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立合約的那個週末,正好天氣轉涼,創意部和企劃部在一家紀墨然熟識的火鍋店辦了聚餐,一行二十多個人坐滿了店家二樓,氣氛就像那沸騰的火鍋一樣熱鬧滾滾。
「敬,偉大的紀總監和管主任,賜我們吃、我們喝。」企劃部中一位最會炒熱氣氛的專員,誇張的起哄,召喚大家敬酒。
「厚,你太諂媚了啦!」
「以後叫你狗腿榮好了。」
大夥兒你一言,我一句的取笑,不過倒也全體起立向出資者致謝。
「欸,你們要有幾個保持清醒當司機哦!」喝歸暍,身為上屬,紀墨然不禁要特別叮嚀。
「那你呢?待會兒到底是你當司機還是我當司機?」管爵如側頭看他,低聲問道。
「欸?不是你嗎?」他蹙眉看她。
「我以為是你,我都乾杯耶!」嘴角噙著嬌笑,她故意逗他。其實她只是淺酌,不過他好像都沒注意到兩人根本沒有事先說好。
紀墨然瞅著她頓了頓。「你幹麼喝這麼猛?」
想藉酒壯膽的人是他耶,要是她先喝掛,那就沒戲唱了。
「心情好啊。」她瞇眼笑。
心情好?!
紀墨然腦中一道靈光閃現──既然她現在心情好,此時不說更待何時!
摸摸外套口袋,他掏出今天特地帶在身上、準備伺機派上用場的天藍色小盒子,咚地單腳下跪。
被這突如其來的舉止給嚇到,管爵如往旁邊一彈,陡地倒抽了口氣,睜圓了美眸。
「爵如。」他抬眸望住她。
「你做什麼呀?」她愕然納悶的驚呼。
他沒立刻回答,僅是打開盒於,展現出裡頭的璀璨鑽戒,立即就有人搶著嚷嚷。
「呦呵!求婚啦、求婚啦……」
「快來看!總監向主任求婚嘍!」
整個樓層的人全都鼓噪起來,口哨聲、吆喝聲此起彼落,集中到這一隅來觀賞好戲。
女主角嬌羞得滿臉通紅,嘴角噙著尷尬笑意,心情亂得一片渾沌。
紀墨然心跳亂得宛若有一支打擊樂隊在合奏,臉紅得像是喝了好多酒,他深呼吸凝聚勇氣,單手執起她的柔荑,力持鎮定的開口──
「我們交往快三年了,感情穩定、各方面也相當契合,我想……應該可以安定下來,一起生活了。」
管爵如確定他接下來會說什麼,心一慌,反手握住他,不禁連忙阻止。「墨然,別在這兒說,我們回去再講,好嗎?」
「我在這兒說,大家可以見證我的誠意和真心。」紀墨然太緊張了,完全沒有察覺到她的暗示和用意。
「對呀、對呀,主任,有二十幾個人幫你作證,總監絕對不敢對你不好。」絲毫不想錯過好戲,立即有人幫腔。
「嘿,我可不是因為有他們作證才會對你好,這你應該很明白才對吧?」紀墨然急欲證明自己的心意。
「我明白。」她點點頭。「不過……」未竟的話語被截斷在他的真情告白中。
「爵如,請你嫁給我好嗎?我會好好照顧你的。」他把鑽戒往前一遞,眸中盛滿了深情。
他對他們的感情是很有信心的,所以對這次的求婚也十分有把握,爵如百分之兩百會答應他,畢竟交往以來,彼此的愛意堅定,更是眾人眼中最速配的一對,雙方家庭都很看好。
管爵如困擾的微蹙著眉。坦白說,他的求婚所帶來的心情衝擊是慌亂多過於驚喜。
「這太突然了,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她下意識的搖著頭,彎下身想扶起他,他卻不動如山。
見她搖頭,紀墨然的臉微微一僵,心裡湧現一抹不安,但仍努力揚起笑容。「我們交往本來就是以結婚為最終目的呀!」他誠懇說服著,他對她可是純情專注,心無旁騖。
「是沒錯,但是……我沒有打算這麼快……」伶俐的口齒頓時派不上用場,她神色為難。
情況不太對,紀墨然的自信一瀉千里,這會兒是完全怔愣住了,大夥兒面面相顱,原本熱鬧的氣氛也漸漸冷卻下來,尷尬取而代之。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他的口吻難掩失望,興奮的心情已轉為沮喪。
「墨然,多給我一些時間考慮好嗎?」她放柔嗓音,輕聲說道。「等我考慮好了,一定盡快給你答覆。」
他以為爵如會驚喜感動,會一口答應他的!沒想到……
出師不利,也只能鑲羽而歸,紀墨然頹喪的垂下肩膀,被動的任由管爵如扶他起身。
因為太過自信,所以打擊更大。他的心情晦暗低落,一旁下屬們的安慰、圓場都不再具有意義了。
凝滯的氛圍瀰漫在他們之間,管爵如憂心的觀看著他,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才好。畢竟在這個場合,實在不適合討論這種終身大事。
在眾目睽睽之下求婚不成,感覺會有多受傷是可想而知,這也是她叫他別在這兒說的原因。
但是這也不能怪她啊!她總不好為了顧全他的面子而答應他,到時婚事眾所皆知,若要反悔問題會更多,只怕不僅是丟了面子而已呀!
看著他臉色凝重,她的心情也跟著沉重了,現在只希望這聚餐趕快結束,讓他們能夠私下好好談一談。
那場週末聚餐,最後喝掛的人不少,其中一員包括了心情郁卒的紀墨然,而克當司機的當然非管爵如莫屬了。
因為喝掛,管爵如沒有機會在當晚跟他溝通,即使那晚她是把他帶回自己家中,可隔天醒來他卻只留了紙條就逕自離去,接著,整整兩天都聯絡不到人。
她知道他一定產生了誤解,以為她對彼此的感情不夠認真,否則他不會這般避不見面。
真是的,他不給她機會解釋,怎麼會瞭解她的想法呢?害她這兩天寢食難安,好像辜負了他似的。
星期一,午餐時間一到,急性子的她再也忍受不了事情一直懸而未決,於是直闖總監辦公室──
「紀墨然!」反手關上門,管爵如像陣旋風般的飄到他桌前,劈頭就連名帶姓地喚。那嗓音雖然經過刻意壓低,可卻掩不住她難得顯現的怒意。
紀墨然從手中的設計稿中抬頭,瞧見是她,眸色轉黯了幾分,緩緩將稿件放了下來。
「你很過分耶!我只是沒有立刻答應你,你就這樣不理我了嗎?」她雙手撐在他的桌面,慍惱的傾身朝他逼問著。
「我不是不理你,我只是心情很亂很糟……」他本想說明自己的介意,可才一起頭,便覺得自己口氣不好、風度不佳,旋即又改口,挪開了視線。「你給我一點時間消化這件事就好了。」
她抿緊唇,嗔瞪著他。
雖然他是個成熟男人,賭氣的時候卻更像個大男孩。
瞧,才兩天不見他,好像就憔悴了幾分,她不禁心疼的緩了緩口氣。「你遇到事情需要時間消化調適,我也需要啊!」
他看向她,沒轍的歎息。
「好吧,我承認,你的拒絕的確讓我很受傷,而且當眾下不了台,面子都丟光了。」
聽他坦承感受,確定自己的推測,管爵如的愧疚更深了。
午餐時間是休息時間,規矩寬鬆些,她繞過辦公桌,走到他身邊,在椅臂上坐了下來。
「這種事,你應該私下問我的呀。」
「我想給你驚喜。」
「那你起碼先探探口風嘛!」她軟著聲調。
他撇了撇唇,不能否認是自己太過自信,以為能一舉成功,所以才沒有想到探口風這個步驟。
看他沒反駁,藕臂親匿的攀上他的頸項,撒嬌的輕聲說明。「你看,毫無預警的說求婚就求婚,我連考慮的時間都沒有,怎麼能輕率答應呢?這畢竟是終身大事,我如果沒有經過深思熟慮就匆促做決定,事後再來後悔,那除了丟面子以外,還會增加更多麻煩的。」
紀墨然向來吃軟不吃硬,尤其對摯愛的女人更是無法硬下心腸,低落的心情因她的軟聲說明而稍微和緩。
「我以為我們感情很好,也已經夠穩定,所以時機也成熟了。」雖然口吻還是帶著埋怨和不解,但健臂終於如常的環上她的腰際。
「是很好很穩定呀,只是我現階段還不想結婚。」柔馥嬌軀更偎近他了。
「為什麼?是我哪裡做得不好,還是你有什麼困擾?或者……」他頓了頓,黯邃的眸子凝向她,那眸光彷彿要望進她的心底深處。「是我一廂情願,你對我並不……」
他的質疑還沒說完,管爵如就急急打斷他的話。「相信我,我絕對不是不夠愛你,也不是不看重這段感情,我只是不想改變現狀。因為我對目前的狀態覺得非常滿足,感情上有了你這個歸宿,卻還能保有各自的空間,工作上的成就也令我非常快樂……所以我壓根兒還沒想到要走進婚姻。」
拒絕他的求婚和是否深愛他是不能畫上絕對的等號的。
她說了滿足和快樂,竟令他情願放棄堅持,也捨不得破壞她的滿足和快樂。
他搖搖頭,又是無奈歎息。「聽你講得振振有詞,我還是覺得不太理解。難道是我對你太好,讓你太過自由了,所以你安於現狀,不願意被婚姻制約?」忍不住再叨念一句。
「哎唷,我知道你對我最好了,你就再寵寵我,讓我多自由一段日子緩衝緩衝嘛!」這會兒不只是撒嬌,連臉蛋兒都貼上他的臉頰磨蹭了。「我保證當我想真正安定下來的時候,一定馬上向你求婚。」
「好吧,緩衝。」他沒好氣撇著唇。「不過可別讓我等太久,也不能被別人拐走哦!」他真的是遇到剋星了,因為愛,注定被她吃死死。
取得通融,管爵如總算真正的鬆了口氣。
「奇怪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自信了?」她附在他耳邊笑問。
「自信在愛情裡派不上多大用場。」他微閃了開,卻將她拉到自己的腿上,更加親匿的摟住她。
「那就是對我沒有信心嘍?」她癟癟嘴。
他凝睇向她,對那嬌俏模樣,情生意動,啄吻了下她唇。
「你一定不知道你有多令人心動。」沒回答她的話,倒是直接說出了原因。
「那你難道不知道能讓我心動的只有你嗎?」她低下頭俯視他,甜蜜檀口逸出甜蜜情話。
他挑了挑眉。「很動聽。」
她捧住他俊帥的臉龐,很認真的凝睇著他。
他有雙迷人深邃的眼睛,直挺的鼻樑,堅毅的薄唇,她最愛看他自信驕傲的表情、認真思考的神態。不諱言的,她早在交往之前就很欣賞他,對他很有好感了,後來得償夙願,他對她展開追求,她不知有多歡喜呢!
在職場上,他是她的好搭檔,也是她的良師;在感情上,他無疑是個好情人,對她包容、疼寵,捧在手心。
其實,他根本不用心急著要綁住她,因為對他,她已經是死心塌地了。
「我是真心這麼說的。」她在他的唇上補了一記親吻。
「嗯……誠意不夠。」他故意蹙眉,佯裝嫌棄蜻蜓點水的碰觸,要求更深更久的親吻。
從那微噘的嘴唇意會過來,她嫣然一笑,俯身吻住他的唇,甜蜜糾纏。
紀墨然在吻中微笑,托住她的背,反被動為主動,更加熱情的主導了這場親密的交流。
時序入冬了,愛情的熱度溫暖了這一室,讓人感受不到絲毫寒意……
職場生態是這樣的,只要有什麼風吹草動,八卦流言就滿天飛,更別說紀墨然和管爵如原本就是公司裡的風雲人物了。
儘管當事者私下已做好了溝通,旁人往往還自以為是的流傳,把紀墨然向管爵如求婚失敗的事情炒得沸沸揚揚。
這件事在一些有心人看來,求婚失敗代表著他們之間感情或許並不夠深厚,甚至有可能因而出現裂縫,因此,這無疑是項好消息。
傳言經過幾天放送,「新世代」上上下下幾乎都知道了這件新聞,紀墨然發現,每個人見著他都是同情憐憫的口吻和眼神。
「總監,不要氣餒,有志者事競成。」
「總監,不要傷心,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支花?」
「總監,別郁卒,晚上我們再去喝他個不醉不歸。」
面對接二連三的安慰和鼓勵,紀墨然除了以乾笑、苦笑、僵笑回應,實在不知該從何解釋。
因為就算解釋了,大家也會認為他是受傷後的自我防禦和故作堅強,再說,人次真的太多,根本無法一一說明。
他和管爵如在公司有時忙起來,只能談公事,甚至她得去和一些廠商溝通洽談、提案比稿,行程滿檔,整整一、兩天都碰不上面。所以在這樣的日子他們就會通通電話,或另外再約出來見面。
「……那些話聽到耳朵快長繭了,都不知道要用什麼表情回應才好。」紀墨然在電話裡抱怨著連日來所堆積的困擾。
「就說……謝謝關心唄!」紅潤唇辦襯著甜美笑意,管爵如一邊擦拭著濕發,一邊和男友講電話。
「還笑?都是你,害我行情變得那麼差。」他佯裝懊惱地說。
「好嘛,那我請你喝咖啡,正式跟你道歉。」她撒嬌的想名目約他出來。
「都那麼多天了才想到啊?」他逗她,笑笑揶揄。
「我是沒想到呀,我怎麼知道你會這麼計較,那天都已經跟你談過了,還要人家請喝咖啡哦?」她俏皮的反唇相稽。
紀墨然低低的笑聲從話筒彼端傳來。「你反應真快,一點都不吃虧哩!」
「那當然。」不只口吻得意,連下巴都微微一昂。「好啦,出不出來,我們去喝點東西?」
「現在?」他詫然低呼。
「你有事?」對他的遲疑感到訝異。
「沒事,只是覺得有點累,頭微微的痛,不太想出門。」他坦承道。
擔憂即刻爬上她的心頭。「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不知道是怎麼了,最近很容易覺得疲倦,而且經常頭痛。」他說明著自己的狀況。
「是啊,最近的確常聽你說疲倦,以前很少這樣耶!」她開始覺得不對勁。「是不是因為天氣變化大,所以感冒了?」不禁直覺的猜測。
前陣子匆冷忽熱的,一下雨,氣溫又陡地降低,掛病號的人可不少,沒中標的算幸運,中標的算是趕流行。
「大概吧。」他一聳肩,旋即喉嚨卻像是要印證他們的猜測似的,連咳了好幾聲。
「不是大概,是肯定了。」聽見他的咳嗽聲,她重重的哼氣。「你快去給醫生看看,聽說這波感冒病毒很強呢!」
「只是咳幾聲罷了,不用看醫生了啦,多休息、多喝水就好了。」他抗拒地說著。
除非必要,他才不想去醫院人擠入咧,不但浪費時間排隊,還得置身在更多的細菌病毒當中。更何況疲倦和頭痛的症狀雖然有可能是感冒引起的,但也或許只是太過忙碌所造成,這樣就看醫生,未免太大驚小怪了吧?
「好吧,那你還是別出門,在家休息好了,免得又受了寒加重病情。」管爵如體貼的打消念頭。
「那咖啡記著,可不能這樣就一筆勾銷哦!」他打趣說道。
她瞠目。「這麼計較?」
「那可不,難得讓你請客一次欸!」他故意這麼講。
事實上,平時約會開銷都是他負責,送給女友的禮物也從沒少過,哪裡會真的計較一杯咖啡。
「好啦,你記在牆壁上啦,小氣鬼再見。」她努努嘴,嬌嗔的掛上電話。
彼端傳來的嘟嘟聲響讓紀墨然莞爾失笑。
她是他的精神食糧,聽她的輕快聲調、清朗笑聲,就像一串令人愉悅的音符,拉抬他的心情,提升他的活力。