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生——」他點住她的唇。
「叫我君毅,石生只是義父為我取的名字。」
自她紅唇上尋足安慰後,他才不捨的離開,小心地將她兜衣的帶子綁好、輕裹上一層軟毯子後,在不扯動傷口的情況下,他抱她靠在自己身上,取過小桌上備好的清粥,一口一口的餵她。
待她吃完大半後,他才讓她有開口的機會。
「君毅?義父?」她不明白。
對她的疑問他只是一笑,抱她躺回床上的內側,眼神瞥見她忍疼緊鎖的蛾眉,心中滿是疼惜,「明天醒來後,就不會再那麼難受。」
心兒深吸一口氣,搖搖頭表示還受得住。
「那人……是你的兄弟?」幾經猶豫,她終於問出口。
除去外衣,石生脫鞋躺上床外側,偏頭與她對視,「是的,義父有三個兒子,除了石虎之外,另」個叫石弘,但我們之中只有石弘是義父的親生子,他的年齡也最小。我幼年失估,幸運的碰上義父,他收留了我、認我為義子,教授我各種技能;石虎在晚我三年後也被義父收養,名義上我與他確為兄弟,但他與我始終處不來。後來,為了超越我,贏得更好的戰功、更受到義父的重視,他對我的敵意一天比一天深,從前我對他一直不多加理會,卻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今天你會這樣,有絕大的原因誰也是為了我——」儘管他說得輕描淡寫,心兒仍聽出他語氣中隱含的無奈與身不由己。
她努力抬起手,撫上他擰皺的眉。「不是你的錯。」
「心兒?」他握住她的柔荑。
「每個人都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若他不能接受你勝過他的事實,那是他該檢討,為何能力不足。」她輕言道,卻說出了他們都避免面對的事。「既能為手足,本應珍惜友愛,卻因一時的名利之爭,破壞了一切的美好,你真的樂見嗎?今天的事,也許只是個開始,若真無法挽回,毅哥,你也不可能一輩子避著他。」想起石虎對自己的誓在必得,心兒有些惶恐,她微轉頭,想甩去不安的感覺。
「心兒!」他扳正她,堅定的望進她眼底。「若是石虎再不知收斂,那麼往後,我將不再退讓!我絕不讓你再受任何委屈!」
他粗厚的手掌與她的交握,輕易的將她的纖弱包圍住,靜靜相依片刻;心兒輕輕的開口:「毅,你懷疑過我的身份和來歷嗎?」
「你想問什麼?」
「在我僅有的記憶裡,只有你和未遇見你之前那幾天被追捕的日子,其它的一切完全沒有印象,對我突然出現在你紮營的地方,難道你沒有想過,我也許真如石虎說的,是個奸細、是個敵人派來盜取軍情的人,我所表現的一切只是為了取信你的假象——」
「心兒!」他的手驀然握緊。「不,你不是;雖然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你來自何方,但我相信你的失憶不是假象。就算你是來盜取情報的人,但從我帶你回來的那一刻開始,你再也不是了;不要懷疑自己,不要貶低你自己。」
她被他語氣中的深情與信任所感動,雙眸凝淚,正是,我的確不知道自己是誰。」
「不許哭。」他霸道而溫柔的命令著。「你的過去是誰並不重要,就算你真的想不起來也無所謂,你只要記住,從我遇見你開始,你是君心,我君毅唯一在乎的女子。」「毅!」連暴力酷刑都無法逼下的淚水,此刻終於落了下來。
「別哭!」他拭去她的淚水,輕輕環住她,圈她在自己的氣息中,堅定的訴說:「待長安的戰事結束,我立刻帶你回府,請義父為我們主婚,正式娶你為妻。」
「你真的不在意我的身份?」她仍有些擔心。
「傻丫頭,我幾時騙過你?」他愛憐的輕擰她小巧的鼻。「無論往後如何,我都不會讓你離開我,你只能永遠待在我身邊。」
***
徐機翻閱著由長安城各哨傳回來的報告,仔細的研究讀著。
五名官兵在尋找美人的途中,遭到一個不名男子的反抗,那男子馬上另載著一名女子,推測有可能即是皇上下令要找的人,而那名男子極似石勒麾下之左將軍石生……。
終於到來了嗎?
他一手扶持的朝代竟是如此的短暫,富貴功名如過往雲煙,不可多戀棧,天意如此,又豈是他區區一名謀師所能改變,天命不可違啊!
感歎無濟於事,他能做的,只有盡力而已。心神一定,徐機決定順天而行。
***
「先生所說可是真的?!先生真的有美人的消息了?!」劉曜精神大振,一掃幾日來的萎靡與煩躁。
「啟稟皇上,城裡的官兵曾在長安城西遇上一對自稱夫妻的男女,加以盤問之下,那名男子堅決不肯讓自己的妻子露面,最後兵刀相見的結果,五名官兵盡落敗;那名女子極可能為皇上朝思慕想之人。」
「先生,照你所言,那名女子始終沒有露臉,先生當時並不在場,何以肯定她即是朕想要找之人?」
「皇上,連日來的搜查,長安城內一無所獲,加上前次的疏忽得知,那名女子逃離的方向只有城外,以她的纖細柔弱、孤立無援情形下,必然逃不遠;但皇上所派出的人卻始終尋不著她,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將她藏起來了。我朝之民,必無此膽量敢違抗旨意,除非遵旨之人不受我朝之約束;論佳人傾城容姿,任何人見了都會想將其獨佔,而據當時士兵之描述,臣推測,那男子極可能為石勒之屬下,有左將軍之稱的石生。」
「石生?」劉曜冷笑。〔憑他也想和朕爭奪同一名女子?好,朕倒要瞧瞧他有多大本領;先生,查到敵人藏匿的地方了嗎?」
「已得知大略方位,但臣以為此時不宜與石生正面交鋒。」
「為什麼?」劉曜怒眉難平。
「皇上請暫息怒。依臣推測,既然石生會在長安城外露了行蹤,想必絕不會對城內情形一無所知;以石勒往常之作戰方式,絕不會只派一支前鋒軍隊來,我們不能不提防石勒麾下另一著——右將軍石虎。」
劉曜餘怒難平。「先生,朕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看到朕要的人,另外,朕要會會石生;人稱左將軍智勇雙全,朕要見識一下他到底有何過人之處!」
「皇上……」徐機還想勸阻。
「不要說了!」劉曜打斷他的話。「朕心意已決,三天內,朕要看到成果,否則,你別再來見朕!」話一說完,劉曜即起身回後宮。
徐機只能望著他的背影一歎,在劫難逃呀!
***
「這右將軍也太過分了,居然把你傷成這樣;幸好、幸好將軍來的及救你……」嬤嬤一邊替君心擦淨身體一邊叨念著,說到後來眼眶忍不住又紅了。
「嬤嬤,別難過,雖然我現在還不能任意活動,但是傷口已經不疼了,真的,你別為我擔心,倒是每天得勞煩你來幫我作清潔,真的很謝謝你。」心兒誠摯地說。
「小姐別這麼說,這是我應該做的。嬤嬤我活了這把年紀,從沒有見過比小姐更美、更溫柔的人,以往我伺候過的那些小姐們,一個個不是自恃容貌長的好看、就是認為自己身份尊貴,根本不理會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可是小姐你就不會,也難怪將軍會那麼重視你,將你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心兒臉蛋微紅,跳過這個話題。「毅將軍最近很忙?」
「對呀,聽說最近長安城裡有發兵的跡象,將軍不敢掉以輕心,命人—夜監視、仔細打探呢!」
正在說話的當兒,一個巨大的身影走了進來。
「將軍!」嬤嬤行禮道。
「嬤嬤不用多禮。」看了眼床鋪上乾淨的心兒。「辛苦你了。」
「這是我該做的,老奴先告退了。」嬤嬤端起水盆,識趣的自動離開,將空間留給房內的兩人。
「心兒,今天感覺好點了嗎?」石生走近,坐上床沿。
「還好,傷口比較不疼了。」心兒趴在床上。
「我看看。」他輕輕掀開蓋在她背上的絲被,見傷口大多已結痂,烏青紅腫的地方也消褪了些,才稍稍放心。他起身取出藥來配製搗碎著。
心兒看著他忙碌的動作,一身塵埃尚未卸去,又擔心著她身上的傷,每每親自照料,夜半也時常醒來看她是否因姿勢不舒服而苦了自己……這點點滴滴的情意分分寸寸都累積在她的心中。
不多久,他捧著藥再度走近她,開始為她上藥。
他輕柔的力道加上藥敷清涼的感覺,舒服的令她閉上眼睛,「今天很忙嗎?」
「再忙、再多的事都難不倒我,行軍作戰對我而言就如生活一般的平常,能讓我掛心的只有你的傷。」
「君毅……」她睜開眼睛迎上他上完藥後注視她的眼神,掙扎的起身。石生取過外衣披上她單薄的肩。
「我妨礙你了嗎?」她輕問,坐起身與他平視。
他微微搖頭,意味深長的一笑,「有些事,也許終我一生,都注定要為它奔忙,我從不以為名利會是我想要的一切。」他頓了頓,輕撫她光滑柔嫩的臉蛋。「不,心兒,你怎麼會以為你是我的阻礙呢?你不會知道你的出現,對我而言有多重要——」傾近她,他將他們之間的距離化為零。
他輕易的將她擁入懷中,他的懷抱彷彿是為她而生,將嬌小的她完整的契合在其中,半生的戎馬生捱只在她面前才能全部褪下防備。
心兒諍靜的任他擁著,是他汲取她身上沉穩安定的氣質;是她依著他,尋著可停泊的港灣。
「告訴我一些你的事好嗎?」
他歎了口氣,眼光瞬間變得複雜而遙遠,她抬眼望見他陌生的表情,對他的沉默感到不安。
「不說,是怕你聽了難過。」
「毅!」她因他的話而搖頭。「我也許沒有完整的自己,但現在的我已沒有初見時那樣的脆弱;我希望自己不是你的累贅,我能和你一起快樂,也能分擔你心中的苦。」
「心兒!」他沙啞的低喊,她的堅持沒有退卻,他往後靠著床柱,開始訴說他從未對人表明的過去,「我並不清楚我的身世,從我有記憶開始,我一直在流浪,從這個城走到下一個城,在人們的憐憫、憎惡欺侮的對待中長大;一個無父無母、到處流浪的小乞兒是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尊重的。」他諷刺的一笑。「在這樣的混亂局勢裡,跟我有相同遭遇的人並不少,我的身世並不稀奇是不?直到我十二歲那年,有一回為了爭奪食物,我被幾個人打成重傷、丟在雪地中,任我自生自滅;那時義父正領軍作戰,在途中救了傷痕纍纍、奄奄一息的我,才得以撿回一條命;他見我一個人孤苦無依,於是收我為義子,開始教導我各方面的技能,而我在成年之後便開始帶兵作戰,直到現在。」
他冷淡的語氣像在說著別人的故事,只有那雙眼眸洩露了他臉上的平靜,她噙著淚抱住他。
「對不起,我不該問的!」
他低首拭去她不小心滴落的淚珠。「別難過呵!心兒。從前沒有你,我將一切視為理所當然、將自己訓練得冰冷無情,從來不知快樂為何物?但現在不同了,你讓我懂得世間有喜怒,是我唯一——真正擁有的牽掛呀!小東西!」
她解下頸子上從不離身的銀色琉璃晶墜,圍上他的脖子,晶墜的中心隱隱顯露出一個模糊的「心」宇。
「雖然我不知道這個墜子對我的意義,但我可以感覺到,它在我身邊已經很久了。我把它送給你,從今以後,心兒永遠不會屬於別人、只屬於你!」
「心兒!」
他將頭埋入她的髮絲中,震撼的幾乎不能自己!
「不論生生世世,君毅絕不負你!」他在她耳畔許下承諾。
朦朧中銀色光芒一閃,那晶墜似乎更耀眼了。
***
「嗯?怎麼會這樣?這怎麼可能?」石勒剛接到由右翼軍傳回的最新消息;生兒營帳裡留了個來歷不明的女人,駐紮之地還差點被發現?!
「王爺,怎麼了?」張賓接過冊卷,迅速讀了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生兒怎麼會這麼糊塗?他的做法簡直與往常大相逕庭,置一切軍紀如塵土!」石勒深感詫異,怒氣也一點一滴的開始凝聚。
「王爺,可否聽聽屬下的想法?」
「你說。」
「王爺,姑且不去論左將軍的過錯或這件事情的真假,王爺想想,左、右兩軍同時出兵攻打長安,由左翼傳回的消息無一不是敵軍的一舉一動,而右翼所傳的軍情不僅寥寥可數,更甚的如現在,整篇冊卷幾乎全是左將軍的生活報告,這豈是為人主帥者該有的舉動?倘若這件事是真,那待左將軍回來時,必須向王爺解釋這一切,屆時王爺也可酌情給予適當的懲洽。但更深遠的去想,屬下可以肯一,右將軍與左將軍之間,必定有一些心結存在。」張賓很客觀的剖析整件事,最後的結論也讓石勒不由得冷靜而沉默。
半晌後,石勒才開口:「先生,依你之見,此時本王該怎麼做?」
「維持原來的計畫。」張賓說出他的應對方式。「大軍即將開戰,一切以大局為重,原本王爺就打算卒軍親征,現在就依原定行程,親自率軍上陣,如今可準備動身;另外,派人傳消息給左、右兩翼,限期一個月,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攻下長安城,取得劉曜的首級!J
***
「哼!石生,這次我看你怎麼替自己辯解?」石虎坐在主帥營帳內,想著自己傳回給義父的消息;滿懷期待的等著石生被處置的消息。
「右將軍、右將軍,王爺有緊急的軍令到達了!」一名探子飛也似的棒著最新的王爺手諭衝了進來。
「快給我!」石虎幾乎是立即的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一把搶過手諭。
他越看臉色越鐵青,差點沒撕爛它!
「這是什麼意思?義父接到消息,對石生違背軍紀的事一個字也沒提,反而下令,限定我在一個月內必須攻下長安城、取得劉曜的苜級,否則依違背軍紀論處,太過分了!」
***
同一時間,石生也接到了同樣的命令。
金全見主子蹙眉不展,忍不住開口詢問:「將軍,王爺在諭令上寫了些什麼?」
石生抬起頭,已恢復一貫的冷靜,他淡淡的答道:「義父下令要我在一個月內取得長安。」
「這……」金全訝異的張口難言,怎麼會這樣?
「想必石虎也接到了同樣的諭令。」
「將軍,我們該怎麼做?王爺親自下手諭並且又設下期限,可見得這件事只許成功,否則後果難以想像!」金士擔心不已。
王爺並不嗜血、也不曾因一時喜怒而濫殺人命,但他一向重視紀律,有功必賞,違紀必懲,而且絕不容情;如今他既下重諭,定無第二種結果。
「你認為我們無法做到嗎?」石生語氣平常的反問,金全自他領兵征戰開始便一直跟著他,雖為主從,但情藝、不止於此,他想知道他的看法。
「將軍,屬下絕沒有看輕您的意思……」他急急辯解,惟恐石生誤以為他是不信任他帶兵的能力。
「我知道!」石生幾乎是失笑的打斷他,怎麼跟了他這麼多年,金全還是改不了這拘謹認真的個性,倒不是說他不好,只是有時候真的叫人啼笑皆非。
「金副將,你誤會石生哥的意思了,他只是想聽聽你的看法而已,並沒有任何怪罪你的意思。」
輕緩的掀開幕簾,君心一身淡色素衣踏了進來。在石生悉心照顧及有效的藥草醫治下,她現在已能下床走路,一場病痛、幾許消瘦,卻沒有減少地一絲一毫的美麗,只在她纖弱的體態中,更添了幾分楚楚動人的韻致。
「君姑娘!」金全連忙回神。
「心兒,怎麼出來了!」石生走了過來,扶著她到椅子上坐好,關懷之情溢於言表。
「我沒事的。」她巧然一笑。「休息了好多天,該讓自已起來走一走,或許這樣,傷會好的快些。」
對她的巧辯,他只寵溺的搖頭。
看到這副景象,金全就是再不識相也知此時自已要閃一邊涼快去;可是,正題討論出來了嗎?好像還沒吧!
見副將一臉無措的不知該進該退,君心好心的開口。
「毅,你還沒聽副將的看法呢!」她低語提醒。
「金副將,現在你可以放心的說了。」他回到座位。
「是。」金全噓了口氣。「將軍,長安是座古城,歷經過不少戰役,它不僅易守難攻,加上劉曜又把重兵駐守在這裡;單靠我們幾千兵馬,要攻下它實在不容易。將軍您該也瞭解,否則便不會將軍隊停駐在這裡,遲遲沒有發動攻擊。」
石生沉默。的確,金全說中了一部分的事實,也正因為這個原因,在沒有充分的準備與把握前,他不願讓將士們作無謂的犧牲;但,這段時日來的打探與對劉曜行事作風的瞭解,這場仗未必再如之前預料般的難以取勝。
「你說的沒錯,之前所以採取觀望的原因的確是如此,但現在不同了;根據這些日子來探子的回報,劉曜手下並無多少領兵善戰之人,唯一最難應付的,是軍師徐機先生,此人能測過去未來,對戰略的應用更是難有與其匹敵者;若是能讓劉曜不再對徐機重用不疑,那麼即使長安城有再多的守兵,也只是烏合之眾而已。」
「離間的計策用來對付疑心重的敵人,向來最能收到直接的效果;只難在一點——導火線要如何引發?」君心直接點出重點,惹來在場兩人驚訝的眼光,她看看自己,疑惑的問道:「怎麼了?我說的不對嗎?」
「沒有、沒有。」只是不太相信以她一名弱質女子,竟然也懂得分析軍情、給予敵人適切的反擊,金全在心中默默想道。
「劉曜荒淫無度,稱帝后更助長了他個人浮誇的作風,帶兵征戰、治理國家的政事全由他手下的臣子代理,若不是他有個忠心耿耿的軍師徐機為他撐住大局,「趙」早就不存在了。」
「所以只要沒有徐機,要攻下長安就不難了!」君心流暢地幫他接下去。
「對。」石生讚賞的看著她。
君心回給他一個笑容,腦中已有些方向。
「劉曜疑心重,石生哥不妨先製造一些假象,再派人擴大這些假象的傳言,讓劉曜一而再、再而三的聽見這些傳言,這麼一來,劉曜即使沒有撤除徐機的權位,也會開始提防,對徐機不再委以重任,如此,我們就有機可乘了。」她迅速的說出心中的想法,希望能給他們一些幫助。
金全瞠目結舌,對她的聰穎感到不可思議。他面色一轉,恭喜自己的主子,「將軍,你撿了個女諸葛回來了呀!」
這麼一說,君心反而不好意思了。
「金副將過讚了,倒是心兒胡亂說的意見,只是心中的一些想法罷了,若是有錯的地方,還請兩位多包涵,別怪罪心兒才好。」
「不,心兒,你的碓說出了重點。」石生說道。他意識到心兒迷離的身世,即使失憶,她的敏銳度與聰穎卻絲毫未減,這使得他對心兒除了憐愛外,更添了一分心折,對心兒的一切,也愈來愈好奇了。
「告訴我,心兒,你還想到了什麼?」石生問道。
於是營帳裡的三人開始熱切的談論,連時間快速的流失也無所覺。
***
夜晚,天邊點綴著幾顆閃爍的星星,銀色的彎月從淡淡的雲層中露出臉,在大地中揮灑著只屬於她的溫暖。
「冷嗎?」
難得的獨處,石生拗不過心兒的堅持,只好在巡視完各哨的勤務後,帶著她到營後的山坡上欣賞夜色。
心兒搖搖頭,淘氣的把身子更偎近他,一把抱住,「這樣就不會了!」
「你呀!」他憐愛的裡捏她小巧的鼻。「傷才剛好一些,又想頑皮了。」
「我哪有?」她不依道。眼神中隱念著些許的擔憂,似自言的低語:「心兒想,以後也許沒有這樣的時候了。」
「心兒,你說什麼?」他耳尖的聽到她的自,抬起她埋在他懷中的臉,仔細的校巡她的表情,直望進她低垂的眼,絲毫沒有放鬆;他不能忍受,她在他面前有著隱瞞。然而在對上她的沉默時,忍不住柔了剛強的語氣:「告訴我,心兒,你在想什麼?」
她凝望了他一眼,再將視線調向遠處的黑暗,「這樣的寧靜,要用多少人的血淚,才能夠換得?」
石生會意的攬住地單薄的身子。
「別擔心,即使兩軍交戰,我也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你安心的待在安全的地方,等長安的戰事結束,我立刻帶你回府,娶你為妻;與我相伴一生。」
心兒閉上眼,靠人他懷中,「毅,我知道你對我好,也知道你並不介意我不明的身份;可是,從今天的談論中,我知道自己正是劉曜遍尋不到的人,我的過去會不會和他有關聯?如果我真是他的人,我……我……」
「別說了,心兒,聽我的話,不許你再想!」他用力摟緊她,讓她除了他之外不能再想其它,他對著懷中的人兒命令著:一聽著,你是君心,不管以前的你是何身份、是何許人都不重要,只要記得,你是心兒,是君毅要守護一輩子的女子,我不許你還記掛著其它的事,懂嗎?」
他強烈的摟抱幾乎要使她無法呼吸,但她仍是聽見了他霸道的命令阿!
他低頭埋入她如絲的長髮中,「也許,再不用多久,我軍就要開戰,在這一仗中我絕不允許自己失敗。尤其現在,義父已經下了命令,不論是我或是石虎,都沒有放棄的權力。心兒,我要你跟著嬤嬤退到更安全的地方。」
一聽他說到這裡,心兒便猛烈的開始搖頭。
石生半強迫的壓住她猛搖的頭,眼睛不小心對上她眸中的淚,他心疼的幫她拭去,小東西、唉!
「心兒,兩軍一旦交戰,我便沒有把握能兼顧著你,而除非我軍遭挫才會退守回這裡,但我不打算吃敗仗,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攻下長安;為了安全起見,才要你跟著嬤嬤退得更遠,我會盡快去找你,嗯?」
她咬著唇,半晌,才吐了句可憐兮兮的話:「可是,人家不想離你那麼遠!」
「心兒!」他笑著吻吻她。「我又何嘗願意與你分開那麼久?你要相倍我,絕對會遵守諾言勝利歸來。」
心兒凝眸與他對空,久久、久久,她投入他的懷抱,用力的摟住他,「我等你!」
「心兒!」
他溫柔的環住她,臉上儘是憐惜與愛意。
***
黑暗中,漫天的烏雲遮住了月娘清亮的臉孔,空氣中凝聚的不平靜驚得連最不願放棄熱鬧的蟬兒都提早散會,自然界的小星星螢火蟲們都飛得不知去向。
夜空下靜的出奇。
長安城內外一片靜默,驀然,由西方林子裡市出一道火光幾乎要衝上天際,猛然劃破了沉寂的夜空,烈火焰焰,驚醒了每一個沉睡的人。
「失火了!失火了!」
「救火呀!」
「快去拿水!快呀!」
首先發現火光的守兵忙不迭的大喊,邊叫邊跑的趕緊想法子滅火,驚慌加上叫囂,整個營子幾乎要沸騰起來!
在第一陣吵雜聲中,石生立刻清醒過來,他迅速著裝妥當。
「怎麼回事?」
石生循聲轉過來,看見一臉擔憂的君心正坐在床上看著自己,他以平穩的態度安慰道:「放心,沒什麼事的,你待在營內不要出來,我一會兒就回來。」拋給她一抹微笑,示她不必擔心,旋即快步離開去看外頭的情形。
一出營帳即看見西邊大火熊熊的燒著,火舌雖蔓延的不快,卻沒有被控制的樣子;石生毫不遲疑的接近火場。
「快,多取些水,別讓大火繼續擴散,第一、二軍立刻將糧草移到東邊,當哨的立刻回崗位,其餘人全部幫忙滅火!」
石生果決的下了一連串的命令,一邊注意火勢蔓延的方向及速度,所有的將士絲毫不敢輕忽,對這場意外的災難盡全力搶救。
經過半個時辰的努力,火勢才終於撲滅。
沒有預兆的大火,不是疏失,倒像是有人故意縱火,但卻又沒有任何攻擊……為什麼?
心兒!
石生立刻往自己的營帳直奔!
「心兒!」
揮開帳帷,簾後哪有伊人的影子,空氣中充斥著一股奇異的味道。
是迷藥!
石生仔細觀察著帳內可留有任何線索,胸中的怒氣漸漸上揚;他步出帳外,地上的痕跡與不遠處的馬蹄痕證實了他的猜測。
望著足跡消失的方向,他深吸一口氣。不論你是誰,我石生絕不善罷甘休!
冷凝的臉上全是肅殺的表情,不、他不會在此刻亂了應有的分寸,他絕對會將怒氣留到那個膽大妄為的人的身」!
***
長安城內。
「徐先生,今天是你答應為朕找回美人期限的最後一天了,朕——可沒有再多的耐心等了。」大殿上,劉曜端坐於上位,口氣雖然平淡不帶惡意,但雙眼已隱含一片山雨欲來之勢。
「皇上請再等候片刻,微臣派出的人應該快回到城內了,請皇上放寬心。」徐機先生一貫的平和,一點兒也不擔心自己若無法完成交辦之事,問斬的可就是自己了,其它在場的文武官員們則莫不身心微顫的後退一小步,生恐自已會是下一個替死鬼,不小心刮到皇上怒氣的颱風尾,可也不是好玩的事,太划不來了。
像是無感於大殿之中緊張的氣氛,徐機依然神態自若。
「皇上,微臣有一件事上奏。」
〔說。」
「待微臣為皇上覓回佳人之後,微臣也將離開長安城,回家鄉與家人團聚,還請皇上成全。」
「什麼?」劉曜完全沒有料到徐機會突然提起辭官回鄉之事。倏地,他微沉下臉,「朕虧待你了嗎?」
「皇上言重了,皇上待微臣恩寵有加,何來虧待之說?皇上忽出此言,微臣實惶恐不已。」
「那先生因何要辭官?」
「啟稟皇上,微臣離家已多年,承皇上不棄,握為要巨,委以重任、信任有加,使微臣得有機會一展抱負,君恩浩蕩,實非微臣今生所能回報;奈何時不予我,天命微臣該歸於田園,家中父母妻小每日引頸盼望,微臣本欲接其同至長安,未料家母病重,唯一心願是微臣能回鄉送終,微臣接獲家書掛念不已,但請皇上成全,使微臣能一盡為人子最後之孝恩。」
「朕可以答應讓先生返家數日,先生大可不必辭官。」
「皇上,微臣隨軍征戰多年,年紀已屆耳順;自出仕至今已十年未曾返家,幾次魚雁往還,知父母深以微臣出外為念,但微臣始終以公務為重,不敢稍有怠情,如今微臣年事已高,又家中請人懸念已久,只待微臣返鄉共享天倫,懇請皇上成全。」
劉曜撫著下巴深思著。
「徐先生,朕明白這些年來你為朕盡的話多心力,朕能有今天,先生功不可沒。但如今天下未平,石勒又遣軍來犯,長安戰事將起,先生又於此時提出返鄉之意,朕實不知該如何答應。先生,這事能否待退了敵軍之後,朕再好好斟酌;屆時如果先生仍然執意離開,朕也好親自為先生餞別一番,以慰先生多年之辛勞。」
「謝皇上思典。」徐機低頭謝恩,遮去臉上的表情,推測時間,他派出的人應該已經完成任務回官了。
〔啟稟皇上,皇上囑咐微臣今晚之前須完成之事微臣已辦妥,皇上日夜思念之人如今已於未霄官候著,皇上可一償這些日子來的心願。」
「先生是指……」劉曜腦中一閃。「莫非先生已——」
徐機含笑肯定的點頭。
「來人,擺駕未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