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是個不夜城,夜裡的人甚至比白天多。
任何一個夜晚都可以是狂歡的夜晚,也可以是讓所有傷心人買醉、揮霍的夜晚。
是誰說傷心人最大的?
呵呵……
「人為何那麼的無聊?你為何那麼的暴躁?世間有太多虛假,就像愛永遠控制不了……是你說要一起到老,是你說不可能更好,怎麼會你就離開?我裝作自己沒有眼淚,靜靜看你走掉……」
呵呵……
她醉了。
她的聲音低低的,因為喝酒而顯得有些沙啞,如果他不是離她這麼近、如果她不是坐在吧台前的椅子上,他可能根本聽不清楚她在哼什ど。
這首歌……聽起來就像是失戀人會唱的歌。
沒有人在PUB裡會不喝調酒,反而點酒精濃度高的VODKA,然後一杯接著一杯的喝。
他不擔心她待會兒是不是付得起酒錢,倒是想著,她會不會醉得不省人事?希望她的酒品不會太差才好。
在調完大部分客人要的酒後,他站在離她很近的位置,他站在吧台內、她坐在吧合外的椅子上。
「DREAMING,DREAMING THAT U WERE MINE;不好,不好,我們走散了;你不曾回頭尋找,我獨自站在街角冷掉,有種感覺不見了——」
她吃吃笑著,手肘放在吧台上,頭枕在肘上,抬起眼來看他。
「我要再一杯。」她搖了搖手中空空如也的高腳杯。
他揚了揚眉,謹遵客意的將VODKA倒了個五分滿。
「不夠!」她抗議。
「品酒就是不能太大口,要一點一點的嘗,這樣一來不會讓自己喝醉,二來又能喝出酒的真正滋味。」
「我不是在品酒,」她抬起頭,眼神很認真的澄清,「我是在喝酒,最好能夠醉得不省人事。」
「醉酒傷身。」他替自已調了杯screw driver,淡淡啜飲。
「傷身?」她笑了下。「我連心都被人傷了,還怕傷身嗎?」
「誰傷害你?」
她吸了吸鼻子。「臭男人。」
他一頓,「臭男人?」希望他不是她指的那種男人。
「對。」她用力點了下頭。「像你一樣的臭男人。」
「我?」他好笑的指了指自己。「我和你今天才第一次見面。」
「也對……」她似乎有點迷糊,然後又看著他,「可是你是男人。」
「不是所有的男人都一樣。」
「可是只要是男人,就有很高的機率變成臭男人。」她悶悶的接口,然後舉起酒杯就想一次喝完杯裡的酒;他及時拉住她的手。
「慢慢喝,不然會醉。」他警告。
「你不讓我喝?」甩不開他的手,她指控。
「這是為你好。」
「我不要好,我不要好……嗚嗚……」她趴著開始低低哭泣。
說哭就哭,她真的醉了。
PUB裡,喧鬧的音樂聲依舊,多數人不會去注意到別人在做什ど,只除了那些特地來PUB裡找伴的人。
從她一進門,他就注意到有不少客人的眼光都停留在她身上,要不是她一進來就往吧台椅上坐,又只點酒喝,根本不理別人,他敢打賭現在的她絕對不會還在這裡一個人喝悶酒。
不過,她這ど傷心,該不會……真的是失戀了吧?
嗯,有可能。
只有剛吃了男人虧的女人,才會一開口就罵男人,把所有的男人跟「惡劣」畫上等號,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哭一哭,她又抬起臉,淚水也不擦,直接將杯裡的酒往自己喉嚨裡灌。
「喂——」他連阻止都來不及。
「我還要。」她直接把酒杯推給他。
「你不該再喝了。」他輕輕搖頭。
「我要喝!」
「再喝你要醉了。」
「醉了才好。」她固執的看著他背後酒櫃裡的那瓶VODKA。「醉了……就可以忘記一些痛苦,忘記一些想要忘記的事……」
她的眼水蒙蒙的,讓他懷疑她是不是又要哭了?而若說她醉了,但她說起話來卻這麼清楚。
「你想要忘記什麼?」
「忘記……忘記那些……愛我爸爸的錢比愛我還要多的臭男人……」
※ ※ ※
在陽明山賞著夜景,她偎靠在他身上,賴著他取暖。
平安夜的燈火似乎特別多變、特別美,映得整個台北市光亮得就像白天,絢爛不已。
他吻吻她的額頭。
「小琦,今晚我們不要回去了好嗎?」他抱著她低語,一手悄悄滑進她的外套裡。
「不行,我爸爸會擔心的。」她低聲回答。
「我們就快要結婚了,伯父可以放心的。」他越往下吻,呼吸聲都變了,更用力的在她頸子上烙下印痕。
發覺他的手隔著衣服快要撫上她的胸,她紅了臉,直覺地制止住他蠢動的手,坐正身子。
「瑞祥,不要這樣。」她害羞的制止。
「小琦,別害羞,我們快成為夫妻了,沒有什ど是不能做的。」他傾向前繼續吻她,想解開她上衣的鈕扣。
「瑞祥,不要……」她沒有反抗得太用力,只是低叫,「這裡還有別人。」
「那我們到車子裡去。」他抱起她往車子走。
李君琦嚇了好大一跳,連忙掙扎著要下來。
「瑞祥,放我下來。」
「怎麼了?」他放她下來。
她深吸口氣,「不要這樣,我不喜歡這樣。」
「小琦——」
「你送我回去好嗎?」她軟著聲音說道。
「小琦,你不愛我嗎?」他沉聲問。
「我當然愛你,只是——」
「如果愛我,為什麼拒絕我?」他打斷她的話。
「我們……還不是夫妻……」
「這不是理由。」她都已經答應他的求婚了,還有什麼好介意的?
「瑞祥,」她輕喚,「我們快要結婚了,你不覺得……我們應該把彼此最美好的第一次留在新婚之夜嗎?我希望……我能在結婚那天……把自己完全交給你,那對我來說很重要的,我不要我們的第一次是這麼隨便……」
望著她寫滿堅持的表情,張瑞祥歎了口氣,抑下心頭的不悅。
「對不起,我太急了。」他走向前抱住她。
「沒什ど,我不怪你的。」她笑著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真的希望我們可以等到結婚的那一天……」
「我懂。」他笑,「每個女孩子都希望自己的婚禮完美無缺,是我太急了,沒顧慮到你的心情。」
「我沒有怪你呀!」她安慰。
「你總是這ど善良。」他重重吻了下她的唇。「走吧,我送你回去。」
「嗯。」她點點頭坐進車裡。
他送她到家門口。
「你要不要進來坐坐?」她問道。
「方便嗎?」現在已經是十一點了,聽說李龍進是個挺重視規矩的人,這個時候拜訪,會不會反而壞了他對自己的印象?
「沒關系的。」如果爸爸在,她還可以順便告訴爸爸這件事。
「這樣好嗎?」他猶豫。
「放心,我爸爸不會吃了你的。」李君琦拉著他下車,直接進到客廳。
李家別墅裡仍然燈火通明,李龍進就坐在客廳裡,含著煙斗、看著報紙,見到女兒回來,他立刻放下報紙。
「爸,我回來了。」她笑著坐到爸爸身邊。
「嗯。」李龍進慈愛的點點頭,然後眼神轉向一旁還站著的男人。
「爸,他叫張瑞祥。」她連忙介紹道。
「伯父,冒昧來訪,如果有不禮貌的地方,我先向您道歉,希望您不會介意。」張瑞祥恭敬地說道。
「坐吧。」李龍進拿下煙斗。
「謝謝伯父。」張瑞祥正襟危坐。
「爸,瑞祥他……他今天晚上跟我求婚了。」李君琦低聲在父親耳邊說。
「喔?」李龍進神色不動,看了看女兒,又看了看那個想娶他女兒的男人。
「是的,伯父。」張瑞祥迎視著李龍進。「我真的很喜歡小琦,希望能跟她廝守一輩子,希望伯父能答應我和小琦的婚事,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小琦,永遠都不會讓她受委屈。」
李龍進看了眼含羞帶喜的女兒,眉眼裡盡是疼愛;但再轉向張瑞祥時,神色已經變得冷硬。
「你是真心愛小琦?」李龍進問。
「是。」張瑞祥點點頭。
「那麼,『蔡雨馨』這三個字代表什ど?」李龍進才說完,張瑞祥的神色惶恐了下,又立刻恢復正常。
「我不懂伯父在說什麼。」他勉強自己笑了下。
李龍進深沉的一笑。
「如果你真的想娶我女兒,只要我女兒答應,我沒有意見。不過在結婚之前,你必須簽下一份婚前協議。」
「什ど協議?」
「即使你們兩個人結婚,你和我女兒的財產與負債仍然各自分開,將來我百年之後留給我女兒的東西仍然屬於我女兒,你一分一毫都不能動用。至於你們夫妻問的生活所需我相信張先生不是個養不起自己妻子的無能男人。我女兒所擁有的資產,你永遠無權動用,這一切將會在我委托的律師見證下進行。」李龍進簡單地說完。
「這……」張瑞祥呆了下。
「怎ど,你有意見?」
「不是,只是……」突來的情況讓張瑞祥一時反應不過來。
李龍進接著說:「當然,以後的『龍進集團』我也會采管理人與所有權人分開的方式繼續經營。畢竟小琦她不懂商場上的事,也對怎麼管理一個企業興趣缺缺,我想,這是對小琦最好的安排。」
「伯父,這……」張瑞祥一時不知道該說什ど,他原來想的跟現在的一切完全不同,他沒料到李龍進會是這種反應。
「瑞祥,你怎麼了?」李君琦關心地問,「你不喜歡爸爸的安排?」
「不是,只是……」張瑞祥深吸了口氣。「伯父的安排對小琦來說一定是最好的,我怎ど會有意見呢?」
「很好。」李龍進點點頭。「那麼,你明天先到我公司來,我會請律師擬好文件,等簽好這份文件,我們再來談談婚禮的事。」
「爸,那你不反對羅?」李君琦連忙問。根據過去的經驗,爸爸的標准很高,能讓他認可的人並不多呢!
「是你的婚事、你要給的婚,爸爸反對——你會聽嗎?」李龍進打趣的反問。
「爸,謝謝你!」她高興的抱住爸爸,根本沒注意到一旁張瑞祥陰沉的臉色。
可惡的老狐狸,居然算計到這裡;如果簽了那份婚前協議,那他一切的努力不都白費了嗎?
※ ※ ※
「你們男人,都是說一套、做一套,他……他想要的,根本只是我爸爸的公司,所有的承諾……什ど愛我、疼我一輩子,根本都只是鬼話,完全是假的!」她淚眼汪汪,滿含指控的看著他。
「不是所有的男人都那麼混蛋的。」由她說的片段,不難想象出那家伙必定是因為那份婚前協議而悔婚了。
「那為什麼我碰到的都是混蛋?」她脆弱的瞅著他,看起來像是又要哭了。
「可能你沒挑對人。」他中肯地說。
「從那天晚上以後,瑞祥就開始躲我、不見我,連跟我爸爸約好了要簽協議書也沒去;復來我好不容易逮到他,結果他不但跟別的女人在一起,還把送我的戒指給要回去,他……他是混蛋、臭男人……嗚嗚……」
他靜靜的聽她說,唇角勾了抹微笑。
「為了一個根本不愛你的男人在這裡喝酒、傷心、難過,值得嗎?」
「你胡說!我才不會為了他難過!」她辯解,眼淚乍停。
「如果不難過,你何必在這裡喝酒?」就像醉的人永遠不會承認自己醉了一樣,她真是嘴硬。
「我才……才不會為了那個臭男人難過。」那些只圖她爸爸的錢的男人、根本不懂得珍惜她的男人,她才不要為他們傷心。「我還要酒!」
「別再喝了。」他勸道。
VODKA的後勁很強,而PUB絕對不是個適合單身女人喝醉的地方。
他是好意,可是她一點都不領情,直接瞪著他。
「你賣酒,不就是希望客人買酒嗎?哪有人賣酒還勸客人不要買酒的?快點拿來,我又不是付不起錢!」
他莞爾,只好再倒了半杯。
「如果你不是為了那些臭男人傷心,那又為什ど在這裡喝酒?」他又問。
「我……」她想了一下。「我是為我自己。」
「為你自己?」
她忽然看著他,「你算不算是臭男人?」
他一頓,毫不心虛地說:「應該不算。」
雖然搞不好這幾年也有不少女人背著他買醉,大罵他是負心漢、臭男人;但是至少他從不圖女人什ど,更不會去算計別人這種事。大家在一起都是你情我願,絕對不勉強、不欺騙。
「那……你覺得我真的很差、很丑,一點都吸引不了男人嗎?」她醉眼蒙朧的看著他。
他再度仔細打量她。
合身的無肩連身短裙包裡著她*纖合度的身子,修長的雙腿蹬著長筒靴,外罩一件同質料的小外套;她及肩的長發披散在身後,即使在酒味、煙味充斥的PUB裡,她身上仍散發出一種若有似無的女性香氣。
在昏黃的燈光下,她沒有化著濃妝,五官清秀分明,雖然未必是那種令人眼睛一亮的美女,但卻別有韻味。
她一點都不差,也不丑,她的舉止明顯有著良好的教養,氣質獨特而吸引人,她絕對迷惑得了任何男人。
「快回答我!」她站起來要揪住他的衣袖,卻差點因為沒踩穩而滑下高腳椅;他連忙扶住她。
「你是個很吸引人的女人。」他聲音低沉的回道。
因為要扶住她,所以他非常靠近吧台,而她的肩膀被他緊緊抓住,身子順勢的往前傾。因為他的回答,她突然溫婉的笑了。
「真的?」
「真的。」他肯定的保證,讓她滿足。可是不一會兒,她又開始吸鼻子,一副法然欲泣的模樣。
「那為什ど那些臭男人都要我爸爸的錢,卻不要我?」
「那些?有很多個嗎?」他不自覺地皺眉。
唔!她稚氣的扳著指頭數了數。
「今年……張瑞祥是第四個。」她苦著臉看著他,好傷心地問:「我真的很差嗎?為什ど他們都不要我?」
「因為他們太笨,不懂得欣賞你。」他說得很順。
那些「臭」男人?在他看來,那些人叫作「笨」男人,外加「臭」。
她不是那種腦袋空空的草包美女,成天只知道打扮、玩心機、我男人。在他的標准裡,她很耐看,即使酒醉了,也沒有那種令人生厭的粗鄙或酒後亂性的放蕩,她又哭又笑,情緒雖然難以預測,卻讓他覺得可愛。
她沒有醉得不省人事,卻抓著他述說心中的委屈,不時還偷罵他一下。唉!誰教他是傷她心的同類之一呢?
「那你呢?」地靜默了下又突然開口,偏著頭看他,「你懂得欣賞我嗎?」
「當然懂。」這可不是蓋的。如果她不是這ど讓他欣賞,他怎ど會從她一進門喝酒就開始注意她?
「真的?!」她抬眼直勾勾的望著他。
「當然是真的。」
背著光,他臉上的表情讓人看不真切,但他的語氣卻很慎重,讓她聽起來覺得很有誠意。
她滿意的點點頭,在他的扶持下,安然的坐回高腳椅上。
「你出來。」她說道。
他眉一挑,照做。
「坐這裡。」她拍拍身旁的空位。
他坐上,及時又扶住她不穩的身子,免得她跌了下去。
「謝謝。」她很努力想坐正,可是覺得有點虛弱,沒力氣。「借我靠一下。」
「沒問題。」他很大方的讓她靠。
她閉了下眼又張開,往上看著他。
「那……如果讓你選,你要我爸爸的錢,還是我?」
「當然是你。」他答得很順。
「你沒騙我?」
「沒騙你。」他低頭看著她。錢,只要賺就有了,但像她這種女人可不是天天都遇得到。
「那你娶我好不好?」
【注】文中引用之歌詞為陶晶瑩小姐所作並主唱,歌名為「夢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