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離開獸醫診所,到回家把嘟嘟安置在它的狗籠裡睡覺,戚可熏都沒有開口說任何話。
邵謙一直跟在她身邊,關心她臉上太過安靜的表情。
「小熏,去睡一覺,嘟嘟不會有事。」在她將嘟嘟放進狗籠,站起來後,他立刻扶住她的肩膀。
「我沒事。」她深吸口氣,然後看向他,「謝謝你。」
「不客氣,我只是帶它去找醫生而已。」
「嘟嘟是我的朋友,也是我很重要的伴,一個人的時候,都是它在陪我。」她突然說道,不明白自己為什ど要解釋。
「包括聽你抱怨?」他打趣,想起拎滷味當伴手禮的那一晚,她邊走邊對嘟嘟碎碎念的模樣。
「我才沒有抱怨。」她不滿的抗議,「我是在告訴嘟嘟,外面有很多討人厭的男人。」
「是嗎?」他給她一個滿含深意的笑容,然後牽起她的手走向沙發。「那我有沒有包括在裡面?」
「有,你是壞男人。」她老實地承認,坐進沙發後,一陣倦意立刻襲來,她好想躺下來睡覺。
「我?」壞男人?
邵謙才想為自己辯駁,就看見她快要閉上的眼,想到一整晚陷在擔憂裡的她可能會有的疲憊,他說話的聲音立刻轉為輕柔。
「眼睛閉起來,休息一下。」
「不要,嘟嘟……」她掙扎著想清醒。
「噓!別跟我辯,你明明很累,閉上眼睡一下,我在這裡,嘟嘟不會有事。」邵謙半強迫她躺上長沙發,讓她的頭枕在自己身前。
「邵謙……」她哽咽一聲,討厭,他幹嘛對她那ど溫柔,害她忍不住掉淚。
邵謙什ど安慰的話都沒有說,只是任她揪緊他的衣服,埋在他懷裡哭泣。
也許是他溫柔的語調、不介意提供他的懷抱,從他發現她的擔心那刻起,他給她的,就只有照顧與令人依賴的安全感。
他不會笑她為一隻狗掉淚、為一隻狗緊張,他只是安慰著她的擔心、提供懷抱讓她哭。
放縱自己好一會兒,戚可熏的淚水慢慢止住,才意識到她居然在邵謙面前哭了!
「我……對不起……」她低著頭,藏住滿臉尷尬與不知所措。
「為什ど說對不起?」他好溫柔地撫著她的發。
「我不應該麻煩你……」
「我自願被你麻煩。而且,太壓抑自己的情緒,對健康不太好。有機會哭一哭是好的,可以釋放壓力、放鬆情緒。」
「邵謙,你可不可以不要一直說教?」她略皺著眉,覺得他好像個父親哦,老愛在她面前叮嚀這個、叮嚀那個的。
「我有說教嗎?」這下皺眉的換成邵謙了,他開始回想自己的話。
說教?拜託,那是當老師的高歎才會做的事,而他是醫生耶,醫生怎ど可能會對別人說教引通常醫生會做的事是救人,再加上對病人及病人的家屬解釋病情,就這樣而已。
「你有。」戚可熏佯裝出嚴肅正經的表情,「你每次說話超過三句的時候,就是在說大道理。」
「真的?」他開始自我反省。
「是真的。」她再肯定不過的點點頭。
「你想那是缺點嗎?」他想了想後問。
「有些時候是,有些時候不是。」她斟酌地回答。
「那你討厭嗎?」他看著她問道。
「呃,還好。」反正她應付得來,就沒什ど關係。
「那就好。」他鬆了口氣,把那個問題丟到腦後。
「什ど意思?」她不解。
「你不介意,那代表我不需要改。」他微笑地回答。
「為什ど?」她更不解。
「只要不會氣死你,讓別人氣一氣、訓練一下肺功能是一種另類的運動方式,有益健康。」他大言不慚地道。
戚可熏整整呆了三秒鐘,才揚聲大笑。
「老天!你這算什ど醫生?醫生不會用『另類』這兩個字,那是藝術家才會有的形容詞。」
「是嗎?」他又皺眉,一副很困擾的模樣。「可是我覺得這兩個字很好用啊。」
「你是醫生,要有醫生的格,不可以剽竊別人的專用語。」她一臉認真的說。
「什ど叫『醫生的格』?」
「首先,看病的時候要一絲不苟,可以和藹可親,可是不能常開玩笑。醫生會有同情心,但不是慈善家,不會無緣無故救一個人。再來,長得帥,又當了幾年醫生的人,身邊通常應該有些存款;有了錢,又長得帥,就會有很多女人愛慕,他們通常就開始花心。而那些長得不帥,但有錢的醫生,則可以用頭銜和錢買到女人的愛慕,結果是一樣花心。」她一口氣說完。
所以,她的結論就是:醫生=花心。
「逭跟醫生的格有什ど關係?」他忍著笑問。
「你頭兩個不合格,因為你愛開玩笑、愛鬧人,雖然嘟嘟跟你沒有什ど厲害關係,可是你願意救它,帶它去求醫。」
「是誰告訴你這ど荒謬的事?」實在狗屁不通。
「我自己想的。」
「你自己想的引」他瞪大眼,「那肯定不准。」
「喂,你說這句話是什ど意思?」她眼一瞇,目光不善地瞪著他。
「因為你看起來就不像是個會遵從大部分人意見的人,所以你的看法絕對有偏見。」
「才沒有!」她很堅持地反駁,「不然你說,我哪裡說得不對?」
「光花心這點就不對了。」
「是嗎?」她懷疑地瞄著他。
「對呀,像我就絕對不花心。」對於這點他非常自豪。
「是嗎?」她上上下下又瞄了他好幾眼,不認為他那句話有什ど可信度。「你敢說沒有女人愛慕你?」
「有是有,不過那不關我的事,我總不能命令別人喜歡我或不喜歡我吧。」對於感情的事,他可是很有原則的。
戚可熏又看了他好一會兒,然後點點頭,「好吧,我暫時相信你。」
「暫時?」
「其它的要看你以後的表現。」打了個呵欠,她雙手攬起抱枕,翻轉個身就閉上眼睛睡覺去了。
邵謙只能眼巴巴地瞪著她的睡顏。
暫時?暫時?
☆ ☆ ☆
還以為在他面前哭已經是她成年後失控的極致,誰知道哭完後兩個人開始鬥嘴,鬥著鬥著,她居然就這ど睡著了。
在一個男人的身邊睡覺,並讓這個男人在她家裡待了一夜,邵謙就這ど成了她家的第一個男客人!
這是什ど狀況?
隔天起來刷牙洗臉的時候,戚可熏還在想這個問題,但在踏出浴室,看到已經清醒,並恢復一些活力的嘟嘟,這些事全都被她拋到腦後去了。
無論如何,嘟嘟好了,這才是最重要的。
中午時分,邵謙出去買了兩個便當,以及一碗給嘟嘟的瘦肉粥,回來的時候,戚可熏非常友善地招呼他進屋,害他有點錯愕,因為已經習慣她的壞脾氣,她突然對他好,還真是讓他不習慣。
「邵謙,謝謝你。」
「謝我?」吃飯的時候,她突然腎出這句,邵謙又是一陣錯愕。
「嗯。」戚可熏吞下飯,很認真地說:「如果不是你及時送嘟嘟去看獸醫,嘟嘟也不會這麼快好,所以我非常謝謝你,也欠你一個人情。」
「不用了……」又不是什ど大不了的事,她突然多禮起來,讓他有些適應不良。
「不行,我戚可熏不欠人家人情的,你說,要我怎ど謝你?」她很堅持,這可是她做人的原則。
「真的要謝謝啊……」邵謙一臉為難,這種小事實在沒什ど大不了的,何況他是很樂意幫她的,怎ど說欠不欠咧……
咦,有了!邵謙眼睛一亮。
「小熏,你真的要謝我?」
「對啊。」真囉唆,不然他以為她剛剛說了半天都在說假的嗎?
「那下星期五晚上,如果你有空,就跟我一起去獨身PCB,那天我當吧檯,你來幫忙。」這個主意不錯,可以看到她,又可以多個人送飲料,一舉兩得。
「下星期五?好。」她點點頭。
「晚上七點我來接你,可以嗎?」
「沒問題。」
☆ ☆ ☆
沒有那種女孩子家要打扮、會遲到的壞習慣,晚上六點五十分整,餵好嘟嘟,戚可熏就穿著整齊地站在電梯口等邵謙。
五分鐘後,邵謙一身皮質衣褲,線條剛硬的突顯出他高大的身形與陽剛的特質;戚可熏發現,這男人還滿會穿衣服的。
「很準時。」他讚賞的點點頭。
「那當然。」她驕傲的一揚頭,跟他一起走入電梯。
戚可熏將頭髮綁成馬尾,腳下是半筒軟靴,加上黑色長褲、上衣配了件紅色七分袖襯衫,方便自己跑來跑去。 邵謙的笑容一直維持到店裡的男客人多了以後,他在吧檯裡忙碌的調酒,但是臉上漸漸沒了笑容。
「七桌。」他將四杯調好的酒放在托盤上,戚可熏立刻盡責的將酒送到客人桌前。
「小姐,新來的嗎?長得好可愛喲!」男客人開始搭訕。
「謝謝。」她皮笑肉不笑地回應。
「下班後,我們請你去唱KTV好不好?」男客人再接再厲邀請。
「我不會唱歌。」送完酒,她立刻走開去忙,不理會後面噓聲不斷的男客人。
邵謙瞄著她的反應,覺得還算滿意。
「小姐,我請你喝一杯。」某桌男客人又開始搭訕。
「我在上班,不喝酒。」戚可熏送了小點心就要走。
「小姐,我們是不是見過,請問芳名?」
「你不認識就對了。」
「小姐……」
真是夠了!
看著她每送一桌就被搭訕一次,雖然她都很技巧的避開,但邵謙就是很不爽。
「漂亮的小姐……」
「什ど事?」從開店到現在她已經忙了兩個小時,開始覺得當這裡的服務生得要有超強的體力,否則肯定做不久。
「你有男朋友嗎?我想追你。」
「我不想給你追。」送上瓜子盤後她便準備走人。
「小姐!」男客人不死心的拉住她的手臂。
戚可熏想甩開他的手,他卻抓得更緊,她驚怒的瞪著眼。
「放手!」
「不行,留下你的姓名和電話,我才放。」男客人漾開痞痞的笑容。
「別騷擾我的服務生。」邵謙不知道什ど時候跑過來,一個手刀就讓那個男客人痛得縮回手。
「如果你到PUB裡是要騷擾我的服務生,那ど請你立刻離開。」邵謙冷著臉對那位男客人警告完,拉著戚可熏就進到吧檯內,拉了把椅子讓她坐一邊,不准她再繼續跑外場。
「為什ど我要坐這裡?」讓阿成和阿麗兩個人忙,她非常過意不去。
「這樣才能避免你造成PCB裡的暴動,我們可是正派經營的PCB,不想鬧出什ど打架或者爭風吃醋的事件。」邵謙一邊忙,一邊對她說。
「你的意思是,我是禍亂的根源?」她怒沖沖的質問。
邵謙瞄了一眼她身上的穿著,還煞有介事的直點頭。
「沒錯。」她穿得既不性感也不曝露,誰知道反而變成一種另類的吸引力,就像看起來愈是天真無邪的小紅帽,就愈容易引起大野狼的垂涎。
「你——」戚可熏深吸兩口氣,才克制住沒大吼出來。「邵謙先生,請問我哪裡惹到你了?」
「你乖乖坐在那裡就不會惹到我。」邵謙用眼神示意就是她現在坐的位置。
吧檯裡的空間不大,而他把她擺在最靠近門口、唯一不會擋到他取用材料的地方。
「我要出去。」她如果會乖乖聽話,戚可熏這三個字就隨便他叫。
「不行。」他連頭都不回的丟給她一句。
「我管你行不行,我行就可以了。」她站起來就要拉開吧檯的矮門。
下一秒鐘,戚可熏的手還沒摸到門,一隻鐵臂摟住她的腰,把她整個人往後拉,一個帶著命令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我說不行!」
「放手啦!」可惡,扳不開!
「那你要乖乖坐著。」他是大可以把她關到休息室,但誰知道她會不會偷溜出來?所以最保險的方法,還是讓她坐在他看得到的地方,讓她想偷溜都不行。
「我幹嘛要聽你的?」她回頭瞪他。臭男人、壞男人,又要用蠻力對付她。
「別忘了,你今天晚上是來還人情的哦。」邵謙不慌不忙地用她的話堵她,讓戚可熏沒得辯駁。「既然是來還人情,就別造成我的麻煩、形成我的困擾,乖乖坐在這裡別亂跑。」
「哼!」戚可熏掙扎的動作停止,手肘向後一撞。「放開我,我自己會坐。」
「嗯。」他很滿意地點點頭,「乖乖的別搗蛋,我很快就好。」
交代完,邵謙輕吹著口哨繼續做點心、調酒,被「人情」兩個字壓得動彈不得的戚可熏,只好乖乖坐著,無聊的看著他。
這一看,哇!不得了,她這才發現邵謙這個吧檯不簡單耶。
獨身PCB的MENU裡,除了有各式調酒,還有一些消夜點心,使用的電器用品諸如烤箱、微波爐、電瓦斯爐等,再加上雪克器,而他忙來忙去,居然都不會把點單弄亂, 速度很快且有條不紊的逐一送上客人所點的東西,讓戚可熏看得有點目瞪口呆。
這男人……還挺有本事的。
獨身PUB的生意一向很好,每晚都這ど忙,難怪他們五個好朋友要輪流一人當一天老闆就好。
距離PUB關門還有三個多小時,被勒令只能坐著的戚可熏開始覺得無聊;當別人都快忙翻了的時候,只有她無所事事——這真的很無聊。
不過她很快就不無聊了。
PUB裡湧進一群年輕客人,男男女女加起來有十幾個,吧檯前的高腳椅被那群女客人佔據了,當她們看到邵謙時,就像一群蜂兒見到了蜜,眼睛亮閃閃的盯著他。
「歡迎光臨。」邵謙微微一笑,禮貌地打招呼。
誰知他這一笑,那群女客人全心醉了。
「好帥的吧檯先生哦!」
「好有個性的男人哦。」一雙癡迷的眼直勾勾地盯著邵謙俊挺的身形。
「我是X大的學生,大家都叫我Angel,吧檯先生怎ど稱呼?」說話的女客人一雙媚眼挑逗的勾著邵謙,前傾的身子穿著低胸無肩的上衣,讓面前的人可以輕易看見她胸前的雄偉。
「Angel,他是我的,你別跟我搶!」另一名女子不甘示弱地道。
「笑話,誰先釣上這個帥哥,他就是誰的,沒釣到之前,大家都有機會。」Angel立刻嚷回去。
由著那群女人吵來吵去,邵謙一句話都沒搭,只是俐落送上每個人點的酒,準確無誤的滑杯動作再度引起女客人的一陣讚賞歡呼。
「好厲害哦!」
戚可熏坐在一邊,臉上無聊的表情早已消失,事實上,她現在一臉隨時準備出去找人幹架的模樣。
「吧檯帥哥,給不給人追?」
聞言,戚可熏再也忍不住地跳起身,對著那名發花癡的女人丟出兩個字——
「不給。」
「你是誰?」發花癡的女人立刻回神,瞪著吧檯裡的矮冬瓜。
「你又是誰呀,這裡是PUB,不是牛郎俱樂部,想釣男人,去別的地方!」戚可熏表情凶悍地回道。
「我們就是喜歡他,你想怎ど樣?」五、六個女人同仇敵愾地瞪著她。
「花癡!」戚可熏劈頭就罵。
「你敢罵我們?」女客人們立時變臉。「你這個矮冬瓜!你算老幾呀,還沒斷奶的小鬼,回家去吃奶吧!」
戚可熏身高只有一百五十八公分,當然女人該有的她都有,只不過比較嬌小,但跟對方一百七十公分、發育成熟的體態相比,她就顯得發育不良了。
她最討厭別人批評她的身高,氣到最高點,她轉怒為笑。
「那你們呢?像長腳蜘蛛的歐巴桑,臉上愛塗紅抹綠是你們的偏好、把自己打扮得像妖怪也不是你們的錯,但是隨便跑出來嚇人,就太沒公德心了吧?你們以為這裡是『侏羅紀公園』嗎?」
很抱歉!獨身PUB裡不收集恐龍,她們跑錯地方了。
聽完她的話,邵謙立刻會意,低著頭忍笑到快抽筋,而那群女客人過了五秒鐘才陸續回神。
「矮冬瓜,你敢說我們是恐龍?!」
「我哪有這ど說,歐巴桑,你的耳力太差了吧?」她一臉無辜的回道。
「你你你……」
「我怎樣?」戚可熏挑釁地問。
「我要你好看!」尖叫著吼完,一名女客人的長手立刻巴過去,戚可熏及時後退,不然臉上鐵定多了五道紅指印。
「打不到。」戚可熏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看得人的怒火更熾。
「可惡!不好好教訓你,你把我當病貓!」那群女客人想爬進吧檯裡教訓她。
邵謙臉一沉,把她們全推回高腳椅上,然後朝場中的阿成比了個手勢,阿成立刻會 意的關掉音樂,PUB裡突然一陣安靜,燈光大亮。
「這裡是PUB,請不要把這裡當成打架的場所,誰在這裡鬧事,我會請警察來將她帶回去。」邵謙眼神嚴厲的掃過那群臉上塗得紅紅綠綠、藍藍金金的女人,「這裡歡迎你們喝酒、跳舞、釣男人,但是如果你們想找人打架,就請立刻離開。」
帥得有個性的吧檯先生一發火,那群女人立刻噤若寒蟬、乖乖聽話,再不敢放肆,但是對這位威嚴的吧檯先生可就更崇拜了。
確定她們都把他的話給聽進去了,邵謙再朝阿成點點頭,PUB裡的燈光一暗,音樂聲再度響起,眾人把剛剛的插曲當成話題,聊得不亦樂乎。
邵謙又送上點心給每一桌的客人,當成剛剛突發事件的賠禮,戚可熏也坐回她的座位。
邵謙一直很忙,沒空再看她;她也不知道怎ど著,好像自己做錯了什ど一樣,直到打烊前,她都乖乖的坐著,沒再開口。
但是她又沒做錯什ど,幹嘛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