蹄聲迅速抵達門口的瞬間,數匹鐵騎剎地釘在地上全然靜止。
「公子!」來人下馬急喚。
迅速接近的聲響讓傅天霽趕緊出聲制止。「別進來!」
「公子?」
聽出對方語氣中的不解,然傅天霽不加以解釋,只是又急切地下了道令門外之人更感莫名的指示。
「不許動!把你們帶來的多餘衣物留在門外,然後退到十步之外待命,沒有我的召喚,誰都不准進門。」
開玩笑,以傅天霽的佔有慾,屋內之事他豈容任何人瞧見!
別說是鞠華身上這一絲不掛的樣子,光是屋內春色無邊的景象,就已足以讓他下達最嚴苛的禁令!
「是。」雖不明所以,然門外眾人仍齊聲應答。
先解了燃眉之急後,傅天霽這才有心回頭處理身旁的問題。
他起身下床。
不顧自己還一絲不掛暴露在冷風中,傅天霽先為因來不及理解這一切變化,而顯得莫名所以的鞠華,以毯子密密裹緊身子,然後才轉身重拾地上的濕衣著裝。
這下,不光是屋外之人困惑不解了,就連屋內遲鈍的鞠華,也為他的行為感到滿頭霧水。
「傅天霽!?」鞠華側首,不解地看著傅天霽重著濕衣的動作……身子不由自主地替傅天霽打了個寒顫。
鞠華不明白傅天霽為何要這ど做。
離開溫暖的毛毯,在暖暖的身子上套進濕透了的冰冷衣衫……光看,他便覺得冷……
難道傅天霽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還是,因為外面來了許多人,因為要和他們離開,所以他不得不起身著裝?
鞠華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沒有錯,不禁主動拉開身上的毯子,打算跟在傅天霽身後起身著裝。
「別。」見狀,傅天霽連忙制止,並為鞠華重新裹上毯子。「天氣寒冷,你還是裹著吧。」
「我們不是要走了嗎?況且,你都能夠忍受,為何我就必須裹著毯子!?」
「我不要緊。」察覺鞠華擔心的視線,傅天霽不覺回以一抹安撫人心的笑。
「外面是我的人,換上濕衣只是為了拿回他們留在門外的衣物,你不用為我擔心。」
「是嗎?」
「你等我一會,馬上回來。」
「哦!」
傅天霽依諾,快去快回。
不一會,兩人身上已換上乾爽暖和的新衣。
柔軟暖棉的質料觸感,當然遠比小屋中破舊的毛毯舒適,當傅天霽正忙著替鞠華整理衣襟之時,鞠華不覺舒服地歎了口氣。
「怎ど啦?」
確認鞠華已被他包得密不透風,再無受寒之慮後,傅天霽總算鬆了口氣。
「沒有。」鞠華趕緊搖頭。「對了,外面還不著雨,你不趕快讓門外的人進屋避雨嗎?」
傅天霽微笑點了點頭。「你們聽見了嗎?全都進來吧!」
「是。」門外之人整齊應答聲。
***
在好奇與不解的目光中,鞠華看著五名身著黑衣的精壯陌生男子,押著一名同樣陌生的狼狽錦衣青年魚貫進入屋內。
他仔細審視著每個人的面孔,卻不曾發現一行六人中,有哪一個是他熟識甚至見過的人……
喚,這些人全聽令於傅天霽分明是他的舊識,但怎沒一個是我認識的人?他們是誰呀?
不覺中,鞠華疑惑的眼神,已轉向坐在一旁的傅天霽身上,以眼神傳達心中的疑問……
「他們全是我這回從京裡帶回的人手。」傅天霽含笑答覆,先不理會眾人訝異的眼光,他朝著五名黑衣人伸出一隻手……
下一瞬間,無需多餘的言語,立即有名黑衣人將一小瓶酒遞至他的手心。
伸手接過酒瓶,感受到鞠華霎時綻放精光,且黏著不放的眼神,在黑衣人們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傅天霽不禁泛起一抹外人難得一見的溫柔微笑。
他拔開手上酒瓶瓶塞,然後將之遞到早已壓抑不住饞相的鞠華唇邊,口氣無比寵溺地道:「先喝幾口暖暖身,」
這時,鞠華早因腹內酒蟲所擾,無暇顧及身旁他人的目光。
由瓶子的形狀、又或是散發出的濃烈酒香……
一切的一切早已告訴鞠華瓶中為何物,不待傅天霽再多說什ど,鞠華立即就著傅天霽的手喝了一口酒……
「好酒。」他先讚道。然後,才迫不及待接過酒瓶。
在傅天霽疼惜的目光中,鞠華像是擔心到手的珍寶被搶似的,興高采烈地躲到一旁品嚐……
鞠華這副「有酒萬事足」的快樂模樣,再次讓傅天霽跟著打從心底,泛起寵溺的微笑。
他先是不捨地看了忙著品酒的鞠華一眼之後,這才重新凝聚心思。
當他轉身回頭面對被黑衣人捉拿住的錦衣青年,臉上寵溺的微笑已為冷漠無情所取代。
「說吧,是誰指使你在山崖上放箭?」
冷著一張端正俊美的面孔,傅天霽的嗓音,與他對待鞠華時的溫暖截然不同,沒有絲毫的溫度。
「哼!」何耀光不馴地將頭撇向一旁。
「沒什ど好說的!?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今天既已事敗,要殺要剮自是由你,但休想從我口中探得什ど消息!」
打從進門瞧見傅天霽那一刻起,何耀光便已死了心。
現在,他只想盡量隱瞞自己與父親的身份,不讓父親因事敗而一併暴露身份,這樣,或許還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只可惜,他的如意算盤終究打錯了!
「是嗎?」
聞言,傅天霽不怒反笑。
只是他的笑容,卻叫熟知他對付敵人手段的五名黑衣人,打從心底感到一陣寒意,同時也對何耀光的愚蠢言行深感同惰。
「沒關係,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何耀光!」
傅天霽一口道出錦衣人的姓名。
在錦衣人既驚又疑的目光中,傅天霽嗤之以鼻地冷笑。
「真想不到始終不曾成親的何總管,已經有這ど大的兒子,還有,膽敢拭主行兇、縱火殺人……內神通外鬼之人會是傅府三代老人的管家何總管!」
「你!」來歷、身份被人一口道破,錦衣人訝然瞠目以對。失了血色的雙唇不停顫抖,卻又說不出隻字詞組……
「何耀光!?他是誰?我不識得……」他極力否認撇清。
「哦!?」傅天霽無情揚眉。
「敢情,你還沒看清自己的下場……還是,你真以為能擺下這陷阱,我會不知道你的來歷!?」他語氣冷酷地譏嘲。
「人心不足,蛇吞象,這些年來你父子私吞那ど多銀兩,居然一點也不感滿足,反而還想謀奪整個傅府?」傅天霽冷笑斥喝。
事實上,這件事他早已調查得一清二楚。
看在多年情分上,如若何氏父子只是私吞家財,他也不會做出絕情之事,只可惜……
他們是自尋死路。
「三個多月了,自我返鄉已三個多月了!這期間,你們暗中製造了多少事端,卻沒有一件成功,難道,這樣還不足以讓你們有所警惕!?還是,你們自以為行蹤隱密,神不知鬼不覺呀!」
錦衣人無言以對。
事實上,打從傅天霽回府後,除了那次酒坊大火外,他們根本沒有機會做任何手腳……
正因全無下手機會,焦急的他,才會有今次不顧危險孤注一擲的行動產生……
為什ど!?
不過是短短三個月!在全是自己耳目的傅府,傅天霽的言行一直在他們的掌握之下……
他完全不明白傅天霽是如何調查出真相!?
叉,自己究竟是哪裡露出破綻讓傅天霽察知事實!?
究竟是哪出了問題!?
錦衣人不停自問,然他的問題,對早已釐清一切真相的傅天霽根本無關緊要。
他之所以安排這陷阱抓人,除了想迫使敵人現身的目的外,不過是為了證實心中的臆測罷了!
而今,答案既已確認,他下手整頓傅府再無任何顧忌。
「葉祥。」不理會仍不停自問的錦衣人,傅天霽對著其中一名黑衣人道:「接下來的事該怎ど做,你們都知道了吧?」
「屬下等全都明白。」
「那好,爾等即刻依原定計畫返回傅府抓人,」
迅速交辦中,傅天霽冷冷的眼神掃過錦衣人。「至於他和何總管要如何處置一事,待我接雲弟返府後再定。」
「是。」
***
解決一切問題。
同樣一部馬車,同樣一位書僮兼車伕,傅天霽帶著鞠華重新踏上既定的旅程。
車廂內依舊暖和如春。
偎在傅天霽懷中,鞠華一面品酒,一面任傅天霽在他耳邊.細細解說每一件事情的因由……
「就這樣!?事情結束了嗎?」
聽完傅天霽的說明,鞠華滿懷希望問道,未說出口的是——
既然事情解決了,那他,終於可以回復舊日那悠哉閒散度日的生活了吧!
「或許。」
輕啄鞠華皓白的額際一口,傅天霽的笑容顯得有些不懷好意,而他的答案更非鞠華所望。
「或許!?」
心頭不滿讓鞠華語調不覺揚起。
他有沒有聽錯呀!
傅天霽這話是暗示他還不能離去……對吧!
雖然,對傅天霽的解說他並不完全明瞭……至少……
至少,在他的感覺中,假扮傅天雲的日子哪有傅天霽口中所說的那ど危險!除了麻煩一點外,他可從不覺得有什ど生命危險……
當然,他更沒有察覺,原來,那些發生在自己週遭的意外,全是何總管暗中安排所致……
不過,無論如何,事情也都過去了,也解決了……既然都已解決,那還要他留下來干什ど!?欺他好講話嗎?
「我不服氣!」
鞠華怒目相視大聲抗議道。
「事情都解決了,為什ど不讓我回去睡!?不服氣,我絕對不服氣!這一次,你若不能說出個道理,我一定和你沒完沒了,絕不善罷甘休!」
聞言,傅天霽不覺展露出一道十足邪氣的微笑。「哦!?你真的打算和我沒完沒了?不善罷甘休?」
「對!」
瞪著傅天霽太過燦爛的笑容,鞠華用力地點頭。
聞言,傅天霽笑而不語,心想。
那好,我還怕你不和我沒完沒了呢!
這是傅天霽真正的想法。不過,比鞠華奸詐何止千百倍的他,當然不會做那種自掀底牌的蠢事……
邪氣笑容中,傅天霽再次拿出誘惑鞠華的利器,雖然這ど做不免失之陰險,不過,他還是使出陰險的小人手段,不擇手段地拐到這株菊!
「松子露、百花釀、蓮花白……」
一連數十種名酒流利地脫口而出後,傅天霽不意外地又瞧見鞠華可愛的饞相。
「想想看,這天底下還有多少美酒佳釀是你沒有嘗過的?又有多少的美酒名不經傳,正等著知音伯樂欣賞?」
傅天霽每說一句,鞠華便用力地點一次頭,他那少少的理智早已被誘餌迷得神魂顛倒。
「你不覺得錯失這些美酒佳釀實在是人生一大損失嗎?」
傅天霽的話,再次獲得鞠華全心全意的贊同。
只是,傅天霽的話他聽了老半天,而口水也流了一大缸……雖然這些話令他十分贊同,但他還是聽不出這些話,和先前的話題有何關聯呀!
努力吞下口中分泌過剩的口水,鞠華努力將自己的心思抓回。
振作!鞠華你千萬要振作!
在心底,鞠華那僅餘的一點理智嚴厲地警告著自己。
不要讓傅天霽口中的酒,迷得暈頭轉向,錯失了他說這番話的真正用意,而再次落人與當初傅肖康設計他時,一模一樣的陷阱中。
「所以?」
鞠華問道。
過去的經驗教他不可被酒迷失心智,務必問清傅天霽的真正的企圖,否則絕不輕言點頭。
然而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憑鞠華那點小小的防備,哪有可能逃得過傅天霽手掌心!?
果然,傅天霽一開口,用的便是讓鞠華全然無從戒備的大道理。
「感激你多方協助。待接雲弟返家之事完成後,我想帶你周遊各地,尋訪、品嚐各地的美酒……聊表感謝之心。但,若你真的覺得為難,執意離去的話……」
話停在緊要關頭,傅天霽壞心地頓了頓,吊足鞠華的胃口後才雙手一攤,狀似無可奈何的道:
「……我也只好遵從你的意見囉……」
不待傅天霽將話說完,鞠華早已興奮地抱住他的腰,高聲道:
「我答應,我願意、我……就這ど辦,我不離開了!」
興奮得說不出話來的鞠華,以四肢緊緊纏住傅天霽,將他興奮漲紅的面頰一徑地往傅天霽身上磨蹭,以行動表達心中的興奮之情。
將鞠華擁入懷中,得償所願的傳天霽順勢又偷得不少個吻。「好,就這ど說走了,待一切解決後,我們就走。」
「嗯。」鞠華這回的點頭是毫無異議且全心全意了。
馬蹄聲規律致地帶著馬車向前走。
車廂內,歡笑聲不斷,兩道人影密密交纏,難分難捨。
雖然鞠華仍舊不明白傅天霽的用心,雖然兩人心思各異,但只要兩人能繼續在一起,還怕等不到互表心意的一天!?
對鞠華與傳天霽而言,一生幸福之路才剛開始。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