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特裡克港。吉恩坐在鴨池附近的一個餐桌旁邊,身體前傾,凝視著我。那是盛夏裡的一個大熱天。他戴著太陽鏡。他把雙肘撐在桌子上,摘下他的太陽鏡,然後揉了揉眼睛。他身高六英尺二,體重大概兩百五十磅。棕色的眼睛深陷在長滿鬍鬚的臉上,眼瞼下面有幾道黑圈。他看起來有些疲憊。
「彼得?圖科打電話告訴我說那個男孩曾經去過卡塔姆洞穴,」吉恩說。「我現在想起這件事時依然感到寒戰。幾星期後,我飛往內羅畢,我與戴維交談,就是那個小孩的醫生。圖科和我一起去的。然後我們去了那個小孩在肯尼亞曾去過的每個地方,甚至去過他的家裡。他的父母在金索莫有一幢漂亮的房子,就在維多利亞湖附近。那是一幢灰泥房子,環繞著圍牆,還有一名廚師、一個看管人和一個司機。那幢房子乾淨整潔,比較開闊,而且牆壁還粉刷過。我們看見有一隻非洲蹄兔在房頂上活動。它是主人的寵物,生活在簷槽中。房子裡有一對鸛,還有兔、山羊以及各種各樣的鳥。我在房子周圍沒有看見蝙蝠。」
他停頓下來,思考著。四周沒有其他人。幾隻鴨子在水池裡游泳。「同那個小孩的父母說話時我真的很緊張。」他說。「我是一個在野外工作的人。我和妻子沒有孩子。我不是一個能夠安慰一位母親的傢伙,再加上我為美國軍方工作,我不知怎樣和他們交談。我嘗試著把自己放到他們所處的位置,而我還記得自己在父親去世時的感受。我讓他們談論他們的兒子。彼得來到肯尼亞後,與他的姐姐一直形影不離。這兩個孩子在一起度過了所有的時間,做什麼事情都是一塊做的。那麼在行為上有什麼差別呢?為什麼彼得感染了病毒而他的姐姐卻沒有呢?他們的行為上有一個差別。孩子的父母告訴了我一個有關洞穴裡的石頭的故事。他們告訴我說他們的兒子是個業餘的地質愛好者。這就有個問題:他是不是被洞穴裡的水晶劃傷了手?我和孩子的父母仔細分析這一可能性。彼得曾經對他們說,他想在卡塔姆洞穴中收集一些水晶。於是他用一把小錘敲鑿洞壁,收集了一些含有水晶的石頭。這些石頭是司機弄碎的,是廚師清洗的。我們化驗了這兩個人的血液,他們對馬爾堡病毒並不呈陽性。」
接觸部位似乎有可能是男孩的雙手,病毒可能通過一個細微的傷口進入了彼得的血液。也許他的手指在一塊水晶上戳傷了,沾染了某種動物的尿液或者某種昆蟲的殘骸。但是即使他的手指在水晶上被戳傷,那也沒有說明這種病毒在自然界中的棲息之所。它沒有確認出病毒的天然宿主。
「我們去看看這個洞穴。」他說,「我們進去後必須保護好自己。我們知道馬爾堡病毒可以通過煙霧途徑而傳播。」
1986年,也就是彼得去世的前一年,吉恩曾做過一個實驗,證明了馬爾堡病毒和埃博拉病毒確實可以通過空氣傳播。他讓猴子把馬爾堡病毒和埃博拉病毒吸進肺裡,結果使它們感染上了病毒。他還發現,極其微小劑量的空中傳播的馬爾堡病毒或者埃博拉病毒就能在猴子身上發動爆炸性的感染。因此,吉恩希望探險隊員們在洞穴內戴上供氧設備。
「我帶來了這些軍用防毒面具和過濾器。我們還需要在頭上覆蓋一些東西,不然的話蝙蝠糞便會落到我們的頭髮上。我們在當地的商店裡買了一些枕頭套。這些枕頭套是白色的,還繡著大朵的花紋。於是當我們第一次走進洞穴時,我和一幫肯尼亞人就戴著這些軍用防毒面具,而頭上頂著這些繡花枕頭套,肯尼亞人只是覺得很好玩。」
他們勘察了這個洞穴,並製作了地圖。這次偵查旅行之後,吉恩說服軍方發起了一次對卡塔姆洞穴的大規模探險。彼得去世半年後,在1988年春天,吉恩出現在內羅畢,他帶來了二十個板條箱,箱子裡面裝滿了生化防疫服和科學設備。其中包括幾個軍用裝屍袋,用來盛放人的屍體,而他的探險隊員們嚴肅地討論了怎樣處理他們遺骸的問題,如果他們之中有人死於馬爾堡病毒的話。這次,吉恩感到自己正在一步步逼近這種病毒。他知道,即使它棲息在卡塔姆洞穴內,也將很難找到它,然而他又感覺自己太接近了,以至於他的搜索是不會失敗的。這個怪物就盤踞在洞穴裡,而他將進去找到它。
肯尼亞政府同意,當肯尼亞-美國聯合探險隊在卡塔姆洞穴裡搜尋病毒時,將會對遊客關閉這個洞穴。探險隊的隊長是肯尼亞醫學研究所的圖科醫生。吉恩構思了這個計劃,聚集了設備,並得到了這次探險的贊助。探險隊有三十五名隊員,其中大多數是肯尼亞人,包括野生生物學家、科學家、醫生和工人。他們在箱子裡攜帶了大量的天竺鼠,還在籠子裡裝了十七隻猴子,包括狒狒、賽克斯猴和非洲綠猴。這些猴子和天竺鼠將會充當哨兵動物,就像煤礦裡的金絲雀。它們將被放到卡塔姆洞穴內部或附近,人們期待著其中一些會遭遇馬爾堡病毒。沒有儀器能夠探測一種病毒。在野外找到病毒的最好方法,在當今時代裡,就是放置一些哨兵動物到病毒可能出沒的地方,希望動物們染上病。吉恩考慮著,如果他的任何一隻猴子或者天竺鼠轟然崩潰了,他將能夠從生病的動物體內分離出病毒,並且可能會發現動物們是怎樣感染上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