,畢竟她不是那種一出事就只會昏倒的女人。
「那麼,我可不可以扮嬌弱一下?」她很正經地問。
「扮嬌弱?」
「對,像這樣。」她渾身無力地癱在他身上。
「禕禕?」他的眉頭蹙起,十分不喜歡她此刻故作嬌弱的模樣。
她卻是倒下之後,再也無力起身。
「禕禕。」雷霄語含警告,才要推開她,不料扶在她腰側的手卻感覺濕濕的,低頭一看,紅色的液體不斷溢出,雷霄臉色大變。
「禕禕!」他失控地大吼,抱起她迅速坐進李非的車裡,衝向最近的醫院。
★ ★ ★
他終究還是讓她受到傷害了!
就在他身邊,他居然不知道她受了傷!
就在他懷裡,她替他擋了一槍,卻什麼也不說,還強忍著疼痛,直到危機過去,才頹然倒下。
雷霄緊鎖著眉,一臉沉凝,怎麼也想不透,為什麼那麼柔弱的身子,會有那麼堅強的意志?
子彈是那個放炸彈的男人射的,雷霄回想,除了當時為了逃離即將爆炸的車子,他一時的疏忽之外,其他時候她不會有機會受傷——
「少爺。」跟隨著保護到醫院,又立刻離開的李非,迅速趕回來。
「查出來了嗎?」雷霄冷冷地開口。
「查出來了,是那個男人開的槍。」李非非常愧疚,是他太晚趕到,沒及時解決那男人,才讓他有機會開槍,傷了小姐。
果然。雷霄閉了下眼,又睜開:「人呢?」
「由輿帶回總部。」
「挑斷他的手筋,他用哪只手開槍,就斷了他那隻手掌,不許殺他,他別想以死求得解脫。」雷霄狠絕地說。
「是,少爺。」
「主謀呢?」雷霄集中精神,不去想她渾身是血的模樣,不去感受心底的強大震撼,只專注於事件的思考。
「是二少。」不作他想。
「那麼,該讓他嘗到後果了。」雷霄冷冷地說道。
「屬下立刻辦。」李非立刻通知李輿照辦,然後便默默守在少爺身邊。
手術室門上的燈依然亮著,裡頭的醫生和護士,只有進去,沒有出來,好不容易,一名醫生終於走出來。
「醫生,我家小姐情況如何?」知道少爺不會有心情寒暄,李非立刻代為上前詢問。
「很不好,子彈太接近心臟,病人又失血過多……」中年醫生一臉擔憂,其實心裡也很忐忑,誰叫他是這家醫院最具權威的外科醫生,無可奈何地被大家推出來報告病人的狀況。
「救活她。」雷霄冷冷地打斷他的話,「否則,我會毀了這家醫院。」
中年醫生嚇僵了身體:「雷……雷先生……」雷霄是這家醫院的出資者,要是他一個不高興,醫院所有員工很可能就真的會失去工作。
「快想辦法救小姐。」李非趕緊將醫生推進手術室。
醫生也很想救人哪,問題是……真的很難……
「我是不是眼花了,居然看見一向狂放不羈、含笑待人、莫測高深的雷霄的臉上出現這麼明顯的……憂怒表情?」含笑的清冷嗓音不知死活地打趣道。李非差點要為來人高唱哈利路亞,不過當他看清楚來人後,就將到嘴邊的「阿門」給吞回去。
來人一貫沉穩的步伐,輕靈無聲地走近,瞭然的眸光由鏡片後沉穩地輻射出來。這個人,決不需要他的祝福。
「你怎麼來了?」雷霄看也不看她。這種時候,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全世界敢這麼對他說話的女人不多,敢在這種時候不知死活輕捋虎鬚的女人也不多,敢把別人的死活不當一回事的女人也不多,種種惡形惡狀加起來,能活到現在還安然無恙的女人也不多。就那一個。
「來找朋友。」她望著他,「要我幫忙嗎?」
「你能幫什麼?」儘管她幾乎無所不能,但她的專長絕不在醫術。
「我有一張口,只要說句話,她便有救。」她淺笑地回答。
雷霄一震,迅速瞥向她。
「救她。」
「嗯……」她猶豫。
「條件隨你開。」他追加一句。
「成交。」她立刻笑瞇瞇地爽快點頭,拿起手機撥號,低聲交代兩句,然後最後一句,「拜託你了。」
安排完畢,她帶笑的眸光再度瞅向他。
「很少見你這麼失態,」她緩緩開口,「她對你很重要?」
雷霄心頭一震,閉了下眼,坦然點頭:「是。」他的反應,已瞞不過任何人。
他從來不細想,也不分析、不在意,直到此刻。
他著迷似的鍾情於她柔弱又聰敏的神情,她既懂得安撫他,也懂得惹他,他不是個好脾氣的人,而他偏偏被她怎麼惹,都惹不出火氣。
「你知道她的身份嗎?」
「楊門企業的二千金,楊承疇的女兒。」他答。除了這個,還有別的嗎?
「既然知道,為什麼選上她?」雖然她才來香港兩天,但不代表最近發生了什麼事她會不知道,更何況有關於他的,從來不會是小事。
「她,與她的身份無關。」他簡短地道。
這個回答夠簡單,非常符合雷霄的風格。她頗能理解地想道。
「可是她的身份是個問題。」她輕歎口氣。
「什麼意思?」雷霄警覺地問。
「楊承疇或許不是個疼女兒的父親,但是楊韜卻.絕對是個關心家人的大哥,妹妹失蹤三個多月,他非常著急,托我幫忙找人。」
「你是特地來找禕禕的?」雷霄攢起眉,一點也不敢小覷這個女人說的話。
「不是,我來這家醫院,只是與朋友有約,而我來香港的主要目的,是為了測試保安系統。」充分撇清她是負有其他事務的,找人只是順便,順便而已喔。
「那麼為什麼問這些?」跟這個女人講話,半點都輕忽不得。
雷霄也相信她不會閒到只為了找一個人就跑來香港,那麼她問這些話就顯得太奇怪了。
「我受人之托,現在人找到了,你說我該怎麼做?」她很是無辜,真的半點都不想蹬人別人的渾水呢,結果偏偏被幽拖下水。
「不准你通知他。」厲眸一瞪,充分表達威脅之意。
「可是……來不及了耶!」事實上,昨天她就知道楊禕禕在香港,所以在來醫院前就通知楊韜了。
雷霄死瞪著這個還在裝無辜的可惡女人: 「你是故意的。」
「沒有哦,純粹是巧合。」她笑得很無辜。
鬼才信!他的狠厲,用在她身上,是英雄無用武之地,白白浪費他的火氣而已。現在他的火氣,該用在更確切的人身上,例如:他親愛的弟弟。
望著他的表情,方韋昕很擅長察言觀色,知道此刻他的火氣不是針對她。
其實一切真的都只是巧合,巧合得連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首先,她來香港做保安測試,純粹公事罷了,正巧瑩也來香港做醫學交流,所以她們這兩個好朋友,怎麼可能不在有空的時候見一下面呢。
然後,她來到醫院,不是她故意選在這種接近半夜的時候來,而是瑩這時才有空嘛,她當然只能配合。
誰知道,她一來就碰到他將人緊急送進醫院,一探問、一查詢,這下她不想將事件兜在一起都不行了。總之,無論如何,得先救人,瑩先上場,然後她來這裡與雷霄好好「溝通一下」。
還沒到香港之前,她就收到幽的消息,說楊韜請她幫忙找人,因為楊禕禕莫名失蹤三個多月,無人知道去向。找人一向不是幽的專長,幽當然也就把這件事掛到她頭上了,她這個有點勞碌命的好友只好扛起來。
呵,結果,人在這裡,而且受了傷,又被她遇上了,能說什麼呢?當她好運好了,事情攪在一起,她正好一次解決。
如果她預估得沒錯,楊韜應該正在趕來的路上。
雷霄會怎麼招待這個「情婦的大哥」呢?她開始期待了。
★ ★ ★
一個手術動了八個小時,從夜晚到清晨,醫院外的天色大亮,顯示「手術中」的刺目紅色燈光終於熄滅,苦等一晚的雷霄不顧僵硬的四肢,在看到裡頭的醫護人員走出來時,第一個迎上去。
半夜來的不速女子,也迎向其中一名穿著白袍的醫生。
手術帽與口罩一脫下,一張美麗絕倫的面孔立刻露了出來,身後一名男子順勢扶住了她的肩,撐住她疲憊的身子。
「瑩,辛苦你了。」不必問,她已經知道結果,此刻她比較關心的,是好友臉上難得的蒼白。
「沒什麼。」分內事,瑩不以為辛苦。
「告訴我結果。」雷霄走過來,一眼認出這個女醫生就是名聞全球的嚴流瑩,不巧是那個不速女子的生死至交之一。
「手術很順利,不過她失血過多,還需要觀察二十四個小時才算完全脫離險境。我已經請人將她送人加護病房,你可以去看她,但還不能進病房,請你諒解。」嚴流瑩抱歉地說道。
雷霄僵硬地點點頭,讓一名護士帶他前往加護病房。
「楊禕禕傷得很嚴重嗎?」他走後,她才問。
「不輕。」嚴流瑩點點頭,讓身後的男子扶她坐下來,她抬頭給了他一抹笑,才又轉向好友,低聲道: 「昕,她身上的槍傷很危險,再偏過半寸,我就無法救她了,但最麻煩的還不是子彈取不取出的問題,而是……她懷孕了。」最後一句,她貼在好友的耳旁說。
「真的?!」方韋昕詫異了一下,然後笑了出來。
「這不好笑。」嚴流瑩薄嗔地糾正好友,「我猜,她本人並不知道,而我剛剛也不知道是不是該告訴雷霄。」
「先不要告訴他是對的。」這下可好玩了,「瑩,要麻煩你盡力保住她的命,還有孩子。」
「我懂。」她本來就樂於救人。
「浩,瑩要麻煩你照顧了。」這陣子瑩的事情實在太多,臉色不太好,他這個當人未婚夫的,該好好照顧未婚妻才是。
「嗯。」原人浩寡言地點了下頭,注意力全在未婚妻身上。
「昕,你又在想什麼?」望著好友臉上的笑容,嚴流瑩突然有種「事情要發生」的奇妙預感。
「沒什麼。」方韋昕絕對無害地笑了笑。
沒什麼嗎?嚴流瑩依人未婚夫懷裡,只能無語問蒼天。
天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